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样的一句落下, 不过须臾,车内顶厢的灯光也随着车子的抛锚熄火而骤灭。
窗外扑簌落下的雪敲打着车窗,连带而起的风卷起凛然的呼啸, 自车身刮过, 发出类似树枝折裂的窸窣声。
视野能触及到的周遭,从前往后乃至左右,往来之间皆是重重叠起的树色。
而周边只显现出沉沉山影, 除了将更多的雪吸入并隐匿其中,再也觑不见半点光亮以及人影。
朝着车前挡风的玻璃往外看,层层堆砌的雪还杵在前方, 因为灯光的折射而散出近似冰蓝的反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葛烟的错觉, 沈鸫言之后再倾身,只随意地又试了几次后。
每回都是稍有响声后便彻底地归于一动不动。
就像是漏了空而瘪下去的气球,再怎么往里注入新鲜的空气, 都是无用功。
这场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来得猝不及防且没有防备。
世界好似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葛烟再转头朝着车窗外往远处眺望, 这里应该是深山内处, 便是很远的天际之上悬挂着的也是浓浓墨色,完全看不清稍远地方的光景。
近处远处接连成了模糊的一片。
“”
该是怎样的运气才会碰到车子抛锚。
还是在这样倏然而起的大雪天里,一道近乎只有小路的山脚边。
“这下该怎么办”葛烟的第一反应也是懵了, 只好去寻求沈鸫言的意见。
这相当于是卡在了半路上,而被大雪阻隔的地方又很难让人发现。
想要借助过路人的帮忙堪称是天方夜谭。
不过即便是这样隐蔽的小道, 只要有通讯,总有办法解决。
她没等沈鸫言看过来,打开手机,刚要准备搜寻怎么叫拖车的办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手机玩久了的缘故,电量格那一栏在划拉屏幕没多久后便显出濒临耗尽的提示。
正红色的极细一条在小方格内闪烁几秒,不过须臾, 整个屏幕便暗了下来。
直接保护性关机。
“”
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结局,葛烟盯着屏幕怔忪几秒。
将希冀全然寄托在了沈鸫言身上,她转眼便朝着他看过来,“我手机没电恐怕叫不来什么了,你的呢”
沈鸫言自车内光亮也灭之后,便没怎么有动作。
此刻听她问,倒也拿出手机,垂首望过去。
屏幕上显现出的光亮淡淡笼着他的眉骨,他面上神情看不清,长指在屏幕上随意地划了划。
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眼见于此,葛烟倒是松了口气。
他的看起来总不像是没电的模样
不然接下来还真是棘手。
就在葛烟以为沈鸫言那边有了解决的办法,沈鸫言视线掠过中间的昏暗,就这么朝她看过来,挑眉,“我手机没有信号。”
“”
葛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信号”
“嗯,电话拨不出去。”
他说着抬起手,顺势将手机关了,再看过来时眸中恍若凝聚了云雾,叫人看不分明,“也搜不到什么。”
“”
没有信号的手机宛若板砖,确实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这一片堪称得是上荒郊野岭,信号时有时无再正常不过,大雪封路,指不定这边附近的电缆都会受到影响。
葛烟倒是没多想,只是最后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扑灭,她也难得放空了思绪。
在这样前后无人经过的路上,两人是注定要这样干等着吗。
而触及到另一面,如若一直没有信号的话,他们要在车上坐一夜
一时之间,两厢沉默下去,原先车内还存留有的暖气也一点点地消散。
稍显昏昧的世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裹住两人。
不过晃神的功夫,窗外的雪好像落得更大了。
“把大衣穿好,我开车门。”
沈鸫言倏地一句将葛烟的吸引力从车挡玻璃上收了回来。
她顺延着左侧望过去,正好迎上他睇过来的视线。
沈鸫言下颌抬了抬,再次示意她将衣领裹紧。
葛烟顿了顿,下意识便伸出指尖将大衣往内卷了卷,再抬起头看过去,沈鸫言已经推开了车门。
他应该是要去前面探路,落下一句“你在车里等着我”后,尾音便被阖上的车门彻底隔离在外。
沈鸫言没走多远,葛烟只等了一小会儿。
人再回来时,身上都携满了自车外带入的凉意。
细看还能觑见他大衣上落有的雪花,在昏暗的夜色间,透着淡淡的晶莹。
葛烟没有细想,轻抬起手,指尖探过去便将他身上靠近脖颈那块儿的雪花给拂开。
相碰的那瞬,冰凉在指尖倏地炸开。
她眼睫紧跟着一颤。
沈鸫言就在这时倏地转眼,目光直直落在她面颊上。
黑暗中其实看不分明他的神情,可葛烟就是莫名被看得脸有些烧,轻声道,“雪化得快不弄下来你大衣就湿了。”
“知道了。”
沈鸫言应着扬了扬眉,随后只是任由她动作,“你继续。”
听了这话,葛烟动作还是小幅度地窒住。
心想他自己怎么也不紧跟着动动手。
但毕竟是自己开的头,没法就此停下,她也就尽心尽责地将他大衣肩侧落有的雪花全然拂去。
她捱得近,因为还要去拂另半边的雪,有些够不着,便稍稍地侧弯过来。
身子在极为有致的起伏间,拉出极其柔软的弧度。
闷然的车厢内,她身上凝着的那股香缓缓洇开,萦绕着散在空气中。
像是随风散开的蔓沙陀罗,殊香过甚。
沈鸫言视线全程落于前方,只等她再坐好时,才出了声,“前面都是雪路,稍近一点的地方没有人。”
葛烟本来也没对这边附近的一圈抱希望,只是到了这会儿,她到底还是小声地确认了一番,“那车呢这车真的一点都不能动了”
沈鸫言嗯了声,“车上很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准备再走远点。”
顿了顿,他偏头朝她看来,目光幽深,“如果没有的话,估计要在车上待一晚上。”
葛烟下意识便应着,“待就待了”
“你就不怕”沈鸫言尾音稍稍拖曳着,在昏暗中更显淳然。
听此葛烟不明所以,她抬起长睫,“我能怕什么”
这里又不是什么野生动物聚集区。
而如果要说真的需要怕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是没忍住,抬眸觑了他一眼。
沈鸫言听着她的反问,反倒是笑了下。
这会儿迎着她望过来的视线,竟是老神在在地任她打量。
只是时间不等人,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往下,复又在她的衣服上定了几秒,确认穿好了也裹紧了,这才道,“我现在下车过去。”
沈鸫言话落,倾身往侧边靠,作势要走。
推开车门的前一秒,耳侧却传来一道稍显急的嗓音。
“沈鸫言”
他偏头不慌不忙地看过来,见葛烟正定定地朝着他望,示意她说下去。
“你一个人去吗”她问。
他下颌轻抬了抬算作是应。
“那我陪着你一起吧。”见他清凌目光里隐隐透过来些许亮,她垂眼,不知从哪儿随便捞来一个理由给自己傍身,“不然我一个人待在车里,也害怕。”
这会儿他眉眼间聚敛着的都是淡淡的笑意,“这下又怕了”
葛烟默了默。
说怕其实也算不上。
这其中也有些说不明的因素在促使。
事实上,不提她是否留在车内,单单去往外面也很危险。
车前车侧碾压过的雪层时时刻刻有凝住的倾向,而山边一侧也时刻有积雪往下滑落的的趋势。
他一个人要走远,摊上的风险额外大。
在此刻,单独行动不如两人一起。
当然,她也莫名得,没由来得,只是单纯得不想他独自前行。
再回过神,葛烟被他这略带调侃的一句勾得耳根微热,还要说些什么,就听他那边应下,“好。”
大雪纷飞间,近处的深色山林也被罩上一层浅白色的纱。
像是凭空起了雾,近处铺开成面的雪微微衬出近似朦胧的夜景来。
落脚踩在上面,不是想象中会发出的那般咯吱声,反倒像陷入了硕大的棉花糖里,绵软之余,尽显轻薄。
最上面的那层雪是刚落的,还未冻僵成霜,着实轻盈不少。
葛烟亦步亦趋跟着沈鸫言,踩雪的同时还在想
今天遭遇到的一切可谓是稀奇又神奇。
她实在是没能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某一天的夜里。
就这么在往来的山间小道上,和沈鸫言一齐走在雪里。
雪花像是扑棱着的翅膀,不断地往下扇飞,冷风见缝插针便钻入四肢百骸。
葛烟轻呵起一团白雾,再往身边那人看去。
沈鸫言侧脸隐在白雪独特衬出的淡淡辉色中,勾出格外流畅的轮廓。
“你的车就放在那里,不怕被雪覆盖”她倏而开口。
比起要先将车旁的雪撬走,沈鸫言好像根本就没管,朝着车外便来寻人。
“到时有保险公司。”沈鸫言看向她,顺带抬手将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勾在她发间的叶子拿开。
葛烟没察觉,低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或许都不需要保险公司。
沈鸫言车多到可以不重样,大多是轮番换着开。
应该是真不在意。
想到这儿,她的心思不免跨越了时间,来到了之后。
待会儿要是回去,也不知道那辆车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们俩说是要在附近找找人,顺便看有没有能够落脚的地。
事实上葛烟真没抱有希望,只觉得再往里走没多久,便要原路返回。
毕竟这里人烟稀少,如果到时候真的找到了什么,她反而会被吓一大跳。
不过这样毫无束缚,也心无旁骛地走在夜间的路上。
哪怕风雪兜头,寒意凛然,心情也是放轻无比的。
这样一生都难有的夜晚,就这么实实在在地落在了眼前。
反倒是让她生出时间可以再慢些的感悟来。
凌晨往后的时刻,深深夜色就这样包裹住了两人。
到了后来,葛烟似是被雪绊住,差点没栽一跤后,干脆玩起了雪。
这里道路两旁紧紧捱着的都是树木,低低垂着紧靠在一起的枝桠往道路上延伸,雪就这么沉沉地压坠在上面。
随着来人的动静时不时地往下掉。
偶尔有一大片落在沈鸫言肩上,葛烟便稍稍带了劲地去拍。
还没返航,她却是难得的越玩越入迷,近乎是不亦乐乎了。
那双轻挑起尾梢的狐狸眼被满目的雪衬着,哪怕是夜间,也清澈若溪,眸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亮。
沈鸫言目光紧紧地便撂过来,像是觉得好笑,“你到底在笑什么”
葛烟在玩雪,也没注意四方,只是道,“你猜啊。”
他唇角勾了瞬,“猜不到。”
“知道你猜不到。”葛烟还在拍叶子上的落雪,边走边道,“我只是在想,我们要是走在雪地里突然昏过去了,该怎么办”
话落,她倏而顿住脚步,就这么朝着沈鸫言看去。
他似是有所察觉,也紧跟着停下脚步,“那不会。”
两人目光凭空在落下的雪帘间交汇,沈鸫言抬了抬眼,“你就是在想这些”
葛烟摇了摇头。
这又不是会不会发生的问题。
她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垂眸往脚下的雪地望去,葛烟再抬起腿朝着前方迈时,笑意也随之绽开在嘴角,“我就只是想想啊。”
这样朔朔而来的风,这样雪深夜浓的天。
这样走在无人往来的山林之间。
而一旦想着两人因为雪而昏过去,待到第二天被人挖起再送去医院的画面。
她无声之中不免频频失笑。
“不过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吗”
沈鸫言步伐快,一直落于她右前方。
葛烟说完低着头将叶子轻轻甩了甩,还没得到答复
前方那人却在下一刻蓦地顿住。
她来不及刹车,迎面当头便朝前顶去。
一头便撞入他的怀里。
时间仿佛停滞,风雪也好似变得安静。
熟悉的冽然浮在面颊之上,葛烟还没有所反应。
只听上方传来沈鸫言清越嗓音,“葛烟。”
他唤了她一声。
“嗯”她浅浅应下后,沈鸫言也没推开她。
只是朝着某个方向指了过去,“你看那里。”
葛烟顺应着他所示意的斜前方抬起眸。
不远处侧首相对的矮矮山丘上,正坐落着一幢排屋似的房子。
在夜色中缓缓氤氲着光亮所渗开来的黄。
也不知为何这个点还没熄灯,朦胧的一团落在深色的背景间。
极为显眼。
像是往前航行中的灯塔,频闪频灭间,专门为人指引方向。
幸运在此刻仿佛真的降临。
便是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看见这般场景的震撼
那抹隐隐透着人烟存在的光亮。
真的被他们找到了。
排屋并不是想象中的私人居所。
而相比起找寻到这处落脚地的幸运,更令人所惊讶的是,这竟是一家开在山间的民宿。
因为人少,所以哪怕经由石子路往上来至大门,待到再进入到大厅时,葛烟几乎没听见多余的声响。
只大厅前台后落座了一人。
看着便是昏昏入睡的模样,大概只是寻了个坐在前台的由头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听到动静抬头见到他们两人后,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点还会有住客前来,讶然得好半晌都没眨眼,就这么愣愣地盯着。
直到看这两人又不慌不忙地往里迈,这才张口呐呐说了声欢迎光临。
民宿的主人确实是惊了又惊。
认真说来,深深夜色里,过了凌晨这个时间点再来民宿度过夜晚的男女并不少见。
少见的是这是间山里的民宿。
还是间往常并不怎么有住客光临,全凭房主近乎做慈善用一口气吊着的民宿。
更别提这一对好看得几乎不像是真人,两人的穿着也似是刚从宴会上走下来那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乍一恍然的那一刻,民宿主人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待到眼下回了神再望去,心神仍是恍惚之余,总算是进一步看清了这对神仙的外貌。
大厅内设置的前台足够高,此时此刻落于男方的身前,却是几乎挡不住什么。
他身形清挺,轮廓清癯,眉眼像是寥寥几笔便流畅清晰地勾勒出来那般,清绝冷冽。
当然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样看似孤傲,风骨自成的人
上来便是一句
“你好,我们开房。”
“”
好吧,神仙也有七情六欲。
店主被男方的这一句话打回了凡间,心中默念着嘟嘟囔囔,把「欲」那个字眼咬得格外重。
葛烟在沈鸫言话落后便默默地别开了脸。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
直接说要房间不就得了。
只是不容她再细想,店主已经率先于她回复,像是经历了许多似的,早已见怪不怪,“这边开什么房呢”
他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前几步立于电脑间,噼里啪啦地开始打键盘。
“但是需要事先提醒你们一下啊,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特地过来玩打卡的,民宿有名的那几间山景房早就没了哈,预订的人都是些驴友,差不多是在民宿这边长居的,所以你们不仅是今天,往后几星期都没机会。”
民宿准备的房间本来就不多,而又因为过来得人少,微薄的业务全靠这些驴友支撑。
只是他们哪怕长订了,隔三岔五也见不到人。
也是这里稍显冷清的原因。
另一方面,他们民宿也并不好找。
这边附近有半开放的风景区,有一部分是预留几月来山上拍照的,有一部分则是单纯碰上运气来到此的。
眼下看这情况,这对估计是后者。
想到这,店主简要地说了下情况,“这几天房间满紧俏的,空房不多。”
“那现在还有什么房”沈鸫言复又开了口。
听此,店主罕见得沉思了会儿。
除却预订出去的,剩下可以用来居住的,确实没多少。
可再怎么说少满打满算其实也还有几间。
只不过这一对都说了要来开房了,房主也心领会神。
再用余光瞟一眼站在旁侧由始至终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只视线格外躲闪的女方
他都懂的。
是真不用推据和客气什么,还特意这样询问一番。
念及此,他大手一挥,信手便拈来,“就还剩一间大床房了,要不要啊”
沈鸫言没犹豫,直接将卡递了过去,“就这间了。”
店主笑着便接过卡,想着还挺讲究。
只是等到手不经意间挲摩到那张黑色镀金质感的卡时。
他的目光再次恍惚起来,继而像是飘起来没了魂那般,走走晃晃地去了另一端,幽灵似的去刷了卡。
葛烟在沈鸫言递卡的时候便往一旁的沙发走去。
她也没坐下,只是身子稍稍往后倾,半靠在沙发靠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找到落脚处其实是好事,可之后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怎么就只剩最后一间房
未免也太不巧。
葛烟还在这边径自凝思,等到沈鸫言交接完毕再朝她走过来时,修长指骨中夹着张房卡似的东西。
她原本略低着头,视线自然而然落过去,率先看到的便是他的手。
自然也捕捉到了那张小小的卡。
眼睫还没颤几秒,沈鸫言的步伐在距离她往前几步的时候便径自停住,再也没了动作。
葛烟心下疑惑,倏而抬眸,直接迎上他睇过来的目光。
似是打量了她许久,此刻他神态慵散,就这么默默地盯着她。
不曾移动,也不再启唇说话。
见他这样看着自己,葛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好半晌,沈鸫言才缓缓出了声,“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那晚。”
听此,葛烟更是一头雾水。
答非所问就罢了,怎么就突然想起之前了
而见她疑惑,这会儿他的目光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
沈鸫言好整以暇立在原地,漆沉视线撂过来时,带了点难言的意味深长。
那晚那晚葛烟开始反复琢磨着他的话语。
随后,像是落于地下的泥沙终于被雨水填充满缝隙,她的脑海里也终于冒出来一棵新芽。
哪怕他不再提醒,也不再接着往下说。
此时此刻的她,直接便参透了什么。
沈鸫言上次让她在华安庭成直接住一晚时,那回她虽逗留到很晚,却是没应。
眼下因为大雪和车子抛锚的重重因素相叠,歪打正着,反倒在今天无意间促成了。
心思翻转,葛烟到此,好像才忽然意识到一个明摆在眼前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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