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公孙贺

    韩嫣不曾想到这点。首次由衷地佩服窦婴, 不愧是文也行武也可,宦海沉浮半生的魏其候。

    窦婴问韩嫣“要不要跟你家里人说一声”

    韩嫣摇头“我去年才知道府里有存粮的习惯。虽说不多,也够他们吃到除夕。”忽然想起一点, “你儿子女儿不会因此叫他们的姻亲也屯粮吧”

    窦婴把这点忘了, 叮嘱小奴,此事不可对外人道也, 否则他的下场会跟田蚡一样。

    曾经风头无两的国舅爷如今已是庶人。若不是王太后还在,田蚡早就变成了田地里的老鼠, 人人可以喊打。

    窦婴的几个儿子都住魏其侯府, 兄弟几人聚到一起, 讨论半晌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如今一无天灾,二无, 也没听说匈奴打过来, 更不曾听说朝廷要对匈奴出兵, 需大肆购入粮草,市场上也不缺粮,屯什么粮啊。

    以前米面贵, 尤其颗粒饱满的小麦和水稻。自打有了玉米和红薯, 乡民吃红薯粥和玉米饼, 省下的小麦拉去东西市卖, 以至于小麦比以前便宜多了。

    官家给的价钱高于市场, 导致很多乡民选择用粮食交税, 而不是直接交钱。饶是如此, 小麦的价格也没上去。

    兄弟几人想到前来报信的小奴提到“田蚡”, 又不敢不慎重。但窦婴的儿子没把此事告诉他女儿,除了担心传出去给老父亲招来灾难,其次府里的粮仓满了足够分给姊妹们, 她们不必再囤。

    说起囤,卫长君不由得想起他前世父母,囤盐的时候有他们,囤板蓝根的时候有他们,后来囤口罩也有他们。可以说不论什么就没有他们不囤的。

    卫长君怕他今生的母亲也有这个癖好,过些日子人家抢粮,她也拿着口袋跟着去,就趁着韩嫣盯着两个小的读书写字的时候,驾车回去几次。

    卫家有个带棚的车,卫长君就用这个车给他母亲送粮。卫家有好几口大缸,他以前买的。卫长君把这几个缸全装满日后他母亲看着邻居买粮,心痒痒也不会跟风凑热闹,盖因买来也没地儿放。

    卫媼看着那一缸缸小麦、玉米、黄豆和红薯干以及杂粮,欣慰之余又忍不住心疼“这么多粮食吃不完生虫了怎么办”

    “怎么吃不完”卫长君反问,“你一个和四个女奴,休沐日仲卿和步弟以及广弟也回来,他仨食量大,一天就得好几斤米面。看着多,经不起吃。”

    卫媼“他仨得空就往你那儿跑。”

    “二妹呢”卫长君又问。

    卫媼一想起卫少儿就烦“陈掌不在家,她就往我这儿跑。哪有整天回母家的。要叫她公婆知道了,人家会怎么想一定以为我撺掇的。”

    卫长君笑着问“是你撺掇的又如何陈家还敢找上门来”

    “人家不敢,可人家背地里不说”卫媼又问。

    卫长君“谁人背后无人说您就是太闲了。正巧,我给你找点事做。阿奴和去病的鞋小了,你给他们做几双纳底鞋。”

    “那种我不会做。也没见别人穿过。你找谁做的”

    卫长君脚上踩的就是纳底鞋,嘟嘟买的。霍去病和阿奴这几年素日穿的除了骑马的靴,就是千层底布鞋,也是嘟嘟买的。卫长君仗着母亲不知道,一脸淡定的胡扯,“八阳里村民帮着做的。回头把鞋样找来,您稍稍加大一点就行了。”

    卫媼“是不是得买布”

    “鞋面用新布,鞋底不必。我跟去病说上午还回去,先走了。”

    卫媼送他到门外。卫长君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给你的这些粮别到处送人。”

    “送给谁”卫媼好笑,“谁家缺粮”

    尚未发生的事,卫长君没法说。他其实也希望资料出错,今年没霜降,更没有地震。然而有些事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夏四月,很寻常的一天,卫长君打算午饭后教霍去病和阿奴以及家中好学的奴仆算术,谁知还没吃饭就变天了。

    麦穗愈发饱满的冬小麦被吹的乱颤,郁郁葱葱的春红薯被吹的像群魔乱舞,太阳躲进了云里,孟粮以为要下雨,赶忙叫奴仆们出来,往厨房里搬烧火的麦秸玉米秸等等。

    窦家和韩家奴仆见他们忙活,也出来搂柴。

    卫长君地多,小麦玉米黄豆收上来的时候很是慷慨的送东方朔、司马相如和张汤各一个柴垛。他们三家留守在此的奴仆看到卫家这么忙,也弄许多柴。然而午饭后也没下雨。

    素日韩嫣吃饭的时候得把外衣敞开,否则饭后里衣就湿透了。今日外衣没解开,喝了鱼汤身上还发冷,以至于不得不把斗篷找出来。

    随后裹着斗篷去卫家。卫长君正忙着给两个小的翻衣服。韩嫣拽住他“去病多大了还叫你伺候。去病,阿奴,自己找。”

    霍去病瞪他“又没叫你伺候。”说归说,少年人依然叫他舅坐榻上歇着,他和阿奴自个找。

    韩嫣坐下还觉着冷,把堂屋门关上,“长君,这天不会要下雪吧”

    “有可能。”卫长君点点头。

    韩嫣朝窗棂看去,“要是这样还不如大旱或大涝,好歹旱涝不可能全旱死淹死。这一场大雪下来,要颗粒无收了。”

    “不会颗粒无收。小麦抽穗了,冻死了也可以弄下来喂牲口。”

    阿奴忍不住问“我们吃什么啊”

    卫长君“吃红薯玉米。”

    韩嫣好奇地问“红薯抗冻”

    “红薯怕冻。但也不可能全冻死。”卫长君说着想起什么,霍然起身。韩嫣忙不迭跟上去“干什么去”

    卫长君边朝外走边说“记得每年冬至前,孟粮他们都会用麦秸编很多很多很厚的席吗”

    韩嫣点头“盖在菜地上,冬天也有蒜苗或小葱吃。有什么问题吗”

    卫长君叫孟粮把可以薅的菜全薅下来,堆厨房里,菜根用土埋上,再烧几锅热水,水留着洗漱,厨房因此热起来菜就不会冻坏了。院子里的瓜果蔬菜,可以用麦秸盖的就盖,不能盖的,麦秸弄去地里盖红薯。

    孟粮连连点头,等他说完,提议“郎君,趁着雪没下下来把麦秸垛推倒,麦秸全撒地里,能盖多少盖多少”

    卫长君点头“这个主意好。你立即过河骑马回秦岭,提醒八阳里的人和赵大。小麦和其他的就别管了。对了,戌时就别管了。不能为了几亩庄稼累死过去。”

    “诺”孟粮应一声,就叫人去渡头准备,他牵马。

    孟粮过了河,碰到放羊的人冻得受不了,拽着羊往家去。牧羊人大抵认识孟粮,停下来同他打招呼“这个时候还进城”

    孟粮“不进城,回秦岭。”

    “出什么事了”

    孟粮犹豫一下,想着人家这么关心他,“我家郎君觉着这天不对,像是要下雪。地里的小麦是没法子了,叫我回秦岭用麦秸盖红薯,能盖多少盖多少。好过明儿一早全冻死了颗粒无收。”

    牧羊人赶忙问“下雪”

    “你瞧这天,这北风刮的,就是不下雪,过几日也得把庄稼冻得七七八八。”孟粮扬起缰绳,“我得快点去。回聊。”

    卫长君在河对岸看到孟粮同乡民说话,想起什么就朝窦婴家喊“魏其候,魏其候。”

    窦婴裹着大氅出来“这天真冷。何事”

    “我走不开,韩兄不方便,你赶紧进宫一趟,叫陛下把上林苑的红薯盖起来,回头好补苗。要是全死了,明年就没红薯了。”

    红薯产量极高,这几年长安城内极少再出现冻死人的情况。闻言,窦婴立即令家人备马,带着两个小奴骑马进城。

    好在如今昼长夜短,窦婴到皇宫门外,宫门还落锁。他是皇亲国戚,又跟卫长君交好,虽然致仕多年,碍于这两层关系,禁卫也不敢把他挡在皇宫外。

    刘彻将将换上厚衣物,乍一听魏其候求见,还以为耳朵被冻坏了。又问一遍,确定是他,一边吩咐小黄门把人请进来,他一边大步迎上去,端的怕卫长君出事。

    窦婴说明来意,刘彻松了口气,然后令禁卫送他回去,紧接着召少府。好在不是休沐日,少府住所离宣室不甚远。太阳偏西,刘彻就防冻一事安排下去。

    晚上,察觉到变天的人都没睡好。有些人一晚上看四五次。不见下雪都以为虚惊一场,包括刘彻。然而,翌日出了房门,所有人都惊着了,满地雪白。不是雪,而是霜。

    皇宫内,无论是昨日姹紫嫣红的百花,还是郁郁青青的树木,都裹上了一层银装。刘彻一时间不知该庆幸不是雪,还是该哀伤,今年小麦最多是去年的两成。

    黄门见他的脸色变来变去,吓得大气不敢喘。直到刘彻长舒一口气,黄门才敢劝“陛下,往好了想还有红薯。红薯可以剪梗栽种。昨晚您也叫人敲锣提醒乡民盖上麦秸,就算只盖一亩也够用了。”

    刘彻叹气“但愿明日别再下。”

    谁也不知道明日还会不会下。昨晚忙了大半宿的乡民顾不上吃早饭再次下地,直到麦秸玉米秸秆用光或红薯地盖完才敢歇息。至于有没有用,他们跟卫长君想的一样,尽人事听天命。

    几日后,天气转暖,又恢复了霜降前的炎热,乡民们才敢把秸秆弄到地头上堆起来。

    卫长君家盖的多,他也最忙。韩嫣见他吃过饭就带人下地,很是辛苦,就把自家奴仆都赶下地帮忙。

    东方朔、张汤和司马相如听说了霜降冻死很多庄稼,休沐日一早就出城探望卫长君。见他很忙,也把自家奴仆赶下地帮忙。

    卫青和卫步以及卫广也来了,下了马就下地。

    难得的是陈掌和公孙贺也来了。韩嫣乍一看到公孙贺,第一反应是找窦婴,脸上写满了“我没看错吧”

    窦婴也很意外,走过去问“你们怎么来了”

    陈掌“来看看我们能帮大兄做些什么。”

    窦婴朝地里看一下“帮他把麦秸弄出来堆起来。”

    公孙贺问“为何堆起来”

    窦婴想送他一记白眼,他自小没下过地像公孙贺这么大的时候也知道麦秸垛“不堆成麦秸垛,难不成放地头上,风一吹,漫天遍野都是亦或者你觉着该一把火烧了也不怕连庄稼一起烧了。”

    公孙贺羞愧地低下头。陈掌打圆场“一点点拿出来吗”

    窦婴“你可以找个筐。地里有红薯藤,不能用推车。弄到地头上,奴仆自会堆成麦秸垛。”

    陈掌连连点头,朝他继子走去“去病,你和阿奴歇歇。筐给我。”

    霍去病给他“别踩着红薯藤啊。有的冻死了,有的还没死。还活着红薯藤长大就可以剪掉补苗了。”

    陈掌连连点头“多谢去病提醒。”

    霍去病摇了摇头,拉着阿奴回去烧水。随后一个拎着两壶水,一个抱着一堆碗,去地头上送水。

    公孙贺头一次干农活,很不习惯也很累,拎着一筐麦秸到地头上也不顾上脏,往地上一坐,接过水感慨“去病真懂事。”喝了水又忍不住说“比敬声还懂事。”

    霍去病愣住,他说什么呢。

    阿奴怕他回过神气得摔壶“敬声很不懂事吗”

    公孙贺摇了摇头“去年不懂事。这大半年懂事多了。”

    韩嫣差点被口水呛死。

    霍去病张了张口,忽然觉着跟这个大笨蛋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自己侮辱“我去给大舅送水。”拎着壶抱着碗往地里去。

    窦婴看到霍去病无话可说的模样,莫名想笑。公孙贺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表情,却以为他因为霍去病懂事而欣慰“去病跟小时候比是不是懂事多了”

    窦婴言不由衷地说“孩子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公孙贺连连点头“是的。”

    陈掌不如他身体好,慢了一些,到地头上恰好听到窦婴的话,“说谁呢”

    公孙贺“去病和敬声啊。年初二我们给岳母拜年,敬声也去了,你不觉着敬声比去年懂事多了吗”

    陈掌点点头,结合他听到的,“我不是很明白。”

    公孙贺起身倒掉麦秸“哪里不明白”

    “你们的意思,”陈掌试探道,“孩子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公孙贺“是的。小时候听不懂道理,说再多也没用。长大了懂了,不说他也知道好坏。”

    陈掌没养过孩子,公孙贺和窦婴都比他官大爵位高,所以方才不敢轻易开口。可公孙贺这番话,瞬间叫陈掌忘记身份悬殊,“魏其候,您老也这样认为”

    “我那些儿女一个比一个没出息,老夫怎么认为的没用。”窦婴以前也希望子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近几年看到卫长君没有父亲,母亲也不会教导,却越来越出色,他就能坦然接受自家苗不好,或他不会教了。

    陈掌看公孙贺“你也这样认为”

    公孙贺奇怪“有什么不对吗”

    陈掌想想该怎么回答“魏其候儿女,我不了解,不该多嘴。可你家敬声”说着猛然一顿,想起什么,很是诧异,“你不会至今不知道吧”

    公孙贺越发奇怪“该知道什么”

    陈掌万分确定他不知道“你觉着敬声懂事因为虎父无犬子”

    公孙贺不好意思了。

    陈掌不敢置信“真这样认为你没听说过外甥像舅”

    小霍去病回来了,赶忙说“外甥像舅不假,但也分人。陈兄,我像舅,敬声不像舅。别往我舅身上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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