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空旷昏暗, 穹顶挑高如天幕,黑星高悬。
所有人在其中都显得如此渺小,与黑暗相融。
“吱, 嘎”
沉重铅制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身影站立于光影相接边界,挺拔如长刀归鞘, 眉目沉稳。
“南明, 你迟到了。”
温和笑声从巨大圆形会议桌传来“真是少见。怎么了, cb0739案件还有什么问题吗”
商南明在会议桌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资料等立刻被身后副官放在桌面。
他点点头“抱歉,路上有事耽误。现在, 对cb0739案件的案情汇报和审查, 可以开始了。”
“首先想向其他各位长官询问的是导致污染的仓库裂缝, 事前是否得知任何消息污染源余大, 为何能中途升格”
商南明眸光冰冷, 气势磅礴“情报分析部给出的b级计划案偏离现场实际,导致本次案件中,直隶于我的机动1队重伤7人, 轻伤28人,其中1人伤至必须病休。”
“因情报不准确险些造成污染扩散,同僚殉职。请问情报分析部长官如何看待”
诺大会议室安静,针落可闻。
副官和助理们低头屏息。
会议桌上有人笑,有人眉头紧锁, 有人担忧。
视线最中心的情报分析部张长官开口“相关情况正在调查,复盘全程。但现场和后勤,毕竟存在误差, 一定范围内的偏离都是被调查局明言允许的。所以才给了现场指挥官如此大的权限, 不是吗”
张长官平静“商长官年少有为, 能成为特殊长官,不就是因为现场决断能力优秀”
他轻笑“我们部门如果有错误,一定如实汇报并罚过。但商长官,护犊子也要有限度。别因为一时意气,想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反而伤了机动1队的根本。”
商南明漠然看去“嗯。”
其余人转头嗯什么
商南明“我的下属,我不护,谁护”
“我年轻,脾气暴躁不沉稳,如果有冒犯,各位多担待。”
他用最平静的声音说自己暴躁“需要机动1队冲在最前面,机动1队绝不推辞。但如果出现不必要的殉职”
“压上我的头衔,追查到底。”
掷地有声。
不少不同部门的调查官都忍不住向商南明望去。
这位调查局最年轻的特殊长官坐在会议桌后,身姿挺拔,波澜不惊,却气势如山岳强硬。
天塌下来,他顶。
良久,温和声音传来“南明不要激动,老张你也理解下,差点出现伤亡,换哪个指挥官会高兴自己的下属自己疼。”
“那就从污染第一秒,全盘梳理。现在开始。”
污染开始当晚所有能照到仓库的监控,被统一投射在屏幕上。
仓库内保安们喝酒聊天,但未发现,仓库的外墙有裂缝在蔓延开裂。
“咔嚓咔嚓”裂缝由细微扩散。
奇怪的是,裂缝并不依靠墙壁,在空气中甚至树丛,依旧无视时空的蔓延。
一缕奇异的光,似从裂缝另一边凭空照进来。
轻盈雪花沉浮,透过裂缝飘散。
但与会人员清楚,秋日的京城没有落雪。
那是污染粒子。
从裂缝扩散进来,污染余大等人并导致污染案的罪魁祸首。
“也许是这次的裂缝,有问题。”
有人提问“很少见到污染案中途升格,尤其是a级,绝非单纯量变堆积能带来的。”
“近年来的污染事件越来越
多,级别也不断上升,这是二十年未有的大变化。这次案件升格,就是提醒。或许裂缝,也发生了我们所没有观测到的变化。”
有人问“科研院怎么说”
“已经函请科研院调查。”
助理回复“我会跟踪进度,要求科研院加快速度。”
会议紧张,每一位与会人员手边都堆满了资料,笔记本上不断写下新的猜测和疑点。
高强度思考和讨论中,连喝水的间隙都没有。
会议室昏暗无窗,不辨日夜,不知时间流逝。
cb0739案件所有在现场遗留的问题,尽数摊开讨论,商南明的现场指挥也被一一质询和证明合理性,会议情况被记录归档,污染案件的后续工作被紧锣密鼓的完成执行,接近尾声。
“南明,还有什么议题吗”
有人笑问“没问题,本次会议就”
“稍等。”
出乎众人意料,商南明出言“正如各位所见,污染在发生我们所未知的重大变化,未来难以预测。”
“机动1队,也因此需要新鲜血液,以应对可能灾害。”
旁人点头“南明你可以直接向调查学院发招聘公告,流程你很熟悉,不需要上会决定。”
“不。”
商南明微抬手指,将一份档案文件推到桌前中间“我要谈论的,是一名并不具备调查学院背景的业外人士。”
“祈行夜,私人侦探。机动1队准备让他成为正式调查官,执行高级别污污染案件。”
屏幕上,祈行夜的照片和档案被应声调出。
他灿烂的笑脸和沉稳严肃的会议室格格不入,像太阳。
一片哗然,神色各异。
枫映堂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担忧。
严格来说,调查官属于“编”内,因为要处理事件的危险性,因此选拔也更加严苛。
调查局建立有一套成熟严谨的培训入职体系。
很多调查官都是在大学刚入学时通过考核,经历五年高强度高针对性培训,然后进行毕业核验,通过者,才能进入调查局试岗,根据所学细分专业被相应的机动队、后勤保障队、医疗队等接纳实习,由直隶长官打分批准,才能成为正式调查官,开启职业生涯。
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调查局相信能力。
因为优秀,会带来高生存率。
这不是儿戏,是生存之战。
被污染堕化,不可回溯,一旦在执行任务中失败,就是有去无回。有的连尸骨都找不到。
就算幸运,遗体被运回调查局,也会因为污染粒子渗透遗体,而无法像对待寻常殉职者那样,将他们的遗体郑重送回他们家人爱人身边。
所能送回的,只有光荣的勋章,无限的敬意和追思。
因为保密条款,他们的亲友甚至连他们因何而死都无法被告知,不能知道他们所爱着的人,是如何英勇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是为了怎样光辉伟大的目标而死亡。
从成为调查官的那一刻,他们一生都要行走在黑暗里。
这片黑暗水潭,可进,难出。
无退路。
调查局和科研院,从不缺少人才。层层选拔出的最顶尖人物,在这片黑暗中不分昼夜的工作,为保护生命抵御污染而与时间赛跑,隐姓埋名,付出生命与青春。
为了严格保密,也为了调查官的素养和更低的死亡率,调查局一向不接受外来人员进入核心工作。
可以作为外围调查员,辅助情报分析部工作。但正式调查官
调查学院里还有很多学生等着通过考核,各部门的实习调查官也在积极证明能力努
力转正。
一个半路插班生,怎么能比得过专业培养出的人才
从被确定可以进入调查学院学习,到成为正式调查官,最短也需要七年。七年时间,比不过一个刚接触污染的外来者这相当于对所有调查官,乃至调查局制度的挑衅。
没有人想到,商南明竟然会在所有长官到齐的会议上,公然提出如此离谱的提案。
即便脾气最温和的人,也眼带不赞同。
良久,情报分析部张长官轻笑“商长官,年少有为。”
枫映堂担忧看向商南明,对方却依旧平静,对张长官言下之意不为所动。
似乎商南明已经笃定,有关祈行夜的提案一定会成功。
枫映堂想起会议开始之前,商南明的指令。
他有些好奇,吸引长官的究竟是祈行夜哪一点可以让长官为祈行夜在会议上公然抗下所有压力。利弊并不平衡,不是长官一贯的理智决策。
而被枫映堂惦记着的祈行夜,刚准备出门就被晋南堵在了侦探社门口。
祈行夜“”
他看着从老旧面包车上下来的晋南,一头雾水“你怎么来了”
“还这副打扮”
晋南没穿调查官制服,而是私服打扮,夹克牛仔裤,站在面包车旁边像是来装宽带的师傅。
这让他看起来年轻放松很多,丝毫看不出昨夜他还是顶在一线战场差点殉职的调查官。
“副官让我过来的。”
晋南掏了掏口袋,给他看皱巴巴的纸鹤“让我把这个还你。”
祈行夜一看“枫映堂是没事闲的吗这玩意儿还特意跑一趟”
他留在指挥车的纸鹤。
侦探社也有,思考的副产物。
归宿是垃圾桶。
晋南“我该假装没听见吗你对我领导的嗯嗯。”
昨夜包围圈内,晋南和祈行夜这对临时搭档互相搀扶依靠,从污染案成功活下来,也是过了命的交情。
什么最能拉近距离祈行夜的回答是一起共生死。
虽然昨天才刚认识,甚至祈行夜还“坑”了晋南,让他爬上爬下数百米,但晋南只在意片刻就将之抛在脑后,在祈行夜有意引导话题下,很快热络了起来。
“因为受伤,队里给放了病假。”
晋南下意识耸肩,又因为忘记伤势而疼得龇牙咧嘴“虽然我觉得我还没伤到需要休假的程度,但医疗官死活说我需要,好像我快死了。”
有一种病休,是领导认为你需要。
“推拒不了就享受。顺便给副官跑个腿。”
晋南转眼四望,感慨“上次自由行动,好像还是学生时代。以普通市民的角度看京城,还真有些不适应。”
路过大婶警惕瞪视晋南。
祈行夜连忙打招呼“王姐买菜啊我这接个活儿,这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大婶担忧压低声音“小祈,侦探社的事街上都传遍了,你别怕,有事就喊,有你王姐在,不虚”
祈行夜笑嘻嘻点头。
晋南“”
“别介意,这附近治安好,但也有别的副作用,就是京城群众太热情,你家昨天吃的是葱爆羊肉还是水煮羊肉,放了多少盐多少水都一清二楚。”
祈行夜拍拍晋南肩膀,二话不说捞过他就走。
晋南“我觉得现在需要喊救命的是我,你干什么带我去哪”
祈行夜“喊破喉咙都没用。诺,这一大片,都是朕的江山。”
“吃晚饭了吗”
晋南诚恳“没呢。”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
,就已经坐在路边摊子上了。
小吃一条街离第三中医院不远,中心地段,周围连学校加写字楼,学生白领晚上都爱光顾这边,人流量很大,车水龙马,嘈杂声音和明亮灯光混杂,摊贩叫卖和聊天声不绝于耳,爽朗笑声和烟火香气,将京城寒冷的秋夜熏得温暖。
有朝气勃勃的学生结伴等在烤串前,哈哈笑着谈论游戏和考试。小情侣旁若无人的甜蜜,以及下班白领一脸呆滞麻木,被生活磋磨榨干,只在一碗热汤和炒饭的温度里,才恢复一点人色。
百态交织,烟火缭绕。
晋南看向坐在对面的祈行夜,想拒绝也说不出口。
祈行夜正和老板认真下单,看起来是常客,和老板称兄道弟的亲近,他几次试图插话都失败。
晋南老板看起来都快要当场拜把子了真有祈行夜不熟的人吗社交天花板,恐怖如斯
但烤串的香气太勾人,咕噜声中,晋南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两天忙得还没正经吃过饭,全靠营养剂饱腹。
“这家老板是我好兄弟,他家有整条街最好的羊肉,绝对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烤串。”
祈行夜的声音拉回晋南注意“你一会儿有安排吗”
晋南摇头“我们不出任务就在宿舍或训练场,要不是副官让我给你送东西,我也不会出来。”
他的视线跟随旁边走过的人们,满眼感慨“普通市民的生活真好。”
平静,幸福。
调查局没有的东西。
祈行夜托腮“后悔了吗”
晋南摇头“怎么会,我很开心能为人们做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
“那就趁着今晚尽情感受吧,这顿我请客,正好你们刚送来奖金,朕有钱。”
祈行夜笑嘻嘻“枫映堂没休假吗商南明我不介意多几个蹭饭的。”
晋南“就我一个休假,那两位都在忙。虽然我觉得病休莫名其妙的。”
闻言,祈行夜顿了下,看向晋南的眸光幽深。
上桌的食物香气转移注意力,晋南没有发现气氛的微妙停顿。
若有若无的话题引导中,祈行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晋南的“病休”,是冲他来的。
即便祈行夜与枫映堂只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那是个长袖善舞的家伙,队伍中的二号人物。会被商南明那个机器人倚重,怎么会浪费宝贵人力只为了送纸鹤
送的根本就是晋南。
商南明没有接通祈行夜的电话,他打了十几次,翻来覆去一整天,满脑子商南明。
彩虹拼图拆了拼,拼了拆,他终于有了头绪。
商南明说过,调查官选拔严苛,污染相关的事件导致无数人受伤甚至死亡,调查局不会见一个放一个,任由人们出入危险。
祈行夜想要进入深究,谈何容易即便商南明给了他一线希望。
有能力还不足够。
调查局不要单打独斗的错误英雄主义,也不会将诺大防线寄于某人一身。它要的,是觉悟。
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吗
你要和队友们共同面对污染的危险,深入黑暗一切都是未知。死亡来临时,你会后悔,会临阵脱逃,会危及你的队友吗你会是,导致溃堤的堤坝孔隙吗
分别前商南明哪里是在劝,分明是给了祈行夜考试的答案。
而试卷,就是晋南本身。
晋南自己没有发觉,但他就是对祈行夜的考察,看能否从一位调查官口中获得消息。
祈行夜笑容不变,思维迅速运转,将所得到的所有零碎信息全部整合。
商南明和枫映堂在参加污染案后的会议,
部分调查官留在医院处理后续,污染清理已经完成,街区开放,但污染案还没有彻底归档,还需要确认医院方没有被污染源影响。
因为余大的长久停留,医院也成为高危地点。
晋南提到一个陌生名词,“缝隙”。这在枫映堂给祈行夜的资料之外。
他说,污染粒子并非自己凭空出现,而是来源于缝隙。
它会以各种形态出现,在最初,有可能只是一个针孔,一道划伤,一道玻璃上的裂纹。它伪装成人们生活中最常见的模样,像自然界里幼崽为了存活而做的拟态。
直到它成形,缝隙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出现,带来污染粒子,接触的第一个有机物或无机体,就是污染源。
随即消失。
像狗会在有尿渍的地方反复撒尿,圈地盘行为。
污染也是如此。污染源长时间滞留的地点,更容易出现下一次缝隙。
在污染难以预测的情况下,这是它唯一留下的“尿渍”,被调查官和科研院高度关注。
祈行夜了然。看来拆楼也是因为这个了。
“老板,打包二十人份的羊肉炒饭。”
祈行夜喊了一声,老板爽快答应。
晋南“”
他低看着桌上空盘,摸了下吃饱的肚子,确认自己没有多余的胃,不赞成的目光“浪费粮食不好吧就算给了补贴也不能这么花,我们一共才吃饱多少年。祈侦探你”
祈行夜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笑道“放心,不会浪费。”
“你吃饱了就不管队友还有没有同事爱了”
在祈行夜谴责的视线下,晋南连忙道歉。
然后为什么我要道歉
晋南犹豫“你这是”
“去医院,给我可爱又饥肠辘辘的可怜同事们送饭啊。”
祈行夜结账,将打包塞进晋南手里“他们没有忌口的吧我昨天看应该不像有。老板的蛋炒饭也很绝,忌口的话可以再点几份。成年人嘛,体力活饭量大,不会浪费的。”
晋南下意识接过又说了谢谢,然后才反应过来“啊你要去处理现场”
他犹豫“可是,你没有权限。”
祈行夜拍了拍晋南肩膀,不由分说揽过他就走“我们晋大队长不是自称行走的权限吗怎么,牛皮吹破了”
“不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放心,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看看我战斗过的地方还不行吗这叫忆往昔。”
晋南a
祈行夜报的哪个演讲班,老师我能学这个吗完全找不出插话反驳的空隙啊
晋南深深觉得,下次应该让枫映堂自己来找祈行夜。
他有点应付不来
行人与祈行夜擦肩而过,满街烟火气的明亮。
头发乱糟糟的青年瞥过晋南手里的炒饭,被香得口水直流。
“老板,他们点的什么,打包三份。”
等待间,手机消息提醒。
脚踢太平间王男学长爸爸饭带回来了吗我们快饿死在停尸房了。
我靠,隔壁加班的还有人给送饭,羊肉炒饭香死了。爹我也想吃羊肉。
羡慕,不知道他们哪个系统的兄弟单位,比我们这大半夜加班搬尸体强多了。主要是有人给送羊肉炒饭
青年笑了等着,别的小朋友有的,我儿子也得有。
他拎着打包盒,边发消息乐得呲牙,边走进医院大门。
京城第三中医院的牌匾,在夜空下格外鲜红,如血泼洒。
久等电梯不来。青年干脆走了楼梯,无聊吹着口哨,坏笑着想稍后逗逗同科室的学长。
楼梯间冷白灯泡不断闪烁,电流声滋滋啦啦的刺耳。
青年的影子落在墙上被拉得老长,忽明忽暗。脚步声间,似乎有另外一重声音跟上。
那声音很轻,很轻。
隐没在自己的脚步声下,像空旷的回声。
青年顿了下,口哨声停。
寒气顺着脊骨上窜,肌肉发麻。像人体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心脏发冷。
他想起医院停尸房很多诡异传说,慌张四望。
但一无所获。
青年原地警惕站了片刻,直到群消息震动,哀嚎问饭到哪了,他才重新抬腿。
“开玩笑,我可是绝对的科学主义者,妖魔鬼怪吓不到我。”
他大声壮胆,就是步伐快了太多。
楼梯间恢复安静。
声控灯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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