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金陵城28
庞尚书瞥见摄政王在阅卷, 大气也不敢出。
他为何发脾气,莫不是是对这三百份考卷不满可考生中不乏妙语连珠的才子,难道是因为摄政王胸无点墨看不懂
萧复冷眼睨着庞尚书:“这三百份朱卷, 便是你们夜以继日阅卷的结果”
“回千岁的话, 八月初九考完, 这考卷就送到礼部由誊录官抄写,墨朱二卷核对无误后, 才分发给各房考官批阅, 上面, 还有青笔批阅的字迹微臣每日阅卷七十张左右,从卯时起,到丑时歇, 十日阅卷共计八百五十五张六位副考官也是如此。”庞尚书将时间线说得极为详细。
萧复懒得听这些,声音冷如刀锋:“你可有徇私舞弊将不该取的人取中,将该取中的人落卷”
庞尚书心里一抖,肩膀也跟着颤动, 知道多半是监察御史举劾了自己, 坏菜了他立刻解释道:“微臣,绝无徇私取中微臣虽有亲属参加会试可考卷弥封誊录后, 就是亲爹也认不出来, 微臣绝没有徇私取中”
先帝说过举贤不避亲, 四年前徐阁老家的公子参加科举, 与他渊源颇深的次辅担任会试主考,且殿试题就是徐阁老呈上去的。原本徐阁老主动避嫌,文泰帝说:“哎, 爱卿, 举贤不避亲。有才之人, 难道就因是世家子弟,就该埋没么”
庞尚书想到此,朝摄政王磕头喊:“千岁明察啊”
“明察,明察你他妈。”萧复一巴掌将象牙笔筒丢到庞尚书的脸上,庞尚书当场破了脑袋,鲜血顺着头皮流淌下来,他抖成了筛子,还不敢吱声。
立在萧复身旁的宦官,表情都跟着疼了一下。
萧复火冒三丈:“滚出去跪着你顶风作案的事押后再审,本王不是先帝,你真有徇私当心自己的脑袋,梁洪”
庞尚书胆战心惊,捂着脑袋爬出去了,宦官双手持着拂尘朝摄政王躬身:“奴才在。”
“将所有副考官都宣进宫。锦衣卫韩指挥使何在”
以前那位黄指挥,是老黄历了,文泰帝死后不久,黄指挥被派去守皇陵,便不知所踪了。
现在新任的韩指挥虽是个能用之人,但萧复有意打压锦衣卫的气焰,鲜少重用这帮鹰犬。
这厢将韩指挥唤来,萧复遣他去礼部:“调来所有朱笔卷和墨笔原卷,送到本王案桌上,期间不得让任何人经手,不得让礼部官员有动手脚的机会。”
萧复心头的气还是下不去。
他起身踱步:“科举是寒门学子唯一进仕的机会,让这帮狗奴才平白夷灭了多少有识之士”
梁洪看他上火的模样,略有不解,既然庞尚书有徇私嫌疑,严查此事、覆试核实便是。
重审五千余张落卷,可是个大工程。
平素可不见摄政王这般重看读书人。
但摄政王就是让人来重审了,他从翰林院点了一帮顺眼的老头,将十几个文官同时宣来六科廊,萧复亲自盯着他们阅落卷。
翰林院学士看书看文章看了一辈子,阅卷起来也快,加上摄政王在旁边盯着,半点马虎都不敢打。
一旦搜检到优秀的落卷,就移交给梁洪,让梁公公交到摄政王手里再阅一遍。
搜检落卷,翰林学士花了整整五日时间,期间萧复哪里都没有去。
翰林老学究最终挑出五六十份称得上是优秀的落卷,萧复自然在其中看见了林子葵的文章。
老学士称道:“其他的考卷,说是落选,兴许因为考官对个人答题风格不喜所致,也或许是考卷后面内容写得好,可开头不够出彩,也可能考官疏忽大意,但这一份微臣想不通,如何能将之落选上面有青笔阅卷的痕迹,可以看出是经过考官阅卷的。”他指的便是林子葵的试卷,朱卷上只有编号,没有姓名。
老学士:“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学涵养之深,微臣也喟叹。想必想必是疏忽导致,将其落卷,除此以外,微臣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了。”
萧复让梁公公召来会试考官,这些考官前几日就被召入宫了,现在还在宫里被分别严加看守着,不能出去。
几位考官不能互相交流,谁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有人扪心自问,并未徇私舞弊,只有庞尚书茶不思饭不想,时常摸自己命悬一线的脖子。
文晟礼也睡不着,肯定是阅卷出了问题,自己添了一笔,可那一笔如此不显眼,不至于吧进宫那会儿,他还看见了其他考官,也就是说,问题或许不在自己身上。
他迷迷瞪瞪地过了不知道多少日,房间门终于打开了。
藏在阴翳里的飞鱼服锦衣卫站在门外对他冷漠道:“大学士,千岁召见。”
正当文晟礼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见到其他考官,和他们对一下情况时,却发现自己是被单独提审,身旁除了锦衣卫,宦官,就只有上座身着华贵蟒袍、居高临下的摄政王了。
在朝堂上,摄政王那张俊美容颜,时常让人不敢逼视,都说他厌恶文官和儒生,朝廷缺人,文晟礼是刚从国子监丞升大学士不久,阅卷一时,原本也轮不到他的。
是摄政王亲口说:“考官不要全是老头子,老的少的,都点两个。”
这才轮到他去阅卷的。
四周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地照在萧复身上,脸上几乎没有亮光,只有肩头,发侧有一些。
“抬起头来。”萧复嗓音沉着道。
听见声音,文晟礼颤抖地微微仰头,才发现在光风霁月朝堂上的摄政王,如今显得像个阎罗。
“微臣叩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把你徇私舞弊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如有一字谎言,就将你下油锅。”
文晟礼一惊,难道庞尚书都说了,还把锅推给了自己这怎么使得他连忙道:“微臣冤枉啊微臣亲眼所见,尚书大人勾兑下属,亲自审阅他亲儿子的考卷,命下官青笔批阅”
庞尚书一口咬死没有徇私,文晟礼一口气全说了。
萧复道:“还有呢”
这声音也森冷犹如阎罗般,让人肝颤。
“还有还有”文晟礼不知道该不该说,那添一笔的事,不起眼,也落卷了,想必是无事的,便摇头道,“没有了,微臣除了迫于尚书大人官威,其他不该做的事,全都没有做过。”
萧复:“落卷的事,不是你做的庞大人可都说了。你不说,那就不是下油锅的事了。”
“他、他竟说了”文晟礼饿了好几天,本来就不清醒,现在更是一脸绝望,不得不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这次会试考生中,有一奇才奇文,尚书大人唯恐此人夺走他儿子的风光,命下官想主意将他落卷,下官审阅试卷,发现一处漏洞,故此添笔,朱笔卷添了一点,墨笔卷添了一点,可微臣微臣全然不是自愿的若非尚书大人纵容允许,微臣怎么可能接触到存放在礼部严加看管的考生原卷呢微臣怎么有那样的胆子,给微臣借十个胆,微臣也不敢啊”
萧复慢慢闭上了眼睛,吸了口气。
“给他签字画押,拉出去砍了。”
文晟礼浑身发抖,难以置信:“千岁爷千岁微臣冤枉,冤枉啊,都是庞尚书命微臣做的”
前朝那么多官员舞弊案,最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罢黜官职,文晟礼以为自己这事并不严重,顶多,顶多事情败露,被降职一级调外任,若是事成,得礼部尚书提拔,是多好的事。
可从来没有过舞弊砍头的先例啊
萧复是挨个审问的。
有考官对天起誓,自己绝无徇私,问他落卷一事,说到林子葵那份试卷,考官印象深刻,道:“宇和文二字相连,宇字头上多了一点,犯了忌讳。”
萧复问:“犯什么忌讳”
“这”那考官不得不说,是揣测圣意,怕此字触怒了圣言。
“因为这一个字,你们可以让这样的佳卷落选,好、好得很”萧复厌恶迂腐的儒生不是没有理由的,把所有相关人等关押等候发落,命锦衣卫去庞府提来庞襄,由翰林学士对其覆试,果真发现庞襄是个肚子里还有一点墨水的草包。
但也只有一点了。
次日一早,梁公公就当廷宣旨,严惩科举舞弊的考官
七位副考,一位主考,主考庞卓即刻押入大理寺午时砍头,同考官文晟礼脑袋早就掉了,副考官统统官降一职调外任。
听见圣旨,肖大人差点没在朝堂在晕过去
文晟礼,他这女婿啊,怎么敢协助庞卓科场舞弊
如此一来,内阁彻底成了个空架子,大邺朝廷的文官死的死,外调的外调。只留一帮老弱学士,还地站在奉天殿上,请摄政王三思。
“宰相,首辅,相继辞官罢黜,如今内阁就剩这么些官员,千岁爷,不可将人才外任啊”
萧复拂袖而去:“不必再议本王旨意已定”
有摄政王的命令,礼部官员不敢松懈,更不敢动手脚,所取朱卷,必查墨卷,比对相同,方可拆名,填榜。
九月初一,秋高气爽。贡院放榜,学子云集。
墨柳这几日每天都来贡院等消息,一听见要放榜了,火速跑回了两条街以外的别苑:“公子,放榜了,会试放榜了”
娘子很久没回家了。
林子葵近日在家看书学习,这一个月里,只见过照凌两回,过夜过一次。
夏衣大概都穿不上了,他正在收拾衣裳,整理秋装,忽然听见墨柳的声音,当即一下站起身来:“放榜了”
“放了放了人太多了,我看不清,就先回来叫您来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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