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进入多久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浓雾外, 身穿黑色制服的调查官焦急踱步,时不时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山野,期待又落寞。
专员小王叹了口气, 也难得烦躁,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晋南队长已经带人往山里去查看了,试试能不能找到进入的方法。但据他说,从现场情况来看,十有是形成了巢穴。”
而一旦形成巢穴, 就意味着内外阻断。
里面的人出不来, 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调查官最讨厌的情形之一。
可问题是,碰到这一情形的, 恰好是特殊长官商南明。
而且只带了搭档祈行夜一起,除他们几人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调查官跟随。
就连专员小王都是祈行夜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才被叫过来的。
他赶到时,早已经不见了祈行夜等人。
只有被遗弃在小路上的车子。
以及不远处揣手蹲在路边的两位老道长。
从老道长那里,专员小王大致得知了之前的事由。包括这起看起来并不起眼,地处偏僻的污染案件,是怎么捅到祈行夜面前, 直接上达“天听”的。
“真是”
小王第一万次叹气, 忍不住扭头把自己名片塞给了老道长“道长, 下次您或者您徒弟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麻烦给我打电话行吗别再给祈侦探打了。”
一个电话, 就直接把特殊长官在年终大会前几天拽走, 缺席了数场重要会议不说, 还至今杳无音信, 安危不明。
小王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 换商南明出来。
因为特殊长官的无故失踪,调查局内的长官和负责人们,或多或少都将目光转向了这起案件。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
商南明,失踪整整三天,至今动向不明。
从祈行夜接到电话前往殡仪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等待他们的人员也从小王一人,到一整支被枫映堂紧急调派过来的小队。
他们沿着殡仪馆所在的山林地毯式搜山,想要寻找商南明和祈行夜的所在,却连殡仪馆都没有看到
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京郊殡仪馆,竟然就这样从他们眼前蒸发了
明明卫星定位还能看到商南明两人的终端芯片信号,但任由晋南等人如何在定位处搜查,掘地三尺,上天入地,都没能找到任何有关两人留下的线索。
原本殡仪馆所在的地点,变成了荒芜人烟的田野和空气。
晋南等人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整个通往殡仪馆的山路,全都被雾气笼罩,又被调查官们封锁,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晋南逐渐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殡仪馆里的东西,能让唯一一位拥有现场指挥权的特殊长官杳无音信,就连打破了调查局二十年惯例的祈行夜也被吞没其中,那它所具有的威力,同样足以威胁到浓雾外的人们。
绝不能让那东西跑出浓雾
而调查局内部,最初因为特殊长官缺席的好奇,也都转成了担忧和审视。
枫映堂的通讯被打爆,几乎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的询问商南明的情况,等待批复的文件堆积得山一样高。
就连林不之,也在会议室时似乎无意的拦下枫映堂,笑眯眯随口问了一句商南明的情况。
也逐渐开始有其他机动队意有所指的借题发挥,说机动1队配不上高昂预算,连一起案子都处理不好,凭什么敢要超额预算。能者多得多劳,机动1队如果才不配位,就应该把高于其他机动队的位置让出来,也把预算分给其他队。
人都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唯一能记得清楚的,只
有最临近结束的记忆。
即便一整年的工作做得再优秀,年关收尾时最后一起案件失败,也会给所有人留下“无能”的印象,对机动1队颇有微词。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向京郊殡仪馆派去了大量的外围专员,将那附近一片问了又问,筛了又筛。
在年终最忙的时候,抽调了小半个情报分析部的人出去,就为了商南明的案子。
枫映堂代替商南明参加会议。
他站在属于商南明的空荡荡高背椅侧后方,手捧文件,笑容灿烂,不卑不亢,眼神坚定“污染起始至今二十余载,诸位依旧英勇奋战在与污染对阵的第一线,商长官深入污染现场三天,相信,诸位可以和我一起见证商长官的凯旋。”
言下之意急个屁
任由局势如何动荡,暗流涌动中,枫映堂都是机动1队所有人的定心丸。
有他在,因为长官失踪而急躁的机动1队的属员们,就会知道自己依旧有归属,“家长”依旧在,天,塌不了。
而任何人,任何部门,也别想因为商南明不在就欺负机动1队,从他们手里抢东西。
这个大学生一样总是笑得清爽又灿烂的年轻副官,像护犊子的雄狮般,坚定立于浪潮中。
只有晋南在接到枫映堂的电话时,差点被他咆哮得差点聋了耳朵。
“副官,不是我不想,是这”
晋南看了一眼荒凉阴暗,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再次升起的山林,苦笑道“实在是找不到啊。”
连殡仪馆和山林都不见了,整个山头光秃秃像是英年早秃的中年大叔,看得人辛酸。
去哪找空气里
枫映堂咆哮“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情,是你们一线外勤的事我负责对外事务,你们负责把商长官和祈侦探全须全尾的找回来”
“找不到商长官,你干脆把自己火葬在那吧”
电话被重重挂断。
晋南被巨大的砰响声震得耸了耸肩膀,随即抬头,就看到一张张注视着自己的队员们的脸。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你们应该也听见了。”
“总而言之,就是找不到商长官,我们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晋南叹了口气“来吧,继续。”
调查官烦躁“队长这山就这么大,我们这几天都反复犁了几遍了,一丁点污染粒子都没看到啊,去哪找这不是难为人呢吗”
晋南摇头“我们要是找不到商长官,就该其他人难为机动1队了。”
身为下属,却连自家长官都保护不好。
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队员们无法,只能叹气又担忧的重新出发。
搜救的黄金时间,是4时。
超出这个范围,时间每延长一小时,存活的可能就会梯度快速下降10。
即便那是商南明和祈行夜,也让有些调查官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
好在所有外勤人员都会有生命体征实时数据传回总部,由直隶的最高长官保管。
晋南刚刚得到枫映堂的确认商南明一行三人,都还活着,生命体征正常健壮。
只是,不知道人在哪。
晋南抬头,站在半山腰转身看向天空。
从他们抵达这里开始,就一直都是黑夜,并非阴天,更像进入了极夜地带,太阳始终不见踪影。
很明显这并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高等级污染巢穴,甚至到达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他们后赶来的这些人,虽然并没有找到入口进入巢穴,但在外围,也受到了巢穴的影响,进入了污染粒子作用范围。
“c级,到底能高到哪去。”
晋南嘀咕了一声,摇摇头跟上前面的队员。
“队长”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快看前面,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旁人立刻冲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半掩在泥土下的东西刨了出来。
明黄色,在一片黑暗中如此显眼。
晋南仔细辨认了一下,纳闷“符咒”
旁人“会不会是之前来火葬的人留下的毕竟这里是殡仪馆,有个引路符招魂符之类的,好像也正常。”
晋南却逐渐严肃,慢慢摇了摇头“不是。”
“我们之前,走过这条路,那时候还没有这符咒,绝不可能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他想到了什么,立刻给守在浓雾边界外的专员小王打电话,将符咒拍给小王,让他去和老道长确认符咒的来源。
老道长带着老花镜眯眼凑近,立刻笃定“龟龟画的。”
专员小王“啥”怎么还骂人呢
老道长“我徒弟,李龟龟,也是给你们那个祈侦探打电话让他来殡仪馆帮忙的,他们是至交好友。”
小王嗯,大家都这么说就没有人不是祈侦探的至交好友。
老道长很快就确认,这是驱魔符。
是鲜血混合着朱砂所画。
更像是一名道士绝望下的孤注一掷,拼上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魂魄做担保和香火,请求祖师爷和所有过路的神灵帮忙,杀死此地兴风作浪的妖魔。
如果不是到达了生死一线的地步,李龟龟不可能用这张符。
专员惊愕“真,真有鬼神吗符咒真的有用”
老道长没说什么,他师弟却不满瞪了年轻的小王一眼“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真有鬼神吗,你们调查局当年不也”
“师弟。”
老道长耷拉着眉眼,长眉长须掩去他真实的神情,平静而淡然。
他拢着棉衣袖子,抬头看向小王“对世人来说,污染听起来也像是可笑的杜撰幻想,但你很清楚它是否是真实存在。”
“既然有污染物的存在,那鬼神,为何不能在”
老道长“虽然我那个徒弟年纪轻轻就被一脚踹下了山,但我很清楚他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用这招驱魔符的,他们必定是遇到了大危机。”
他叹了口气,振袖摇了摇,重新双手揣回袖子,却是向他身边的师弟“师弟,一起去看看吧,那倒霉徒弟到底是多要命的命格,连龟都留不住。”
老道长一脸嫌弃。
师弟立刻应声跟上。
专员小王一头雾水,却见两人顺着就打算越过他往浓雾里去,他大吃一惊,赶忙阻止“道长这里面不能进,危险我们已经有专业的人在”
“给你领导打电话。”
老道长揣着袖子,屹然如山“再管他要两把对污染特制加特林。”
小王“”
见势不对冲过来帮忙阻拦的调查官“”
电话那方,枫映堂却安静听完前因后果,连眉头也没皱“给他。”
小王“啊副官,是我信号不好,听错了吗”
他茫然“对方只是普通人啊,根本没有权限。”
“你以为有的人在外,但实际上,他们在内。”
枫映堂平静在悬空屏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现场调查官立刻收到了武器发放许可。
调查官“”
他满头问号,但又不得不依令行事,将沉重的武器箱子递给两位道长。
师弟冷哼着一把接过武器箱子,熟练的开箱,装
弹,上膛。像接受过专门的特殊训练,早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然后把武器递给了老道长。
看得调查官目瞪口呆。
老道长平静接过,和蔼的向依旧处于茫然中的专员和调查官点点头“年轻人,辛苦你们了。”
小王本能回答“不辛苦”
他悚然回神,却见两位老道长佝偻却肩扛加特林的身影,已经逐渐没入浓雾中,白须飘飘。
调查官可怜兮兮“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王“你问我,我问谁还不如你回家问你家副官快”
“枫领导,辛苦了。”
电话那边笑意满满的热情爽朗“我家小孩太活泼,劳烦领导多看顾了。改天,改天你来京大,我一定请你吃顿便饭”
枫映堂轻笑出声“好,那就期待您的饭了。”
他挂断电话,抬头,就看到秘书不解的脸。
“副官,您为什么”
秘书欲言又止。
在这么忙乱的时候,还要坚持接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而且不说办公室座机,而是私人号码。
对日理万机的长官们和枫副官来说,私人号码所代表的分量,不言而喻。
寻常人,就连得到能联系上总部外围秘书处的电话,都是艰难。
更何况是私人号码
秘书帮了忙,也不说感谢成年人嘴巴里的“改天”,就等于后会无期。
枫映堂笑了笑,没有多言。
只是拿起文件起身“会议要开始了,是吗”
秘书立刻回神,愧疚道歉“抱歉,应该我提醒副官的,是我工作疏忽。”
“副官,商长官和祈侦探他们真的会没事吗”
枫映堂在走廊上顿住脚步,缓缓扭头,看向不远处人来人往热闹的中庭。
有的部门在情绪激动的吵架,有的机动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长官们彼此笑着从容交谈,言语间刀光剑影,在会议开始之前,很多争夺就已经尘埃落定。
往年时,特殊长官商南明,永远是会议内外的视线焦点,令所有人又爱又恨,却令机动1队骄傲仰头,满眼自豪和爱戴敬佩。
今天却少了那道身影。
没了祈行夜,似乎总部也安静无趣了许多。
枫映堂平静收回视线,重新迈开脚步。
“会的。”
“因为那里有商长官的头脑,和祈行夜的战力。”
无人可及。
但身处污染最中心的祈行夜,却并不清楚外界已经因为他们的失踪而炸开了锅。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去思考外界的事。
就在他的眼前,许文静突然从沉睡中苏醒,赤红眼珠死死盯住他。
那一瞬间,磅礴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向他倾倒而来,如同整片山海全都压在他身上,巨大的重压令他动弹不得。
意识在疯狂示警危险,但身躯却一动也不能动。
祈行夜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文静和所有送葬人,一个接一个的睁开眼,所有视线整齐投射向他,将他锁定。
压力越发增加,身体和精神双重承受。
就连空气都仿佛在收紧。
像逐渐被抽成真空的袋子,身处其中的人被挤压,失去空气,压强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像巨掌死死攥住身躯并在磅礴力气下捏爆一个袋子。
祈行夜无法呼吸,感觉血液都在倒涌向大脑,眼眸充血赤红,腥甜血液就堵在喉咙,顺着唇角缓缓流淌,没入锁骨。
殷红血液从眼眶溢出,鼻子,耳朵越来越多,红色几乎覆盖了那
张越发苍白的俊容,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只剩一双眼眸,依旧坚定明亮,在昏暗中反而越发熠熠生辉。
如太阳坠落了深海。
许文静和送葬人们在融化。
他们逐渐失去人形,融化成一片殷红血肉,手臂和手臂粘连,大腿粘在脖子上,像被捏碎又融合的面团,只除了一颗头颅依旧坠挂紧贴在巨蟒外壳上充当着鳞片,其他所有身躯部分全部失去“个体”。
变成缠绕住祈行夜的蛇,一圈一圈,慢慢收紧,将他拖入赤红发黑的血河中。
祈行夜连挣扎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长刀从他书中坠落,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色没过自己,又覆盖了他的视野。
气泡从眼前升腾而起,意识逐渐模糊,下坠。
有人在下方迎接他。
似乎有声音在呼唤“来吧,来和我们一起吧为什么你要拒绝我们呢这里才是你的家,这才是你。”
“我们原本就是一体”
祈行夜拼命向下看去,想要循着声源看清说话的人。
但透过那片深深血河的黑暗,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性的轮廓。
随即,意识坠落悬崖,没入黑暗
“祈侦探,欢迎。”
白大褂笑吟吟站在面前,又奇怪呼唤“祈侦探,祈侦探”
祈行夜“”
他猛然回神,向身前望去的瞬间身体本能已经冲出去,将那人狠狠掼向墙壁,手肘死死抵住那人气管,再向前压迫一寸就会阻隔所有空气,令对方生生窒息而死。
身边人惊呼,赶忙上前去拉扯祈行夜“祈侦探,你这是干什么”
“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眼前的白大褂也一脸难受模样,试图抓住祈行夜的手臂,挣扎着艰难问“祈侦探,有杀委托人的,爱好,吗”
很熟悉的说话方式。
似乎在哪里听过。
像声带异化粘连,失去人类的发声方式,变得含混模糊,似乎也是同样绝望的在求助。
祈行夜恍惚了一下,慢慢回神,看清了身边的环境。
一片银白,落地玻璃明亮,仪器折射着白色灯光,其中往来之人手拿文件记录夹行色匆匆。
像是哪里的实验室。
旁边人“祈侦探是不是困迷糊了你忘了自己是受邀来大洋科技帮忙了吗”
明荔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隐含担忧“老板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像是虚拟和现实中的锚定点,将祈行夜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他一激灵松开手臂,拎着那白大褂的衣领将对方重新放回地面,甚至还顺手帮对方拍了拍墙灰“你们实验室刚刮的大白看看,蹭你一身。”
姿态自然得好像他和对方是朋友,刚刚的对峙并没有发生过。
祈行夜笑眯眯看向身旁“所以,这次是让我来干什么”
那白大褂揉了揉已经淤青泛红的脖子,友好的笑了笑,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你的委托人,许文静。”
“我们实验室,丢了重要的东西,需要你帮我们找回来。至报酬等你帮我们找到我们所需要的,自然就会拿到你所需要的。”
祈行夜“丢了什么”
“一管血。”
许文静笑道“一管存在了十四年之久的血液,整个实验室的立身之本。”
祈行夜想了半天,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大洋科技这种安保严密的集团,会丢失这么重要的物品,又为什么会找他来。
但明荔枝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挎住他的手臂。
很凉,且柔软,像没
有骨头。
章鱼的触须。
祈行夜抖了抖,皱眉戒备看去。
依旧是明荔枝那张熟悉的脸。
“老板,这是大洋科技搞生物制药的实验组。”
明荔枝压低声音嘀嘀咕咕“我从我们系主任那里听说过大洋科技的名头,很多学长学姐毕业之后都去了大洋科技工作。”
祈行夜挑眉,了然“所以,你想拜托我好好表现,最好再交几个朋友,让你能在大洋科技实习”
明荔枝却撇了撇嘴“谁说的”
“我讨厌大洋科技。”
那张脸上的厌恶不似作伪。
祈行夜愣了下。
但前面已经传来了呼唤“祈侦探这边走。”
祈行夜带着明荔枝跟上去。
许文静走在最前面,不急不缓的向他们介绍这个实验组的存在历史和任务,尤其是那管鲜血的重要性。
“祈侦探,要小心,不要打碎它。”
许文静站定脚步,微微笑着“它是,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碎,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死。”
祈行夜一惊,皱眉“这么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存在”
旁边的研究员笑了“祈侦探,制药研发怎么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最起码我们这里还比化工厂安全很多,就连走在大街上也会有出车祸死亡的风险,难道你还不走路了吗”
许文静微笑“是的。但是祈侦探,我所谈及的,是比那更危险的东西。”
“曾经见过血液本体的人,都已经死亡。我们也快了。”
这位带着眼镜满身书卷气的研究组组长,推了推眼镜,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连彻底的死亡都是恩赐。”
祈行夜心中生出违和感,身体本能在提醒他有什么东西,不太对。甚至,你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错误的。
“什么意思”
祈行夜追问“你一直在提及死亡。”
许文静笑得柔和平静“因为,我们确实在追寻彻底的死亡啊。这不是祈侦探你接受的委托吗”
祈行夜一惊,本想再次询问,可眼前一花,定神再看去时,许文静已经站在很远处的大门前,正奇怪的看着他。
“祈侦探站在那干什么”
许文静做出邀请的手势“来吧,带你参观我们的实验室,或许从这里,你能找出那管血的去向。”
祈行夜向前走去,随即,缓缓睁大了眼眸。
透过许文静身边的落地玻璃,他看到了密闭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的实验。
人。
到处都是人。
那些活生生的人躺在手术台上,痛苦嘶吼着,伸手抓挠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吐出来,他们在逐渐窒息,失去呼吸的本能,就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只剩“嗬嗬”气音。
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对此无动于衷,反而在那些人身边经过,匆匆在文件夹上记录着什么,又转身去往下一个。
祈行夜不可置信的转身看向许文静“这就是你们在做的实验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许文静讶然“只是普通的实验而已,祈侦探怎么了”
“这怎么可能是普通的”
祈行夜边说着就重新转头看去,想要指着那些痛苦中煎熬的人们给许文静看。
可当他重新看到实验室里的情况,却愣住了。
他和许文静的争执引起了实验室内人们的注意,研究员们纷纷抬头,向玻璃外看来,而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们,也转头看过来。
祈行夜得以看清了每一张脸。
躺在手术台上的,和穿白大褂的,是同一张
脸。
一张脸同时在平静的记录,又在手术台上痛苦哀嚎。
他模糊分辨出了那些人的口型杀了我,让我死,让我死
可眼前一晃,一切却又如朝露蒸发在阳光下,荡然无存。
实验室里,一片平静。研究员们守在仪器和屏幕前紧盯着数据,时不时点头和交谈,紧张忙碌,但井井有条。
“老板,你是又熬夜看案子资料了吗”
明荔枝压低声音“看看,你都出幻觉了再这样下去小心猝死啊。”
祈行夜“滚,别咒你家老板。我这种害人精不会死得那么早。”
他抬头时重新扬起笑容“不好意思,见笑了。”
许文静摇摇头“没关系。”
“反正很快你也和我们一样”
“嗯”
祈行夜追上去“你刚才说什么了吗没听清。”
许文静微笑“没事。”
祈行夜早就很习惯被人注视和侧目,他从来不是在意他人目光看法的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在大洋科技的实验室里,他却总觉得无数的目光从阴暗角落和每一个转角后向他投来,落在他的背后,如影随形。
像所有人都在围着他,用不善的视线注视着他。
群狼瓜分血肉。
冷得他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大脑一阵阵眩晕。
像缺氧。
但不论祈行夜多少次突然站住脚步向身后望去,他身后和周围都空荡荡没有人影。
“祈侦探,怎么了”许文静在询问。
“没什么。”
祈行夜将信将疑转身“你继续说。”
但他并没有就此将疑惑扔到脑后,而是依旧警惕着周围。
他试着勾了勾手指,却发现,自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身体机能迅速下降,不再能执行大脑下达的指令,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他的意识和身体,周围的声音也像从很远之地传来,带着不真实的空旷。
祈老板,祈老板你醒醒似乎有人在焦急呼喊他。
可当祈行夜向四周看去,却一无所获。
明荔枝纳闷“老板,你今天很不对劲啊,怎么了被污染了”
祈行夜漫不经心“滚你老板是能被污染的人吗”
许文静笑了笑“那祈侦探要加倍小心了。”
不等祈行夜问他要小心什么,他已经站住脚步,打开走廊尽头的大门“祈侦探,这就是存放那管血的地方。”
“你可以进去随便看看,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祈行夜抬眸。
越过许文静的肩膀,他看到了一片赤红的空间,红得浓郁甚至发黑,就连墙壁和天花板都被油漆成了红色,空间仿佛都在涡轮旋转,不可长久注视,会眩晕失去方向感。
祈行夜不适的皱起眉。
红色是令人热情冲动的颜色,也因此在日常大面积使用,会带来烦躁的心理暗示。很少有人会把房间里面六个面全都刷成红色的。
但许文静和其他研究员却对此习以为常。
那些研究员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们站成一圈,将祈行夜团团围在其中,用奇特的眼神齐齐注视着他,平静到诡异。
“祈侦探”许文静在等待。
明荔枝也在担忧的催促。
祈行夜终于迈开长腿,踏进那间殷红如血海的房间。
沉重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房间正中间,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展示台。
曾经有一管血存在。
一道女人的身影闪
过。
祈行夜立刻敏锐捕捉到,瞬间转身看去。
那人却再次闪过。
祈行夜呵笑一声,反而不再动作,安静站在原地。
直到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他才猛地伸手向后,凭借着身体本能死死抓住那人伸过来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毫不犹豫将那人摔到眼前地面上,与此同时单膝重重跪向地面,将那人压制在下,手掌也掐向那人咽喉。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压制得那人连起身或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但入手的触感却跟奇怪。
阴冷,湿滑,像将要从手掌里滑脱的鱼,反而不像人。
祈行夜皱眉,定神看去。
随即乐了“哟,徐女士,没想到在这还能看到你”
徐丽丽死死紧盯着祈行夜,那张苍白灰败如死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你都快要死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
“你不是知道吗,我最喜欢看到仇人落得个凄惨模样的结果。伤了我的,从来没人能全身而退,祈行夜,你也不是例外。”
祈行夜笑嘻嘻“那就不劳你操心了徐女士,你既然死了,那就好好死,在总部监狱开心”
话说到一半,祈行夜自己忽然愣住了。
“吗”
总部徐丽丽
什么东西。
一个私人侦探,为什么还有总部他有什么时候认识的徐丽丽,还知道她已经死了,甚至听起来像是他杀了她徐丽丽是谁
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想法在脑海中冲击,头痛欲裂。
徐丽丽在笑。
地面的红色也在缓缓浮动,如水波纹。
刚刚还坚实的地面上,似乎有水流漫过来,在祈行夜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悄然淹没了地面,逐渐翻涌向上。
当他捂着剧痛无比疯狂跳动的太阳穴,终于撑着模糊的视野重新找回神智时,整个房间内的血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并且继续向上。
他低头本想去看徐丽丽,却没想到,一具尸体竟然就从自己身边飘过。
祈行夜一愣,猝不及防之下,猛地与血海中的一双眼珠对视。
那张脸是许文静的。
许文静不复刚刚所见的那样平静整洁,他浑身焦黑狰狞,像被烈火灼烧,哭喊着向他伸出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求救。
祈侦探,救救我,祈侦探,让我死亡
头脑中另外一个声音也越来越响。
祈老板祈行夜你要是再不醒就真的要死了
血水淹没了房间。
那些曾见过的研究员们,在他的身边漂浮,面色僵硬青白,似乎已经死亡。
祈行夜感觉自己的五官灼烧一般痛,他似乎在流泪,可视野里只剩一片赤红。
只剩意志力,在咬牙坚持,突破重压和疼痛,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找回自己的神智。
他向脑海中那个声音的来源处伸出手,猛地抓住那人
“祈老板”
祈行夜猛地睁眼。
一张放大无数倍黑乎乎的脸就怼在他眼前。
“卧槽”
祈行夜下意识抬手扇过去,将那张大黑脸扇出去“鬼啊”
那黑脸“卧槽祈行夜你恩将仇报”
声音很熟悉。
祈行夜嗯
他的视野一片赤红模糊,难以看清眼前的东西,抬手去擦,可手背上蹭到的鲜红却更加刺眼。
祈行夜皱了下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去摸自己的五官。
脸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满手鲜血。
哦五官流血是吗。
意识到问题之后,他反而平静下来,囫囵用衣服擦了去满脸的血,重新抬头看去。
他这才看清,那大黑脸哪里是什么鬼。
分明是被烧得和焦炭一样的李龟龟。
祈行夜挑眉“龟龟你在这干什么呢”
李龟龟哭得伤心欲绝“你他妈的我叫你来我让你来救我,不是让你揍我的”
祈行夜假咳了一声“谁让你这副模样太像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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