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伉吓得往卫长君怀里钻。
卫长君拍拍他的背, 笑着解释,并非匈奴,但也非汉人。那些人不安分, 朝廷却没有派兵,盖因匈奴勇猛敢打到长安。打跑匈奴朝廷腾出手来再收拾那些人也不迟。
刘据脱口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卫长君愣了一瞬间,笑着问“听谁说的”
“敬声表兄啊。”小太子不怕大舅知道, “敬声表兄还说等他长大,大表兄就不敢欺负他了。大舅, 我长大了, 敬声表兄是不是也不敢欺负我啊”
卫长君“他哪次跟着你不是我叫他去的你不敢跟我理论, 倒是敢怪他。你好奇匈奴为何总杀汉人,抢汉人钱粮,正是匈奴觉着我们像敬声一样好欺负。”
“我没打表兄,也没抢他的东西。”小太子大声辩解。
卫长君笑看着他“跟着石庆学一年多, 不知道什么是比喻”
小太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装呢。
卫长君没指望几件事就把刘据教的什么都懂, “大舅说累了, 回屋喝点水”站起来伸出手。两个小崽子一人抓着一个跟他进屋。
卫长君洗一把红枣和一把葡萄干,擦干水送到堂屋,叫两个小的在屋里边吃边玩。
上次卫长君送刘据和卫伉回城, 卫长君找刘彻要两粒药丸,刘彻训他, 药是胡乱吃的吗。刘彻令太医来给窦婴看看。
方才禁卫临走前给卫长君一小盒东西, 卫长君叫奴仆先送回屋。
安顿好两个小的,卫长君拿着小盒去隔壁。盒里除了有两粒药丸,还有一张纸。卫长君边走边看, 上面全是医嘱。
窦婴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卫长君问过昨天今天吃了什么,就请老夫人倒一杯温水,拿出其中一粒叫窦婴服下。
窦婴接过去先问“陛下赏的”
卫长君“早几天送据儿回去的时候就找他要,他非说太医看过再说。”
窦婴夫人很高兴他一直记得这事“药哪能乱吃。”
“不怕您二老生气,这么大年纪了,无论吃什么药都是死马当活马医。”卫长君把水递过去,窦婴服下药,大抵心理作用,下午就觉着身体轻了。
窦婴夫人扶着他到门外,小太子和卫伉忙着踢球。墙边种着西瓜,老夫人见他往瓜藤里踢,小声说“比陛下小时候坏多了。”
奴仆送来高高的椅子,窦婴坐下“太子,还想夏天吃瓜吗”
小太子没听清,跑过去问“你说什么”
“砸坏了西瓜秧还怎么结瓜”
小太子到墙边扒开西瓜秧看一下“没坏”不过也不敢在这边踢了,叫卫伉上地头踢。
卫伉指着砸断的红薯藤“太子表兄,还能结红薯吗”
小太子回头找窦婴。窦婴冲他招手。小太子过去威胁“不许告诉大舅”
“红薯藤上没有花,断一根不碍事。要是全断了,我不说你大舅也能看出来。那个拿去喂羊吧。”窦婴缓口气,给他出主意,“只说你弄了喂羊的。”
小太子眼中一亮,他怎么没想到。随后拿着红薯藤跑屋里“大舅,我给羊弄的红薯藤。”
卫长君从正院出来看一下“扔羊圈里吧。”
小太子欢快地跑过去。
卫长君见窦婴在外面就过去问“好些了吗”
太子慌忙出来,在卫长君身后一个劲给窦婴使眼色。窦婴笑着说“吃了药睡一觉好多了。”
窦婴夫人解释他醒来就要喝面汤。
小太子放心下来,又“威胁”表弟不许告诉大舅。踢断红薯藤有卫伉一份,他自是不敢告密。
此时的红薯叶很鲜嫩,卫长君同窦婴聊一会就回屋拿筐,掐满满一筐红薯梗和叶子。
刘据带着小弟出来,看到窦家奴仆忙着把叶和梗分开,他跑过去说“大舅,我帮你。”红薯梗扔地上,叶子扔簸箕里,端起簸箕喂羊。
卫长君无语又想笑“这是我们吃的。”
小太子震惊“羊吃的我们也可以吃”
“羊吃不吃西瓜”
小太子点头“羊啃西瓜皮。”
“所以不是我们吃羊的东西,而是我们可以吃的也可以喂羊。”卫长君朝自家正院方向喊,“许君”
许君跟窦家奴仆回窦家院里收拾红薯叶。
小太子很好奇“香吗”
“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大舅做了你尝尝。不喜欢就吃别的。”担心卫伉喝多了水尿榻,卫长君没打算做粥。许君收拾好红薯叶出来,卫长君叫她掐一把将将露头的苋菜,给孩子煎鸡蛋煮面条。
两个小的牙口好,要吃拌面,不要吃汤面。
卫长君指着小外甥空荡荡的门牙“不怕把牙累掉啊”
头一次掉牙小太子吓得做噩梦。刘彻和卫子夫轮番安慰他几天,小太子才勉强接受。最近牙冒头了,小太子不怕了。有颗牙松动,他很稀奇的掰着牙给卫长君显摆,他又要掉牙了。
小太子闻言摇头“父皇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窦婴好笑“陛下说得不错。”有了精神,窦婴也有空关心旁人,“去病该出关了吧”
卫长君颔首“这次兵出陇西回来可以去朔方休整,朝廷粮食没能及时送到,也可以叫他们送粮。”
由于匈奴强悍,哪怕不畏惧匈奴,黎民百姓也很好奇汉军能不能保持不败。窦婴夫人也不例外,她是经历过堪称卑微的同匈奴和亲的人,“一万人是不是有点少陛下只派仲卿一支人马的时候给了仲卿三万人。”
窦婴“那时候朔方还是匈奴的地方。除了长城这边到处是匈奴人。”
经卫长君上午那么一说,小太子对匈奴好奇起来“以前不是吗”
窦婴“以前十个匈奴人敢追一百个汉人。如今要是有一百个匈奴人看到十个汉人拿着卫字旗,反而怕我们。”
小太子听糊涂了,卫字旗是什么神器吗。
卫长君解释“匈奴恨你二舅,也最怕他。有一次你二舅跟匈奴打仗,弄了上千万头牲畜,而匈奴不种地,吃肉,那一年不知道饿死了多少匈奴人。”
卫伉好奇地问“大伯,二舅是谁呀”
卫长君失语。
小太子气得瞪眼“小笨蛋,二舅是你父亲啊。”
卫伉很少同时见到父亲和表兄,一时间忘了表兄叫父亲二舅。他又忍不住问“上千万头很多吗”
卫长君蹲下拿着他的手“一个,十个,一百个,一千,一万”这么数下去,卫伉没有多大感觉,八岁的小太子目瞪口呆。
窦婴问他“你二舅厉害吗”
小太子长叹“厉害”
卫青的大将军府在宫里,时常能见到小太子。小太子身边的黄门和小黄门总是用一种无比佩服羡慕地语气称赞“大将军”。小太子不觉得一个鼻子一双眼的二舅值得他们念念不忘。远不如大舅厉害,更没法跟父皇比。
小太子想象一下千万头牲畜是多少,张大嘴巴,好一会儿才问“大舅,是不是长安城都装不下”
“长安城才二十万人。一千万是多少个二十万”卫长君怕他不会算,“二十跟一千比差多少”
小太子掰着手指头数不过来。
“即便这样匈奴还敢南下杀人,抢我们的钱财。”卫长君说出这句话,嘟嘟出来,他以后肯定也是个好战的。
卫长君他性格不如刘彻强硬,百官反对他不敢发兵。除非边关请战,城里百姓也支持他打。
小太子攥住小拳头“大舅,我长大也要打匈奴”
窦婴愣了一瞬,看向卫长君。卫长君捏捏他的小脸“又忘了大汉周边不止有匈奴匈奴不足为惧了就得收拾别的。南边东边西边都老实了,再收拾北边匈奴也不迟。”
窦婴不由得点头。匈奴乃游牧民族,今年在这儿,明年不一定在,没必要年年出兵。
六岁的小卫伉跟听天书似的,“大伯,我呢”
“你也想打匈奴”卫长君摇头,“匈奴交给你父亲和去病表兄,你和据儿打别的。以免都去打匈奴,长安没有兵将,他们打到长安杀我。”
小太子听闻这话嚷嚷着要习武,大声叫人给他送弓箭。
卫长君拦住“天色已晚,明日再练。不过据儿你记住,要打就一次打服他。不可以今天给他一拳,明天给他一下,那样他会以为你怕他。他要是乖乖听话,就把人接到长安,给他修大大的房子,给他美食华服,叫他喜欢长安。”
窦婴诧异,怎么这么教孩子。
卫长君还没说完“他来到长安,他的地方是不是就没人管了好比我们到长安,这里就没主人了”
小太子点头。
“那你就派人帮他管家。你这么好心,我想他一定很高兴。”
这一年来小太子学了加减法,会算账了,“大舅,这样还不如打呢。打跑他,他的家是我的,还不用给他建房子。”
窦婴震惊。
其夫人以为她听错了,见夫君失态,禁不住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当今长子先帝嫡孙。
卫长君失笑“你替他管家,家中粮食自然是你的。”指着南边一片地,“他人在长安,你说地里没见着粮食,他还能说见着了”
小太子张了张口,还可以这样啊。
卫长君“打他需要出兵,还得拿钱买兵器,上了战场还有可能死人。汉人死了,家中田地谁种这么一算是不是不打比打合算”
小太子连连点头。
“我们之所以打匈奴,是因为我们问过匈奴要不要搬到长安,给他们房子和粮食,他们不会种地,我们派人种。匈奴不愿意,反而打我们。”卫长君想起一件事,“以前把汉家女儿嫁过去,跟他们结亲,他们前脚把人接走,后脚就杀了我们许多人。”
饶是小太子已经知道匈奴凶残,也没想到这么不讲道理。
“好比长姊嫁给阿奴兄,阿奴兄还打我”小太子问。
几人不由地点头。
小太子满脸惊讶地望着窦婴夫人“你也知道啊”
窦婴夫人叹气“早些年我总担心一觉醒来匈奴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如果卫长君一个人这样说,机灵的小太子或许会怀疑大舅哄他。窦婴看起来好像很难过,小太子终于明白为何匈奴非打不可。
霍去病行军快,过了长城没几日就发现匈奴踪迹。霍去病要一鼓作气。阿奴拦住,不急不慢地叫火头军支锅做饭,然后睡觉。翌日,战马急的打转,许多人怒问阿奴是不是怂了。阿奴才同意追击匈奴。
除了他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以至于见着匈奴红了眼,一万人的气势像十万人。匈奴已知卫青的外甥霍去病也是个天降煞神,看到“霍”字旗瞬间降了一半。试图逃走的部落首领被饿极了的汉军斩杀殆尽。
自打入伍霍去病越来越像卫青,气质硬,长得棱角分明。阿奴长得软,气质像卫长君,阿奴安抚投降的匈奴人,缴了兵器,派人送他们入关。
赵破奴担心他们跑了,建议押着他们前进。
阿奴不赞同。
阿奴跟朔方匈奴俘虏学过几句匈奴话,用匈奴话告诉他们,可以杀了汉军逃跑,可要是再被霍去病找到,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卫青带兵还有迹可循。霍去病神出鬼没,俘虏哪敢跑。
阿奴跟霍去病吵一架休息两天,大军开拔,过了焉支山,急行军上千里,弓用尽,刀剑钝了,死伤过半,俘虏太多,不得不班师回朝。
抵达边关,伤员休养,俘虏送往京师,不着急了,霍去病回过味,问阿奴“先前你磨磨唧唧故意的”
阿奴佯装不懂“说什么呢”
“你说呢”
阿奴“忘了临出发前郎君怎么说的我们是人,马也不是铁打的。”
“以前怎么不见你听我大舅的话”
这一战不算俘虏辎重,斩首就有近万人。阿奴很满意,不介意被他挤兑几句“以前只有八百多人。再说了,匈奴俘虏说了方圆百里没有别的部落,我们可以放心地歇一天,还急什么就算一天杀一万人,十天半月也杀不完。”
“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这次要不是我拦着,你还得娶长公主,没到焉支山你就被人绑了。”
阿奴摇头“不敢。顶多背地里骂我几句。对了,陛下说下次出兵是近日,还是过了三伏天”
“三伏天前班师回朝。”
阿奴顿时感到浑身疲惫,早知道就跟赵破奴一起留在边关。
霍去病瞥他一眼“想都不要想。因为你我差点被骂不配为主将。”
“一个个见着匈奴就跟见着侯爵似的,哪还记得战术。”阿奴摇头,“我不这么做,死伤更多。就算你说违令者斩,他们也不可能听令行事。”
听到“死伤”霍去病心里不好受。
此行只有万人,天天一块用饭,即便很多人没说过话,霍去病也见过。那些熟悉的面孔留在草原,霍去病很难过“以后草原上没了匈奴,我们就把他们的尸骨带回来吧。”
阿奴“回头叫陛下在那边设郡县,自有汉家儿女祭拜他们。”
“终归不是故乡。”
“到处是乡音,怎么不是故乡”
霍去病说不过他,打马越过他。
前年跟着卫青,粮草无需霍去病操心,他手下八百多人很好调遣,霍去病真不觉着累。如今身为万人主将骠骑将军,饭前都得问问还有多少粮食,以至于霍去病不想承认,回到茂陵也没心思逗弟弟,嫌无聊了。他和阿奴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五天才歇过乏。
霍去病的伙伴弓马娴熟,只受轻伤。战死沙场的多是身体不够强健,骑术不如他的兵卒。这些人多来自穷苦人家。
二人歇过乏就进宫,请陛下尽快把抚恤金发下去。俘获很多辎重,其中皮毛堆成小山,阿奴就问陛下要不要,不要赏他。
刘彻“你家有棉花,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阿奴想和抚恤金一起送给未亡人。
刘彻不是不舍得,抚恤金是统一的,这次赏了皮毛,下次没有赏什么。刘彻就问阿奴有没有替他考虑过。
阿奴点头“所以叫陛下赏微臣,经微臣的手发下去。下次有人提起这事,陛下尽管推到微臣身上。”
“你倒是善良。”
阿奴“郎君教得好。不是郎君心善也没有微臣的今天。”
刘彻抬抬手“除了金银玉器和兵器,全赏你了。”
“谢陛下。”阿奴得了重赏不缺钱,那些皮毛衣物他一样没留。匈奴俘虏交给朝廷后,押俘虏回来的兵卒闲下来,阿奴叫他们亲自送去。
这些人回来又歇几日,朝廷准备了粮草,补了近万人,阿奴和霍去病出发。刘彻先前不放心霍去病独自掌兵,不是怕他全军覆没,而是担心他杀疯了不知道回来。
如今知道他没疯过,阿奴也能独自领兵,就给阿奴五千人。
阿奴不禁咂舌。
刘彻奇怪“不敢带兵”
“都说微臣怂,谁听微臣的啊”阿奴不禁问。
刘彻“那是你的事。”
二人跟赵破奴汇合,霍去病带一万人,阿奴五千,分路进军。
刘彻说是那么说,其实也怕阿奴无法服众。军中兵将多佩服敢打干杀的,比如李广。很少有人懂计谋。阿奴才二十岁,跟老谋深算无关,刘彻当众夸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兵将也会觉着老丈人看中女婿。所以刘彻叫公孙敖为副将。
公孙敖比阿奴大十来岁,又随卫青多次出兵匈奴,在军中颇有威望。
殊不知公孙敖很相信阿奴,盖因他是卫长君亲手带大的孩子。
按照约定时间同霍去病的一万人汇合,其中几千人暗暗可惜卫寄奴怎么没迷路。有他跟着搅合,又不能痛痛快快杀匈奴。
阿奴没叫那几千人失望,不止一次跟霍去病大吵,吵到祁连山,杀了三万五千多人,擒获王子、阏氏几十人,汉军损失近两成,两人可能因此伤心,这才和睦相处。
公孙敖担心的心快跳出来了。
返回途中说什么也不跟他俩一块。
赵破奴发现公孙敖每每看到阿奴和霍去病都一言难尽“放心,他俩只是意见不合,打不起来。”
“你好像习惯了。”
赵破奴“不是。上一次阿奴不着急,去病想早点回去,俩人就吵过。”说到此摇摇头,“其实阿奴过于谨慎,去病又担心碰到匈奴主力,不能两全他俩才吵。要是一人有五万人,他俩只会比谁杀敌多。”
公孙敖“阿奴担心冒进中计”
赵破奴点头。
“要是这样阿奴谨慎过了。草原上一马平川,什么圈套看不清。”
赵破奴“担心碰上匈奴主力。”
公孙敖摇头“不是迎头碰上的话很难遇到。主力留下的痕迹跟小股匈奴不一样。那样只能说天要亡我们。”
赵破奴想想也是“不知道陛下这次怎么赏去病和阿奴。”
“肯定重赏。”公孙敖羡慕,但也只是羡慕。换成他领兵一万五千人,可不敢走一路杀一路,只是俘虏就有近三千人。具体多少人只有霍去病和阿奴清楚。公孙敖头一次来回奔袭几千里,太累了没心思问。不过他没忘记提醒霍去病禀报长安。
刘彻收到捷报当真震惊。哪怕没有斩杀几万人,只是俘虏以及那些王子、阏氏也足够朝野震惊。
没了首领部落一定会大乱。好比卫长君说的,他们争权相残,死伤可能比被汉军斩杀的还多。
翌日,刘彻策马前往秦岭告诉卫长君这一好消息。
卫长君只关心汉军伤亡人数。
刘彻直言“死不足五千。”
“那也不少了。”卫长君提醒,“皆是精兵。”
刘彻嫌弃“那你可知仅此一次,大汉西北方的匈奴可能绝迹了。”
“想什么呢”卫长君接过捷报,“看到没有,去病可惜没抓到浑邪王。有王在还愁没兵陛下,我要是你,发诏边关,降汉者优待。要屋给屋,要粮给粮,也可以居住繁华长安,娶汉家女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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