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康煦帝听闻太子醒来时, 正在上朝,听得毓庆宫的太监来报,丢下满朝的文武直接就回去了。

    梁九功留在朝上, 扯着嗓子叫着无事退朝

    而后转身也匆匆跑了。

    康煦帝难得这般着急, 然朝中百官也甚是明了皇帝的心思。

    太子殿下昏迷这么久,一直没见醒来。

    总算得了个好消息,康煦帝如何不高兴

    退朝时, 就见王子腾的身边也跟着好几个官员, 他们看着言笑晏晏, 然彼此交谈间, 却能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机锋。

    王子腾笑吟吟地将那些话四两拨千斤地弹回去,直到出宫上了马车,神情才稍稍变化。

    太子可算是醒了。

    半月前,皇帝回朝, 当街遭到刺杀。

    此事震惊朝野。

    太子殿下为了保护康煦帝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康煦帝震怒, 京师大肆搜查,惹得满城戒严, 皆是风雨。

    王子腾无疑是希望太子平安。

    一来,贾府和他们是姻亲, 府上贾珠和太子的关系交好。此乃拔起萝卜带着泥。二来, 王子腾起码面上是个保皇派尽管王仁曾做过蠢事,然好就好在,王仁只不过是他们的侄子, 而贾珠又是个最懂事的, 不会为此牵连到王家。

    然, 如果此事就这么结束, 那也危及不到王子腾,可偏偏并不是就此落下幕布。

    太子出事的翌日,王夫人就派人来寻他,说是贾珠失踪了。

    王子腾吃惊之下,花费了好些天的功夫,却始终找不到贾珠的踪迹。然除了贾府外,不论是贾珠任职的县衙,还是这京城内,可都没有半点风声。

    直到后来,王子腾才从某个特殊的渠道知道贾珠入了皇宫。

    虽不知康煦帝到底让贾珠入宫的原因是为何,然王子腾隐隐觉得,这或许和太子殿下有关。

    贾府从王子腾处得知消息后,这才谨言慎行,将那些四处搜寻的人手都撤走。

    不过

    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些太迟了,贾府那两日无头苍蝇般乱撞,到底是稍微走漏了消息,有些灵通的人便已经知道。

    这明里暗里,可不就想找王子腾试探什么消息。

    至于贾府这个时候又遭遇了些什么,王子腾可就没工夫去想了。至少他家那位老太太在,总是能坐镇得住的

    王子腾坐在马车上转着核桃,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处。

    近来,京城可是不安生。

    不只是是康煦帝这番搜查,可不只是装装样子的,几处王府,连忠顺王府,北静王府都遭到了搜查,就更别说这底下的了谁又敢和眼下险些遭遇丧子之痛的康熙帝作对

    皇帝这些天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自寻死路。

    王子腾叹了口气,咔哒一声,握紧了手掌心。

    就只盼他那位好侄儿,还能好端端活着罢。

    毓庆宫内,康煦帝坐在允礽的床头,看着他额头的红肿,铁青着脸色说道:“保成,你这刚醒就又折腾什么呢”

    皇帝听闻太子醒来的消息,惊得连早朝都不上,结果刚入东宫,就听到砰的一声

    太子从床上摔下来。

    康煦帝将浑身无力的太子给拎起来重新压回去,感觉自己要被太子气得苍老了十岁。

    得亏他刚才这么乱动,没把伤口给弄崩裂。不然皇帝可要被太子这莽莽撞撞的行为给气出毛病来。

    太子已然吃了水,喝了药,说话也有劲了些,理直气壮地说道:“还不是这群奴才说阿珠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我想去瞧瞧。”

    “你才刚刚醒来,就惦记着阿珠”康煦帝酸不溜秋地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朕呢”

    “可我既然还没死,就说明阿玛不会出事啊。”太子更加理直气壮地说道,“只有我死了,阿玛才可能出事。”

    康煦帝一巴掌拍在允礽的脑门上,“什么死不死的,以后这种不吉利的话少说”

    “阿玛就是仗着我现在动不了。”允礽委屈了,脑门红通通的,可他现在连去揉的力气都不怎么有。

    康煦帝微笑,“你想去见阿珠,就等你自己能爬起来后再说罢。”

    皇帝这话,就是不肯让人帮他了。

    贾珠的身体并无大碍。

    至少,在太医诊断时,他们是如此认为。

    不论怎么诊脉,贾珠看起来,都应当只是在昏睡。可正常人的身体也无法一连沉睡上半个月。期间,为了保证他的安危,宫人不得不想尽办法给贾珠喂食流食。

    每日都会有人守在贾珠的身旁,可再是怎么奇怪,他看起来就像

    只是睡着了。

    “睡着”太子皱眉,他被扶起来,正靠坐在床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都戳了他的指尖穴道,”康煦帝端着碗,给太子喂白粥,“愣是不醒。”

    那针口瞧着都疼。

    太子总算醒了,康煦帝连说话都变得随性了些。眼见着太子还是皱眉,皇帝的拇指揉了揉他的眉心,无奈地说道:“阿珠的身体定是没事。”

    当然,太医能够保证的,也就只有身体了。

    太子吃下一口,“阿玛,春华他们说的话,怕是有不尽不实之处罢”

    他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这事儿横竖瞧着是有古怪的。

    那天他没法控制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火辣辣的灼烧感从伤口处蔓延过来,当时他就知道中了毒。

    能够用来对付皇帝的必定是剧毒。

    可是他眼下瞧着仿佛只是普通的受伤,别说毒了,就连一点残余的药性都没有。

    康煦帝只道让太子好好休息,等他下次醒来时就告诉他。

    太子醒归醒,可脸色苍白得像鬼。

    这身体虚弱得很,这才连下床也做不到。

    太子听了康煦帝这话,一言不发地将白粥都吃完,漱了口就躺下歇息了。

    康煦帝看着太子几乎立刻入睡的模样,叹息着说道:“这分明是快撑不住了”

    如果不是担心贾珠的安危问东问西的,允礽根本撑不到现在,早就昏睡过去。

    康煦帝在太子这里守到下午,不得不去处理朝事时才起身,走了走,忽而想起贾珠,却又朝着偏殿走去。

    守着偏殿的宫人们一见康煦帝,纷纷跪下行礼。

    康煦帝摆了摆手,“王良,阿珠的情况如何”

    王良道:“大人还是从之前一般昏睡,也没任何的动静。”翻身,呓语,梦话,或者各种生理需求都没有,王良甚至怀疑是不是每日不喂食,也是无妨

    贾珠一直处在一种奇怪的境地下。

    这无疑只有守着贾珠的宫人们才最清楚。

    这其中,或许有不对。

    然不曾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王良这两句话听起来何其古怪。

    康煦帝在偏殿停留了片刻,这才离开。

    王良眼瞅着帝王一行人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贾珠。

    他已经知道殿下醒来的好消息。

    王良缓缓走回床边蹲下来,看着贾珠的睡颜叹息着说道,“大人,殿下可都算是挽回一条命,醒了过来可大人怎么就长睡不醒呢”

    夜深人静,王良坐在脚蹬上,似睡非睡。

    他白日小睡了会,就为了等晚上守夜。只是这天气越发凉了,也就让人更耐不住冷意。可要再过些时候,才会烧起地暖。

    他搓了搓手,拍拍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些。

    啪嗒

    烛光爆闪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将王良再度吓醒。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脑袋倚在床沿,王良猛然坐起身来,眼角的余光却却突然发现,床边多了一个人。

    王良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可他这些天经历过的奇怪事情多了去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他一把抓住床沿,正要拦在那人身前,可这一抬头,整个人都愣住。

    “殿下”

    王良一直守在偏殿,自然没啥时间去殿前,亲眼所见太子醒来的模样,他激动得整个人跳起来。

    “殿下怎么在这”

    王良急切地打量着太子殿下,只见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氅,在这个天气本该是热乎了些,然在神色苍白的殿下身上却是恰到好处。

    昳丽漂亮的脸上,那双眸子幽深可怖。哪怕瞧着病弱,却又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一直都守在阿珠的身旁”

    太子殿下坐在床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良却猛地跪了下来。

    他后背发凉。

    哑声说道:“奴才一直守在大人的身旁。”

    “那你来说说,为何阿珠,现在还是不醒呢”太子似笑非笑地问,那薄凉的寒意,好似钻进了王良的骨髓,叫他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太子当然会生气。

    在他好不容易挣扎着回来之时,最想见的那人,却躺在床上,这如何不叫东宫动怒

    王良低着头,将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因着他一直都在偏殿,出入也未曾去过前头,所以也不知道康煦帝下的禁令。

    又或许,其实他才是那个知道前因后果最多的人,由他来讲述,才最适合不过。

    太子默然坐在那里,手指抓着贾珠的头发,不着痕迹地梳理着,直到他听完全部。

    “殿下”

    醒来发现太子殿下失去了踪迹,好一顿找,才发现人就在偏殿的玉柱儿只敢守在门外,不敢冒然进来。

    直到太子示意,宫人们才着急忙慌地入内。

    “殿下,您刚刚醒来,太医说殿下要在床上好生歇息,此时不可下床走动呀。”玉柱儿这都快哭出来了,别看太子昏迷这些天,然他身上的伤势却是崩裂了好几次,直到近些时候才好些,可太子这刚醒,人就迫不及待地下床,这一日两回,可真是要将这些伺候的宫人吓出个好歹来,“大人这边,有王良看着,不会出事的。”

    “不会出事”太子虽是虚弱,却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那他又是怎么躺在这里的”

    玉柱儿语塞,这这连太医也不知道呀

    太子嫌弃他们几个碍事,又将他们轰出去。玉柱儿干巴巴地看了眼还在屋内的王良,用眼神暗示他要好好劝说太子殿下,这才避了出去。

    “那个老道呢”

    关于那一夜发生的事,康煦帝下了封口令,若非太子殿下问起,王良是决计不可能和其他人说。

    不过也因此,让王良的确知道了比别人多一点。

    王良毕恭毕敬地说道:“那位老神仙来无影去无踪,万岁爷并未找到他的踪迹,守着宫门的侍卫也都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对于这桩事,康煦帝除了感到神异外,其实更多的还是警惕。

    康煦帝是多疑的,谨慎的。

    哪怕是出现这样证据确凿的存在,然这个人要是能够在后宫出入于无形之间,岂非有一天他想刺杀谁,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万岁爷似乎一无所获。”

    太子若有所思,可注视着贾珠的眼神半点都没有挪开。他的手扯了扯青年的头发,动作却是轻轻的,并没真的扯痛。

    “起来罢。”

    太子慢吞吞地说道,王良立刻爬起来。

    正当他犹豫着要怎么劝说太子殿下回去休息,却看到太子殿下将大氅随手丢在了地上,而后单膝跪在床边,又蹬掉了靴子。

    那动作瞧着是利索洒脱,可王良却吓得半死,“殿下,殿下,这万万不可呀”

    在他的劝阻下,太子已经爬上了贾珠的床,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外侧。

    “你说什么”

    太子懒洋洋地看着他。

    王良王良又想跪下了。

    得,他还不如不起来。

    他哭丧着脸,被太子也赶了出来。

    眼瞅着王良出来,玉柱儿等人立刻围上来,面露诧异之色,“殿下呢”

    “太子殿下都来寻大人了,就不要明知故问了。”王良绝望地说道,“还是想想明日万岁爷来了,要怎么说罢。”

    贾珠醒来时,觉得自己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他隐约察觉到,身边有人正抱着他的腰,头颅则是埋在他的胸前,湿热的气息扑打着,睡得正是香甜。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没有睁开眼。

    安逸,祥和。

    贾珠还欲再睡,然已经清醒过来的意识非常活跃,根本没法重新睡着。

    他半睡半醒地眯着,抱着那人,懒洋洋地顺着他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允礽的头发很长,也很多,散落下来时,贾珠抓了满手,丝滑得很。别看太子殿下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然对这头发他还是蛮爱惜的大抵是他看得出来,贾珠有时候总是爱极了他这一头黑发,事后出神时,不自觉地总会捋着它。

    太子就在他的身边

    太子就在他的身边

    贾珠猛地睁开眼,他在这瞬间总算想起来发生的事,低头看着就趴在他身上的允礽。

    他整个人都埋在了被褥里,睡得脸颊微红,贾珠的小半个身体都被压得有些麻木,难受得很。

    他后知后觉地动了动胳膊。

    “别动。”

    允礽发出一声呓语,喃喃了一声,然后又蠕动着往下,将脸藏在了更加看不到的地方。

    贾珠:“”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子这般瞧着可真是有趣。

    看来那位老神仙给的药的确是有用,只不过一夜之间太子就有了好转,甚至能够下床走动。

    贾珠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不过这心情是好的。

    不过他看着外面的日头,已经是天色微微亮,他到底还是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把他给叫醒。

    现在是在东宫,可不能这么肆意妄为,太子殿下受伤,皇帝肯定会频繁来探望,要是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怕是麻烦大了。

    太子被贾珠的动作惊扰,又蠕动了两下,才总算抬起了头,那两颊微红,瞧着迷迷糊糊。

    贾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子殿下,你这脸上都睡出印子来了。”他伸出手去碰了碰。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太子猛睁开眼一下子看向贾珠,这个动作和刚才贾珠所做出来的和其相似。

    贾珠心里那根奇怪的弦又被敲响了一下。

    “保成”

    贾珠不由得又叫了一声,“你”

    太子定定看着他片刻,忽而重新埋下头,然后狠狠咬住贾珠的皮肉。太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疼得青年倒抽了一声气,想要去护住自己的皮肉,可太子却死咬着不肯放。

    青年明显感觉得出太子生气了,可他却不知道这个气愤从何而来。

    要说生气,难道不得是他生气吗

    太子殿下受伤濒死,危在旦夕。这才是应当叫人生气的大事吧

    在两人厮打或者说争执时这屋内的响动,总算惹来外头的注意。守在外面的太监宫女,听到这动静,就知道主子可算是醒来了,匆匆忙推门而入。

    “大人”

    王良看到和太子滚在一起的青年,惊喜得大叫了一声,“大人可算是醒过来了”

    可算是

    贾珠有些茫然,一时间动作失了准头,不小心捅到了太子的腰上,疼得他嘶了一声。一看到太子这个反应,贾珠连忙收回手,“伤怎么”

    几个太监宫女围了上来,把太子给扶了起来。那头王良连忙给贾珠解释,“太子殿下也是昨日才刚刚醒来的,这毒性去了之后虽然伤势严重,但是太医们也算是有了医治的法子”

    “你刚才说太子殿下刚刚醒来”贾珠也跟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就只穿着一套素白的里衣,“他昏迷了多久”

    太子坐在床边被人检查着伤口,懒洋洋地插嘴,“也就小半个月吧。”

    半个月

    贾珠总觉得,自己醒来之后,时常处在这个茫然的状态。

    太子昏迷了半个月,而自己比他还要晚再醒来,这岂非说自己也昏睡了半个月

    可是对他而言,他只感觉自己好像只是小睡了片刻,顶多就是一夜的光景,怎会半个月这么漫长

    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用捏了捏胳膊,完全没有那种躺得太久会带来的酸痛感。

    贾珠看向太子,几个太监慌忙检查了太子的伤口后,发现刚才的碰撞,并没有让伤口破裂,不过的确是该换药了。

    “阿珠感觉如何”

    太子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侧过身看向坐在他身后床里面的贾珠。

    “我没什么感觉”贾珠迟疑地说道,“我以为只是睡了一觉。”

    太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站了起来。

    当他们两个人重新回到太子寝宫的时候,皇帝也正在这个时候来了东宫。

    康煦帝刚刚入门,看到太子坐在床边上药,而贾珠又坐在边上陪着他时,他恍惚了一会儿,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

    此情此景,就好像之前的种种都没有发生过。

    “阿珠醒了”

    皇帝慢吞吞走进来,打量着贾珠的模样,似乎颇有深意。

    “是被我叫醒的。”

    太子这话让皇帝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昨天晚上我醒来之时,觉得有些无聊,就趁着夜色去探望了阿珠。”太子坦坦荡荡的将自己昨夜落跑的事情告诉了皇帝,“然后阿珠就被我叫起来了。”

    康煦帝:“”

    他缓缓走在他们边上,坐下平静说道。

    “难道朕看起来像是个傻瓜吗”

    贾珠在边上无奈笑了起来,将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略略讲了一遍,也省略了他们两个在一块休息的事情,只说太子殿下是在凌晨赶了过来,在床头略坐坐,他就醒了。

    既然两人都在一处,那皇帝就索性让太医给他们两个都诊脉了一番,最终的结果可谓是大好消息。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醒来,余下的事情便是好好休养。

    而另外一个让他们太医院头疼得要命的贾珠,更是查不出毛病,除了身体虚弱还需要长时间调养之外,这里里外外,愣是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他昏迷这么久。

    所幸都是好消息,皇帝自然也就轻松了不少。

    太子毕竟重伤刚刚好转,这精力总是不够的。陪着皇帝和贾珠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坐着睡着了。

    康煦帝看着太子的眼神带着怜惜,亲手把他给安置好,令他舒服睡去之后,方才看向贾珠。

    贾珠知道自己和皇上终究会有这么一番谈话。

    在被领到隔壁去的时候,也不见奇怪。

    康煦帝让贾珠坐下,这桌上准备的却是满满一桌子膳食。

    “虽然你昏睡之时有人给你喂食,然许久不曾醒来,这吃食上还是要清淡些为好。”皇帝不紧不慢说着,然而摆在他们眼前,这琳琅满目的一桌,可算是将素菜做出了花样来。

    贾珠:“劳万岁爷记挂,臣并无大碍。”

    “阿珠,你现在是平平安安坐在这,可是太医院这半个月,可是头疼得很呀。”康煦帝笑了起来,“我瞧着院首,可快将头都抓秃了。”

    贾珠面露羞愧,“臣也不知为何居然昏睡了如此之久,若不是太子殿下提醒,臣还以为,只不过小睡了一晚。”

    “阿珠看来,此事和那位神秘的老道士可有关系”

    桌上,连碗筷交错声都没有,两位在吃食上的仪态优雅,根本做不出这样失礼的事情。

    贾珠:“也有这个可能。”

    “那一日看见那位老道士的人,除了阿珠之外就只有王良,可是王良那时候对于你与老道的谈话,却是听得不甚分明。”这一次谈话的时候,皇帝并没有绕圈子,而是单刀直入,“阿珠可否说说,那一日你们都交谈了些什么”

    贾珠停下动作,手中捏着那把勺子,慢吞吞开口。

    “那位老道士莫名出现,与我说,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太子殿下既然救了他,和他就算是有点缘分,所以太子的毒有药可解,问我信不信。”贾珠缓缓说道,“他说我若是相信他,就去救治太子殿下,而我若是不信,他转身就走。”

    康煦帝挑眉,“信与不信,做与不做,取决于阿珠”

    “他似乎的确将这个选择交给了臣。”贾珠苦笑了一声,“当时臣已经有些走头无路,毕竟醒来之时,已经知道太子殿下中了奇毒,无药可解。纵然是有法,却也来不及。既然如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臣便赌了。”

    贾珠这话本来无需说出来。

    其实纵然他不说,谁又知道呢

    谁也不知道,贾珠和那个老道士的谈话到底是怎么样。只要贾珠说,那个老道的法术奇特,甚至将贾珠给控制住了,让他被迫同意此事,连王良也被蛊惑了云云,如此也就能把贾珠的风险给撇开。

    他如此说,便是将自己又重新放在了台前,交由康煦帝审判。

    “阿珠,这赌性,倒是大了些。”康煦帝淡淡笑道,“不过,却是赌得好。”

    贾珠低头,“万岁爷,臣如此莽撞,该罚才是。”

    “这药有用,又真的救下了太子,让他免于中毒死去。而决定此事的人,又是你,也相当于,你也救了太子。”康煦帝缓缓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朕怎可能罚你”

    康煦帝对于那一夜的事情很是好奇,又仔细问了好几遍,方才心满意足地停下,吩咐贾珠在毓庆宫好好休息,不着急回去后,这才带着梁九功等人离开。

    缓步走在宫道上,梁九功低声说道:“万岁爷,贾大人说的话,怕是有不真不实之处。”

    “你说说看”

    康煦帝饶有趣味地说道。

    “王良说过,他曾经看到贾大人和那个老道说过什么一命换一命的说法,可是刚才在贾大人的描述里,却是一句也没有提及到。这岂非奇怪”

    “为何奇怪”康煦帝笑吟吟地说道,“要么,是那一夜王良紧张,所以将口型给看错了。要么,是的确有这么一件事,但是阿珠不想说。”

    康煦帝看向梁九功,“他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梁九功一时迷惑,不知皇帝怎会如此轻轻放过。可转念一想,他又突然明了康煦帝的想法不管是与不是,如果是那贾珠的做法,也是为了挽救太子,这纯然只有好处的事,最起码对眼下的康煦帝来说,并不是值得追究的事。

    贾珠的奇怪,还有那个老道,其实都可以当做是一件事。

    贾珠自打成为了太子伴读,他身边出现的事,每一桩一件,都会被康煦帝所知。

    在他的身上,是再难找出来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反倒是那个老道,且不说他原本就是康煦帝的目标之一,再加上这件事上他所展现出来的善意,令康煦帝不免又多了几分揣测。

    两相选择之下,康煦帝自然会优先于老道。

    至于阿珠

    那多少还算是自己人。

    毓庆宫内,贾珠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还没尴尬地捂住鼻子,就已经被人七手八脚地披上外裳,又带到屋内,按在炭盆边上。

    贾珠:“这个时节,就将这东西翻出来,是不是太早了些”他迟疑地看着身边那炭盆。

    王良说道:“只要是需要的东西,哪里管它到底是什么时节,只要能让大人舒适就是最好的。”

    贾珠顿了顿,他的确是有些冷了。

    他吃着热茶,又看着自己膝盖上盖着的毯子,犹豫了一会,方才看向王良,“那一日,你可曾和皇上提及”

    王良立刻意识到贾珠说了什么,就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奴才将大人的怀疑告知了梁爷爷,他说他知道了。”

    贾珠颔首,梁九功是个聪明的,不至于会将他特地告知的线索给放过。

    王良:“只是大人,朔方先生,他不是你从前的启蒙先生吗大人是怎么猜到他的身份有问题的”

    贾珠吃了口热茶暖暖身子,叹息着说道:“其实我不确定,他的身份是否有异。”

    朔方先生和贾政的关系很好,当初离开贾府时,贾政是非常不舍的。几年后,朔方先生重新回到京城,贾政还经常抽出时间和朔方先生吃酒,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礼遇。

    而他与贾珠之间更有师徒之谊,平时往来的书信也是不少。

    “如果他不来县衙,没有说出那番话,我或许还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贾珠喃喃着说道,“许是看到那些人迟迟没有离开,所以,有些心急了吧”

    贾政是不可能会将家丑外扬的。

    哪怕他喝得烂醉,胡言乱语,也不会。这就是他的父亲,贾珠在他的身边那么多年,知道他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贾政将自己,将贾府的利益放在前头。如他那样看重声名的酸儒,哪怕是背地里吵得再是厉害,都不可能会自己主动捅破。

    如果朔方先生还是府上的清客,那或许还有可能。

    然自打他去了北静王府,那纵然北静王和贾府的关系匪浅,可是这两者还是有差距的。

    那天,朔方先生将话说得含糊不清,贾珠一时不察,然将他送走后,却是临时起意,问过了下人,今日白天时,朔方先生曾去过的地方。

    下人列出来的地方,不及包括县衙的牢房,也包括贾珠的住处。

    尽管朔方先生只是在外头走了走,并没有真的进去,可是贾珠那一刻却是蓦然升起了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而后命人在朔方先生去过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在贾珠的床铺底下发现了一点东西。

    是朔方先生放的,还是其他人放的,已经不重要了。

    朔方先生的确身有古怪。

    就是不知道,到底他是另有推手,还是他们和这一次的事端幕后者,乃是一伙的

    思及此处,贾珠有些头疼地按着自己的额角。他待朔方先生自是有感情,而他也不觉得,往日朔方先生与他交谈时的模样,是在欺骗他倘若当真连一点情感都没有,那他是不可能毫无觉察的。

    可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他出神得有些久,回过神来,手里这盏茶已经凉了。

    贾珠随手将茶盏放到边上,然后起身去看了眼太子殿下。

    王良跟在贾珠的身后,忽然笑出声来。

    “怎么”

    “总觉得,这些时日,殿下和大人总是如此。一个睡着,另一个便来探望。过不多时,两位又颠倒了,反反复复,总是如此。”

    贾珠微愣,然后也笑了。

    王良说的话,却也是没错。

    直到七日后,太子的情况可算是稳定下来,不再容易陷入昏睡。

    太医院院首不满地说过,如果太子刚刚醒来时不乱跑,这时日还能缩短两天。

    然太子将他所说的话当做是耳旁风,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贾珠,第二件事还是找贾珠。

    这阖宫伺候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这几日,贾珠也没有出宫,而是继续留在毓庆宫。

    太医院好几个太医对贾珠的身体很是好奇,然讨论到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只能讪讪地离去。

    太子看着那几个远去的太医,微微皱眉,“阿珠的身体,当真可好”

    “我醒来时,连久睡的疲倦都无。这些天,也少有感觉到不适。”贾珠淡笑着说道,“说不定,真的是那位老神仙让我睡着的呢太子殿下就莫要想这么多了,分明险些出事的人,是你自己才是。”

    太子毕竟年轻,醒来后,这短短时日,那伤口就已经结痂快要好全,不再需要日日换药。

    允礽按了按原来的伤口,不在意地说道:“孤这不是没事吗”

    “可如果有事呢”贾珠缓缓说道,“殿下,你是为了救皇上,所以我不能说什么。可是保成,希望日后,你能再谨慎些。”

    他漆黑清亮的眸子抬起,望着允礽的眼神透着少许痛苦,“让我眼睁睁瞧着此事发生,一次便够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贾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扯了下来。

    他们两人摔倒在软塌上,缠缠绵绵地黏糊在了一块。

    允礽吻住了贾珠的唇,舌尖舔了舔唇缝,含含糊糊地诱骗着阿珠让他进去。

    贾珠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殿门还开着,他们甚至没有吩咐宫人,也没有任何的阻挡。自打太子和贾珠醒来后,他们的身边无时无刻都围着人,根本没有亲昵的时候,此时

    他们不该这么做。

    可是

    贾珠僵硬的腰软化了下来,他微微张开唇,任由着对方急切地闯入,在这片小小的地方攻城掠地。

    他的舌根疼得很。

    允礽舔舐亲吻的模样就仿佛要将他整个都吞下去般,带着无法满足的煎熬。

    贾珠一只手抓住太子的后背,不知是要将他拽起来,还是要将他更用力地按下去。

    允礽从贾珠有些失控的动作中觉察出他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情绪,心中涌起古怪的感情,这叫他吻得更深,在唇舌间喃喃地说道。

    “阿珠,孤在呢。”

    贾珠倏地别开头去,只让允礽看着他的侧颜。

    好半会,他看到了少少湿亮的痕迹。

    允礽微怔,忽而意识到什么,他的眼眸微凉,缓缓压了下去,似要看得更加清楚。

    贾珠无意识地躲了躲,不愿叫他看到。

    允礽却是不让,死死地抓住贾珠的肩头,将他硬是掰正身子。

    贾珠的鼻头微红,“保成,你可真是讨人烦。”他觉得丢脸极了。

    “咸乎乎的”

    眼角一点温热,原是允礽舔了舔。

    贾珠尴尬地用手背抹了抹,“你做什么你别”

    允礽将贾珠挡在脸上的两只手都按在枕头的两侧,“别藏。”他的呼吸有些粗重,低下头去,将贾珠的眼泪都吃得一干二净。

    这东西分明不比之前任何来得淫靡,却让贾珠莫名觉得羞耻,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等到太子总算愿意松开手时,贾珠用胳膊挡住自己的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就不嫌脏吗”

    “脏”允礽似是觉得好笑,“阿珠浑身上下,哪里不能吃”

    又有哪里会是脏的

    分明那里都是极其美味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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