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Chapter 73 “不熟?”(文……

小说:炙吻 作者:弱水千流
    chater 74

    许芳菲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为了参加这次的狼牙选拔, 她前期东打听,西打听,生怕遗漏掉任何关键信息, 做了那么多准备,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到头来,栽在了自己最喜欢也最信任的人手上。

    这种感觉像什么

    像你心头窜起来的火苗被冷水扑灭。

    像你信心满满打算攀登一座山峰,好不容易已经走到半山腰,却被自己身后的队友推了一把。于是, 你坠入深渊,被打入谷底, 所有的努力与期盼尽皆付之东流。

    此时此刻, 许芳菲感到喉咙发紧,背脊也隐隐发麻。

    她的情绪其实依然平静, 没有怒骂,没有哭泣, 甚至都没有发脾气。只是有些难以置信,有些痛心, 又有些失望和沮丧。

    她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续道“你习惯了居高临下,习惯了将我视为一个弱者, 习惯了把我圈进你的羽翼。”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关心我照顾我。”说到这里,失落翻涌, 海浪般朝许芳菲袭来,她音量变低,带出一丝愠意“但是郑西野,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就擅自替我做决定”

    郑西野漆黑的眸笔直盯着她。

    片刻,他轻声说“原来你也知道进狼牙不是小事。那么你要参加选拔,提前跟我商量过吗”

    许芳菲眸色微滞。

    郑西野“你不仅没有和我商量,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

    许芳菲沉默了几秒,回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之前我跟你提过一次,你是反对意见。”

    郑西野很冷静“那我现在的意见,还是反对。”

    许芳菲皱起眉,说“我在提交报名表之前,征求过我上级领导的意见,也征求过我大学室友的意见,大家都全力支持我。”

    “那是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工作能力不错的下属,一个品行端良的朋友。”

    郑西野依然很冷静“可是许芳菲,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什么吗。”

    许芳菲没有搭腔。

    郑西野“你是我的命。”

    郑西野“他们可以做到不心疼你的处境,不在意你的安危,不顾及你的健康。我做不到。他们能够把你看成一个军人,一个荣誉价值高于生命的存在。我不能。”

    郑西野“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身份,不在乎你的地位,也不在乎你能为国家创造多大的价值。我喜欢你,我爱你,爱惨了你,所以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这个人。”

    许芳菲直视着郑西野的眸,不甚赞许地反问“因为你爱我,你心疼我,所以你就可以擅作主张决定我的人生”

    这一回,军装如画的男人没有再吭声。

    片刻,他松开握住她双肩的手,闭上眼,指尖发狠地掐了下眉心。过了会儿,他像是纠结过后做出了某种决定般,重新睁开眼,胳膊一抬,随手便将军帽摘下,丢在了一旁。

    取了帽子,他又三下五除二,潇洒而利落地解开了军服外套的纽扣,也脱了扔开。

    许芳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眉心拧得更紧,明眸深处染上疑惑。

    短短几秒钟的光景,郑西野便已经将除军裤外的衣物全部脱去,露出一副紧实、精悍、漂亮,而又烙着大小伤痕的上身。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芳菲不解极了。

    郑西野撩起眼皮,直勾勾盯着她。然后,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修长五指随意地神展开,拿手背对着她。

    “手背上这道伤,是我进狼牙执行的第一个任务留下的。”郑西野说,“弹,直接穿透掌骨,子弹取出来之后整整两个月,这只手完全不能拿任何重物,险些废掉。”

    许芳菲怔住。

    一粒尖刺扎进她心口,漫开心酸的疼。

    郑西野抬起自己的右手胳膊,指指自个儿的右大臂,道“这只手骨折过三次。”

    又抬起左边胳膊,一指,“这只一次。”

    紧接着,郑西野便指向自己的胸前。在那片鼓囊紧实的胸前肌肉上,依稀可见三道利器伤,伤口都不长,因年生久远的缘故,已经淡化,变得很不明显。

    郑西野说“凌城那次任务弄的。”

    说完,他又背转身,向一言不发的姑娘展示自己精瘦劲窄的后腰。一道狰狞的陈年旧伤,霎时无遮无拦闯进许芳菲的眼帘。

    心脏上的那根尖刺又深寸许,直疼得许芳菲喘不过气。

    许芳菲定定盯着男人后腰上的那道伤。

    她记得这道伤。多年前,在喜旺街,她曾亲眼目睹郑西野将它带回3206。那时,这道伤汩汩往外渗着血,血腥暴戾,残忍可怖,一度成为她当年的噩梦。

    “这道伤,也是在凌城留下的。”郑西野说话的语气,平缓淡漠,听不出任何起伏,“西瓜刀砍的。幸亏那俩小子手上没力,再深两公分,我大概率就交代在那儿了。”

    郑西野一五一十,从容漠然地介绍着各处伤痕的来由。

    最后,上身的大小伤口全部说完,他眉毛很轻微地挑了挑,盯着她道“腿上那伤口的来路你清楚,不用我再复述了吧”

    许芳菲摇头,声音出口有点哑“不用。”

    郑西野迈开长腿走到她身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动作分明轻柔,语气却沉得有点儿发冷。他问她“这些伤,既是我的经历,也是我的荣誉。可是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同意你进狼牙,让你也承受这些”

    许芳菲眸光微动,视线依次扫过男人身体的各处伤痕,缓慢抬高。最后,看向那双漆黑沉静的眼。

    许芳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进狼牙”

    郑西野没有说话。

    许芳菲接着说“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很难,很苦,很危险。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这么孤单地面对一切,我想陪在你身边。”

    郑西野“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我不想,也不需要。”

    许芳菲“所以在我们意见不一,有分歧的时候,就必须按照你的想法来吗”

    郑西野拧眉“崽崽,我是为你好。”

    “”许芳菲苦涩又愤懑地勾了勾唇,鼻尖酸涩涌上泪意,无言。

    郑西野看出这姑娘这次是真的受了委屈,便叹出一口气,嗓音低柔下来,哄道“我知道,自己擅自扣下你报名表的事,做得过了,不对。有错就认,挨打立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许芳菲视线模糊,看着他,认真地看了好一阵,轻问“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吗”

    郑西野“我当然知道。”

    “然后呢”

    许芳菲愈发难过,语气里带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自嘲,说“道完歉,说说好话,把我哄好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以后继续替我做决定,继续强行为我好”

    郑西野着实无奈了“道歉不行,说好话不行,哄你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许芳菲别过头,不语。眼泪顺着脸蛋流下来,不想被他发现,连忙将脸颊贴在肩膀上,用布料蹭干净。

    郑西野见到她哭,瞬间慌了神,伸手将人抱进怀里,两只胳膊楼在她细软的腰身上,温柔地左右来回晃。低头吻她的脸颊,一声接一声地哄“乖乖乖,不哭了。我错了,真的错了。”

    谁知,怀里的女孩被他一亲,竟歪过脑袋,颇为嫌弃地躲开了他的唇。

    郑西野“。”

    许芳菲拿手背拭去脸颊的泪痕,轻轻地推他,声音也小小的,带着不满“放开。”

    换成平时,郑西野当然不会听许芳菲的。非但不放,他还会厚着脸皮,手臂下劲儿,把她箍怀里一顿啃。

    可此情此景,小姑娘大眼通红,睫毛上还挂着几丝晶莹的泪珠子,两颗门齿轻咬住下嘴唇,忍着哭憋着泪,委屈可怜,娇美得难以言表。

    郑西野连碰她一下的力气都不敢重了,哪儿还能狠下心,对她硬来。

    迟疑纠结了几秒钟,郑西野两只胳膊徐徐松开。

    目之所及,小姑娘发现自己能动,赶忙几步从他怀里逃出去,站得离他远远的。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让她避之唯恐不及。

    “”郑西野懊恼扶额,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许芳菲背对着他,抽泣哽咽,好一会儿才让情绪重新稳定。她两手抹了把脸,平和道“你明天要出任务,我明天也回云城,正好。”

    郑西野蹙眉“正好什么”

    “正好。”许芳菲转过头来看他,眸光温静,道“我们可以各自冷静一下。”

    说完,她不等郑西野回话,径自提步走到门前,边拧门把边道“我现在去吃晚饭,你把穿好衣服就走吧。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郑西野脸色不善,大步上前捉住她手腕,沉声道“我现在就很冷静。”

    许芳菲垂眸,看了眼她腕上那五根修长冷白的指,又重新抬眼,看向手指的主人。

    她温和而平淡地回复“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理你。”

    郑西野“”

    许芳菲“放手。我饿了,要去吃饭。”

    郑西野黑眸直勾勾盯着她,闻言,他指骨微用力,将她皓腕捏得更紧。不许她走。

    许芳菲把手往回缩。第一次抽,没抽动,第二次抽,还是没抽动。

    第三次时,她细细的眉毛往里聚,不跟这人客气了。反手扣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拧,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

    郑西野没料到这小祖宗会忽然动手,毫无防备,中了招,等回过神时已经被她反剪住右臂。

    为让她消气,他干脆不还手,认命地背着身子扭着胳膊,当她的俘虏。只是淡声问“现在闹也闹了打也打了。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背后的姑娘回道“听说你出任务的地方是高原,常年积雪”

    郑西野不知道她问这话的意图,但还是回了句“是。”

    “那么冷,应该能让你真正冷静了。”许芳菲说话的同时,已经将他的胳膊放开,淡声继续,“等你什么时候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些问题,我们再谈吧。”

    说完,她便不再多留,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崽崽许芳菲”

    郑西野提步想去追,到门口了想起自己现在上身赤裸有伤风化,霎时又顿步,暴躁地低咒了句,极不情愿地退返回屋内。

    在招待所的争执发生后,郑西野再次奔赴任务一线,许芳菲也回到了云城十七所。

    没过几天,狼牙大队选人的笔试名单便出来了,公示在各个单位的均是内网页面。

    果然如梁雪所言,没有许芳菲的名字。

    对此,十七所四科的邹大泽科长,以及冯俊莲政委,都非常的困惑。两人轮流将许芳菲叫到办公室,询问情况。

    许芳菲对此也颇为尴尬。

    她的男朋友是狼牙大队的老大,各单位送去初筛的人员信息,都要先过郑西野的眼,她的报名表,临门一脚时被他扣下,这才导致了这出尴尬事件。

    许芳菲不知道怎么跟领导们交代,支支吾吾好半天,只好胡诌道“是我准备不足,所以临时决定不报名,把报名表取出来了。”

    邹科长和冯政委听完这个理由,倒是没有怀疑追问,只是鼓励她再接再厉,往后的一年时间勤看书多学习,继续提升业务能力,争取来年继续报名参选。

    对于领导们的看好与鼓舞,许芳菲只能笑笑应好。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如果真的想进狼牙,首先要过的就是郑西野那一关。只要这位顶头大佬不松口,她交再多次报名表,他也能给她半道扣下来。

    到时候,别说是比拼业务能力,她连最基本的笔试资格都捞不着。

    每每想到此处,许芳菲的心情便尤为郁结。

    她和郑西野争执的那个傍晚,他说了一大堆扣下她报名表的理由,于情于理,好像都说得过去。许芳菲也很清楚,他这么做,完全是怕她进了狼牙吃苦受累,是关爱她,心疼她。

    但她还是烦闷。

    她的这个男朋友,什么都好得没法挑剔。唯一不足,就是因个人实力太过出众彪悍,他一直以来便做派,强势霸道,把她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娃娃对待。

    她恼他的擅作主张,也恼他的高高在上,更恼他对她哄三岁小朋友似的态度。

    一连烦闷了好些日子,许芳菲自己纾解不开这个心结,便在一个晚上,给杨露打去了一通语音电话,想听听好友对这件事的看法。

    讲完事件的大致前因后果,郁闷的姑娘拿着手机叹了口气,说“唉。你觉得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此时,杨露已经回到新加坡的学校。

    听完闺蜜的烦恼,杨露噗的笑了一声,回说“你和你男朋友还真有意思。你看他苦看他累,想陪他一起经历,他怕你苦怕你累,不愿意让你陪。两个人都那么爱对方,一心为对方着想,这样还能吵起架来”

    许芳菲咬了咬嘴唇,嗫嚅道“我知道他很爱我。但是我总觉得,他未经我允许就剥夺我参选的资格,无论出于什么心态,都不对。”

    杨露叹息“我的傻宝,在感情里,根本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

    许芳菲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们两个都没有错。”杨露耐着性子,柔声继续,“你们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取一个折中的办法。”

    许芳菲焦思苦虑,摇摇头“没有折中的办法。”

    “哈”

    “对呀。”许芳菲仔细思索着,口中念叨“他打定了主意,不让我去他们单位。我又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他们单位,这怎么折中”

    “那没辙。”杨露无计可施了,老气横秋感叹道“这事儿要解决,要么你改变想法,让步,不去了。要么郑西野改变想法,让步,同意你去。要是谁都不妥协,那就只能继续这么僵着了。”

    许芳菲一听这话,顿感头顶的乌云更加浓厚,哗啦啦一声雷,下起倾盆大雨。

    她着实快郁闷死了。

    听筒对面的杨露听见许芳菲的叹息,询问道“你刚才说,你让你男朋友自己反思。他后面就真的没来找过你”

    许芳菲“他应该在无人区,那些地方没有信号。”

    “啊那也太辛苦了,难怪他不想让你跟他一起。也难怪你这么担心他,想跟着一起。”

    杨露两手一摊,总结“看这情况,你俩估计真的要僵到郑西野回来了。”

    挂断电话,许芳菲躺在宿舍的床上怔怔发呆。

    距离她从晋州回来,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意味着郑西野在没信号的高原无人区,也待了半个月。

    也不知道他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正常饭菜肯定没那条件,能吃顿热腾腾的方便面估计就不错了吧

    许芳菲胡七八糟地思索着,觉得心焦,干脆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心想自己真是没出息。

    明明还在生他的气,却又不受控制地想念、牵挂、担心。

    自从那个漂亮混蛋走之后,她思念成疾,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

    啊啊啊。

    好折磨

    越想越心烦意乱。许芳菲抓了抓头发,在床上翻了个身,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生活工作逐渐回归正轨。

    一眨眼,郑西野便已离开一个半月,时间来到十一月中旬。

    这天刚好是周六。

    虽是休息日,但许芳菲没有睡大懒觉的习惯,九点不到,她便起了床。不太想吃食堂的稀饭馒头,于是慢悠悠晃去单位里的小超市,给自己买了个紫米面包当早餐。

    正吃着,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人是江叙。

    许芳菲心下纳罕,笑着滑开接听键,道“喂,江警官。”

    江叙那头笑了笑,说“菲菲,好长日子没联系,在新单位习惯吗”

    “嗯。一切都好。”许芳菲如实回话,继而问“江警官你呢”

    江叙“我当然也什么都好。”

    江叙说完,稍顿两秒,又问“听乔阿姨说,你和阿野已经确定关系了,在谈恋爱”

    “嗯,是的。”许芳菲脸微红,无意识地弯了弯唇。

    她对郑西野的喜欢程度,一提起这个名字,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江叙轻笑两声,淡淡地说“恭喜。这么些年,你们两个修成正果也不容易。”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江叙又说“我下午要到云城来出差,大概四点落地。你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可以呀。”

    许芳菲笑着应下。可应完回过神一琢磨,又有点犹豫江叙毕竟喜欢过她。想当初,她只是答应和江叙看个电影,郑西野那个醋坛子都不爽到爆炸。

    现在她已经是郑西野的女朋友,再单独和江叙见面晚饭,貌似不太合适

    如是思索着,许芳菲迟疑须臾,又试探道“那个江警官,晚上吃饭就我们两个人吗”

    江叙当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善解人意地说“我正想问你,方不方便让我再带一个朋友。”

    许芳菲有点好奇“我认识吗”

    “应该认识。”江叙道,“是个油画画家,跟我跟阿野都是发小,名字叫宋瑜。”

    眨眼光景,许芳菲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孔,清丽明媚,笑容爽朗。

    许芳菲想起来了。

    宋瑜,那个在凌城办过我与风画展的青年画家,曾在云军工的小超市里帮她仗义解围。

    “啊,我记得宋小姐。”许芳菲唇畔牵起温和的弧,“只要你们两个不介意,一起吃饭,我没问题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江叙淡笑,“我待会儿把吃饭的餐厅和时间发给你。”

    许芳菲应道“好的。”

    江叙和宋瑜都是云城本地人,两人和郑西野一样,都在城南军区家属院长大。他们从小就活动在城南片区,对这一片美食非常了解,因此,这日聚餐的餐厅,也定在城南。

    入冬了。十一月的白天短得像兔子尾巴,还不到七点,整片天幕便已漆黑,街灯霓虹次第亮起,描绘出一幅炫丽的大都市夜景。

    江叙定的餐厅,叫“西子笑”,是一家私房菜中餐馆,老字号,庭院深深,典雅精致。

    许芳菲乘坐地铁,按照手机导航来到餐厅门口时,时间刚好是晚上的七点整。

    服务生周到热情,询问她包间名后,便领着她前往。

    推开名为“葳蕤”的雅间门,里头两名年轻男女便停止了交谈,不约而同看过来。

    “你们好。”许芳菲朝两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很久了吗”

    “哪有,我也刚到。”

    先搭腔的是宋瑜。几年不见,这位青年女画家身上的气质愈发沉敛,她长发及腰,略施淡妆,浅紫色长裙下露出一双纤白如玉的足踝,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宋瑜朝许芳菲友善地扬起唇,顺带不忘打趣揶揄“就是咱刑警大队长最积极,定的七点钟,结果他六点就来了。”

    江叙站起身,绅士地为两位女士倒茶水,口中半开玩笑说“毕竟我做东,请客的哪能不积极,不然显得我多没诚意。”

    “欸,这话可是你说的啊。”宋瑜促狭地眨眼睛,朝许芳菲抬抬下巴,正色“小许,今天点菜的时候可千万别跟江警官客气,他才破了一个大案,省里发了老多奖金,他一个单身汉钱也没地儿花,咱们不宰他一顿说不过去。”

    许芳菲被风趣活泼的宋瑜逗笑,顿时也没那么拘谨了。

    许芳菲附和地接话,一本正经“宰不宰都是次要,主要是破了大案,得大吃一顿,帮江警官好好庆祝一下才对。”

    “对对对”宋瑜哈哈大笑,“还是我们小许会说话,不叫宰,叫庆祝”

    江叙弯着唇“都行,随你们叫什么说法。总之这顿让两位吃开心,吃满意。好吧”

    用餐全程,三个年轻人说说笑笑,一会儿聊刑侦,一会儿聊艺术,一会儿又聊起娱乐圈的八卦,气氛松快而和谐。

    这顿晚饭吃到后程,许芳菲起身准备去洗手间。

    刚离开座位,背后便响起宋瑜的声音,说“正好我想去补个妆,小许,你等等我一起。”

    两个女孩便一前一后出了雅间门。

    因只三人用餐,餐厅这边安排的雅间也是小间,内部不设洗手间。好在外面的公用洗手间也不远,十几米就到。

    许芳菲和宋瑜一起进隔间,又一起出来,再一起站在洗脸台前,弯腰洗手。

    许芳菲往手上挤了些洗手液,搓出泡沫正要冲水,旁边的宋瑜却冷不防出声。

    宋瑜随口道“对了小许,你和郑西野在一起多久了”

    许芳菲朝宋瑜露出个笑,回她“也就两个来月。”

    宋瑜对着镜子补口红,边端详着镜中的唇色,边柔声说“但是我看得出来,阿野从很早之前就惦记你了。”

    许芳菲微怔。

    “你上学那会儿我就发现了一件事郑西野的性格很差劲,冷漠,阴沉,心思重,脾气也古怪,但是这些怪毛病,只要一遇上你,他就都收敛得干干净净。”宋瑜扭头看向许芳菲,弯起唇,“他真的好喜欢你。”

    许芳菲脸微微发热,窘促道“我倒是没发现他这么多毛病。”

    宋瑜“知道吗。我一直觉得,阿野是个坏种混球,能追到你这么好的姑娘,是边姨在天上帮衬他。”

    许芳菲笑容柔婉“阿野对我是挺好的。”

    “对你好就好。”宋瑜见这小丫头乖巧又温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如果以后他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和江叙,咱们俩帮你收拾他。我跟江叙都说好了,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绝对无条件站你。”

    许芳菲心中动容,面上的笑意也更浓几分,诚恳道“谢谢你们。”

    吃完饭,三人一起从西子笑餐厅出来。

    许芳菲和宋瑜开开心心聊着天。蓦的,宋瑜余光一瞥像是看见什么,当即眸光惊闪,对许芳菲说了句“稍等一下”后便直奔马路对面。

    许芳菲狐疑,目光顺着宋瑜的背影望过去。

    只见马路对面矗立着一座宏伟建筑,巴洛克风格,华贵典雅,极具特色,是云城最大的艺术展览馆。

    此刻,展览馆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不染纤尘,车身锃亮,连车轮子的缝隙里都寻不见半点尘泥。

    各路媒体和闪光灯,将汽车里三层外三层包围。

    不多时,一个穿西装的高个儿男人被簇围着下了车。他面容清俊,年纪并不算轻,三十五岁往上,四十岁以下,但言行举止恭谦有礼,浑身气度也温雅贵重,整个人充满了上流社会的贵族味道。

    宋瑜对周围的安保人员说了些什么。

    安保人员面露难色,快步走到高个儿男人身旁,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男人听完,略微一点头,人墙便成功打开一道缝。

    宋瑜眸绽喜色,当即快步走到男人身旁,笑盈盈跟他说着什么。

    男人侧着头安静聆听,间或浅浅一勾唇,侧颜英俊儒雅,好似一块打磨数年的阆苑美玉。

    数分钟后,宋瑜回来了。

    许芳菲目送那个男人挺拔的背影走进展览馆,好奇道“瑜姐,那个先生是谁”

    “哦,他叫邱明鹤,是当代最负盛名的石雕艺术家之一。作品在国内外拿过很多奖,还被很多国家的元首接见过。”宋瑜说着,语气里带出几分惊喜和欢欣,喜滋滋道“我和邱先生以前在多伦多见过一次,当时聊过几句。我特别欣赏他,想不到他还记得我。”

    许芳菲“他记得你很正常。你也是大艺术家,还这么好看。”

    “我跟邱明鹤先生一比,还算什么艺术家,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宋瑜大笑着摆手。

    闲聊完,许芳菲笑着朝江叙宋瑜挥挥手,与两人告别。

    江叙和宋瑜站在原地,安静目送那道纤细柔美的背影。

    忽的,宋瑜开口,打趣边上的江叙,说“看见心上人和自己的好兄弟成了一对。江警官,什么感觉呀”

    江叙凉凉瞥她,不咸不淡道“你不也喜欢阿野,你什么感觉”

    “感情这种事又勉强不来。除了祝福,忠心祝愿他们好,还能有什么感觉。”

    宋瑜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惆怅,但仅仅两秒,她便又扬起灿烂的笑,发自内心地说道“边姨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野,让我们陪伴他,鼓励他,支撑他。现在有个这么好的女孩儿出现,边姨也能放心了。”

    作为全军赫赫有名的技术单位,十七所每年接到的任务很多,密级不同,内容不同,执行任务的地点也天南海北,全国各地都有。

    许芳菲和宋瑜江叙见完面的第二周,她就来活了。

    这日傍晚,科政委冯俊莲将许芳菲叫到了办公室,先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请她坐,然后便脸色凝重地低下头,迟迟没有开口。

    许芳菲见冯俊莲这样子,心里狐疑又不安,问道“政委,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冯俊莲这才定定神,开口说道“是这样的。小许,这有个任务可能需要你出一下。”

    听见这话,许芳菲紧绷着的神经骤然一松,小声回道“出任务很正常呀,政委您这表情,我还以为我犯了什么错误要被处分了呢。”

    冯俊莲年纪稍长,对待许芳菲就像对待自己的小辈。她眉心微皱着,说“主要是这次的任务,比较艰巨,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给你打个思想预防针。”

    许芳菲脸色沉肃下来,道“政委,愿闻其详。”

    冯俊莲说“狼牙大队的同志最近在昆仑山脉无人区执行一项行动,目前遇到了一些技术难题,反映给上级部门之后,上面做出了指示,要我们十七所远赴昆仑,为狼牙技术支援。”

    昆仑山脉无人区。

    许芳菲听着,眸光微震,脑海中瞬间便回响起大一拉练时,吴敏队干部对这个地方的描述亚洲脊柱,万山之祖,传说中的中国龙脉。蓝天白云风景如画,不是人待的地儿。

    原来

    郑西野这几年经常出任务的地方,就是昆仑哨所。

    冯俊莲继续道“昆仑哨所是戍边部队,当地人给它取了个雅名,叫雪域葬歌。那里最高海拔七千多米,平均海拔也是四千多,气候恶劣,生存条件极其艰苦,你又是个女孩子,派你去执行这项任务,我其实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说着,冯俊莲垂眸安静了会儿,数秒后才有重新看向许芳菲,说“这样吧小许。你现在考虑一下,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立刻提出来,我会帮你详尽地反映给上级。实在不行,咱们十七所人才济济,换个人去也不是不行。”

    话音落地,办公室内陷入数秒的寂静。

    片刻,沙发上的小姑娘握紧手里的纸水杯,下定决心,抬眸坚定地望向了冯俊莲,回话道“政委,请您相信我,我一定能完成组织交代的各项任务。”

    冯俊莲面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终是点头“好。”

    三天后,十七所派去支援狼牙的技术小组便从云城出发,搭上了飞往青海的航班。

    根据战略地图指示,此次任务的目的地无人区,不仅距离最近的城镇有近四百公里,无任何交通工具可直达,就连离昆仑边防营,都还有好几十公里。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空中飞行,飞机落地,许芳菲四人在机场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接着便又叫了辆七座包车,报上了“木石沟”这个地址。

    “木石沟就是离目的地最近的城镇了。”

    说话的男军官叫白陆,今年三十二岁,是十七所五科的副科长。他坐在副驾驶室里,正在看手上的一张军事地形图。

    这时,后座另一名叫秦宇的男同事开了口,好奇地问“白哥,你以前上过这儿没有”

    白陆笑着摇了下头,“没有。这次是第一次来。”

    “害,关于这儿的说法可太多了。”秦宇抱着行李包絮絮叨叨,“都说这地方是全国新兵的噩梦,每个新兵分单位前都要让家里人去祖坟上烧高香,求列祖列宗保佑,让千万别分到青海的昆仑。”

    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开车的当地司机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用夹杂着一些方言的蹩脚普通话,说道“你们都是第一次来这儿哈”

    白陆应了声对。

    司机便说“木石沟这地方哪儿是城镇啊,你别看它有一条街有几个房子几个馆子,就把它当个镇。它就是个歇脚的地儿,让赶路的人有个地方住宿吃饭。”

    秦宇又问“师傅,这地儿高原反应严重不”

    “这个就看每个人的身体啦。”司机说着,有点儿乏,掏出一根两块五一包的五牛香烟,塞嘴里点着,“我们本地人早就习惯了,身体素质好点的外地人,海拔四千以下根本没反应,身体差点儿的,三千开始就要喊头疼。不过你们要去的木石沟海拔四千好几,估计得备点儿氧气袋。”

    许芳菲闻不惯烟味,但是知道开长途,司机师傅需要抽烟提神,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旁边的车窗落下些许。

    白陆笑回“氧气袋我们都备着呢。”

    “其实也不用备。”司机说,“木石沟家家户户都在卖,喊价都是五十块钱一袋,你们人多买得多,再讲讲价,砍到三十五一袋都没问题。”

    秦宇噗嗤一声“那不行啊师傅,我们待的时间老长了,不自备光靠买,那补贴的经费光买氧气袋都不够用啊。”

    一车子人低低笑起来,气氛轻松。

    许芳菲嘴角也弯起一道弧,安静望着窗外。

    海拔渐渐拔高,天空的颜色也开始发生变化,午后的高原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汽车途径的这地界还有人烟痕迹,小村落,袅袅升起的炊烟,毛发垂地惬意啃草的黑牦牛,还有公路上偶尔出现的几坨牛粪,一切都如此新奇。

    第一次去昆仑无人区出任务,十七所的四个年轻人都很激动,一路上兴奋地说这聊那。然而,在汽车行驶过数个小时后,大家便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越往昆仑腹地深入,车外气温越低。隆冬时节,远处山脉轮廓的萧条逐渐被冷光雪色取代,愈显得苍茫寥廓,神圣神秘。

    随着海拔抵达每个人的身体极限,技术小组四人都出现了不同的高原反应。

    白陆开始头晕目眩,秦宇出现心悸,同行还有许芳菲一个四科的男同事,叫古俊奇,他是头痛犯恶心。

    幸运的是,许芳菲虽然是体质最弱的女孩子,但她的反应却最为轻微,只是有些许耳鸣。

    司机咬着烟观望车里一圈,好心提醒道“你们可以吸氧了,过了这个口子,海拔就是四千三,再不吸容易出事。”

    四人警觉,立即让司机师傅靠边停车,从后备箱里取出氧气袋,人手一个地拿着。

    就这样一路吸氧一路颠簸,太阳快落山时,十七所一行四人终于赶到了木石沟。

    汽车还没开进主街的房区,远远便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军用越野车,车牌红字开头,车型方正霸道,车身铁皮厚实,一看便是专供特种部队在高原行动的专用车。

    许芳菲半张脸都埋在吸氧罩里,瞧见那辆车,她狐疑地眨了眨眼。

    这时,技术组带队的白陆却笑起来,说“应该是那边单位的同志来接咱们了。”

    没几分钟,七座车靠边停下。

    因第二天还要继续赶路,管账的秦宇付给司机一半车费。师傅也乖觉,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拿了钱,便自个儿溜达到街上找吃的和住宿去了。

    许芳菲下了车,在男同事们的帮助下取出自己的行李箱,完了扭头一瞧。

    只见那辆军用越野车的正好打开,下来一条裹在迷彩军裤里的大长腿,军靴踏地,踩在一地碎石子儿上,吱嘎吱嘎响。

    男人军装笔挺,军帽军服穿戴齐整,英俊面容在背后寒幽雪峰的映衬下,显出几分凛冽的散漫。他下了车,随手将背后的车门甩回去关上。

    发出闷闷一声砰。

    紧接着,那人的目光便准确无误锁定过来,直勾勾地落在了她身上。

    许芳菲“”

    四目相对只有短暂的几秒。很快,许芳菲便将脸蛋更深地埋进氧气罩,闷闷地别过头,不看他。

    她拖着箱子跟在同事们身后。

    白陆已经笑容满面地走向那辆军车,与狼牙的行动指挥官打起了招呼。

    这时,旁边的秦宇察觉出什么,低声问“小许,你和郑队以前认识”

    “认识。”许芳菲刚把氧气罩摘下,双颊腾的热起来。稍微停顿半秒,又低低地补充一句“但是并不熟。”

    说完,她觉得有点奇怪,反问秦宇“你干嘛这样问”

    “打从你下车,郑队眼神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秦宇八卦地努努下巴,颇为好奇“瞧,跟白陆说话的时候都还在瞧你。”

    “”许芳菲无言以对。

    几人在木石沟找了家条件好点儿的小旅馆住下。

    说是条件好,其实也只是有空调,有公用热水,餐食而已,每个房间的洗手间小得可怜,人蹲下去上厕所,脑袋都能抵住前面的墙。

    吃完晚饭,许芳菲困乏得很,回自己房间蒙头大睡。等她醒来时,时间已将近晚上的十点。

    她心里生生一惊,不敢再耽搁,赶紧翻出牙刷脸盆,抱在怀里,去外面的公用热水区洗漱。

    小旅馆院子里没灯,周围黑乎乎一片,隐约能听见高原地区呼啸的雪风。

    她裹紧脖子上的厚围巾,垂着脑袋往前走。

    突的,手腕一紧,被一股大力拽过去摁到墙上。

    许芳菲被吓到,心跳如雷,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她闻到一股熟悉清冽的男性气息,沾染着雪地的风霜寒意,愈显凛然。

    再然后,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轻描淡写几个字,听不出喜怒。

    郑西野唇紧压在她耳朵边上,问她“不熟”

    许芳菲脸一下通红。

    “你十八岁那会儿我执行任务,拼死拼活拿命护着你,你上军校之后我当你指导员,手把手教你拼组枪支,肉贴肉教你打靶格斗,我走之前还趴我身上种草莓,种了足足二十个。”郑西野轻嗤,“小许同志,你确定这叫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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