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从装备箱里拿过手套, 本想直接上手收拾这摊已经死亡的污染物,却被商南明拦了下来。
“去换衣服。”
商南明皱眉“你想穿着睡衣工作吗”
祈行夜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差不多是起床就冲了过来, 即便有商南明送来的外勤夹克救命,夹克下面还是藏蓝条纹睡衣裤。
“”
就是很庆幸, 自己没有穿兔子头卡通睡衣。不然身为侦探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祈行夜看了眼商南明, 本想嘲笑对方也穿睡衣跑来的, 却在话想要出口时,忽然发现对方制服笔挺装备一应俱全,连衬衫衣领都被钛钢领扣固定得平整, 一丝皱褶都没有。
“你是睡觉都穿制服睡吗商机器人。”
商南明点头, 气定神闲指向自己开来的调查局重型越野车“你的衣服在车上,去换。”
“时限紧迫, 今夜很难休息了,工作到天明时人多起来,你还准备穿睡衣见人”
祈行夜“”细心到这种程度吗
果然。
衣物整齐叠放在副驾驶上,不仅衬衫长裤俱在,就连腰带领带和武器带这些小细节,也都一应俱全, 无一遗漏。
车窗上贴的反光膜完美阻隔了车外的视线, 单向膜使得外面人无从观察到车内人的一星半点。祈行夜钻进车后座,迅速换上了衣服, 被商南明影响得也在临下车时想了想,抬手抚平了衬衫皱褶。
再下车时,又是那个英俊潇洒的侦探。
祈行夜美滋滋抬手一拢散落鬓边的碎发, 自信向商南明“嗨官人”
商南明眼眸闪了下, 将文件夹拍进他怀里“去做笔录, 污染物这里交给我。”
拘束箱已经被搬下车,打开放在旁边等待。
祈行夜本来还有些担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行吗”
商南明“”
旁边的专员嘶刺激
商南明面无表情“我只比你大三岁,谢谢,要亲身验证吗”
“不了不了,相信你加油哦商长官”
祈行夜迅速逃离将被激活的火山。
远处的另一辆车内,明荔枝正担忧的安慰着张丽。
有了熟悉信任的人在身边,张丽的状态明显比刚刚好不少,她捧着热水,身上披着祈行夜大衣,虽然还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的流眼泪,但已经能和明荔枝简短交流,说话也不再颠三倒四,看起来在逐渐恢复中。
看到祈行夜走过来,张丽连忙起身道谢。
当时那个情况,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会像流浪汉一样可怖诡异的死状。现在重新回忆起来,祈行夜就像从天而降,将她从绝望中救走。
张丽感激不已,连连道谢,还要付钱给祈行夜当做报酬。
毕竟明荔枝长时间离校,她身为班长一定会统计好班内人员情况,自然也知道明荔枝是在一家私人侦探社兼职。老板救了她,她付钱当做委托报酬,也是自然的。
祈行夜却拒绝了,笑眯眯道“你是荔枝的朋友,当然也是朋友。帮助朋友当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你一直对我们家荔枝很好,我帮你也是正常,不用这么客气。”
他递给张丽几块从自己车里搜刮出来的小蛋糕“吃点甜食,能快乐一下。今晚的事情能忘就忘了吧,再请几天假,在家看剧睡觉休息休息。”
“你只需要给你们老师交请假条就行,剩下的我来说。放心。”
张丽眼带惊奇,对祈行夜好奇不已“祈老板不是侦探还认识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明荔枝接话“没事的班长,交给我们老板
就行,他认识京大所有老师,连食堂阿姨都是他的挚友。下次去食堂打饭,就说是祈老板的朋友,阿姨都会多给你个鸡腿。亲测有效。”
张丽“嘶”了一声,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不好意思打探别人的私事但还是抵不过好奇“祈老板怎么会认识这么多人我觉得我朋友圈里有两百人都很疲惫了。而且,祈老板不是民俗学吗怎么会认识生院的老师”
祈行夜也不藏私,他笑着在张丽身边蹲下,仰头看向逐渐好奇的女生,道“以前在京大上学时给别人替课挣钱,别说是你们生院了,京大很多专业我都上过课,自然也和老师们混熟了。”
混熟了指老师们忽然发现同一张面孔出现在所有课堂,并且只要有他在,就连课上其他很多同学的平时作业实验报告论文都做得漂亮,直接拉高了所有老师的期待值,以致于那两三年里各大专业挂科率极不稳定,过山车一般起伏。
而起伏情况,由祈行夜这张俊脸出现哪个专业的教室而定。
老师们草
反应过来不对劲的老师们开始自查,因为祈行夜,那一年的京大掀起最大一波纠察浪潮,严禁替课和替写作业等情况。
考试难度直线上升,学生们叫苦不迭,哭诉无门,也掀起了对根源因素的追查到底行动。
至今,在京大的校园bbs上,还残留着当年的战况之盛。
满校园“追捕”祈行夜,任务口号“活捉祈行夜,消灭挂科率”,最多跟帖达上万贴。
足以见当年那几届被荼毒的学生们内心悲苦。
张丽“哦我想起来了,原来老板就是当年那位祈行夜啊”
她想起之前在校园告白墙上看到的,老学长们忆往昔,纷纷提起当年那场行动,“祈行夜”三个字成了暴露届数的暗号,只要“活捉”对上“祈行夜”,就会被默契的认为是自己人。
很多被祈行夜荼毒的专业在同学聚会时,都会将此事重提,变成独特且难忘的青春回忆。现在还有很多继续在京大深造学历的学长们,提起“祈行夜”三个字就能瞬间拉满怒气值。
但令人惊奇的是,这样被很多人“记恨”的祈行夜,却在京大校园里如鱼得水,到哪里都能迅速通过共同话题成为熟人。
毕竟,那对很多人来说,是美好的青春回忆。
时间流逝,愤怒褪去,反而留下鲜明美好的感慨,于是祈行夜本身在很多人眼中也变成了“地标”,看见他,就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岁月,不由得亲近向往。
很显然,祈行夜比意料中还要善于利用这份复杂的好感度,成功让当年那些学生如今的年轻教师们“黑转粉”,成为挚友。
那段故事落在祈行夜嘴里,更是被讲述得天花乱坠,他自己更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优秀好青年京大楷模,世界第一
张丽“哇”
知道真相的明荔枝,迟疑“这,能这么说吗”
祈行夜骄傲挺胸“当然为什么不能说,我这么棒”
共同地点产生的相似经历,拉近了张丽和祈行夜之间的距离,让她对祈行夜的印象,也从“明荔枝兼职公司的老板”,变成了“亲切靠谱又酷的亲学长”。
“没想到祈老板当年还是京大的校园风云人物。”
张丽羡慕“真好,光听老板描述都觉得热血沸腾,太有意思了,要是我和老板一届就好了,我也想看看当年的盛况。”
祈行夜默默望天。
上千人满京大抓人围追堵截想要套他麻袋的事就不用看了吧
京城大学总有些学生,是我不太想承认的
有了祈行夜这一打岔,张丽也从先前的恐惧惊吓中慢慢抽离了情绪
,能够平稳的说起事情原委。
“我从图书馆回来,想要给流浪汉食物,但有人骑着自行车向我们泼水。”
张丽眼中含泪,悲伤道“是那位大叔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本来应该死的是我。”
“我看得很清楚那个骑自行车的就是故意的他还专门停下来看。”
张丽气愤“他本来要杀的是我祈老板,你一定要抓到这个人,我会付钱,你把这当做我的委托,一定要抓到就是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要为了那位大叔讨回公道”
祈行夜点头,眉眼含笑,温柔的拍了拍张丽的肩膀“放心吧,他跑不了。”
出于气愤和对祈行夜的熟悉信任,张丽全力配合,将当时的情形仔细描述得清楚。甚至她还会些简单的绘画,也努力回忆,将当时自己看到的那个人的模样尽量清晰的画了出来。
自行车的款式,花纹,那人的身形,当时的衣着即便那段记忆对张丽而言极为痛苦,但在祈行夜的引导下,她更加愤怒且急迫的想要抓到那人,也因此盖过了痛苦,气势汹汹像个战士。
“谢谢,同学你的回忆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有你的帮助,我们一定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祈行夜郑重道谢。
张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抿唇笑得腼腆。
被人肯定价值,总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他们需要被看到,被肯定。
祈行夜深谙此道。
等他招呼专员小王,让小王帮忙将张丽送回家时,张丽已经恢复得和平常差不多了,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她刚刚还被吓得神志不清缩成一团的惊恐。
专员惊奇,连连看了祈行夜好几眼“祈侦探,你该不会连心理的知识都知道吧”
祈行夜比了比手指“一点点,不值一提。”
污染现场周围毕竟危险,在确认张丽的情况确实好转并稳定之后,小王就开车将张丽送回她的住处,不让她有遭受危险的可能。
临走时,小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张丽,细细叮嘱操心,还询问她是否需要早晨来送饭。
张丽独居的情况,让小王很担心。
他在这个职位上,见过很多实习调查官的窘迫和恐惧。
那些新手们第一次面对污染物时,表现不比张丽好到哪去。
对死亡和疼痛的恐惧,是灵魂的本源。
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受惊之人独处之时。有人陪伴时的欢笑逐渐退去,独自一人在家,恐惧会再次袭来,大脑不受控制的强制自己一遍遍回忆当时的场景,自虐一般却无法停止。
人类对自己,有破坏的本能。
那些第一次出任务的新手调查官,都会有前辈带领,有搭档陪伴。
但张丽没有。
小王很担心在自己离开之后,张丽会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好转的精神状态会再次起波动。
“要不我还是把明荔枝喊过来陪你或者我找个女同事过来”
“不用啦,谢谢你。”
张丽抿唇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祈老板说得对我们绝不能被恐惧打倒,而应该保持对始作俑者的愤怒”
“你们都有工作,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多一个人工作,就能快一点抓到那个人。”
张丽反过来迫不及待的推专员离开去工作“快去”
专员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意识到,祈行夜竟然将张丽的情绪完成了置换代偿从恐惧到愤怒。
并且听张丽的口吻,她对祈行夜极为推崇。
即便她才刚刚认识祈行夜。
专员忽然很庆幸,祈行夜是自己的同事,调查
局一员,而不是敌人。
“如果祈侦探想,他就可以拥有一支忠诚的队伍。”
专员眼神复杂,自言自语“真的有人愿意和祈行夜为敌吗”
被猜测的祈行夜在送走张丽之后,也并没有停下工作,立刻折身回到污染现场。
对污染物的整理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残留在砖石缝隙里的油脂血浆,正在被专员仔细打扫。
祈行夜回来时,商南明刚好清除了现场的污染粒子。
污染计数器的指针在逐渐回落,逐渐趋于平稳。
但在清除之前,污染粒子已经开始了衰减。
它像是只能依附在人或衣服上才能存在,一旦失去宿主,就会迅速枯萎,失去原本的效果。
正像祈行夜先前意识到的,泼洒在地面上的液体,并没能腐蚀砖石。
祈行夜走近“怎么样,送去的液体有结果了吗”
调查局总部日夜不休,工作人员三班轮倒,支援在第一线的外勤调查官们。
污染粒子没有下班时间。
采样刚被送到分析部的化验科,商南明就立刻给化验科科长打了电话。
他尽快批复化验科的文件,科长则立刻检测他们的样本。
毕竟前面还有其他组调查官送去的样本等待检测。如果等待排队,这期间,那个泼液体的人很可能会继续造成其他伤亡。
但是,检测结果“是水,以及污染粒子。”
商南明眸光沉沉“高浓度污染粒子。”
污染粒子一般以颗粒状存在于空气中,轻盈得像雪花。
但是检测的液体中,却完全由水和过于高浓度的污染粒子组成,已经近乎是被液化后的污染粒子。
问题在于,就连科研院,在这二十几年间,都没能彻底完成对污染粒子的液化研究,只存在于实验室内的理论和理想实验中。
可按照祈行夜从张丽那里得到的信息,泼洒液体的人拿的只是个普通的玻璃瓶子。
专员也在两公里外的一个垃圾箱里,翻找到了符合描述的玻璃瓶。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牛奶瓶。
没有特质金属,没有加压或良好密闭性。
无论化验科怎么看,都不认为这种瓶子可以液化污染粒子并承载。
总部的化验人员一头雾水,反而被激发起了兴趣,热切打报告请求出外勤想要到现场实地勘测。
仅有的两个成分中,水没有达到腐蚀融化动物和植物的效果,那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近乎液化态的高浓度污染粒子了。
液化污染粒子
如果搞清楚可以在什么条件下完成,那在研究领域上就是一大步对调查官们也可以发展更完备的后续支援,这对装备升级来说,可是新一代概念
商南明批准,并授权由化验科独家研究。
科研院则没有权限获得此次的数据和样本。
商南明负责和各部门唇枪舌战,确定权限划分,以最快的速度在深夜所有部门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将对cd5250的研究,划分进了自家范围,并且快速签字批复,板上钉钉,谁想再抢都难。
在商南明身边的祈行夜,甚至听到了电话那边化验科的激动欢呼,还有人在喊“万岁”、“商长官最帅”、“我宣布这辈子最爱商长官”、“商长官还缺人吗我想去机动1队了。”
祈行夜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那些一直醉心研究和技术而显得严肃的技术人员们,竟然也有这样活泼得像小孩子的一面。
商南明的声线中夹杂着轻浅笑意“一个新的研究方向。这对他们而言,比万金更珍贵。”
祈行夜摊手表示理解“就像每一个侦探都拒绝不了福尔摩斯,每一个伟伟都拒绝不了可爱小祈一样。”
商南明“不,秦伟伟可能有其他想法。”
祈行夜蹲在拘束箱前,静静与箱子里已经融化成骸骨和粘液的流浪汉对视。
不知是否是他盯着同一东西看了太久,开始晕眩。他竟然觉得,那骸骨,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刚刚还自然垂下搭在腹部的残缺指骨,不知何时,竟然挪动到了胸膛上裸露的肋骨间。
而流浪汉坍塌捏扁的眼窝,也偏移了角度。
仿佛它还有自主意识,在努力活动不存在的眼球,想要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觉得自己后背冷汗都起来了。
“商南明快来看。”
他指着骸骨,焦急问道“它刚刚是不是动过了和你印象中的姿势一样吗”
商南明逐渐严肃了面容“确实动过。”
“严格来说,它并没有“死”,而是结束了人类的身份,转变成了污染物。以污染物的标准看,它是活着的。”
“只不过,灵魂被困在腐烂的身躯里,无法逃离。”
任何一个正常世界的法医,都会毫不犹豫断言流浪汉已经死亡。
但如果是调查局的医疗官,就会认为流浪汉并没有死,它的意识,被困在了融化的骸骨里,以另外一种状态存在。
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腐蚀,皮肉骸骨融化成粘液,头颅软得像烤化后的芝士,甚至承担不住头骨本来的重量而垮塌成一团,面目全非,失去人的形状。
但是它的意识,始终清醒。
就像在大型手术中途麻药失效醒来,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刀在自己血肉里划过的冷意,痛感直达大脑。脏器,血管,筋肉,骨骼全都变成一滩恶心的粘液。
它想做什么,却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被封琥珀里无法逃离的灵魂。
人可以通过眼泪和尖叫宣泄恐惧,可是没有声带,它甚至连痛苦喊叫都做不到。
祈行夜愕然,不可置信的看向流浪汉残余的骨骸“没有其他方法让它解脱吗”
商南明摇了摇头,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它已经是污染物,跟随污染源的存在与否而消亡。”
“如果找到污染源,就可以抑制污染粒子保存它的意识,让它跟随身躯一起死亡。”
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物理手段,能够帮助流浪汉解脱。
商南明曾通过资料告诉祈行夜,成为污染物之可怕,即便是调查官被污染,也很难承受得住那样的痛苦。
他本想让残酷的事实吓退祈行夜,却反而激起了对方的兴趣。后来,又变成他叮嘱祈行夜照顾好自己的事例。
而现在,祈行夜目睹了异化腐烂的全过程。
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感同身受于污染物的痛苦。
以及愤怒。
拘束箱很快被合上,严密上锁,等待运回调查局总部。
特制金属足以隔绝污染粒子,被关严的拘束箱对污染物来说,属于没有“空气”的真空地带。
而对尚残留神智的污染物来说,那也是一时片刻的解脱,失去污染粒子对意识的修复,它就可以像被酒精麻痹神经一样,模糊了痛苦。
即便是暂时的,也已经是仁慈。
祈行夜垂首站在原地。
冬夜的冷风吹起他的发丝,明明他站在路灯下,却脚踏阴影,遮蔽了神情。
“祈行夜”
忙碌的现场中,商南明却敏锐注意到了祈行夜的不对劲。
他走过去
,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掌落在祈行夜肩膀上,叹了口气“这就是真相。即便残酷,但它是真实的世界。”
“我们生存,并且隔绝的残酷世界。”
良久,祈行夜才“嗯”了一声。
他慢慢抬起头,被风拂乱的发丝间眉眼凌厉。
曾经书中江湖的剑光穿透纸面,落在了他的眼眸中。
欢笑下被遮蔽的真实,也被在商南明眼前被揭露一角。
“我可是,接受了张丽的委托。二百块钱呢,我当然要努力完成委托。那个人,跑不掉了。”
祈行夜声音很轻。
他明明在笑,却让见者内心发寒“污染物都比人有人性,那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比野兽还不如的东西。”
商南明手掌微微发力,捏了捏祈行夜的肩膀,将自己的温度传递“我知道了。”
“我们是搭档,你的愿望,也是我的目标。”
天桥附近所有的监控摄像,立刻被调取过来,试图从影像中找出当时那个骑自行车泼洒液体之人的长相。
但因为这里的位置较为偏僻,并且行政重叠,职责划分并不太清楚,认为归属京城大学管理和认为归属街区的,各执一词,也使得这里的监控摄像,远比繁华地稀疏,只有三部在持续工作。
祈行夜将送来的监控影像反复对比数次,都没能找到能看清骑自行车人的角度。
骑自行车的那人身材匀称,祈行夜从对方胯骨的宽度判断出为男性,但对于男性而言,对方有些矮小,从视频情况看,只有一米六左右。
因为那人带着专业的头盔和护目镜,脸也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并且穿过天桥下方时始终方向朝前,没有回头,所以使得影像辨认工作更加困难,始终没有完整的面部出现在监控里。
调查局的移动分析设备,远比民用的技术先进,很快就将此人的身体数据和动作特征分析出来,了详实数据。
祈行夜尝试将有关此人的数据输入数据库中,却一无所获。
商南明瞥了一眼“并不是所有人的全部数据都在数据库中,这涉及到个人问题,不会强迫国民提交全部数据。只有重刑犯和重点关注人员,才会有完全的数据在犯罪数据库中。”
“没有比对结果,说明对方在此之前,并非重刑犯或重点关注人员。”
商南明轻叹,给出祈行夜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很有可能,那只是一个普通人。”
祈行夜捏紧了手指,关节泛白。
如果是罪大恶极之人,似乎还有理由,有可以被划分出人类群体的正当缘由,承受愤怒和指责。但,最讨厌的结果,就是那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属于“普通人”群体。
让恶变得宽泛。
且令人失望。
一直以来用生命保护在身后的人们中间,竟然会有这样根本不值得保护的人
“不必想太多。”
商南明平静道“恶和善总是纠缠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白,落在条件适合的环境里,也会开出恶之花。”
寻常看到的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旦环境改变,落进压力更大或被了作恶条件的地方,也会有被公序良俗和世俗目光压制的阴暗想法,在内心滋生。
商南明看过太多,也有过被护在身后的人们伤害攻击的时候,他已经习惯。
他只是担心祈行夜的坚定信仰,会被动摇。
但祈行夜恢复得比他意料中快太多。
当祈行夜重新抬眸看过来时,已经恢复了寻常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监控里很难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小王刚刚不是在两公里外的垃圾桶捡到了玻璃瓶”
“如果他不是个惯
犯,那就算严密,也是生涩,百密一疏。或许他会觉得离开天桥就安全了,放松警惕摘下头盔,或是出现在其他监控摄像中。”
祈行夜转身向车辆走去“走吧,去实地看看,也许那附近的摄像头可以新的线索。”
张丽提到过,那人骑远了之后还专门停下来向后看过。
在祈行夜看来,这是作恶后的得意洋洋,将此作为可以回味的“功勋”,想要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很有可能,沿路的转角或丢弃瓶子的垃圾桶处,那人会觉得安全了而停下来,回味自己的“成功”。
那也会令那人露出更多破绽,有关身份的线索。
商南明开车,祈行夜将沿路的摄像头全都标记,并让专员去要来了监控录像。
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再出现摄像头太少而漏掉信息的情况,他还将路边的一些小饭馆和商店认真记了下来。
有的店面门口有摄像头,也都被他一一标记了下来。
商南明“你想要拿到这些摄像头的监控视频很难。有的人家不一定开,只是装上起一个震慑作用,有的,不一定配合你,将视频给你。”
就算能够拿到视频,那也是明天或更久了。
对那个极为危险的伤人者而言,太慢了。不等找出线索,他就会再次伤人。
祈行夜却眨了眨眼,迷茫“为什么要那么久”
他晃了晃手机,界面停留在拨号界面,上面备注的赫然是“肥肥面庄老板”。
商南明“”
他向车外看了一眼,看到他们刚刚开过的一家装有摄像头的店,就是“肥肥面庄”。
“你”
商南明皱眉“认识那家店的老板”
祈行夜自然的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可是在京大读书四年,这附近所有的店我都熟悉,也经常回来,新店我也认识。”
他比量了一下“这条街,从头到尾,没几个我不认识的老板。”
商南明“”
他的眸光难得惊讶。
“我怎么有种错觉。”
商南明问“你为什么到哪里,都认识”
不论是安平区的美食街巷,还是京大附近的店面如果说侦探社附近的街区人们认识祈行夜,是因为他人缘不错,注重邻里关系。
但整个京城都认识,是不是离谱了
即便商南明本身也擅长对外交际,经常被调查局的人惊叹。
但他还是觉得,祈行夜的程度已经不能单纯归类为人缘好了。
大概是民俗学的“玄学”范围了。
祈行夜闻言笑了“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人口普查机器人,怎么会认识京城两千万人呢”
商南明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祈行夜语调轻松道“顶多认识几万个啦,毕竟通讯录容量有限。”
商南明“”
祈行夜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手机技术不够用哦,通讯录竟然还有上限不够用啊什么时候有能装下几十万个手机号的通讯录就好了。”
“因为装不下,其他的手机号我只能背下来了,好烦哦。”
商南明“除了你之外,别人很难有这种需求。”
深夜时间,对很多人来说都已经沉沉入睡。
尤其是需要凌晨早起工作的面馆老板。
祈行夜耐心等着,几分钟之后,面馆老板似乎终于被吵醒,声音带着睡意接起了电话“怎么了祈大兄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要打架吗”
商南明不由得侧目看来。
半夜被吵醒脾气还这么好,对方和祈
行夜绝非点头之交。
祈行夜“大哥救命啊你家监控视频赶紧给我,还有这条街上其他人家有监控的,你认不认识也帮我说说。”
“我接的委托,有人在这条街上杀了人跑了,还有可能杀其他人,不快点找到他就会有下一个受伤人命关天,江湖救急大哥,全靠你了”
对面的面馆老板瞬间清醒,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杀了人还敢跑”
“你等着,包在我身上”
挂断电话,祈行夜又迅速联系了沿路上看到的其他几家,三言两语将对方说得义愤填膺,热血沸腾,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忙。
不到十分钟,祈行夜已经收到了这条街上绝大部分监控视频。
旁边的专员神迹
他咽了口唾沫“如果祈侦探来分析部做外围专员,效率一个顶十个”
工作十年,还没有刚进入调查局工作的祈行夜工作优秀,是什么感想
专员谢邀,感受到了人与人的察觉,心服口服,差距太大连比试的心思都没有。
祈行夜的方法很快奏效了。
被多角度拼凑起来的监控视频,很快在终端屏幕上被程序重组成了三维立体影像,一目了然的清晰。
那人骑车快速从天桥下逃离,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确定没有人追过来之后,就慢慢放缓了速度。
他将装液体的瓶子扔进垃圾箱,然后摘下了口罩,依靠着墙角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极为愉快。
似乎是觉得不可能有人找到他,安全感之下,他推着车哼着歌,摇头晃脑的拐进旁边阴暗狭窄的小巷。
在转角的瞬间,透过眼镜的缝隙,某一个角度下,监控拍下了那人的侧脸。
虽然模糊,但,五官俱在。
祈行夜眼神冰冷,却愉快的打了个响指,笑了起来“b抓到你了。”
视频被截图,解压缩放大,重新处理图像,根据光点凹凸数位点重组,过滤杂质,图像变得清晰起来,并被发送到分析部,搜查此人的身份。
祈行夜刚转头,向商南明露出一个笑容,终端就传来了提示声。
“商长官在距离天桥三公里外的居民区,发生了另一起泼液体伤人事件,受害人和天桥受害者的状况极为相似高度怀疑同为cd5250案件,尚未正式现场确认。”
安可的声音急切,从听筒中传出来时,听起来快急哭了“受害人报警求助,那附近的专员截取信息认为和我们的办理范围重叠,所以给我打了电话。”
他六神无主“我在京大另一边追查另一条加害人的线索,距离第二起伤害事件九公里,无法立刻赶到,我”
“我知道了。”
商南明沉稳截断对方的话“地址发给我,我和祈行夜在附近,由我们来负责。”
“安可,你们组继续负责跟进另一条线索,同时注意配合分析部。”
商南明迅速向地址驶去,同时一心二用,给安可下达了明确指令。
有了努力方向的安可也快速从慌乱中平息下来,应声执行。
与此同时,和本次污染案相关的所有信息,都源源不断的向商南明汇总,他有条不紊的处理并分析,再向负责本次案件的人员下达指令,同时还要安排好从总部赶过来的化验科人员。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气得给商南明打电话,指责他跨部门行使指挥权,不问过自己就安排自己的人。
“化验科隶属于分析部不是你的机动1队,商南明,你手不要太长”
商南明轻笑“什么部门我们不是调查局大家庭吗”
四两拨千斤。
张长官“
”
站在道德制高点给别人扣大帽子偏偏还没办法反驳啊啊
副驾驶上的祈行夜全程目睹,欣慰向商南明竖起大拇指“有乃父之风你爸爸我当年也是这么干活的。”
商南明“”
等赶到第二起伤人事件发生地时,远远的,祈行夜就看到了围在居民区门口的一圈人墙。
警察在接到电话时已经赶到了,救护车也在旁边不断闪烁红蓝光芒,在深夜中将附近的楼宇都染上紧张的颜色。
旁边居民楼的窗户后面,有居民好奇的伸头张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奇怪的是,这些人只是围着,面露难色,却就是没有一个人动作,所有人甚至身穿制服的医护都围在附近,却无法上前,更别提送医或救助。
气氛僵硬,在场众人揪紧了心弦,每个人都在抑制自己的慌乱和恐惧。
祈行夜赶紧下车迈开长腿跑来“让一下谢谢这是我们职责内的案子”
他拨开人群,看到了被挡住的场景。
青年倒在地面上,不断试图向外攀爬,痛苦的小声呻吟却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救”
他颤巍巍向祈行夜伸出手臂,眼睛浑浊涣散,却还充满渴望。
“救救我”
青年的下半身,已经融化成一滩粘稠的液体,白色烟雾升腾缭绕,像是被浓硫酸腐蚀后的模样。
他下半身的衣服布料全被腐蚀,旁边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液体泼洒后的水渍印痕。他的双腿连皮肉都已经融化,露出森森白骨,在散发着腥臭焦糊气味的油脂粘液里半隐半露,骨骼破碎弯折,像被烤化的芝士条。
油脂渗透砖石,留下人字形印记,从不远处拖行过来,还有鲜红碎肉散落在半路上,鲜血成为划线。
青年的腰部以下已经快要完全融化,上半身,却还完好无损。
似乎从腰部开始被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人间,和地狱。
青年痛苦呼救,一声声如泣血嘶哑。
“救我,求求你们,谁都行,救救我”
“不,杀了我,杀了我”
祈行夜注视着青年,僵硬在原地,屏息也没有发现。
他的心脏沉重酸涩,在向下无底坠落。
但随即升腾起来的,却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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