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朔方先生。

    允礽踱步。

    往左走, 又往右走。

    漂亮的青年杵在角落里,根本没去管身后喧嚣的争吵。那在他听着,不过是无趣的背景, 他一心一意地盯着阿珠看。

    和梦中的“贾珠”不同, 眼前的阿珠看着岁数和现实相仿,几乎是一模一样。

    允礽看着他的侧脸,半晌,在心里默默更正。

    不是“几乎”, 是真的完全一样。

    这就是他的阿珠。

    阿珠站在街坊的角落里, 就和街上每一个人一样, 看着双目无神,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着允礽百般打量都没有反应。

    噼里啪啦

    身后吵了起来。

    摔碎了东西。

    允礽看也没看,在碎裂声里, 露出个暧昧的笑, 忽而矮身, 肩膀一顶, 就将角落里的青年给抱在肩膀上。

    此处都是随他心意而动,当允礽的想法微微一变,他们身处的场景就产生了变化。

    允礽带着阿珠大步出现在了畅春园内。

    一直走, 一直走,直到了一处嘈杂之所, 隔着乱糟糟的官员, 甚至还能看到好些个王爷们的身影,仔细一瞧,可都与现在的模样大有不同。

    允礽将阿珠放了下来。

    然后,将他往树干稍靠了靠。

    允礽顺手解开了贾珠的腰带, 还没碰到外衣时,他总算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沉沉的叹息就从他的身前响起,似是无奈,似是好笑。

    “我竟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有这样特殊的癖好,还寻了一个这么别致的场景。”

    那唾骂,横飞的恶意,冲突,皆从屋内传来。那些顺着骨髓爬来的污秽,本该钻进人的耳朵,侵蚀人的意识,却被此时灿然无奈的笑意驱散。

    一双手捂住了允礽的耳朵。

    很暖。

    许是在梦中,这热意,竟是烫得惊人。

    贾珠仔细地看着太子,殿下的眉眼微挑,锐利又美丽,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了起来,“阿珠是想帮孤挡着什么”

    “我手酸,所以想搭在太子的身上。”

    贾珠答非所问。

    太子的眉眼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和骄矜,可笑起来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非但不叫人讨厌,反倒是昳丽非凡。他亲了亲贾珠的鼻尖,笑吟吟地说道“阿珠活动筋骨时,是这么活动的吗”

    贾珠严肃着说道“是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揉搓着允礽的耳朵,致力于将其蹂躏得通红。

    咕嘟,咕嘟

    那的确是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在外,唯独能听到沸腾得如同烈焰浓浆的脉搏。

    “阿珠,孤的耳朵要给你搓掉了。”

    贾珠这才松开手。

    还没落下,就被允礽眼疾手快地抓住。

    贾珠看了看允礽,再看看他身后吵闹的画面,朝着外走。

    他拉着允礽,一点点走了出去。

    “您是故意的。”

    “阿珠什么都不说,孤能如何

    “殿下可真是狡猾。”

    “不如阿珠。”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阿珠何时能入梦”

    “殿下自己猜猜看。”

    “孤猜,是从幼时就要。”允礽蓦地看向贾珠,眼底带着幽深,“唯有如此,才可以解释,为何阿珠在时,孤的情况会更好些。”

    “不都如此。”

    贾珠敛眉,轻声说道“以前,我是看不到这些的。”

    他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着。

    “只是后来,偶尔,我才能看到太子说的这些”他看向四周,语气带着无奈,“事情。”

    这一次,是意外。

    贾珠牢记得系统说过的话,关乎那些僧道,关乎宝玉的玉佩,然今日,宝玉的荷包掉在他这里,贾珠随手将它搁置在书桌上,陪着他读了一个下午的书,等到宝玉回来时,才让人拿着回去。

    正是因为这下午的陪伴,才导致贾珠今夜被太子拉入梦中时,再一次被太子看到身影。

    这屡次的破绽,足以叫太子发现端倪。

    贾珠再想瞒下去,也是难以做到。

    允礽在街上发现贾珠时,其实就已经确定,那的确就是阿珠。

    后来带着他“去到”畅春园,不过是想逼着阿珠自己主动打破罢了。

    贾珠捡了些能说的。

    然除了系统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

    两人聊了聊,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珠,“阿珠瞒着孤这许多事,怎能叫孤开怀”

    贾珠淡定地说道“太子殿下,难道你没瞒着我什么吗”

    两个大骗子面面相觑。

    贾珠摸了摸鼻子,看向远处,“保成,忠顺王府的那把火,不是你放的吧。”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允礽思忖了片刻,还是默默地放过了之前的话题,假装没发现,回应道“自不是孤放的。”

    话罢,允礽没好气地摇头。

    “阿玛倒是执意认为这把火与孤有关。”

    贾珠低头笑了笑,“谁让太子殿下前脚刚走,这后脚,火就烧起来了呢”

    这些天,关于忠顺王府到底是怎么起火的传闻纷纷扬扬,然忠顺王世子一口咬定这件事只是意外。

    然因着太子那一日,曾去见过忠顺王,这私底下,还是不少人认为,或是和太子有关。

    “阿珠为何觉得不是孤”

    “要真的是殿下动手,那忠顺王和世子这几个,应当是不能活的罢”贾珠淡笑,“可现在看起来,整座王府烧得太彻底,也太干脆。不由得让人怀疑,王爷是不是想借此掩盖什么”

    “阿珠猜得不错。”太子的眉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得出来他的确是心里快活,正因为贾珠猜中而有些欢喜,“的确如此。”

    “然,我唯有一事不解。”贾珠看向太子,“若这是忠顺王自己做下的,为何他会将自己烧伤成那样”

    忠顺王自打王府出事那天,就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据说一只脚都踩进地府,说不定就救不回来了。

    忠顺王身边都是被康煦帝派去的人手,这件事上应当不会有错。

    那这代价,也未免太大。

    不管忠顺王有什么目的,都不可能舍己为人到这个地步,要拿自己的性命相搏吧

    “那自是因为,是孤把他关在书房。”允礽慢吞吞地说道,这猛然一句话,解开了贾珠心底的谜团。

    怨不得,不管忠顺王有什么目的,他定是不可能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非得是最安全,最靠谱的地方,才是恰当之所。

    然最终,诺大个王府,出事最严重的,反倒是忠顺王。

    “殿下是在上门时,就发现了不妥吗”贾珠微微皱眉。

    “那日,孤登门拜访时,忠顺王的表现,都非常正常。”太子慵懒地说道,“只除了一点,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让孤早些离开。”

    忠顺王已然做得足够聪明。

    这样的老狐狸,是很难露出破绽的。允礽有所感,乃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预兆。在意识到这点时,允礽就暗示身边的人在王府溜达了一圈。

    忠顺王知道太子的身边带着人,自然做足了防备。然有些人,是潜藏在暗处,与太子的联络,只在殿下的举手投足间,便已然是一次命令。

    等太子将要离开时,守在门外的玉柱儿被允礽招了招,示意他进来说话。大太监面无表情地进门来,就俯身在太子的身旁,仿佛是在听着命令。

    直到这时,忠顺王都没看出来不对。

    然问题就出在玉柱儿起身后。

    太子骤然笑了。

    不同于太子在外界的传闻,太子其实很经常笑。他笑起来,自也是好看的。只是,太子在外时的笑,多数是冷笑,狞笑,有时,更带着阴森恐怖的气息,不管怎么看,都不该是正面的意味。

    然此时此刻,太子却是带着餍足的笑意。

    仿佛,他刚刚知道了什么绝妙的消息,这眉梢都不由得流露出艳丽之意。

    忠顺王是个面相威严的中年男人,他看着十分正派,就连说话谈吐,都非常洒脱自然,“殿下,若是您喜欢,本王手中,还有几幅好画,殿下何不拿去鉴赏鉴赏这好画,自然该在应得的人手中,本王倒是有些不大相配了。”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婉转周到。

    太子摇头,懒洋洋地站起身,“王爷这话,就不必了。孤喜欢的东西,要自己拿到手里,方才有那个滋味。”他斜睨了眼忠顺王,“被人送来,那就没那个味道了。”

    太子这话,不知为何让忠顺王觉得心中一跳,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然此时太子好不容易要走,忠顺王巴不得呢,自然不再追究,连忙跟着太子起身,就预备着将人送走。

    然太子走到门口,却是抬手将门给关上了。

    忠顺王脸上的笑意一僵。

    门外,玉柱儿尖锐的声音已经响起,“闲杂人等,全都散开,面得挡了太子殿下的道。”而后,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听着,就好像是刚才守在门外的那些侍卫太监,都跟着“太子”一起离开了。

    可太子不就在他的眼前吗

    忠顺王此时已感到不对,正拍着扶手猛地站起来。

    然后,一把匕首就横在了忠顺王的脖颈处。

    忠顺王僵硬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太子,见他露出个顽皮的笑容,“王叔,就这么一点点小事,你能做到的吧”

    在“太子”离开后,王府的侍从才敢靠近这院子,有人小心翼翼地扣着门,“王爷,殿下 他们都走了。”

    锋利的刀口按住了忠顺王的脖子,往下再下三分,已是割破了皮肉。让这雍容华贵了几十年的忠顺王平生头一回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殿下,想要本王做什么”

    忠顺王干巴巴地说道,原本平静的声音显出了几分僵硬。

    太子笑眯眯地说道“你就说,照计划进行就行了。”

    忠顺王的眼底透着深沉的恐惧,过了好一会,他才僵硬着说道“别来烦本王,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他说话时,那把匕首就在忠顺王的脖子上割来割去,轻轻划拉着皮肉,刺痛的感觉让忠顺王差点没忍住痛呼的声音。

    “可是王爷,您,您还不走吗”

    “本王还轮得到你们来说自会有人来接,都快滚。”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赶走了门外的侍从后,忠顺王的额头满是冷汗,他都不敢侧过头去看太子,生怕再给自己的伤口划拉出更多的口。

    “殿下本王都按照你的要求去办了,这,这东西,能放下来了吗”

    “如果王爷能配合,不乱说话,那自然是可以的。”太子弯着眉眼,瞧着忒是好说话。

    可忠顺王听着那满是笑意的声音,只觉得一种可怕的寒意正占据了他的后背,连说话都带着一种艰涩的恐惧。

    “本王,当然不会。”

    太子颔首,随手将匕首给收了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然后又退了几步,正看向外面。

    就在那一瞬,忠顺王猛地抄起了放在桌面上摆设的花瓶,恶狠狠地摔了过去。

    这里唯有太子一人,纵然,纵然

    忠顺王那一刻根本没去想自己这个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本能地做出这个选择,那是因为

    如果不这么做,那他会死。

    忠顺王感觉到了危险。

    太子留下来,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问他什么,更甚之,他是要他的命

    这王公贵族们说话,总是讲究个证据,讲究个客套,你来我往,哪有像是太子这样突然来这么一手的

    那一刻,忠顺王甚至还有闲心思考,把太子砸晕之后,他要立刻出城去。

    纵然王府烧毁了,趁着乱象,他一个明面上看着没有实权的王爷想要离开京城,也不是难事。只要脱离了危险所在,未尝没有机会。

    可如果不是太子突然威胁他,给忠顺王一百个胆子,他都不会这么做。

    这都是

    要怪太子啊

    如果不是太子逼他

    滋啦

    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一道劲风,那花瓶被太子抬腿踢到了墙上碎开。

    太子咧开嘴,笑得意气风发,“倒是和孤猜想的差不多。”他在腰间一抹,一道长鞭就甩了过来,这刺耳的破空声让忠顺王本能地打了滚,避开了鞭子的袭击。

    然忠顺王虽勤于锻炼,却还是比不得太子年轻,被抽中了好几下后,再疼得满地打滚,根本爬不起来。

    太子还略有抱怨,“今儿这鞭,倒是有些不顺手,使不出力来。”

    忠顺王听着都要咆哮出声,若这叫什么使不出力气,那什么才叫能使力气

    他疼得都要晕过去了。

    太子使的是巧劲,看着衣服毫发无伤,然底下 却是痛得要命。见忠顺王失去了反抗的能耐,太子懒洋洋地一抖手腕,长鞭顺服地回来了。

    使鞭对他来说,就好似驯养了一条非常听话的毒蛇。

    轻巧又服帖。

    “忠顺王,孤再问一遍,你是怎么得手那批军器的”太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然这笑意,却仿佛是地狱里的恶鬼披上人皮,根本是大凶之兆

    忠顺王“太子殿下,您根本就没有证据没有任何证据却无故殴打本王,还上门说这些胡言乱语,岂非是没将律法放在眼里”

    “孤现在还能和你说话,而不是直接杀了你,已经很足以将律法,放在眼中了。”太子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鞭柄,“说起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

    忠顺王身上痛得要命,根本无心去管顾其他事情,再怎么好闻的味道,难道比得上等等忠顺王忽而意识到允礽到底在说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味道。

    是了,焦香,焦香的味道。

    是焰火舔舐着木料的气息。

    整个忠顺王府的锻造,都是用着上好的木材。而这样的木材,在燃烧时,也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

    而现在,那味道,正逐渐在整座王府弥漫看来。

    忠顺王悚然地看着太子。

    太子好奇地歪着头,“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为何这般看着孤呀,王叔”

    其实依着太子的地位,他根本无需这么称呼忠顺王。忠顺王每一次被太子称呼王叔时,这心口总是忍不住一蹦跶一蹦跶,总觉得背后发凉。

    可没有哪一次,是如现在这么恐惧。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火,已经开始燃烧起来。

    他们能够听到若隐若现呼救的声音。

    忠顺王到底是心狠。

    他这么做时,只考虑到了自己人,却根本不在乎整个王府上的那些下人,会是怎样的下场。如果不是太子拦下他,现在的忠顺王,早就逃之夭夭,会在恰当的时候离开王府,更别说此时还深陷于此处,无法脱离。

    “这难道不应该问王叔吗”太子叹息着摇头,仿佛真的感觉到了悲伤,“这么大的嘉业,就这么一口气都烧掉了,多可惜呀。”

    “殿下说笑了,”忠顺王干巴巴地说道。

    “这怎能说是玩笑”太子摇头晃脑,那笑容既美,又充满锐气,“不如说,王叔这片王府到底藏着多少好东西宁愿彻底烧掉,都不愿意给人瞧瞧。”

    他作势压低了声音。

    “难道说,那些东西,其实还藏在府里吗”

    啪嗒,啪嗒

    火焰燃烧的声音,逐渐近了。

    也不知道,这府内到底是做了什么准备,能叫一瞬间都腾空起这般的大火。

    空气里充满了灼热,仿佛滚滚热浪,已经顺着外侧,一点点地爬进了缝隙了。

    从窗外,忽然跳进来一个男子。

    他利落地跪在太子的跟前,低着头说道“殿下,再不走,这附近就要烧到了。”

    忠顺王激动了起来,他要爬起来的时候,被男人一脚踹了回去,狠狠地摔在了桌椅边晕了过去。

    “殿下”

    这贴身侍卫也着急起来。

    要是太子在这里出了事,他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允礽打量着这花厅,寻了个最容易烧起来的地方,指挥着贴身侍卫将忠顺王给搬运了过去。

    “将他就安放在这里。”

    侍卫依言而行,将忠顺王给搬了过去,然后做出一副拄着下颚思考的模样。

    然后,太子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收了东西,离开了此处。

    只在单手撑着窗户出来时,太子转身看了看还安然无恙的地盘,从怀里摸出了个火折子,吹了吹,见火苗冒了出来,这才顺手抛了进去。

    嚯

    迎风而起的火势,让太子满意地颔首,这才转身消失在了这片火海里。

    贾珠听完太子的“英勇”后,双手掐住了允礽的脖子,作势晃悠了好几下。

    “万岁爷那话倒是不错,殿下打一开始,就打算做什么吧”

    “阿珠,你怎能和阿玛一起污蔑孤”太子眨了眨眼,无辜委屈地说道,“论迹不论心,这火可不是孤放的。”

    “那殿下带着火折子做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太子理直气壮地说道,“难道阿珠出行时,身上不会带着一些小零碎有备无患吗”

    贾珠“”

    保成总有歪理

    两人坐在河畔。

    这梦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允礽心念一动,就能立刻转换地方。

    贾珠看着这清澈的河面,好半晌,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应当是他没见过的场景,或许就存在于太子曾经去过的某处。

    “阿珠,你觉得,那些大牢祭祀,是为了什么”

    “不知。”贾珠摇头,“不过,我觉得一个人会知道。”

    “谁”

    “朔方先生。”

    太子微微眯眼,贾珠忽然说起他,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你觉得,他还在京城”

    贾珠“我觉得,他的确还在京城。”

    “京城已经被阿玛筛查过好几次,倘若在这样的力道下,他还能藏得住,那可真是能耐。”

    贾珠笑了笑,“我心里有些猜测,不过还未确切,等知道了,再与殿下说。”

    “阿珠既然有所怀疑,为何不直接与我说”太子将头压在贾珠的肩膀上,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贾珠也学着太子的样子,蹭了蹭太子,而后说道“这是向殿下学习。”又道,“敢做常人做不能为。”

    太子嗷呜一声咬住了贾珠的肩膀。

    不疼。

    贾珠敛眉,果然是在梦中,连带一点痛感都没有。

    何其稀罕。

    他们居然稳坐在这梦里相会。

    太子想知道贾珠藏着掖着的是什么,可贾珠不愿意说,两人幼稚地打闹成一团,差点摔落河岸。

    太子险之又险地拉住贾珠。

    两人对视了一眼,贾珠忽然说道“殿下,忠顺王府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原本他要是不那么急切,阿玛自会按部就班地处理,左不过是从他的嘴里挖出来和他联系的人是谁。不过这对象是谁,其实心中也有数。”太子嗤笑了声,“毕竟忠顺王面上看着和军中没什么接触,可实际上,这些人家哪个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没几个是干净的。”

    他把玩着贾珠的手指。

    “眼下他将自己闹成这样,时候想趁机逃脱,然早就盯上他了,怎可能让他如愿”太子的眼底露出阴霾,“他要是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如今活着,就算是爬,也得给孤爬去天牢。”

    贾珠“眼下放着不理,只不过是因为殿下看到了此事中,反倒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些搅浑的水面,对吗”

    “阿珠,你既知道,就莫去管。”太子轻声细语地说道,“孤保准会将这事妥当给办了,让你往后纵是出京,都不会再遭到这些事。”

    贾珠闻言挑眉,含笑说道“殿下不是不愿意我出京吗”

    允礽“不愿意让阿珠离开是一回事,可要是连出京都担忧会遇到这种狗皮膏药,那又是另一回事。”

    太子说这话时非常阴沉。

    那瞧着比说起忠顺王还要咬牙切齿。

    贾珠笑了笑,低头吻住太子的鼻子,就如同刚才允礽动作一般,轻笑着说道。

    “那我等着。”

    一觉醒来,贾珠神清气爽。

    他洗漱时,许畅快手快脚地给贾珠递上帕子,轻声说道“大人,郎秋刚刚才回来。”

    贾珠吐了吐,接过帕子按住了嘴角,“可是已经有了消息”

    许畅颔首。

    贾珠露出微笑,“看来,这想法却是对的。”

    得知贾珠醒来,郎秋很快就出现在了屋前。他熬了一夜,看起来却是神清气爽。

    “大人,您说得不错,小的按照大人的指示,找上门去时,那门子收下了那匣子,而后,与小的说了一个地点。”

    “是何处”

    郎秋在贾珠的耳边说了几句,令他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片刻后颔首。

    “去叫马车准备,即刻出城。”

    郎秋犹豫地说道“大人,要不要和太子殿下说一声”

    “都带着沉九,有何需要担心的。”贾珠含笑说道,“且,我这是去寻人,又不是去抓人。”

    他看着郎秋犹犹豫豫的模样,将手里的帕子丢在他的脑袋上,“好了,莫要再想那么多,还不快去”

    他瞧着很是温和,可实际上,一旦严肃起来,那谁也不敢违背贾珠的命令。

    等他出门时,日头刚亮起,只带着稀薄的日光浅浅地落在车帘前,若隐若现的影子在远处浮现,这白雾还没散去,马车走起来,也就有点小心翼翼。

    沉九等人跟在车马的边上,一个个都打起精神。

    毕竟这一回,贾珠是要出京。

    其实说是离开京城,他要去的地方,也不算远。马车走上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贾珠坐在马车内,从边上抽出了一个匣子,然后递给郎秋,“你吃点东西。”

    那里面放着的是糕点。

    郎秋猝不及防收着,挠了挠鼻子,尴尬地说道“大人,小的不饿。”

    “不饿才是怪了。”贾珠淡淡地说道,“是你说自己要跟来,也是你说你最熟悉情况,我方才让你一起来。可你昨夜没休息,今晨又没吃东西,要是还不吃,你索性下去,换了许畅跟来罢。”

    郎秋闻言,连忙打开匣子,捏了一块糕点就吞下去。

    贾珠顺手将茶水也给倒了出来,然后推到了郎秋的手边。

    郎秋看到,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大人,大人,你还是让我自己来。”郎秋捂着嘴,说话都闷声闷气,生怕东西喷出来,“大人再这样,小的可要折寿了。”

    “年纪不大,话倒是多。”贾珠轻斥了句,“闭嘴吃你的东西。”

    郎秋生怕贾珠再给他弄东西,连忙大口吃喝,总算将早上这一顿给补了回来。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出了城,直到半途,这路倒是越来越熟悉起来。

    最终,马车在一处山寺外停下。

    这地方的确很眼熟。

    正是之前,曾经出过命案的那座寺庙。自从出过事后,再加上官府几次查抄,寺庙的香火已经比之前要少不少。这山寺外的车马停得稀稀落落,根本没有多少。

    郎秋“大人,这寺里的生意,倒是不如从前。”

    贾珠一颗暴栗敲在郎秋的额头上,无奈地说道“说什么生意,那是香火。”

    他看了眼前面的空地,声音淡淡。

    “近来京城如此,谁敢随意妄动”就算外出礼佛乃是正经事,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行的人自是少了。

    贾珠一行人出现在山寺外,前来接引的僧人,依旧是当初那位大和尚。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贾珠。

    郎秋“师傅还能记得我家大人”

    大和尚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一边诚实地说道“那是因为,大人卷入了敏感,小僧这才记得清楚。”

    这的确是大实话。

    郎秋被大和尚这诚实得过头的话哽住,一时间不再言语,老实地跟着贾珠去礼佛。

    贾珠虽对这些不太有兴趣,然少时也偶尔跟着家里人进出,于是一步一步,照着从前家里的习惯去做。

    在添了香油钱后,贾珠方才转身,对着门外候着的小沙弥说道“小师傅,一路走来,却是有些累。可否寻一处空置的屋舍,能叫我们歇歇脚”

    那小沙弥机灵地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出去。

    此时,贾珠的身边跟着四五人,一个个看起来,比贾珠要严肃得多。

    小沙弥原本是在专心致志地引路,结果走着走着,忍不住和贾珠稍稍靠近,压低着声音说道“施主,敢问身边这几位,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们是家里请来的护卫,生怕我在外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会过于警觉。”贾珠含笑说道,“让小师傅感到不舒服了吧,我让他们离得远一些”

    小沙弥摇了摇头,老实地说道“施主不必在意,这也是正常。方才只是”他微微红了脸,低头说,“他们的眼神,和厨房的师叔瞧着有些相似,他偶尔看着寺里的人,就总是如此可小僧没偷吃包子。”说来,还有点委屈地抱怨,却也有点可爱。

    这小沙弥光着小脑袋,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孩子气。

    瞧着,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光景,还是个话痨。

    一路上不仅是引路,还嘀嘀咕咕和贾珠说了不少事,一下子将自己的事情都抖露干净了。

    将贾珠送进屋舍时,沉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沉声说道“这才是孩子。”

    很显然,他想起了上一次的“小沙弥”,心有余悸。

    贾珠笑着说道“可一不可再,你们也别这么紧张。”

    这处屋舍很是素净,除了几个蒲团外,就只有一张桌子,两条长凳,以及一张床 。床上有枕头和被褥,除此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沉九走到床边看了看,忽然皱眉,从枕头捏了一根毛发,“这里有人住着。”

    最起码,昨天晚上,或者早些时候,肯定有人在这里歇息。

    旋即,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一位慢腾腾的老先生,正背着手散步而归。

    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最终,在他们所在的屋门前停下。

    “哟,来得还挺快的。”

    他推开了门,在看到了贾珠一行人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沉九站在床边的模样。

    他嘿嘿一笑。

    “屋子屋子,便是要留给人住的地方,再是空荡荡,可能住人就行了。”他跨进来,慢悠悠的模样,和屋内其他人戒备的反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别在我床边挨了,难道你不掉头发吗”

    沉九盯着自己手里那根头发,干巴巴地说道“最起码,我还有头发。”

    而后,他的眼神挪到了来者的脑袋上。

    “可你没有。”

    朔方先生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可我倒是觉得,我光头的模样,还挺好看的。”他斜睨了眼沉九,“只有光头时还能瞧着好看的人,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沉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礼貌回绝了朔方先生的邀请。

    朔方先生可惜地摇头,然后看向贾珠,声音里的笑意更加真挚了些,“珠儿,难道这就认不出来了”

    贾珠的视线慢吞吞地落在朔方先生的光脑袋上,再慢吞吞地下移,半晌,才叹息着说道“先生倒是,丰腴了些。”

    朔方先生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僵掉,狐疑地低着头看着自己一身灰扑扑的僧袍,“这不能吧”

    他自觉在山寺里修身养性,吃斋念佛,这般克制隐忍,动心忍性,怎可能还能胖了

    贾珠诚恳地说道“真的,不信的话,先生可以捏一捏自己的脸。”

    那明摆着比以前,都要大上一圈

    朔方先生就像是一颗失去了灵魂的小白菜,飘魂似地走到了房中央。其他人的戒备,都在贾珠主动迎上去扶住朔方先生时悄然散去,只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一举一动。

    朔方先生抬眸,仔仔细细地将贾珠看了好几眼,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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