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礽有时候很疯。
贾珠从来都是知道的。
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年, 在免去了那么多可能发生的事情,在直面了“曾经”的可怖后,许多事情都朝着美好的一面发展, 仿佛许多骤变也被掩盖在尘埃之下。
然发生过的事情便是不可变更。
曾见过, 看过, 体会过的情感,并不会这么轻飘飘地随之消失。
贾珠很想知道, “他”到底为何会杀了允礽, 然更令他在意的是, 既然允礽都说了希望事实如此,又为何会说莫要重蹈覆辙
可他的困惑还没吐露出, 就被允礽的吻给吞没。
“我进宫来,不是为了”
贾珠的话低了下去,根本没能说出来。
“我派人去请了阿珠多少回, 你偏是不进宫”
有人在笑。
“成何体统”
“要何体统”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哀哀一声低叫,仿佛是被触碰到了危险的地带,贾珠略显煎熬地皱眉, “痒”
“莫要动, 朕来服侍你。”
贾珠“”
被允礽服侍,那是要去掉半条命吧
他一个巧劲,翻身压在男人的身上按住他的胸膛, 拧着眉说道,“今日,我自己来。”
新帝的眼中透着奇异的神采。
他并不在意控制权在谁身上,仰躺在床上,自下而上,能够看得清楚贾珠的神情。即便他已经对这种事放得开了许多, 可是在床事上,贾珠仍旧是不太喜欢明亮之所。
惯是熄灭了灯再做。
如今,贾珠骑在允礽的身上,本是要下床去熄灯,可是两只大手却牢牢地抓住贾珠的腰,不许他下去。光是他们现在这般尴尬的姿势,贾珠再是如何,也不可能拉下脸来叫人进殿熄灯。
灵巧的手指已经勾开了贾珠的衣襟,允礽低低地说道“就这么做。”他的腰暧昧地往上顶了顶,这暗示的意味浓郁至极。
贾珠软软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脸上,力气不重,带着几分羞恼,“我怕是知道为何想杀你,”手指捏住允礽的脸,“这般没皮没脸”
他低下头。
“确实该杀。”
鼻尖蹭着鼻尖。
允礽低低笑出声来,“那你来。”
窗边的玉瓶内插着娇滴滴的花枝,是今日新新换过的,异常娇嫩。
轻轻一掐,就嫩出汁来。
幽幽香气弥漫。
仿佛汁水里流淌着惑人的蛊。
细细碎碎的呜咽声,融在风里,轻飘飘地散去,彷如无影无踪。
贾珠累得很。
他枕着允礽的胳膊很快睡去,呼吸间的炽热渐渐平息下来,最终落为宁静。
允礽沉默地注视着贾珠。
他已经许久不再梦到梦魇。
大抵是在白莲教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后,他就不怎么做梦了。
最近的一次,或是在数年前。
当时梦到什么
允礽也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醒来时,贾珠就趴在他的身边,不知在捣鼓着什么。允礽长臂一伸,下意识就将人拢到了身边,“你在作甚”
贾珠挑眉,脸上满是笑意。
他的手里抓着一把绝不可能出现在寝床上的墨条,然后涂在允礽的鼻子上。
允礽猝不及防被抹了一把,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点冰凉。
“哪来的”
“在床头摸出来的。”贾珠玩味地说道,“应当问,保成到底在这里头,藏了多少东西”
贾珠慢条斯理地擦了手,将黑漆漆的手帕丢到一边。允礽侧头一看,才发现这床上放着的东西,又何止是一小碟水,墨条,更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譬如淫具,譬如那个胳膊粗的玩意
允礽“我没想着用。”
他想起那墨是从何而来的。
他的床边藏着个秘密地方,里头都是些不可言说之物。但凡是允礽升起什么想法,都会将东西放在里头。
允礽想看在贾珠身上描摹的画面。
笔尖蘸着墨,在细腻的皮肉上涂抹过去,细细痒痒的感觉,不知会令那人露出何等模样。
贾珠敷衍地举着角先生,说真的那东西落在他的手里,看起来特别冲击。
允礽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伸手想要将这东西挪开。
贾珠避开看了看,将这玩意比划了一下,面无表情地丢到了地上。砰地一声,令允礽不由得咳嗽了一声,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尴尬。
这种神情出现在允礽的脸上可当真难得。
贾珠又埋头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串铃铛。他将这串铃铛晃了两下,发出些许闷闷的声音,好似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他思索了一番,没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
允礽试图地将这串勉子铃给收走。
“这东西,怎么用”
贾珠挑眉看他,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红。
允礽沉默了一会,到底是将这勉子铃的用法告诉了贾珠。贾珠看起来面无表情,可是耳根却是悄悄红了。
“你,你素日里,到底在想什么”
贾珠的手一抖,那勉子铃就落回去盒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
“想你呀。”
允礽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神情也变得自然,随手就将人给拖过来,两个人在被窝里闹得不成模样,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直在响。
允礽完全忘记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记得贾珠的笑颜。
而在那天之后,他就再也不曾梦到什么稀奇的东西。
仿佛这一切已经彻底远离。
允礽将耳朵落在贾珠的胸膛上,听着那一下、又一下的声响,着实清晰。
他朦胧地睁开眼。
剧烈的响声,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炮轰的声音。
贾珠猛地一震,彻底清醒过来。眼前的景致如此陌生,他从未来过这里,更是不知道
“贾珠。”
他蓦地回首,却发现这处昏暗的营帐内,还躺着个人。正此时,帐门外有人撩开了,几步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穿过了贾珠的身体。
这个人也是贾珠。
贾珠蓦然意识到,这是梦魇
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个体验,一时间竟是无法反应过来。他跟着“贾珠”的身影看了过去,发现躺在里头的男人,是允礽。
营帐内有着浓浓的血腥味,皆是来自于男人身上。
“贾珠”掀开“允礽”身上的被褥,那冲鼻的血腥味令他微微皱眉,可他什么都没说,继续低头给他伤口上药。
只可惜,那伤口不知被什么兵器撕裂,根本止不了血。
男人染血的手抓住“贾珠”的手腕,轻声说道“走吧。”
“我可以走去哪里”上药的人神色淡淡地说道“你将我强行掳到这兵营,现下你作为叛军正在和皇帝打仗,四处皆是战场。”
“你带着我的腰牌,出去后,自有人会接应你离开。”男人低低笑道,“我留了一支最精锐的士兵,也知道这附近的地形。他们会平安送你离开的。”
“贾珠”平静道“外头的士兵为你出生入死,你现在要抛下他们”
“他们为我出生入死,我自不会抛下他们。”抓着“贾珠”手腕的力气在减弱,“所以,是你走。我,不会走。”
眼下将要乱世,皇帝需要士兵。
如果他死了,只要这些士兵投降,康煦帝是不会舍得杀掉这么多精装力。
男人慢慢地,将一把匕首按在贾珠的手里。
“你看,你的目的,能达到了。”
“贾珠”垂眸,冷漠地盯着手里的匕首。
他不说话,男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眼下四处混乱,兄弟几个都想当皇帝,可惜被我废得没剩下几个,还活着的,也都快成了疯子。以后这世道要乱了,你就往南走,一路到最南边。”男人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咳血,“你不是说,你想出海就走罢。”
“贾珠”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男人的确是要死了。
只要他要死去,这个偏执的疯子才会放手。
“贾珠”眨了眨眼,握住手里的匕首,冷淡地说道“你当初说,如果你死了,也会带着我一起走。”
“话虽如此,人总是会说大话,来打自己的脸。”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许久不曾这么笑过。
从前总是阴鸷的,疯狂的,肆意的大笑,如这般温和,却是少有。他们两人之间,就从没有冷静的时候。“允礽”挟持“贾珠”,“贾珠”利用“允礽”。
说到底,“允礽”会走到今日这步,也有“贾珠”的推动。
“贾珠”是真的想要“允礽”死。
他囚禁他。他算计他。
这也是理所当然。
“贾珠”亮出匕首,发现这是之前他动手的那把。
他扬眉笑了笑。
“允礽,我不喜欢你。”他轻声说道,“我永远都不爱你。”
男人躺在血泊里得意大笑。
“那又何妨你也永远不可能释怀”
他会永永远远,记得他。
贾珠醒来时,感觉到心口发闷。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颗脑袋正压在他的身上,这种稀奇古怪的姿势,允礽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贾珠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允礽倒是敏锐,眼还没睁开,却已经开了口,“睡不好”
尽管那声音里,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睡意。
贾珠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就压在我身上,我怎么睡得好”到底不复少年时,可没以前那么好的身量,能被人压着睡了一夜,都能够安然无恙的。
允礽略动了动,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天蒙蒙亮。
该起了。
贾珠挣扎着坐起来,揉着肩膀。
他的脖颈可见少少暧昧的痕迹,即便是允礽情浓时,他也很少让贾珠没脸,不会弄到衣裳无法遮盖到的地方。
“阿珠,”允礽跟着坐起来,捉住了贾珠冰凉的手指,“你做梦了”
即便背对着允礽,贾珠的心跳都快了一拍,轻轻摇头。
“被你压得闯不过气来。”
允礽在背后嘟嘟哝哝。
贾珠不理他。
贾珠下了床,自去换了衣物,将满身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掩盖起来。而后,他方叫了人进来。
一切就如寻常的每一天。
好似昨夜允礽没说过可怕的话。
仿佛贾珠昨夜没梦到那遥远的片段。
等到殿前的宫人都退出去后,贾珠才勾住允礽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力气有点大。
险些咬破了允礽的唇。
唇舌呢喃间,他说了句话。
然后,贾珠后退一步,无奈看着允礽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
慢悠悠的,不紧不慢的,背着手。
“今日早朝,可莫要迟了,万岁。”
贾珠的声音,带着笑意。
人虽远去,先前他说的话,却仿佛就在允礽的耳边。
新皇微眯着眼,昂首跨步地朝外追了上去。
外头,晨光微熹。
摇曳的灯笼照亮了前行的道。
“如今往后,你我二人,自会载于史册之上。无论褒贬,皆不分离。”
一切,不过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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