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桑吟的一句话,从市中心到霍家的整段路程,车厢内氛围安静到诡异。
霍砚行听后,只是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晌。
桑吟定神和他对望,分毫不退。
最后以霍砚行率先收回眼,意味不明的轻嗤出口而结束一场无声较量。
到老宅有段距离,桑吟这几天晚睡早起,睡眠严重不足,车子平稳向前行驶,她没一会儿就窝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身边人太过老实,霍砚行略感诧异,从电脑中抬头往旁边看去。
昏黄的落日余晖铺洒在天空西侧,月牙隐在云层之下,悄然露出一角。
路灯散发出的幽幽光亮渐次扫过她的面容。
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打下小片阴影,下巴因为后靠的姿势而抬起,脖颈线条笔直拉长,微卷的黑发披散在身前,在胸前起伏处凸起轻微弧度,发梢柔柔垂落。
双腿交叠,宽松的西装裤褪下,是一截纤细脚腕。
霍砚行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掠过,似是怎么也看不够。
前方司机不经意间瞥向后视镜,瞅见平日里总是清心寡欲的霍总正目不转款的盯着身旁人看。
对待什么都淡漠的眼神此刻也变了味道,像是在观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打量期待已久的猎物。
隐隐透出几分缠绵。
司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略感惊讶,
原来霍总并非无欲无求,他的所欲所求大概是身侧之人。
司机一个走神,没有注意前方的减速带,车子快速通过,继而颠簸起来。
桑吟的脑袋也跟着左右摇晃一下,不甚安稳。
司机赶忙道歉“抱歉霍总,我没注意。”
“没事儿。”霍砚行合上电脑放到一边,看了眼前方道路“前面是不是该右拐了”
“不啊霍总,右拐那条路就绕远──”司机下意识解释,话说到一半,从后视镜里接触到霍砚行平静的眼神,一个福至心灵,后面的话立刻打个急转弯“是该右拐,您看我这记性。”
他向右打了大半圈方向盘,稍踩油门加速。
惯性使然,桑吟上半身朝左侧倾斜。
霍砚行适时抬手,扶在她脸颊。
掌心适宜的温热贴上她,桑吟无意识的蹭了蹭。
大概是做了什么梦,她小声哼哼着。
霍砚行俯身凑近,想听清她嘀咕的内容。
又是一个减速带,司机瞄一眼后视镜,大着胆子继续揣摩老板的心思,又往下踩了点油门。
柔软措不及防蹭过耳朵,霍砚行一顿。
沉浸在睡梦中的桑吟毫无所觉,低声呢喃“哥哥抱”
“”
他偏头,眼落在她唇上,眸色暗涌。
等路口拐过去重新行驶在直道上,他转而抚上桑吟后背,弯腰,另只手穿过她的膝窝,将她抱起,随后放到自己身边。
中间空出来的距离消失不见。
桑吟整个身子小幅度往霍砚行怀里歪,并拢的膝盖也朝向他,脑袋枕在他肩上,完完全全的依赖。
霍砚行垂着眸,执起她的手。
指骨分明,微微无力的蜷着。
他摩挲着她的无名指,片刻后,递到嘴边。
轻柔的吻落在她无名指指背上。
他阖上眼,将未处理完的工作任性搁置,陪她一起休息。
试图进入她的梦境。
也是赶巧,车子才在老宅门口停下,桑吟便迷蒙着醒来。
她掌根在眼皮上按了按,视线恢复清明。
歪斜一路的脖子有些酸痛,抚上去揉捏,慢慢直起身子。
迟钝的神经开始工作,她动作猛地一滞。
缓慢的扭头,迎面对上霍砚行木然的一张脸。
桑吟瞪圆眼睛,一根食指来回来去的在她和霍砚行之间画圈“我怎么在你身上”
霍砚行慢条斯理的转动一下肩膀“我怎么知道。”
丢下这么一句,他推开车门下车。
“”桑吟迷茫的盯着他的背影,眨巴眨巴眼,扭头看向前方的司机“怎么回事儿”
“”司机把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视前方,一板一眼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
很好。
二十一世纪第一大无头悬案就此诞生。
正皱眉思索,车窗被敲墙,发出清晰的“笃笃”两声响。
霍砚行站在车外,居高临下的俯瞰。
桑吟一时没反应过来,隔着车窗问“干嘛”
霍砚行短暂沉默一两秒,一丝无语在他脸上闪过。
他没说话,直接拉开车门“你要在车上吃饭”
“哦。”
桑吟拎上包包下车,霍砚行关上车门,两人并排着往屋里走。
桑吟还在琢磨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到霍砚行身边,还靠在他肩膀上睡觉的事情,她明明记得她和霍砚行中间隔了一人空隙。
不过她睡相的确不怎么好。
而且她好像还做了个梦,许是因为在从工作室出来的那段短暂回忆,她梦到了小时候的她和霍砚行。
具体内容记不太清,只记得她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哭,霍砚行着急的从远处跑来,到她面前后皱起眉,很凶的训她。
她只是张开胳膊,喊了声“哥哥”,让他抱。
他就闭了嘴,附身把她抱起来,手臂垫在她屁股下面。
她像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脏兮兮的脸蛋在他肩膀乱拱。
他很嫌弃的斥她“别蹭。”
她充耳不闻,继续蹭,抽抽嗒嗒的呼疼。
他没再说话,另只手在她背上轻拍着哄。
思绪回笼,桑吟瞥向左前方的霍砚行。
男人步子大,她穿着高跟鞋不太方便,落后半步距离。
然后轻呵一声。
果然,梦境再美好也是凭空捏造,改变不了现实生活里的臭男人形象。
越想越气,她磨了磨牙,捏着包包链条,照着他后背扔去。
恰好砸到她刚才枕了一路的肩膀。
霍砚行步子顿住,侧头,不解地拧眉看她。
即便不用言语表达,桑吟也能读出他写在脸上的“你又发什么疯”的潜台词。
她哼了声“王八蛋。”
将包包甩到身后,撞了下他的肩膀,越过他大步流星进屋。
“”
霍砚行眉头皱得更紧。
转身看一眼身后,司机已经开车离开,院落门口一片空旷,只余对面长椅在路灯的照射下在地面投出孤寂轮廓。
她知道了
在半路上的时候陈禾打来电话问霍砚行什么时候到家,得到答案后,阿姨掐着时间做饭。
两人到家的时候饭菜还要等一会儿才好。
桑吟在屋内溜了一圈没看到老爷子,一问之下得知他在后院。
老爷子兴趣很杂,下棋喝茶,打牌品鉴样样不落,闲暇时候还喜欢种种地。
后院空间一分为二,一半是菜地一半是花园。
桑吟溜达到后院的时候,老爷子正坐在蹲在菜地里除草灭虫。
她卷着袖子过去“爷爷我来帮您。”
老爷子听见声音才知道桑吟来了,拿着小铁铲的手往外挥“不用你,姑娘家干干净净的做这些脏兮兮的事儿干什么。”
余光捕捉到从门口走过的霍砚行,叫他“阿砚,过来除草。”
太上皇一声令下,高高在上的矜贵霍总也得撸起袖子下地干活。
霍砚行过去后,老爷子功成身退,冲干净手,拿起放在竹藤编织的小方桌上的紫砂壶,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
一阵风吹过,觉得有点凉,他放下茶壶准备回屋添件衣裳,招呼桑吟“桑丫头,咱们进屋,外头冷。”
桑吟觉得凉快,摇头“爷爷我不冷,您先进去吧,我再呆会儿。”
老爷子没强求,背着手往屋内走,两三步后又停下,回身叮嘱“除完草想着再浇点儿水。”
霍砚行低着头应一声“知道。”
一起身,看见桑吟正举着手机对准他一顿拍。
变换着姿势,捕捉他各个方位,嘴角的弧度恨不得翘上天。
和镜头里的霍砚行对视上,桑吟嚣张的嘲笑得到收敛,手机也收起来揣进兜里。
她欲盖弥彰的轻咳两声,走过去“我帮你分担点儿,我浇水。”
霍砚行轻挑眉稍“你”
他身上是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裤腿也往上挽了几层,领带卸去,顶端扣子散开两颗,手里拿着沾满泥土的小铁铲。
清贵疏离的气质此刻显得格外朴素亲和,反差强烈。
但是他一个字的反问,落在桑吟耳中,是裸的挑衅。
亲和半点没有,非常刺耳。
“浇个水而已,你瞧不起谁”
她当即几步上前,拿起躺在地上的水管,昂起下巴看向霍砚行,摸上水管前端的阀门,准备给他露一手。
下一秒,不屑的表情一顿,高傲的小下巴逐渐收回去。
皱眉看着手中的阀门,结构并不复杂,就是拧得有些紧,不容易开。
霍砚行将她的所有举动尽收眼底“怎么”
桑吟垂着脑袋半弓着身子,握着阀门抵在小腹前,还有空腾出一只手向他示意“没怎么,非常好”
“”
他又不是个瞎子。
“行了,给我。”霍砚行把铁铲丢到一边,朝她走过去。
“不用我会”
字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寸劲儿过去,桑吟手上力道一个加重,阀门终于被打开。
水柱瞬间从水管里涌出,径直朝着霍砚行喷去。
“诶──”
桑吟想叫霍砚行赶紧躲开,但是两人的反应速度远远不及水流冲射的速度。
眨眼间的功夫,霍砚行从头到脚从上到下被淋了个彻底。
“”
桑吟赶紧关闭阀门,还有些心虚的把手背到身后。
淙淙流水声骤停,晚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成为静悄氛围里的唯一旋律。
两人隔着菜地里几排小白菜相对而站,橙黄光亮从桑吟身后的屋内投撒出来,清晰照在霍砚行身上。
浓稠如墨的眼眸因为湿润显得更加清亮,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至唇上,最终滴落在地。
白衬衣浸湿,半透明的贴在身上,布料之下的肌肉轮廓隐约显露。
霍砚行将湿发往后弄了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桑吟,拎出她之前的轻蔑态度,回答“瞧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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