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许文静的视角, 祈行夜对组员们的初始好感不低,但也没有真的因此而放松警戒, 尤其是他深知手里证物的重要性。
在为首的送葬人发难的瞬间, 祈行夜就已经迅速反应并躲避。
不等众多送葬人群起而攻之,他已经率先预判并反应,手中长刀如长鞭甩过, 轻盈却锐利,将所有试图靠近他的送葬人全都斩碎成肉块。
骨裂声清脆, 血浆纷飞。
送葬人前赴后继的冲过来,没有痛觉更不畏惧所谓死亡,面孔苍白僵硬,一双眼珠死死锁定住祈行夜。
不论他移动向何处,都自动定位向他新的位置,不杀死他誓不罢休。
被砍断双脚, 就在地上爬, 被腰斩成两节,仍旧拖着残躯执着索求, 只剩下手臂也绝不放弃,哪怕只有眼珠骨碌碌滚在泥浆里, 也要靠近祈行夜。
来自于污染物的本能, 更多的污染和吞噬, 扩大污染物的范玮。
祈行夜尚且接受良好,面无表情的斩断所有敢伸向他的爪子,血液迸溅斜斜落在他一张冷酷俊颜上, 衬得那双眼眸更加沉定雪亮。
他曾陷于更无望的境地,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敌人, 却也没能令他绝望分毫。
有一个敌人就杀一个, 有成千上万,数之不尽涌之不竭的敌人,那就一个个杀过去。哪怕只杀一个,也有那一个的愉悦。
祈行夜一边要看顾着徒弟和证物,一边却动作未停,没有稍慢一点,很快就将被围困而陷入苦战的战局,硬生生靠着力量彻底翻转,手中两把长刀杀穿全场,重新将局势掌握在手中。
他游刃有余的从容,甚至还有时间转眸问许文静“你能操控住他们吗你不是组长吗”
最关键的是,污染源理应可以掌控污染物。
看这群送葬人毫不在乎敌友,提线木偶般无差别攻击的架势,根本就没有把许文静这个组长甚至是污染源放在眼里
祈行夜爆了句粗口,一旋身抽飞身后送葬人。
这是见证死亡这踏马的根本是和许文静有仇要弄死他吧
许文静却一脸空白的茫然,像根本反应不过来祈行夜所说的意思,也不认识眼前这些组员一般。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在祈行夜再三询问催促之下,许文静吞吞吐吐,缓慢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们,吃了,我,友。”
“怪物,吃,死”
随着许文静的外表迅速腐烂焦化,他的声带也异化得越发严重,呕哑含糊难以分辨出每一个音节。
但他生怕祈行夜无法理解,格外重视自己的朋友们和怪物之间的区别,一遍遍重复。
不仅是许文静变成了污染源,其他组员也都被污染吞噬,失去理智,变成组成污染一部分的污染物。
可是许文静不知道他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也根本不是人了,只以为是怪物在威胁他们。
他还在断断续续的求祈行夜,帮帮他的朋友们。
徒弟听得泪水涟涟,祈行夜却只冷哼了一声,没有因许文静的求情就放松力道。
“你想救他们你怎么知道,你会变成这副模样,没有他们的原因他们倒想杀了你”
在战场上,任何的犹豫心软,都会害了自己。
祈行夜身姿轻盈敏捷,仿佛他本身也与长刀融为一体,快速将周围一整片全部扫清成真空地带。
刚刚还围困在侧的送葬人已经无一站立,尸骸遍布。
战场上唯一还站立的,只剩祈行夜一人。
他这时才得以喘了口气,转身瞥向许文静“走吧。”
异化到这种时刻就算他不想,也必须要去一趟
焚化炉,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
许文静现在对祈行夜已经称得上是全身心的依赖信任,说什么是什么。闻言立刻就抬脚,准备跟上祈行夜的步伐。
但就在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满地已经化作污血碎肉的尸骸,忽然间发出黏腻细碎的声音,它们在蠕动,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彼此粘合,吸收,吞噬,从一块块小碎块逐渐汇聚成庞大的一整块,并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架势,而是继续融合,像要最终将所有碎块全部拼接成一个。
祈行夜瞳孔紧缩。
这他见过类似的场景。
就在冷冻间里,所有被虚构出来的尸体,都在破碎之后汇聚成了同一个巨大的血蛇球。
仿佛那才是污染物的最终形态,每一个个体,只是力量暂时的承载。
而现在,同样的情形上演。
那些送葬人抛弃了本来的个体存在,转而向集体靠拢,变成更大的污染物像蛇。
数不清的血蛇缠绕,蠕动,逐渐在他们眼前成形。
徒弟对此毫无心理准备,猛地惊呼出声。
就连许文静也愣愣站在原地,仰头痴迷的看向那团血蛇,像是听到了来蛇群的呼唤,痴痴伸出手,一步一晃的撑着那具高度焦化的身躯走向血蛇。
祈行夜立刻捕捉到了许文静的异动,他伸手去拽,却被对方避开。
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让祈行夜无法触碰到对方。
“祈侦探你说,你是私家侦探,可以帮我,找到死亡。”
许文静声音恍惚“我很,感谢你。”
祈行夜死死盯着他的后背,新鲜紧绷。
“但”
祈行夜心中一突来了转折句式。
许文静仰起头,痴痴注视着越来越大的血蛇团,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天外之音。
他那张烧焦得几乎焦炭般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狂热,像是信徒找到了他的归宿,追寻他的同类。
“他们来接我了。”
许文静的声音很轻,几乎风一吹就散。
他的嗓音忽然恢复了正常,沉定的声线一如祈行夜对他印象的猜测。
“他们来迎接我的死亡,在那里,他们将会帮我,陷入永恒的安眠那才是我一直寻找的事物。”
许文静缓缓转身,望向祈行夜“谢谢你,祈侦探,我不会忘记你的好意。总有一天,我会感激你的帮助。谢谢。”
他站在已经汇聚成足有七八米之高,并且还在继续扩张的巨大血蛇团之下,显得如此渺小,像用积木堆成的小人,轻轻一推就会坍塌的脆弱。
祈行夜仰头屏息,将巨蛇团看在眼里。
他看到,无数个头颅在其中翻搅涌动,无数张脸忽隐又忽现,像在水中沉沉浮浮,浮向血蛇团的外壳,继而又下沉。
但更令祈行夜惊愕的,却是许文静本身。
许文静看起来如此正常,才最不正常。
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类似于幸福的迷醉笑意。
像是在欢乐的时刻喝多了酒的人,痴痴傻傻不知去往何处才是,放松又茫然的,恍惚着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幻想,用酒精麻痹了神经后的幸福。
许文静幸福的轻声道“他们来接我了。”
祈行夜“谁”
“我的朋友们他们和我一起奋斗,工作,在同一个项目组里,齐心协力,我甚至曾经以为,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许文静脸上浮现恬淡笑容“有好的学历,聪明的大脑,稳定的工作,前途和财富,事业坦途,身边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一群人。世界那
样爱着我啊”
“我怎么能不幸福。”
他转身,机械的缓缓仰头,看向巨蛇团。
从巨蛇嘴巴里呼出的腥臭气息几乎熏得人头晕,可许文静反而张开双手,像在迎接拥抱着巨蛇的来临。
“我的朋友。”
他在笑。
身躯却越发迅速的焦化干瘪,仿佛他身边还有不曾熄灭也无法被其他人看见的火焰,在不曾停歇的灼烧他的身躯,失去所有水分,最终焦化干枯成一具黑漆漆的焦尸。
许文静稍有动作,立刻就有黑漆漆的碎末掉落下来,循着他的脚印,一路蔓延向巨蛇。
巨蛇张开大嘴,露出獠牙,一口将许文静吞噬
祈行夜想要阻拦,但他刚有动作,巨蛇立刻抬眼投来视线,死死盯住他,像是冰冷的警告。
与此同时,祈行夜感觉到一阵眩晕。
像是真的被蛇毒咬中一般,整个人发麻发僵,僵立在原地连动也不能动,看不见的墙封锁了他的去路,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文静被吞吃。
直到许文静彻底消失不见,那僵麻之感才缓缓消退。
但巨蛇团也发生了变化。
就像一罐中药得到了最关键的那味药引。
刚刚还平静无波的巨蛇团忽然间开始剧烈沸腾,颤抖,几近透明的外壳皮肤下能够看到无数道力量左冲右突,像是要突破外壳的限制一般。
巨蛇团整个外壳凹凸起伏不停,它状若痛苦的翻滚,嘶吼,原本由无数条巨蛇组成的庞大蛇团开始融化,逐渐融合粘连。
最后,竟然形成了同一具身躯
祈行夜不得不抬手挡住那巨蛇团四下溢散开的力量吹卷起的风沙,他半眯着眼,艰难向浓雾深处看去。
触目惊心。
巨蟒通体殷红如血,每一片鳞片都栩栩如生,像是真正存在于自然界的蛇,没有任何后天的成形和雕琢,仿佛它就是大自然的生灵,被触怒而出现在深山之中,向冒犯者示威。
徒弟甚至被吓傻在当场,魂不附体,磕磕绊绊的问祈行夜“祈老板,祈老板我们是不是惊扰蛇神了”
“是不是冬眠的蛇被我们惊醒了,它来报复我们了”
不知道究竟什么是污染的徒弟,已经在哆嗦着手试图去掏符咒和香烛,想要请鬼神息怒。
可祈行夜却在细看之下看到那每一片鳞片上,都存在着一张人脸。
不,那哪里是鳞片
那根本就是一颗颗被风干枯萎的头颅,骷髅头组成的蛇身。
甚至上面的许多面孔,祈行夜还认得。
就在稍早之前的冷冻间里,他看到了这些人的“尸体”。
死者家属,殡仪馆人员,甚至还有跑来殡仪馆附近的村民恐怕当污染发生时,所有在殡仪馆的人们,都没能幸免,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污染。
与世隔绝的两天时间,足够将那些人密闭在这个天地罐子里,彻底腌制入味,成为了污染一员。
也成为了巨蟒的鳞片。
一眼望过去,掀起惊涛骇浪。
那一张张扭曲狰狞的干瘪脸皮,刺痛祈行夜的眼,点燃怒火。
他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如果污染源不动寻常人,或许他还会想要帮他们一次,但以现在看到的没有再留下他们的必要
巨蟒低头,硕大得足有一层楼高的眼球冰冷紧盯住祈行夜,像在看无生命的死物。
它的成长速度在放缓,像是接近了尾声,却也已经有十几米之高。
任何的人或物在它身前,都如此渺小脆弱。
徒弟仰头看着巨蟒低头缓缓靠近他们,感觉自己已经
从那眼球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凄惨的死相,心中不由一阵绝望。
“祈老板”
他喃喃“我们,是要死在这了吗”
祈行夜却在巨蟒猛然发难的瞬间,眼疾手快扯起徒弟迅速向后退去。
“锵”的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祈行夜抬手,长刀格挡,刀背抵在巨蟒坚硬的人头鳞片上,咬牙切齿“死什么死我可还要给我老师送终的,事情还没做完呢,现在就说放弃是不是太早了”
“死个屁要死你自己去”
祈行夜拎着徒弟的后脖颈,为了弥补因为要搬运他而被占用的战斗力,生生将徒弟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抡圆了几次重击蛇头,将低头探脑过来的巨蟒抡偏了出去。
一人一刀,生生将巨蟒拦在路上,独守要塞
至于徒弟“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啊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呕妈,妈呕”
被当做武器使用的徒弟,从没觉得生命如此痛苦过。
就像免费做了一次空中大摆锤,惊险刺激,保准拥有前所未有的体验。
甚至几次,徒弟都与鳞片上狰狞的骷髅脸对脸,近到可以清晰看到紧绷在那骷髅头上皮肤的每一道皱褶和毛发,手指还被骷髅凸出的牙颌骨划破。
徒弟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吐得隔夜饭都出来了。
祈行夜也没有放下他的想法。
徒弟哽咽这大概只是对他比较危险,对祈老板来说,殡仪馆之行似乎不仅不危险,还很有趣。
毕竟被当做武器使用的不是他啊啊
祈行夜笑眯眯“哦,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我也不好逼迫你,要不我这就把你放下”
徒弟都没来得及点头,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巨蟒。
顿时头皮发麻,忙不送迭道“不不不用了辛苦祈老板救我”
祈行夜这才笑着点头“乖徒弟。”
在吞噬了许文静之后,巨蟒明显对比之前有了本质的提升,打起来更硬,更吃力。
祈行夜一共也就随身携带了六把刀,光是这一时半刻为了对抗巨蟒,就已经报废了三把刀,特制材料锻造的刀卷了刃,断了身。
换来的却只是巨蟒身上的人头鳞片脱落数片,巨蟒虽然被迫减缓了速度,看似狼狈受制,可纵观全场的祈行夜却看得分明,巨蟒最关键的致命处,始终没有被攻破。
这也就意味着,到目前的一切伤害,都不过是皮毛。
整个战局都在祈行夜脑海中迅速成形,一眼看到了十几步之后,乃至终局。
虽然对峙战斗仍在继续,甚至祈行夜依旧在轻松压着巨蟒打,可他却看出,很快,当他体力耗尽开始衰退的时候,就是局势翻转巨蟒反攻之时。如果到那时再试图挽救事倍功半,难以回天。
于是下一秒,祈行夜果断作出决定。
趁着局势还有利于他,立刻见好就收,赶紧撤退
啃不动的硬骨头,那就换一副钢牙再来啃。
祈行夜心中有了决意之后,立刻在战斗中边反击边向火化区的方向撤退。
因污染而起的浓雾,反而被他利用,借由周边地理环境,不论是一座塔还是一棵树,都成为了他最好的藏身处,像在迷宫中反复变换方位,隐匿身形,声东击西,给敌人造成错觉。
很快,在看到火化间大门时,祈行夜也顺利甩掉了巨蟒。
就在那错失的几秒时间差内,祈行夜瞅准时机,立刻拽着徒弟猛冲向火化间大门。
与此同时,巨蟒也缓缓转过头,硕大的眼球向祈行夜的方向扫来,似乎看到了什么。
祈行夜顿时寒芒在背,一阵阵头皮发麻
,直觉在疯狂嘶吼着危险的靠近,提醒他立刻躲避。
他没有一丝犹豫,果断遵循本能,一矮身从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滑过,贴地降低自己高度的同时也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让自己顺利隐匿于建筑死角和浓雾之后。
随即他手紧握住门框,强行让自己在滑行中更改方向,带着徒弟侧转向旁边大门的下方。
两人就像被投掷出去的标枪,重重撞击在冷硬的墙面上,但也顺利冲进了三角形死角里,全方位的避免了任何玻璃窗或透光处的查看。
整个过程,甚至不足一秒。
徒弟的状态却没那么好了。
他被重击得猛然张开嘴,本能想要痛呼出声。他觉得自己撞上墙的那一下,几乎要把心肝肺全都震出来,顺着嘴巴吐出去。
祈行夜立刻发现了他的趋势,赶紧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绝不让他有机会发出任何声音
开玩笑,污染物还在外面呢,废了这么大力气才甩掉那东西,就差一步就成功了。这时候出声,不是找死呢吗
祈行夜猛然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呼吸,强行压制自己的本能在降低心跳,让自己尽可能的平缓融入环境。
徒弟则被勒得快要翻白眼了,双脚乱蹬想要窒息过去。
祈行夜也没有松开半分力度。
巨蟒低下头,眼球凑近了大门上方的中式木头雕花玻璃窗,骨碌碌滚动着,透过栅格向里面望去,似乎要看清每一道石柱后面是否藏着祈行夜两人。
但左看右看,半晌都没有看到人影。
徒弟已经在翻白眼了,连挣扎都没了。
祈行夜也憋气几分钟快要到达极限。
终于,那巨蟒确认了目标并不在这里,缓缓抬起头,转身融入了浓雾中,向其他方向而行。
等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之后,祈行夜这才松了口气,也放开了捂住徒弟的手掌。
徒弟已死,勿扰,烧纸左转,随份子扫码,谢谢。
祈行夜喊了对方两声都没得到回应,他摩挲下颔想了想,果断扬起手掌“啪啪”
左右开弓,一气呵成。
徒弟瞬间睁眼。
祈行夜打得意犹未尽,还待再落下巴掌,就见徒弟惊恐举手。
“我活着,我活着不要再打了。”
徒弟赶紧出声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只觉得自己两边脸火辣辣的疼,又疼又热,逐渐发肿,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圈。
他很怀疑,如果再让祈行夜打两下,就算自己还活着,也要变成死的了。
徒弟哽咽我师父到底是从哪找的这么个挚友太可怕了
祈行夜则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徒弟还以为祈行夜是要安慰自己,却没等扬起一个笑容,就眼睁睁看着祈行夜将他甩了出去。
“既然你醒了,那就不要压在我身上,很重,腿都麻了。”
徒弟“qaq”
但好在,他还活着。
徒弟这样安慰自己。
祈行夜则不动声色的检测了徒弟的污染系数。
e级最低。只是待在污染现场沾染到的一些浮土。
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测定周围环境的污染系数。
徒弟惊奇“祈老板,你用的这是什么罗盘我之前从来没见过。”
祈行夜皮笑肉不笑“嗬嗬,你没见过的多了,这叫南无加特林罗盘。”
徒弟“”
祈行夜一本正经“南无加特林罗盘,专管在殡仪馆闹事的鬼。”
徒弟“”
“真的假的,你是在骗我吗”
“看我真诚的眼
睛,你自己觉得呢”
“像,像真的。”
徒弟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架不住祈老板实在是太真诚了啊该不会真有这么个专用罗盘吧
本来也只跟在李龟龟身边学得半吊子的徒弟,一时也拿捏不准到底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怎样,最终放弃了思考,只跟在祈行夜身边当个人形行李架,乖乖捧着羽绒服大口袋,拎着证物当个挂件。
担心祈行夜对京郊殡仪馆不熟悉,徒弟还充当了向导的职责,为他介绍起了火化区的布局。
最重要的是,出事的那焚化间。
见过许文静之后,祈行夜已经基本确定,他就是殡仪馆异常的源头,徒弟口中的事情经过,才是真实。
至于李龟龟,他当时距离事发地有些距离,污染粒子的传播速度明显更快于消息传递的速度,当李龟龟意识到出事的时候,其实已经身处于污染现场。
在那时,巢穴就已经开始形成,并将李龟龟等所有人囊括其中。
他看到的,只是污染源修改了巢穴内的法则,形成的幻觉。
祈行夜现在甚至没办法确定,真正的李龟龟到底有没有被污染,现在又是死是活。
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到破除巢穴的方法。
越早打破污染源的操控,就能越早释放被困在其中的人。或许,还有生机。
焚化间依旧保留着众人逃命离开之后的混乱模样。
没有电,祈行夜就用自己的手电筒勉强照亮空旷挑高的大厅。
大厅四面皆贴着瓷砖,反射光线倒映身影,手电筒的灯光打过去时光线折射,将祈行夜两人的身影切割成无数份,似乎整个黑暗中都站满了人,影影绰绰,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影子。
手电筒虽然带来光亮,却无法彻底照亮整个空间,直照时能看到一处的场景,可当光亮转换后,那看起来并没有异常的光亮处,又重新没入黑暗它真的,毫无异常吗
不会在失去光明和注视之后,重新浮现人形,静静站立在墙边
徒弟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四周很冷,冷得他打摆子,本来就没了外套的他更加冷得连牙齿都在颤抖着咯咯撞击。
他从没觉得,自己待过并相对熟知的地方,会令他惊恐到这种程度,毛骨悚然,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有个工作人员被杀了”
祈行夜的声音打破冷寂。
他疑惑看向地面“尸体呢”
当时所有人都在逃命,更是陷入了各位阵营的混乱求生。
一具无头尸,总不能还有好心人专门回来帮他敛尸吧
要是真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记挂着一具尸体的安危,那祈行夜也是佩服对方是真正舍己为“人”的善良。
“就在那啊,焚化炉前面”
徒弟闻声一低头,本疑惑的想要为祈行夜指出位置,却在看清空荡荡只剩血迹的地面后,瞳孔一缩“啊”
“咋回事尸体呢”
徒弟赶紧小跑过去,在那周围到处查看。
还有残留的血迹留在地面瓷砖上,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
可真正的那个倒霉蛋,却不知所踪。
徒弟丈二摸不着头脑“诶不能啊,怎么没了总不能尸体自己长腿跑了吧”
他习惯性的调侃,却在话说到一半时猛地意识到什么,戛然而止,悚然回身看向祈行夜。
“祈老板,你说,该不会那尸体,真的自己跑了吧”
徒弟的声线颤抖,听起来快哭了。
祈行夜却只是一摊手“你刚才不是才见过大变活人吗”
“焚烧炉里烧到
一半的都能活,更何况没了头的。只是没了脑袋而已嘛,问题不大。”
徒弟脑袋都没了还问题不大
他惊悚,不知祈行夜到底经历过什么,肃然起敬。
祈行夜却没时间顾得上徒弟的崇拜眼神,只吩咐他保护好证物站在此地不要动,他去买几个橘子,啊不是,去找找尸体。
徒弟“祈老板你刚才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祈行夜“你听错了。我是那种人吗”
徒弟挠头“确实不像。祈老板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要让徒弟再跟着祈行夜到外围查看,他自己也心肝颤颤没有勇气。留在这等,他求之不得。
徒弟感慨,当年刚拜师的时候,师父说这碗饭不容易吃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还不服气觉得街头摆个摊说人有血光之灾要花钱免灾,到底有什么难的。
现在他却懂得了师父的良苦用心。确实很难啊他都快要吓死了,刚刚要不是祈老板,他觉得自己都快死了。原来现在连街头摆摊当江湖骗子都是这么难的吗
徒弟热泪盈眶我爱师父
李龟龟我是,这个意思吗
祈行夜很快就将整个焚化间外的大厅全部检查了一遍。
和徒弟所说的情况,基本一致。
从现场地面上到处散落凌乱的物品,丢失的手机被踩断的鞋跟,甚至被拽掉的衣服和杂物,都能看得出来当时情况之慌乱。
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想要迅速逃离这个死了人的诡异地方。
看别人热闹是一回事,但要是轮到自己头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祈行夜很快确定,和徒弟话语间对不上的,只有两处。
一处是那倒霉被爆了头的工作人员尸体,不知去向。
还有一处,就是焚化炉。
长年累月的工作,就算是自家烤箱炒锅也会包裹上一层厚厚的油垢,难以清理,更何况是温度更高的焚化炉。
烧灼后干巴巴的人体组织和油脂都不容易被清理,时间一长,就应该积攒在炉子缝隙里,再如何仔细也无法做到光洁如新。
再加上这是冬季,本就比其他季节更容易带走一批生命,焚化炉更是不眠不休的被使用,根本不会有时间去做大范围清理。
可祈行夜看到的,却分明是崭新的焚化炉,银光锃亮,没有一丝污垢,连一个指纹都没有,完全没有被火焰烧灼的痕迹。
他摩挲下颔,绕着焚化炉走了一圈“你之前看到炉子,也是这样的吗”
徒弟茫然“啊焚化炉不都是这样吗,脏兮兮的。”
祈行夜“”
他回头直视徒弟“你说什么”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你把你看到的焚化炉,向我叙述一遍。”
徒弟被祈行夜的严厉吓了一跳,立刻快速说了一遍自己眼中那个脏兮兮满是被使用痕迹的炉子,甚至就连焚化炉旁边积攒的灰尘和油脂混合的污垢,他都没有放过,在“严师”的督促下,前所未有的细心。
徒弟我连算命摊对面便利店老板叫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却连一粒灰尘都有了姓名
祈行夜很快确定,徒弟和自己看到的,根本不是一样的情形。
是因为徒弟根本不知道污染吗还是特殊体质的缘故
祈行夜满头雾水,却没有掉以轻心,只嘱咐徒弟站在那里等自己,便轻手轻脚向焚烧炉走去,静立在近处,仔细观察。
忽然间“咚”
极其细微的声音,从焚化炉里响起。
很小。
像一滴水砸在灰尘里。
却没有逃过祈行夜的耳朵。
他迅速拔枪直指向焚烧炉大门,满心警惕的靠近,在打开大门之前,就已经找准了藏身处。
那倒霉工作人员,就是这么被爆头的。
也或许有可能,被污染物吞噬的许文静,重新回到了焚化炉中。
不管是哪个,祈行夜的手指都已经扣在了扳机上,在猛地拉开大门的瞬间,已经指向焚化炉内
可焚化炉内,却是一片空荡。
没有火焰,更没有想象中张牙舞爪攻击的焦尸或污染物。
祈行夜眉头紧皱,视线缓缓下移。
终于借着手电筒亮光,看清里面情形的祈行夜“”
他犹豫着,却还是轻声试探着问“商,商大官人”
“是你吗”
焚化炉内,一具修长人形平躺其中,黑色制服散落身边,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就像被以告别的姿势庄严推进焚化炉准备火化的死尸。
这熟悉的睡眠姿势,不是商南明是谁
祈行夜犹疑伸出手,戳了戳那人靠近焚化炉边缘的小腿。
嗯,软的,热的,好像还活着。
“商长官”
“商大官人明明官人”
商南明在一声声呼唤中,缓缓睁开眼,直视头顶。
入目就是一片黑黢黢的极低天花板,像是被人装进盒子里活埋。
商南明眉眼无波,身处的环境无法影响他分毫。
但影响他的是从尽头处传来的嬉笑呼唤。
那个熟系的声线带着笑意,越称呼就越过分。
如果再不回应,对方怕是要编出宇宙银河商长官开机甲打秦朝小怪兽的故事。
商南明“”
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祈行夜。”
他说“你闭嘴,我还活着。”
但你再说下去,就不一定了。
在焚化炉里开机甲征服宇宙,确实很难活下来。
祈行夜惊喜“哦哦哦是商大官人”
也只有商南明面对这么优秀的他都能保持平静了。
刚刚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
就像暴风雨中在波涛汹涌海面上起伏的远征船,忽然有了锚定点,绝不会迷失方向。
祈行夜抬手半搭在焚化炉大门上,弯腰垂眸,笑眯眯的向炉子里看去。
“怎么了商大官人,还没醒吗起床了,该打小怪兽了。”
“还是说”
祈行夜一挑眉,笑得意味深长“睡美人需要王子的吻唤醒,嗯商美人”
商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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