贾珠将太子的书信看完了, 在睡前。
他叹息了一声。
“大人,您还是快歇息罢, 这都什么时辰了。”郎秋劝了一句。
贾珠“也没多晚。”
郎秋“这可都快子时, 怎能不算晚”
贾珠将信收起来,过了会,揉着眉心, 缓缓说道“大军要开拔回来了。”
郎秋微讶“是, 没捉着吗”
“就你机灵。”贾珠淡淡说道,“此次已经打残了他们, 不过有个小小的疏漏,虽斩草没除根, 不过将士们也不建议皇上再继续深入。”
康煦帝还是听劝的。
他虽有大局观念,可在战事上, 也当听取正经做事者的意见。
郎秋惊喜地说道“那太子殿下可不是要回来了”
贾珠捏着信纸,苦笑着说道“这倒也是。”
郎秋有些奇怪,为何贾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可他也不傻。
这话可不能问。
“太子殿下回来,远离那危险之所, 平平安安, 就是万幸。”郎秋只捡着好话来说,毕竟他知道太子殿下和大人的干系,自然希望太子殿下平安顺遂, “爷还是早些歇了罢, 要让殿下知道这般苦熬, 回来也是要不高兴的。”
贾珠瞥了眼郎秋,“你倒是学会了仗势欺人。”
郎秋笑嘻嘻地摇头,“小的这怎么能算是仗势欺人呢分明是在为大人着想。”
贾珠将书信收起来, 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虽说是上了床,熄了灯,然他压根毫无睡意,望着漆黑中一点月光出神。
允礽在信中除了提到大军要回来外,开头所提及到的事,却是搅得贾珠心神不宁。
那日的梦,果真还是叫殿下起了疑心。
那日,在醒来后,贾珠就和系统直接问过,系统也提及到,如果当时在太子的身边存在某些奇人异士,如那两位僧道者,就会干扰到系统,令允礽更加真知灼见咳,更加能感觉到窥探的异常。
不管贾珠和允礽多么亲密,他会“梦”到允礽的梦境本就属于一种不正常。
允礽身为梦境的主人,会察觉到异样,好似也理所当然
然贾珠不是自愿去的呀
他无奈翻了个身,要是能自控,他怎么可能时有时无这都不知道自己看了个什么东西。
允礽不也没有与他说,他现在都能控制梦境了最起码,也是掌握了一部分和梦魇相处的办法。
然,依着太子殿下的性格,怕是等回京后,还会有一波折腾。
咔嚓
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贾珠猛地睁开眼,他下意识抽出了枕边的匕首。
“大人,是我。”
来者及时出声。
贾珠一听,乃是沉九。
他惊讶地坐起身来,“你怎么回来了”
手边的匕首被他摁了下去,虽然这梦看似对他没什么影响,可是见久了看多了,他也无意识地会在枕头边上放着匕首防身。
以沉九的身手,刚才的脚步声,应该也是为了让贾珠发现,所以才故意踩得那么重。贾珠听到脚步声远了些,然后便是屋内烛光亮起,这屋内的光亮,立刻引起了屋外守夜者的注意。
“大人”
“沉九回来了。”
贾珠掀开被褥下了床,披着衣服打量着沉九。
好在他看起来虽然风尘仆仆,但不像是哪里受伤的模样。
贾珠含笑说道“先前送信,你不还说,等晚些再回来。”
沉九的视线扫过屋内,打量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在屋内走来走去,那模样,好像是在检查四处。
贾珠“我这屋内可是日日有人打扫,就算有人想藏什么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贾珠一眼就看得出来,沉九这般检查的姿态是为何,便摇着头说道。
沉九“大人,您是不是已经发现了那些盗窃案的不对劲”
贾珠挑眉,看向刚刚打开门进来的许畅今晚上是他守夜而后又看了回来,好笑地说道,“听你这意思,难道这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去了”
此县距离京城也算不得遥远,如果有人入京,将这当做是谈资,那消息泄露出去可想而知。
毕竟这件事不可能下封口令。
波及的范围这么大,怎可能阻止百姓的饭后闲谈
只是,沉九身处的位置较为不同。
他是在跟踪那伙人的行踪,如果连沉九也知道个所以然,那也意味着,那群人已经知道自己事情败露了。
许畅已经将热茶端到桌边,“这不大可能罢难道消息传得这么快”
沉九“卑职之所以回来,乃是听闻了些不妥的事。”
他谢过许畅的好意,端着一盏热茶。
贾珠让他坐下说话,沉九犹豫了一会,到底坐下来,从其的眉眼,也能看得出少许疲倦。他吃了两口热茶,又忙说道。
“卑职盯着那些人好些天,发现他们和城门口的守备有些联络。”沉九道,“而他们自打出来后,再没有和另一伙人联系。初步断定,他们可能是内部有所矛盾,所以临时割裂了。”
贾珠颔首,这从之前许畅的遭遇可以看得出来,最开始那伙人根本就没打算顾着他们死活。
“他们的行动很是规律,而且还发现了不少兵器。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定然来势汹汹。”沉九的声音有些低沉,看了眼贾珠,“不过令卑职赶回来的原因,却是卑职在蹲守他们时听到的谈话。”
贾珠“和我有关”
“和大人有关。他们那些盗窃案,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偷窃东西,而是为了踩点,也是为了将一些东西埋下去。地点都是挑选好的,虽卑职不知到底有什么用,可他们的目的,是您。”
贾珠敛眉,背着手在屋内踱步。
沉九所言也的确是他猜想过的念头,不过直到此时,才有了确凿的证据。
贾珠“可知道他们埋下这些东西的来由”
“不知。”
沉九道,他听闻这个消息,乃是在下午,已经顾不上再继续盯梢便返身赶了回来。
对沉九来说,其他的事情,都没有贾珠的安危重要。要是贾珠在他离开时出事,沉九一百条命都不够太子殿下杀的。
贾珠“或许,他们是猜到有人盯着,故意来诓骗你的反应”
沉九摇头,“那些人不够格。”
贾珠失笑,沉九倒是有非一般的自信。
“如果不是诓骗,也是真的,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几乎都被挖出来,想要再造成什么伤害,应当也不可能。”贾珠继续踱步,“祭祀之物为太牢,从这个分量来看,他们的来头呼之欲出,然最初,以他们的计划,应当是分开两路。”
沉九所补充的内容,已经让贾珠看到更多。
“一路,埋伏在县内动手脚,那些明面看起来是盗窃的案子,实际上是他们趁机在选好的地点埋下太牢,然后,也可以借着这个名义被投入牢狱。”贾珠不紧不慢地说道,“从他们犯事的时间来看,等他们入牢狱,被判处刑罚,依照律法,或许会被判以徒刑。而据我所知,最近京城的确急需一批修缮城墙的服役者。”
时间凑巧,有可能的刑罚,那这些人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贾珠看向沉九,缓声说道“沉九,你说,你在他们的藏身地发现了不少兵器。”
沉九沉默地点头。
贾珠继续踱步。
“如果我没猜错,这本该是另一伙人的任务。”他道,“盗窃案的这批,负责埋下太牢,入狱,再被判处徒刑,被押送去京城强制服役。这是原本他们打算要做的。而另一伙人,就是逃出去的那两个,顺着他们的线索在京城找到他们,并且最终害得许畅被抓的这批人,应当是准备兵器,踩点,熟悉地形的人。”
伴随着贾珠的讲述,这屋内其他两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大人的猜测说得如此赤裸直白时,再想当做没听明白,那已经是不可能了。
贾珠停下脚步,看向他们两个。
“如果,没有他们起内讧,产生矛盾,引发了意外。一切都没有发现,继续进行下去,或许会引发可怕的后果。”
沉九抓了把脸,艰涩地说道“如果,大人的猜想是真的,那他们是预备着等到大军回来时”
“可皇上回京,戒备森严,想要刺杀”许畅猛地意识到 ,他是最先将这个词说出口的人,吓得他要说的话也没敢继续说出来,一下子吞了回去。
贾珠朝着许畅苍白笑了笑,“的确如此,我猜,他们是想在万岁爷回京之时刺杀皇帝。那的确会是戒备森严,却也是最放松的时刻。”
大胜而归,不论是天子还是百姓,皆是一般情绪。
兴奋,高兴,狂喜自然而然,皇帝回京那日,必定是与民同乐的狂欢。
戒备再是森严,满城的百姓挤在街道两侧,侍卫纵然长了十八只眼都未必能看得过来。
此时此刻,屋内其他两人的视线几乎都凝聚在贾珠身上。
贾珠微微一笑,“你们为何看着,这么紧张”
“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值得紧张的事”许畅试探着说道。
他都有些不敢把那个词说出来。
贾珠“那你们觉得,此事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沉九“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带人去抓了他们。”
他很果断。
人赃俱获,的确是个好办法。
就算会打草惊蛇,也会阻止他们这一番所作所为。
贾珠朝着沉九点头,然后又摇头,“但你信不信,等你明天再回去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沉九疑窦“可我确信绝不会有人能够发现”
“当这一切都和某些怪力乱神扯上关系时,那将预期放得低一些不是坏事。”贾珠淡淡说道,“你明日带上几个人,去看看。如果人还在原来的地方,我会给你一个令牌,你知道要去找谁。如果,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那就将我的信送去该去的地方。”
贾珠已经快步走到书桌后,打算磨墨。
许畅快手快脚接过了贾珠手里的东西,在边上帮忙。
许畅“要是太子殿下在就好了,此事要是真的”他咬牙,其实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叫贾珠来说都是天大的麻烦。
贾珠摊开一张白纸,“能事先察觉已经是不错,就别肖想那么多。”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
“从现在起,都警惕些。”
车轱辘的印子压在地上,滚动时,那深刻的印痕,也随着走动,碾压在一路走来的路上。
康煦帝坐在御驾上,看着外头。
大皇子正跪坐在他的身前,认真地冲泡着茶水。大皇子动手时,自然没有其他宫人参与的份,就老老实实地跪坐在边上候着。
康煦帝这御座上,甚是宽敞。
风吹动车帘,好似是一座挪动的小房子。
当允禔亲手将茶水端到康煦帝的跟前时,他笑着说道“阿玛,您发呆在看什么呢”
外头都是相同的景色 ,看多了都厌烦。
大皇子从前还是喜欢的,可来回都好几次了,他压根不愿意分心看上一眼。这路上可真是太无聊了。
康煦帝看向大皇子,淡笑着说道“保成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外头瞧着,怕是要下雨了。”
大皇子仰头看着外面的天色,“下雨好啊,之前可是怕大旱,结果天公作美,总算没再旱着。”他看了眼皇帝,笑着说道,“大概是见阿玛心情甚好,大胜而归,自然不能让您失望。”
康煦帝瞪了眼大皇子,“这油嘴滑舌,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大皇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同阿玛学习的。”
康煦帝踹了大皇子一脚。
正在父子说话时,御驾外有人骑着马靠过来。那一通漆黑的色彩,登时就让他们认出来这乃是允礽的坐骑。
果不其然往外一看,允礽坐在马背上攥着缰绳,面上出着薄汗,不过连一声气喘都无。他的手指敲了敲车壁,淡笑着说道“阿玛,大哥,给我让点路。”
话罢,允礽便翻身入了这天子御座。
大皇子“你是大门在哪偏不走,硬是要走不寻常路是吧”
允礽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懒洋洋地说道“懒得。”
大皇子真想把刚才泡好的热茶泼在他的脸上。
康煦帝打量着两个正在说话的儿子,发觉太子身上那股凛冽锐利之气,并没有伴随着他远离战场而褪去,眉梢间透着戾气,好似仍是驰骋沙场时的凶悍。
再看大皇子,虽也是有些,然他身上的杀气,却是比不得太子的凶残。
“保成可是跑累了”
“瞧着外头像是要下雨,便早些回来了。”
“回来你要回,不应该是回到自己的车马”
“阿玛在的地方,自然也是孤能待着的地方。至于你,大哥,不觉得碍事的是你吗”
“诶你这小子”
大皇子现在又想一脚把太子给踹出去。
这张嘴巴要是不会说话,那还是不能要了
允礽漫不经心地笑着“孤这话可没说错,谁让大哥个头这么大,可是最占地方的那个人。”
大皇子“最占地方的人,不应该是梁九功吗”
梁九功
作壁上观还能被牵到其中
他可真是倒霉。
康煦帝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你们要是再继续为这些无谓的小事争吵,那明日朕就不得不头疼地面对那些大臣关于兄弟矛盾的劝诫,朕并不打算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皇帝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太子撇了撇嘴,坐没坐相,将自己瘫软在了车厢靠背上,“阿玛,那还不如猜猜,孤什么时候会忍不了大哥这个臭脾气,然后弑兄。”
“杀我”大皇子斜睨了眼太子,“你先打得过我再说罢。”
两人都没将这简短的交谈放在心上。
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虽有喜悦相伴,然更多时候是埋头赶路,哪怕是皇帝太子,也必须忍受这些无聊的煎熬。
“说真的,保成,你为何从京城赶来”
在大皇子和太子各自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人牵着自己的马,和大队伍逆潮而走。
康煦帝和太子的车马自然靠得很近,大皇子还要往后再走一段。然在大皇子这么说时,他们两人一起停下脚步,太子望向大皇子。
“你觉得孤是为了揽功劳来的”
“我可没这么说过。”
大皇子耸肩。
大皇子没这么说过,可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会这么说。尤其是大皇子身边的副将。
在这几次军伍生活,大皇子或多或少有了自己的班底。
对于太子在最后赶来的行为,他们异常不安。
大皇子虽觉得好笑,可被他们的念叨下,也对太子赶来的原因感到好奇。
他并不在乎太子是不是为了这个而来说实在的,康煦帝也不是这么个愚蠢的人,如果太子真的做出这么蠢的事情,皇帝怕是会第一个失望的。而且,大皇子更觉得,太子不屑于如此。
他要是真的不希望大皇子出挑,那当初他就不会为了让允禔能够参与其中而添了一把火。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为了看阿玛。”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顺带一提,这也是真的。”
大皇子点头,太子关心康煦帝的身体并非是作假。
“而私底下的缘由”
太子回头看向大皇子,忽然说道“你的胳膊怎么样”
大皇子微愣,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这才猛然响起来,他之前在战场上差点被人砍下自己的胳膊,是他的副官拼死相救,这才保住了这条胳膊,只是被削掉了一大块肉。
虽然痛苦不堪,可也比丢了胳膊要好上太多。
允禔皱了皱眉,“已经好了大半。”
太子颔首。
过了一会,允禔捅了捅太子,“没了你说的下文呢”
这理由只给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呢
太子拖长声音,薄凉地说道“孤已经给了,你能不能猜出来,是你自己的事。”
允礽牵着那匹脾气不好的黑马溜达溜达地走了。
允禔
放屁
刚才他说的哪里是理由
不就是问了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不还好端端的吗这跟他来有什么干系又不是说太子能够预知未来,知道他的胳膊会在这里受伤
允禔的心中一闪而过奇怪的感觉,可他没捉住,再则,这不可能发生的事,在他的心中也没留下任何的印记,很快就消逝而去。
罢了,不说便不说。
大皇子在心里将太子小人狂揍了好几遍,这才回去。
而在他身后,太子却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马车旁,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背道的大皇子,视线落在允禔的胳膊上。
梦魇里发生过的事情与时间不完全能够和真实发生的事情对上,可有些是不变的。
比如康煦帝的皇子顺序与名字,比如这绵延数年的战役,比如后宫的争端有些连时间和地点都能对应上,有些则是在不同时间的相同地点发生总之,太子的确记得这么一个点。
在大皇子临近最后一场战事时,他的胳膊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虽不至于断臂,却也的确骨折了,花了漫长的时间才好转,而且无法根治。自此,允禔就上不得战场,直到十来年后十四皇子长大,成为下一个喜好武道,手持兵权的人。
这未必会发生。
却也有可能会发生。
太子想要印证心中某个想法,与此同时,他也想知道,有些看似既定会发生的事,是否可以真正改变。
大皇子是他的试验者。
然也成功了。
最起码他的胳膊是保住了。
太子回头,将坐骑交给了宫人,上了马车。东宫太子的车驾,亦是非常宽敞,坐下时,王良也不知道在哪里取出各种热腾腾的糕点和热茶。
然太子并无多少胃口,示意他安静后,便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块软糕。
这块松软的糕点看起来应当是阿珠喜欢的。
甜腻腻,香软得很。
如果不是阿珠要克制,这些年,允礽都要以为阿珠的身体内,是不是连血液都要变成甜滋滋的糖水
太子漫无目的地想着。
阿珠的身上藏着几多秘密,如果连血液也是甜的,那也未尝不可能。毕竟,他的乖阿珠,可是连他的梦,都偷偷进去了两回。
两回。
允礽记得非常清楚,除去最近的一回,还有遥远的一次。尽管那时他以为是假的,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子却还记忆犹新。
允礽摸着心口。
梦魇中,他一箭射穿了阿珠的心脏。
惊醒后,允礽一度因为自己居然会做梦射杀好友感到难受。可如果那一次,不是梦,而是真的呢
太子闭上眼,回忆着梦中的阿珠。
第二回他在替换梦魇时,察觉到了微妙的怪异。
当他看到阿珠的身影时,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自己在梦中虚构出了另外一个阿珠。
他已经癫狂到这个地步
只是短暂的分离,却思之如狂,哪怕是在梦魇的世界里,也要再构造出一个阿珠
然在他试图让这个幻象消失时,允礽奇怪地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
这是何其古怪之事。
他自打能够操控这个梦魇,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自打最后一次爆发后,在贾珠的安抚下,太子的确将那些恶念全部都压到了思绪的底部,而在那些负面恶意的情绪浮现时,太子也少有隐瞒阿珠,日积月累之下,在某一日,太子意识到他之前对梦魇似有似无的控制,变成了切实的掌握。
他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些不甘的愤恨,让允礽能够清晰地分辨出这是不是属于自己,再则剥离开来。当他能够随意地改变梦魇的内容时,太子就基本上免于这些情绪的刺激那更像是,他成为了梦魇的一部分。
当梦魇中出现怪异时,他能察觉到,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个阿珠
伪装得足够好。
若是换做其他人,哪怕是康煦帝来,也未必能够看破贾珠的伪装,然允礽却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阿珠冷静外表下的紧张。
他几乎都能感觉到那软绵绵的声音变得冷静,而后,非常平缓地说话时的模样
梦中的阿珠,是真的。
在意识到这点时,太子殿下满心满眼都是狂喜。
他并不为阿珠能够入侵感到奇怪,更不会为这刺探而不满,相反,他反倒是明白过来他之前的猜测是真的。
正如太子身上存在着梦魇,当初被康煦帝选入宫内,又顺利成为他的伴读的贾珠身上,难道一点怪异都没有
在勘破阿珠的伪装时,允礽原本是打算揭露出来,然看着阿珠费尽心思伪装自己的模样太过可怜可爱,允礽什么都没说,就带着阿珠在自己的梦魇中散步。
梦中的阿珠对于梦魇的存在很熟悉,他甚至能很快意识到梦中那些无挂紧要的人动作时是何等僵硬,便学着一起
有趣。
允礽猛地睁开眼。
他带阿珠去看的,都是阿珠本不该知道,甚至不会意识到的东西,然允礽却发现,阿珠甚至于在看到梦中的太子和贾珠交合时,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几乎不可能。
在他们迄今为止的情事里,阿珠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以及他恪守在本能里无法被更改的矜持,都让阿珠羞耻于在白日去讨论它。
阿珠会在他们的那些事情上表现出热烈的态度,然也仅限于在床上。于其他任何地方要是谈论到这些,允礽就会收获一个大红脸。
真是可惜,允礽其实还有不少好点子。
但都不是会出现在床上的事。
等回去若是有空,允礽一定要找机会诓骗阿珠同意他刚才是用了诓骗这个词吗不过也相差无几,想要让阿珠答应此事,不骗骗他可是不行。
正如阿珠一诺千金,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灌醉阿珠,再在酒后的阿珠嘴里讨得几句承诺,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允礽几乎都能想象出来阿珠那张不赞成的脸。
王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殿下到底在想什么,为何一会看起来非常严肃,一会看起来又很高兴。
那笑容看得他凉飕飕的。
只觉得有谁要倒霉了。
“王良,那个老道呢,还没醒来吗”
太子随口一句话,让王良立刻回神,同时,恭顺地低着头说道,“殿下,军医已经回禀过,那老道仍然没醒过。”
这老道,是有一日巡逻的士兵在军营附近发现的,他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而身上没发现任何伤势,却是昏睡不醒。
太子得知此事后,就做主让人将老道给带进军营,命人诊治 。
因为老道的出现有些离奇,所以那段时间,他昏睡的帐篷外时常有人看守。可直到打了胜仗,再到他们回来,那老道士还一直昏迷着。
王良都要忘记这人了。
不过他这人谨慎,尽管不怎么在意,却正巧今日去看了眼。
只是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会突然提起他
允礽只是想起,当初,第一回有所感,察觉到阿珠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是在五台山。
巡幸五台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硬要说意料之外,便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和尚缠了上来,说了一通奇怪的话。
而眼下,允礽的身边除了这个奇怪的老道,也再没有什么神异之事。
可偏偏是这次,允礽再次意识到了梦魇内的变化。
也许是因为安置老道的马车就跟在后头
距离僧道更加灵敏
太子心中各种猜想纷至沓来,对于阿珠即将要到来的回信,却是非常期待。
他的猜想不会有错。
阿珠来过他的梦魇。
不是一次。不是两次。
而是无数次。
他的痛苦,他的不甘,他的愤怒,他满怀恶意的情感,他暴戾的怒火,他想要弑父,他的叛上作乱,他对手足的残暴
以及,梦魇中的太子和贾珠的纠葛,阿珠,全都看在了眼底。
这些最是负面,最是晦涩的画面,阿珠在逐一看过后,却从不曾表露出任何的异样。
不管是和允礽在一起,还是他稳如磐石的情感,他好似根本没有动摇。
太子抿紧嘴角,却丝毫无法阻止那种古怪的满足感,令他的眉眼都流露出浓浓的笑意。
事实上,太子殿下几乎是狂喜。
如此暴戾的情感在心中炸开时,就仿佛在火炮口蔓延出了鲜嫩、不合时宜的花朵。
不合时宜,背道而驰的愉悦,让允礽好似偷吃到蜜糖般,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这一刻。
允礽心中某一处总算稍稍,稍稍安静下来。
不再时时刻刻咆哮着不满足的渴望,不再那么警惕着阿珠的远去,仿佛有这么一刻,那颗多疑的心总算愿意相信。
尽管只有须臾,只有片刻,
多疑和猜忌仍然充斥着一切,却也无声无息地有了少许改变。
王良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想到了什么,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冷厉的气势好似柔和了些许。
自打太子殿下上了战场后,王良其实一直都有些惧怕太子。
那无声无息的变化,当他察觉到时,已经措手不及之事。
太子殿下似乎天然适合沙场这片土壤。
这与大皇子喜欢走武将这条路不同,而是太子殿下好像连本能都知道该如何杀人。
身为康煦帝最看重的太子,殿下能够带人出现在沙场上的次数只有寥寥,可他那一回杀敌数,却远远超过了当时一起去的大皇子。
王良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大皇子的身手比太子殿下要好,如果他们两人交手,那平时的比试,大皇子或许能够打败太子殿下。可如果是在生死相搏时,大皇子或许会死在太子手上。
这种感觉无比强烈。
然直到此刻,王良似乎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气势散了些,只见太子殿下坐起身来,抬手将一块软糕捏了起来,然后丢进嘴里嚼了两口。
太子殿下的脸上露出嫌恶之情,喃喃说道“怎么吃起来,还不如阿珠甜”
都这么甜了,就连喉咙都泛着那股挥之不去的甜味,可允礽却觉得这甜,却还不如亲吻阿珠时能感觉到的甜味。
他这一次出来的时间,怕是有些久。
久到他太想阿珠了。
大军班师回朝,行进的路上,自然不可能和骑队相比,加上粮草与士兵,等拖拖拉拉将要抵达京城时,那已经是八月的事。
这日头秋高气爽,习习凉风擦过,叫人爽快。
康煦帝将将要到,这满朝文武,朝廷上下自然做足了准备。
就在靠近城门口的一处酒楼上,贾珠正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吃着茶。
他在等人。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人被引到他的面前。
格图肯朝着贾珠朗声笑道“你可真是个心狠的,虽然被派去外头做官,可这么近的距离,也没见你来见见我。”
他现在的模样,可和之前大为不同,皮肤瞧着有些黑,人长得十分高大,虎背熊腰。相貌却是不错,长得浓眉大眼,便是笑起来的时候,柔和了少许棱角。
贾珠淡笑着说道“之前不是见过吗”
“那可是为了要紧的事,才见的面。”
格图肯摇了摇头,颇有些不依不饶地说道。
贾珠只得无奈地说道“往后我定会时时刻刻记得,等回京城时,就来找你们。”
格图肯颔首“这才差不多。”
这段话结束后,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已经将诸事都安排好了”
贾珠缓缓点了点头。
尽管他们不愿意相信,可有些事情,就正如他们猜想的那样在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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