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平静的空间突然间暴起, 所有浓雾都被向同一个方向反狂卷而去,就连祈行夜和商南明也被飓风裹挟着拖入其中,无法挣脱龙卷风的力量。
像自然灾难面前的人类, 渺小, 无法抵抗。
祈行夜唯一来得及做的事情, 就是死死拽住商南明的手臂,不至于让两人失散。
而浓雾从最远方一直存在却无法抵达的黑点开始, 迅速向祈行夜两人所之处染上黑色,眨眼之间,便已至身前。
本来缥缈但干净的浓雾, 也变成了散发着潮湿气味的黑色淤泥, 像刚从下水道打捞出来的一般,粘稠而铺天盖地。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捂着唇大声问商南明“这是怎么,打不过我就来阴的是吗想恶心死我”
商南明“你高看污染物了, 它没有那个脑子。”
黑色粘液向他们涌来,几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他们彻底吞噬。
祈行夜一惊,赶紧抬手抱住商南明的腰身,惯性带着旋身而过,两人互换了位置。他紧紧将商南明保护在自己怀中,而自己的后背冲向淤泥扑过来的方向,挡在第一线。
商南明眼眸微微睁大。
随即平静问“祈行夜”
祈行夜咧开笑容“我不会被污染, 商大官人你就不一样了。防护服, 有上限的吧”
他笑眯眯,甚至恶向胆边生, 伸手捧住商南明的脸“小商商感动吗”
商南明面无表情, 拿开他的手“呵。滚。”
祈行夜一张俊容上笑意不减, 但心脏却微微沉了下去。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所有不论是浓雾还是淤泥,其实都不过是污染粒子的聚合体,他们所在的二维世界,实际上就是这次污染案件中所有污染物的集合。
失去了个体的概念,所有人被污染之后,逐渐融化,属于人的部分有可能还留在现实世界中,但已经被污染吞噬的那一部分,则会形成“墙壁”,变成裹挟他们的二维世界。
二维世界里不知时间流速,空间的概念更是被完全模糊,让人偶尔会忽然间生出错觉,觉得自己在这里并非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是“纸片”。
有一种想要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冲动。
但祈行夜知道,他会清晰的以旁观者视角认出这些都是错觉,是因为他本身无法被污染,因此得以在二维世界保持清醒和独立的个体。
可,商南明怎么办
仅仅只凭借着一件防护服,究竟能拖延到什么程度没有任何承诺说是还有多久就能离开二维世界,这漫长不知尽头的时间里,商南明还能维持神智多久
祈行夜不知道。
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搭档被污染。
刚刚还平静的二维世界,此时却像是海上暴风雨中起伏跌宕的一叶扁舟,脆弱得好像随时都会被拍击过来的浪头打翻。
不知何时会来的污染和死亡,如达摩克利斯之剑,等待是最为令人心焦的折磨。
祈行夜神情微肃,沉吟着问“商长官,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外界出现了变动”
“污染物的数量,在增多。并且被激怒了。”
就在他们从明镜台的办公室离开之后。
从被墙壁吞噬到现在,他们所有获知的外界消息,都来源于与明镜台和枫映堂的匆匆相逢。
但现在,祈行夜却开始怀疑,是否在那之后外界又出了什么变故,使得污染物的数量和强度都在增强,堕化的程度也更深,因此使得他们所身处的这堆聚合物,更加狂暴,由轻缓的浓雾,到沉重污臭的淤泥。
“商长官。”
祈行夜舔了舔唇瓣,声线严肃“你的防护服还能支
撑多久”
被污泥覆盖的昏暗光线下,那张俊容锋利而沉稳。
褪去了笑意,令人心惊的锋芒。却也更加可靠,仿佛只要看到他,一切就会转危为安。
商南明在污泥的冲击下稳住身形,垂下眼睫,静静看着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祈行夜。
他顿了顿,才道“不清楚。”
祈行夜皱眉。
商南明指了指自己的腕表,淡淡道“从进入墙壁开始,时间就停了。防护服的剩余有效期,无法准确获知。”
不仅是防护服。
还有阻断剂,污染计数器这些调查官常备的随身装备,在这里都因为过曝而失效。
最糟糕,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发生了。
这意味着一旦商南明被污染,甚至会跳过微污染阶段,直达污染并开始堕化,连抢救的时间都不会有。
祈行夜抿了抿唇,眉眼阴沉了下来。
他没有再问,只是将商南明扯到自己身后,淡淡道“躲着。”
“我个高,天塌下来先砸我。”
说着,祈行夜已经尝试着从一片污泥中寻找出可能的方向,试图确定出能够躲避淤泥的方法。
商南明愣了下,随即,微微弯起唇角。
“如果以身高来论,似乎,应该是我”
“闭嘴。这种时候就不能让让我吗”
“好。”
龙卷风仍旧在继续,没有停歇的猛烈吹刮,落在皮肤上都细细密密的疼痛,像下刀片一样。
祈行夜更是觉得自己眼前逐渐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商南明在自己面前倒下,看到黑色逐渐笼罩商南明,在死亡,在痛苦挣扎,在融化,变成污染物可在身侧的温度却每每总是在他惊慌的时候,将他拽回真实。
告诉他不过是幻觉。
我在。我一直在。
祈行夜定了定心神,重新扬起一个灿烂笑容,感慨“简直像是在滚筒洗衣机里啊,翻翻卷卷的。”
“还是没有停止键的那种。”
商南明却站定了脚步。
被猛地拉住无法向前的祈行夜“”
“怎么了”
他纳闷问。
商南明扬了扬下颔,示意他看向远处的淤泥后面“有人。”
祈行夜“除了你和我之外,还有人能在污染里活着吗这墙壁吃人都不嚼直接吞咽”
他这样说着,但还是跟着商南明的视线看过去。
一道显得格外壮实的人形轮廓,从淤泥的黑色中隐约显露出来,甚至在微弱的光亮中,折射着光芒。
祈行夜眯了眯眼,迟疑着问商南明“你觉不觉得,那人,特别眼熟”
商南明观察了片刻,然后才平静回道“确实。”
祈行夜“草该不会是熟人吧谁这么倒霉被吃了”
他之前倒是觉得自己看见了人影,但那刚好是风暴骤起的时刻,兵荒马乱中没有时间去管,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普通人怎么可能在污染造成的二维世界里存活只可能是污染聚合体自己搞出来的污染物吧。
但现在有了商南明的肯定,祈行夜倒是确定了,刚刚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实有一个人存在。
虽然不知道是死是活。
祈行夜只思考了两秒钟,就立刻决定向那个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认识的,会让他如此熟悉,并且还这么倒霉会被墙壁吃了的怎么听都像是在说李龟龟啊
“龟老龟啊”
祈行夜欢呼着冲了过去。
二维世界里缺乏空间的
概念,那人形看起来远在天边,但当祈行夜打定主意靠近的时候,却又得以很快接近。
让他在担忧着李龟龟的状况时,又同时有些新奇,颇有些穿着宇航服在太空漫步的轻巧感。
直到他靠近。
失去了一部分淤泥的遮挡之后,祈行夜才得以看清楚,那并不是李龟龟熟悉的脸。
而是,特殊工作人员的生化服。
明黄色生化服的外表已经被淤泥糊了满满一层,不再醒目,仿佛已经和污染融为一体。
沉重而充满气体的生化服鼓鼓囊囊的飘在黑色中,倒真的像一个行走在月球上的宇航员。
祈行夜赶紧将那生化服拽住,不让它再跟随着龙卷风到处摇摆,然后擦去生化服密闭头盔上的污泥,查看里面的人的情况。
是一张不认识的脸。
生化服里面的人已经陷入昏迷,无知无觉,像坠入太空的黑暗和安静,孤独的等待死亡。
却被祈行夜捡了回来。
在死亡的那道门上,被紧紧拽住。
祈行夜试着喊了对方几声,对方都始终没有反应,好像睡过去了。
“”
他愤愤“不许睡没看到我都在工作吗,不许摸鱼”
剧烈摇晃之下,生化服里的人即便是在黑沉的睡梦中,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慢慢睁开眼睛,透过头盔迷蒙的向外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张纸。
“”
生化服“”
他惊恐“什么情况为什么是纸片人”
失去了立体感,只剩下二维,变成了一张薄薄没有厚度的纸片。
祈行夜“礼貌你吗”
他向生化服挥了挥手,比了耶问他这是几。
生化服不明所以,但诚实“二。”
祈行夜遗憾摇头“没救了,等死吧这是五。”
生化服“”
这次是真的清醒了。
被吓得。
祈行夜笑眯眯“骗你的,是二。”
生化服怨念的看着他,似乎在控诉他的捉弄。
但在越过祈行夜,看清站在他身后黑暗下的商南明时,生化服还是立刻就认了出来。
特殊长官商南明。
他立刻严肃了面孔,抬手向商南明敬了个礼“长官”
商南明平静点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记得住吗”
生化服迟疑了一下。
当商南明问起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记忆像是受损的磁盘,无法重新读取,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白噪音,大脑里一片空白。
来处,归途,一无所知。
祈行夜无声却细密的在观察着他的表情,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从污染现场来的”
生化服茫然,然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可能”
“与搬尸工有关吗算命先生的商铺”
“亮子”
“亮子家,对吗”
问题排查之下,祈行夜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虽然生化服自己记不清了,但祈行夜却猜测出来,他是在污染现场也就是亮子家,被墙壁吞噬。
但因为他当时穿着生化服,得以隔绝掉了绝大部分的污染粒子,因此现在很有可能只是处于微污染状态,还没有真正被污染甚至堕化,因此还保留着神智。
还有救。
但最大的前提是,他们立刻找出离开二维世界的方法,远离污染,并且将生化服里的工作人员送去医疗官那里。
祈行夜“你还能记得住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墙壁吞噬的吗你的生化服还有多长时间,你能大致估算吗”
他抬起包裹着厚重生化服的手臂,试图去抱住自己的头颅,但却只摸到了冰冷密闭的头盔。
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前堆积的所有焦虑恐惧,都在此刻新添上的沮丧之下,如雪山崩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他垂头丧气“唯一记得的,好像就是有人在喊我。有人,拽住了我。”
这个念头就像钥匙,忽然间打开了他密闭在大脑某处的记忆。
抓住自己脚腕从床底微笑看向自己的尸体,墙壁上浮现的人影,向自己在招手,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和呼唤,似乎整个世界都失去意义,唯一仅剩下的只有那面墙壁,以及墙壁后面从未被人发现过的新世界
所有的记忆都在脑海中快速旋转又破碎,本来空白的大脑突然被大量的记忆填塞,像是堵车的道路,痛苦得几乎想要爆炸。
生化服抱着自己的头盔,痛苦着,缓缓蹲了下去。
祈行夜的手掌始终搭在他的肩膀上,将自己的力量和存在,坚定传递过去。
“没关系,别害怕,我在我会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回去,带给你的家人。”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这种地方的,你不会被污染。”
祈行夜一遍遍耐心的安抚之下,生化服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原本卡顿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并且将之前在墙壁外的世界重演。
身体毕竟在现实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被一方水土滋养,烙印着文化的痕迹,不会被轻易抹去。
在逐渐遗忘墙壁带来的蛊惑之后,生化服慢慢明白,自己,是个人来着。
生活在现实世界,而不是所谓的“新世界”。
他张开嘴巴,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回忆到的事情,一字一句的说过祈行夜听。
包括亮子一家的死亡,以及墙壁对自己的蛊惑,还有拽住自己的小女孩。
那种冰冷又黏腻的阴冷触感,仿佛穿透厚厚的生化服,还残留在他脚腕的皮肤上,让他哪怕只是回忆和诉说,都忍不住颤栗。
“你最后的印象,是几点”
祈行夜问道“你能确定自己的生化服还有多久到达极限吗”
生化服茫然无措的摇了摇头,点了点自己胸口的电子示意牌。上面的提示进度,始终卡在黄线上不动。
定格在了他被吞噬的那一刻。
祈行夜的心脏往下沉了沉。
对于这些特殊作业人员来说,他们所装备的生化服虽然是对污染最高层级的防护,就像这位被墙壁吞噬的生化服一样,虽然落进污染聚合物里,但因为这层生化服的存在,他仍旧保持着没有被污染的状态,是安全的。
可同时,他们也有致命的弱点。
时间。
生化服内部充斥惰性气体,使得外层和内层之间的气体可以很好的屏蔽内外,防止了任何可能的泄露。
但防护材料不是始终如一的生效。
它更像是吸附污水的海绵,总有吸饱了的时候。这就需要特殊作业人员定期轮换。
不仅是数百斤的重量要求他们休息,更是因为对防护材料的更迭。
可现在,没有充足的条件可以保证生化服获得新的支援,他必须依靠着这身生化服来确保自己的存活。
不仅是他。
还有商南明。
留给他们的时间,忽然间急迫了起来。
祈行夜拖拽着两个“后腿”,恨不得割肉喂鹰,把自己片一片分给两人,好确保他们的安全。
他咬牙切齿的骂了两句,但还是迅速接受了现状,并且试图在淤泥中寻找新的生存方式。
对外的“屏幕”已经在刚刚狂暴的飓风中消失不见,无法确认外界的情况,只剩下一片漆黑,凭着本能在行走。
祈行夜虽然担忧在殡仪馆看到的亮子,但现在他身边的商南明和生化服,同样牵动着他的心。
直觉在黑暗中疯狂示警。
他想要向左手边走时,就会觉得心脏闷闷的不舒服,大脑也无法放松警惕,始终在注视着右边。
他想要笔直前进的时候,总是走着走着就不自觉的调转方向转弯。
祈行夜尝试了几次,也从商南明那里得到了反馈。
“你重新规划了路线之后,呼吸畅通了一些。”
商南明顿了下,道“空气没有那么浑浊了。”
祈行夜明白,这是对于普通人的商南明而言,污染最直观的体现。
它可以是雾霾,可以是雨,是雪。
任何生活中一眼瞥过都会忽略的微粒,都有可能是污染粒子的化身。
空气清澈,是人能够切身体会到的变化。
祈行夜稍加思索,立刻改变了思路,干脆放开了对自己的限制,漫无目的跟着自己的腿走,走到哪里是哪里。
凡是他走向的位置,淤泥微不可察的在向后躲避。如摩西分海,不敢上前靠近祈行夜。
连带着他身边的商南明和生化服,也因此而获得了庇护。
虽然在黑暗中无法准确视物,更没有准确地标可以说明他们所前往的方位和地址,但走着走着,商南明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条路,我走过。”
他的声音平静,但笃定。
祈行夜错愕“啊”
他茫然“我自己都没走过这条路,都不知道我在往哪走,完全是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商长官你竟然走过”
他好奇凑近到商南明面前,想要在这个极近距离之下,看清昏暗中商南明的眼眸“这条路是在往哪走说说看。”
黑暗中离得太近了。
就连彼此呼吸的气流都能感受得到,落在脖颈上,像羽毛拂过心尖,带起一阵微痒。
温度昭示着存在感,避无可避。
在眼睛无法视物的黑暗里,其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制拔高,对周围环境如此敏感,一丝一毫的吹拂都能清晰察觉。
商南明皱了下眉,本能向后仰去,拉开距离。
祈行夜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前倾身躯靠近“嗯”
音节磁性勾人。
“太近了。”
商南明无奈,抬手捂住祈行夜的脸向后退去“听得到,不用这么近。”
祈行夜笑眯眯挑眉“商长官害羞了”
商南明偏过脸去,没有回答。
“这条路,我确实走过。”
“并且不仅我一人知道。”
他的眉眼冷肃下来“还记得相识的地方吗”
祈行夜神情自然的点头“当然。侦探社,不是吗”
冲进来的武装调查官,哀嚎的污染物,满地混乱。
在那个夜晚,与商南明初相识。
一身利落黑色长制服的调查官,冷淡向他自我介绍调查局,商南明。
祈行夜笑眯眯回忆着感慨“商长官算是我见过最难搞定的那一类人了,要是当你的敌人,真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如果没有被商南明划进自己人的范围内,那就只会被时刻警惕着,关注着所有动向并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就连礼貌都是疏离的,界限分明。
商南明
对此并不否认“我的时间有限,不会浪费在无关人等身上。”
他指了指脚下的黑暗“这条路,就是我带领其他调查官,前去侦探社的路。”
祈行夜“嗯”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一起b级污染类案件。
和其他类型污染案件是以污染物或污染源进行扩散不同,污染类事件,拥有自己独特的传播路径。
污染物喜欢地下,那里的阴冷潮湿更利于污染粒子的长久保存,就像冰箱。
再一个地脉。
就像人体内部的气流和脉络,土地也有自己的脉络。
它对于污染粒子而言,是“嫁衣裳”,土地为它修建好的高速公路,可以让它畅通无阻的前行,远远快过在普通的土壤中传播。
人会本能的去寻找令自己舒服的方式,去偷懒少用力气。
污染粒子也是如此。
既然有“高速公路”可以迅速抵达,那为什么还要在土壤里耗费力气的自己跑
污染粒子找到了路径,科研院找到了规律。
分析得到的污染路径,就是追踪污染类事件中污染物的最快方式。
在上一次cb0739污染类案件中,也是同样如此。
商南明拿到了污染传播路径,并根据路径追踪,直到祈行夜的侦探社。
祈行夜错愕的看向他“卧槽”
就在商南明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祈行夜“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吗”
商南明“”
他无语,顿了顿才接着道“在那次污染传播的分析中,科研院发现,你家附近所有的地脉,都最终汇聚到侦探社。”
“是枢纽。”
祈行夜默默“总觉得,这话在哪听过。”
他掩唇沉思,随即微微睁大了眼眸“草”
商南明看向他。
祈行夜却笑嘻嘻的摊了摊手“没什么,就是感慨下我果然是重要人物。怪不得商长官都要不远万里的跑来找我。”
商南明“期待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是我的错。”
“不过”
他左右看了一圈,抬手反握住祈行夜的手掌,带着他大步流星向某一方向走去,毫不犹豫“既然是之前的污染路径,那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的直觉,在将我们引向侦探社的方向。”
这一次带路的,反而成了商南明。
凡是他见过的图纸,看过的报告,就不可能忘记。
更何况是b级污染类案件这么重要的事情以及,祈行夜。
有了商南明走在前面带路,祈行夜也能分出心思注意周围。
黑暗完美的掩盖住了他神情的异样。
路径,确实似曾相识。
就在不久前,李龟龟刚刚向他坦白过。
老道长看到,侦探社是灵脉汇聚中心,只不过在厉鬼化身后成了死脉,招惹来无数鬼魂。
现在看来,那不仅招惹来冤魂厉鬼,就连污染物也会更容易被死脉吸引。
祈行夜突然发现,花费所有积蓄买下的家,竟然是周围所有鬼魂和污染物的旅馆。他反而成了污染物的“旅店老板”,就是住客都不给钱草亏了
他愤愤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准备等秦伟伟回来的时候质问他。
这要损失多少钱呐,痛心疾首。
商南明像是对祈行夜的情绪变化有所感知,无声无息的向旁边瞥去一眼。
祈行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海洋里。
倒是另一旁始终战战兢兢的生化服有所感知,惊恐向
商南明回望,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从刚刚祈侦探靠近商长官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你们外勤调查官的搭档之间,关系都这么好的吗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已经超出了他对调查官搭档之前关系和情感的认知啊
想问。
非常好奇。
但是眼前的是大名鼎鼎的特殊长官不敢问。
生化服原本还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但就在他安抚好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却突然发现商长官竟然在偷瞄祈侦探
祈侦探似乎也在躲避着什么,有很多不想告诉商长官的事。
生化服妈妈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是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还是我思想肮脏龌龊。这真的是外勤搭档之间正常的相处模式吗我看见的少你们不要骗我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与生化服对视。
生化服
瞬间扭头,甚至开始吹口哨。
祈行夜“”
他纳闷“这么快乐吗,都唱上歌了”
生化服硬着头皮回答“嗯嗯”
他什么都没看见,哈,哈哈。
“到了。”
商南明平静停住脚步,指向前面“如果我记得没错,前面就是侦探社。祈行夜,你有什么感觉吗”
祈行夜的直觉同样在向他说明,这就是侦探社。
就在前面,只要一脚迈过去,就能回家了。
他有些恍惚,不敢置信。
在原地顿了几秒之后,才重新迈开长腿,坚定的向眼前的淤泥走去。
霎时间,所有淤泥退去,黑暗像是都被留在了身后,眼前迎来光明。
像是阳光洒落下来那般清爽明亮。
长时间待在黑暗中,乍一面对光亮,眼睛一时间无法接受。
祈行夜本能抬起手挡在自己眼前,等自己适应了几秒之后,才抬眸向前看去。
是他家的院子。
熟悉的,侦探社的院落。
一步之间,天差地别,从处处皆是污染,暗藏危机的二维世界,回到自己平静安详的小院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有污染只是梦一场。一切都还维持着祈行夜离开时的模样。
包括院子里的柳树。
“嗯”
祈行夜目光凝实,忽然疑惑揉了揉眼睛“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柳树下站着个人”
他大惊“该不会又是被墙壁吞噬的吧”
怎么又来一个
柳树下的身影“”
在一片薄薄白雾中,柳树下的空间仍旧被黑暗笼罩,黑气的怨念如有实质。
一双怨恨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紧着祈行夜。
商南明单手插兜,看了几眼之后平静道“不是污染物。只是,看起来是你的老朋友。”
“你的房东。”
祈行夜“”
“开玩笑我哪有房东,我的侦探社可是我花钱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别说。如果真的轮论来,他还真有个房东。
所有曾经持有或住在侦探社那栋小楼的人,都共同拥有的房东。
小楼第一任主人,惨死在战乱年间的娇客。
祈行夜“草,还真是。”
确定了对方身份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拉,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甚至走过去主动和对方打招呼。
“这房子闹鬼三年了,没想到竟然现在才第一次看到鬼的真身。”
祈行夜啧啧称奇
“柳树女士,就是你天天想弄死我吗不过你竟然还真的帮我看家了诶。”
他感动“世界上还是好人好鬼多啊”
柳树下的人影“”
她恨恨看了祈行夜一眼,恨不得扑过去吞了他。
却只是转身,随即消失在了柳树下。
周围没了淤泥的二维世界,在侦探社这个枢纽节点,重新变成了白雾的模样,丝丝缕缕的漂浮,空气都干净清爽了不少。
女鬼消失后,进入侦探社的那道无形屏障也紧跟着消失了。
祈行夜试探着走过去,眼前一晃,却看到“屏幕”重新出现,自家客厅就在屏幕外。
“呜呜呜呜呜”
客厅没有开灯,窗外阴云密布,还有幽幽哭声从客厅传过来。
听得墙壁里的祈行夜毛骨悚然,赶紧搓了搓手臂“什么情况我不在家的时候侦探社又闹鬼了”
定神仔细一看,祈行夜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
“哟,这不是我们家小荔枝吗怎么跑回来一个人哭了”
明荔枝就趴在沙发上,紧紧抱着毯子仿佛在假装自己是个粽子。
他躲在沙发转角的角落里,眼泪啪嗒啪嗒的砸下去。
在祈行夜出现在明镜台的办公室又消失之后,枫映堂担心他的状况太糟糕,无法继续胜任现场的工作,就先专员将他送回了侦探社,想让他休息。
但这让明荔枝更难受了。
其他所有人都在努力,他家老板也生死未卜,他却像个无能的废物一样缩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他悲伤的意识到“原来我是个除了有钱,什么也没有的废物。”
刚扬起笑容想要打招呼的祈行夜“”
他咬紧了后槽牙“爸爸请务必让我做这种废物,我愿意”
客厅里正哭着的明荔枝“”
是他的幻觉吗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老板的说话声
他惊恐向四周看去“老板,老板是你吗你在哪”
祈行夜没好气的道“在你祖坟上”
“阎王爷让我回来带你走”
明荔枝一抬头,就看到客厅的墙壁上,白色竟然在波浪起伏,形成了一张形似祈行夜的人脸。
“”
沉默。
沉默是今天的侦探社。
明荔枝愣了好久,才像是终于想明白了原因的睁大眼睛“”
祈行夜满意点点头“你老板我回来了,开心”
“老板”
明荔枝眼含热泪,悲怆“老板你怎么死了,这是变成鬼回来找我了吗”
他丢开毯子,伸开双臂踉跄着走向墙壁,主动抱住波浪起伏的白墙“呜呜呜呜我就知道老板不会丢下我的,你是来接我的吗”
祈行夜“你清醒一点啊荔枝”
“你老板我活着,活得很好,不要没事咒我啊”
明荔枝迷茫眨眼“啊那老板你要是没死,怎么回来的”
祈行夜扶额叹息,放弃解释,转而看向商南明,严肃道“既然这里能当出口用,那你就先带他出去找医疗官。你们两个都没办法在污染里长时间留存,不确定还能撑多久,下次的出口又在哪里。”
“还有殡仪馆,商长官,你一定要记得出去找亮子,问清污染来源的地点,和枫映堂汇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阻断污染继续蔓延。”
“你们立刻离开。”
祈行夜将生化服交到商南明手里“他和小荔枝,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荔枝。”
商
南明微微垂眼“你呢”
“我”
祈行夜笑了下,转身,看向白雾后面的淤泥,眼神坚定“我有预感,这条污染路径,还没有终结。我打算,去终点看看。”
追本溯源。
看看在这次污染案的源头,究竟是什么人隐藏在幕后,玩弄践踏生命。
商南明没有阻止,只平静点点头“好。有些事情,是只有你能完成的任务。”
但在走向屏幕前,商南明却顿了下,又道“祈行夜。”
“嗯”祈行夜纳闷转头。
垂下的眼睫掩盖住了商南明眼中的情绪“活着回来。”
祈行夜笑了。
生机勃勃的朝气明媚“嗷放心吧商大官人,我是谁啊世界第一的侦探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呢。”
“等着我凯旋,为我庆祝吧,商南明。”
他伸手,轻轻拍在商南明挺括的背上,将他从这个污浊的世界,推向现实
先是空气,然后是听觉,嗅觉,知觉。
所有对现实世界的感知,都在迅速回笼。
商南明睁开眼,就看到眼前熟悉的客厅模样。
以及抱住他腰身的明荔枝。
他垂眸向下看去,就见明荔枝糊了满脸的泪水,傻愣愣的抬头看着他。
“诶”
“怎么是你,商,商,商长官”
明荔枝傻乎乎确认了一遍商南明的身份,随即烫手般收回手臂,惊慌失措的往商南明身后看“我老板呢我家老板怎么没出来”
墙壁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如既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客厅里,却没有祈行夜的身影。
商南明转身,同样看向身后的墙壁。
半晌,他轻声道“你老板,去拯救世界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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