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像被血肉包裹, 屏蔽了所有感知的黑暗。
看不到,听不见,伸手出去也无法触碰实物, 只有黏腻冰冷的一团。
祈行夜恍惚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沼泽, 但包裹他的并非泥浆,而是真正的,人类的血肉。
像伸手进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内, 搅乱腐臭黏腻的内脏。
手指传回的触感令人作呕。
即便是半梦未醒的混沌状态下,祈行夜还是脊背发麻, 忍不住想要抽回手。
但这一动作,大脑重新运转, 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是在哪
首先可以肯定排除是在侦探社。家里的厉鬼祖宗虽然总是吓得他半死,但不会用这么恶心的手段。
其次也不是调查局总部。要是总部都被入侵, 那距离战线失守世界末日也不远了。
所以
祈行夜刚刚还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意识明朗。
他颤了颤眼睫, 慢慢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意识已经尽数回笼。
瞬间,无数张惨白没有五官的人脸, 重新映入他的眼帘。
就在他被血肉裹挟而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内,这些白惨惨抽长的人形似乎又经历了一轮掠夺, 吞噬先前那庞大怪物的血肉作为自己生长的养分, 已经比他之前印象中的要更加长, 足有七八米高, 在黑暗中摇晃着像是一簇簇海草。
更关键的是那些人形,五官轮廓更加清晰了起来。
像画质模糊的老电影,磨掉了所有皮肤的质感, 经历过修复后,逐渐还原出原本的模样,五官走笔更加深刻。
可以看得出凹陷的眼窝,高耸的鼻梁。以及
是令祈行夜感到熟悉的面孔。
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被他查看过的资料,都会被他牢牢记住。
先前这些人形还未完全“成熟”,那些脸就像孩童随意揉捏的面团,完全没有轮廓可言。
但现在,当这些面容逐渐清晰,祈行夜忽然意识到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脸。
曾经,在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之久的有关于衔尾蛇的档案中,上百万份受害者的档案,或是被污染或死亡,或被严重影响生活留下后遗症
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些脸,也曾经出现在那些档案中。
是衔尾蛇的受害者。
受害者,成为加害者。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视野中,那些人形弯下腰,细长如软绳的手臂从四面八方向他伸来,抓住他的身躯,试图将他融化。
污染计数器早已经过载损坏。
但祈行夜敢肯定,自己身上现在一定沾满了污染粒子,如果它还在,现在一定喊得像只尖叫鸡。
将要被污染物淹没的恐怖,却令祈行夜勾了勾唇角,轻声笑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忽然很开心自己拥有这样的体质,让我能够不受干扰的,像这样近距离接触你们。”
祈行夜缓慢抬起手,主动伸向正在俯身靠近他的人形怪物。
看上去竟然像是想要抚摸怪物空白没有五官的脸。
怪物一惊,立刻想要重新压制。
但是当祈行夜脱离了混沌,重新夺回对自己身躯的掌控,就不再是怪物能够操控的了。
怪物拼命向下压,祈行夜却咬紧牙关对抗阻力,硬生生从身下怪物的血肉中挣脱束缚,抬起手臂。
长刀不堪负重,被过重的压力压得粉碎,清脆断裂声被埋葬在血肉里沉闷。
但在怪物被声音吸引去注意力而晃神的瞬间,祈行夜迅速反应。
武器碎裂,他就干脆舍弃武器,裹挟着悍然强风徒手冲向怪物,五指成爪牢牢控制住那惨白没有五官的头颅,狠狠甩向旁边另一个怪物。
两颗头颅重重撞击在一起,骨骼碎裂声清脆。
周围的人形怪物们惊呆了。
它们根本没有想到已经落入口袋的礼物,竟然还会有逃脱的可能,与它们之前所遇到和杀手的任何人类都不同。
眼前的“猎物”格外有生命力。
就在怪物愣神的瞬间,祈行夜丝毫没有停顿,快速抽手出来,强制大脑重新接管身躯。
先是手臂,然后是躯干,腿。他咬紧牙关,眉眼凌厉如刀,凭借着坚定可怖的意志力,硬生生将自己从血肉的沼泽中拔出来。
随身携带的武器难以应对眼前的怪物,长刀一寸寸碎裂。
祈行夜就干脆舍弃武器,徒手驯化污染物,将人形怪物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当做武器反冲向其它污染物。
大开大合,横扫千军。
落在他手中,即便是污染物也成为了武器,抡得虎虎生风甚至在空气中产生爆鸣,气势惊人。
只要被他握在手里的,就是他的刀。
不必开刃,甚至无须有锋芒。只要够快,强力之下,劈斩一切
所有被打中的人形污染物,都应声倒下,被劈斩成数段,落回到祈行夜身下的肉泥里,重新融为一滩。
人形污染物具有快速重塑和生长的效果,即便被杀死,它们的残肢血肉也只会化作养分,重新滋养其他同类生长。
死亡,新生。
无解的循环序列。
却被祈行夜这个比怪物更像怪物的存在,用那双迸溅了血浆更显苍白的有力手掌,硬生生撕碎。
终止循环。
新生的速度追不上死亡的速度,比可怖的污染更加迅速的,是祈行夜手里的“刀”。
武器取之不尽,损坏就被随手扔进肉泥血浆里,下一个被抓住的人形怪物成为新的武器,对准它的同类屠戮。
围绕在祈行夜身周的污染物在快速减少。
被打破了循环规律之后的污染物,很快就因为供应链断裂而陷入了难以支撑维系的艰难境地。
砸向谷底的战局,被祈行夜生生扭转,由衰到盛只需要一个回眸。
菲利普斯终于扯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污染物阻碍,循着信号找到祈行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红与白,在黑暗中极致的演绎。
庞大的怪物已经被吞噬得只剩下一副惨白骨架,横倒在地下空旷的高大空间里,触目惊心。
而在白骨之上,血肉横飞。
祈行夜背光而立,站在惨白骸骨与殷红血浆的最中央,污染物倒在他脚边,垒成王座。
鲜血顺着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滴落。
微弱光亮中,青年身姿挺拔,仿佛是矗立死亡之中,永不折断倒塌的旗帜。
菲利普斯眼睛睁大,一时失语。
灵魂在颤粟。
为空气中浮动着的浓重血腥气,从黑暗淌涉而来的死亡而恐惧。
为污染物之上绝对的胜利,与旗帜的激动狂热。
青年听到了地底回荡的声音,耳朵动了动,敏锐侧眸看去。
随即挑眉。
“菲利普斯”
祈行夜勾唇笑得灿烂,扬了扬手里被从人形怪物身躯里抽出来的惨白脊骨,愉快道“等我一下,我很快结束。唔,还有两个。”
语气轻松得好像学生时代让好友等等自己买面包。
笑容冲淡了锋利肃杀的血腥气。
菲利普斯觉得刚刚在自己眼前的死神,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一晃眼就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他更加熟悉的,那位调查局的公民顾问。
一个普通人。
菲利普斯看向祈行夜的眼神复杂,他动了动嘴巴,似乎想要问什么,最终却又只是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抽出枪械上前帮忙。
仅剩的两只人形怪物很快就被绞杀,软软从高空砸向地面。
而祈行夜纵身一跃,轻盈从庞大的怪物骸骨上落向地面,稳稳站住了身形,笑着向菲利普斯走来。
他甚至在抬手打着招呼。
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相见,热烈又亲切。
菲利普斯不等拒绝,就已经被祈行夜猛地抱紧在怀里,还被重重拍了拍后背。
“菲利普斯,你没事吧我一睁眼就没看见你,差点以为你出事了。幸好幸好。”
菲利普斯“应该是我担心你才对吧是不是反了咳,咳咳”
他觉得自己被拍得要把心脏吐出来了。
即便隔着生化服,菲利普斯也能清晰的闻到祈行夜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浓郁得像是从尸山血海中归来,尚未褪尽的肃杀之意令人颤抖。
等终于离开了祈行夜过分热情到难以消受的怀抱,退开几步后,菲利普斯才得以看清祈行夜现在的模样。
生化服不翼而飞,祈行夜身上的米色风衣已经彻底被鲜血浸透,聚集的血液顺着衣角滴滴答答落下,在地面形成水洼。
他却还在笑。
毫无阴霾的灿烂。
简直就像会令fbi恐惧的变态连环杀人狂魔。
菲利普斯抖了抖,将无关联想赶紧从脑海中删除,随即担忧的握住祈行夜手臂。
“你的生化服呢”
他的语气焦急“什么时候破损的你已经暴露在污染中多久了”
“你刚杀了那么多污染物,地底污染粒子太过于浓郁,这种环境下哪怕一分钟的暴露都会造成污染”
菲利普斯流露出真切的担忧,立刻转头去寻找被自己扔在半路上的设备箱,想要翻找里面是否有备用生化服。
却被祈行夜拽住了手臂。
“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祈行夜笑眯眯道“要不然,你用计数器测一下我,一定是e级。”
菲利普斯眉头紧蹙,眼神不赞同。
祈行夜抬手,大大方方向菲利普斯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一段红绳“看,调查局最新防污染设备,更轻巧,更便携。有它在,就算生化服失效,我也不会被污染。”
才不是。
只是前一阵节气的时候,老道长把李龟龟踹来,跑腿送来的辟邪红绳而已。
防鬼的,可不防污染物。
从它送来之后,家里的厉鬼祖宗就能一天生三次气,每次路过装它的小盒子就能气得怒发冲冠嗷嗷嗷,恨不得立刻亮爪子撕了它。
让祈行夜一点戴它的可能都没有。
正巧之前李龟龟问辟邪红绳有没有效果。
毕竟这是长辈的赠予,祈行夜就拿出来戴了一会,拍了几张照片给李龟龟,让他代自己向老道长道谢。
没想到华府之事事出突然,他一时忙碌就忘了把它摘下来,一起带来了华府。
现在又被他随口拿来敷衍菲利普斯。
但凡是国内人,都能认出这是人手必备的红绳。不过遗憾的是,菲利普斯并不在此列,没有过被家长强硬系一条红绳在手上的经历。
再加上祈行夜的表情实在太镇定从容,半点说谎的痕迹都没有,菲利普斯看了他两眼,竟然真的信了。
“不过没听说过哪里有这样的技术突破”
菲利普斯暗暗吃惊“你们科研院出的”
他目露震惊,看着祈行夜手腕上红绳的眼神,像是在看新世纪圣经般隆重珍视。
如果真的能用这么小的设备,就能做到暴露污染却无害,那可真是划时代的技术突破
污染科研界的大地震
祈行夜“嗯嗯”
他重重点头。
对不住了科研院你就暂时先背个锅吧
国内,正拜访京城大学的科研院副院长“阿嚏”
他不好意思向对面的生物系主任笑笑“见笑了,最近降温,有点感阿嚏”
不等说完,就又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秦伟伟眼神怜悯“这事我有经验,一定是谁在拿你顶锅呢。”
副院长“啊”
秦伟伟回想起自己被那个逆徒到处拿去顶锅的曾经,不由得一把辛酸泪。
“嗐,这个事吧,主要看你认不认识祈行夜。”
秦伟伟语重心长的给出人生建议“珍爱生命,远离祈行夜。”
副院长“”
远在国内的副院长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祈行夜当做挡箭牌,顶在了特殊体质前面,毫不心虚向菲利普斯介绍起了神秘古老的东方科技。
红绳。
想要消百病吗想要驱邪吗想要祈求升职加薪恋爱平安富贵花开吗
你需要红绳。
祈行夜郑重点头,确信“都是它的功效。”
菲利普斯震惊“已经这么厉害了”
他们可一直没放松过对调查局科研院的盯势,但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愧是林不之和那一位,果然名不虚传
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祈行夜“没错,咳你那有计数器吗”
担心菲利普斯再深究下去,祈行夜迅速转移话题“我的计数器在接触污染时爆表了。”
菲利普斯不疑有他,将自己的污染计数器递过去。
祈行夜转身去检测已经死亡的污染物残躯时,菲利普斯还没从震撼中走出来,依旧在原地眉头紧蹙,深深为科研院超前的技术水平所惊讶。
悄悄回头偷看了一眼之后,祈行夜“”
他不由得担忧,别是把菲利普斯吓得太狠了吧
但他很快就无暇顾及此事,而是为污染物测试的结果所惊愕。
“菲利普斯,你来看。”
祈行夜皱眉招手,示意道“大的这副骨架,是我最先遭遇的污染物,小的那些是后来者。”
“我本以为它们是同一种污染物,但是你看计数器。”
一个是b级,一个是d级。
短时间内,能差出足足两个级别,就算是污染源和刚被污染的污染物,也做不到跨度如此之大。
它们绝对不是同一类。
污染物的等级并非11,而是指数式爆炸增长。
十,一百,一万差出一级,量级就是天差地别,对生命的影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但就是这样两个差距如此之大的污染物,竟然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
“一开始我以为,死亡和新生如此循环,是它们污染粒子的效果,但现在看,并不是。”
祈行夜指向满地瘫软的肉泥,道“这些长着人脸的污染物是后出现的,它们吞噬先前的污染物以壮大,就像食腐生物,分解其他污染物,掠夺养分,养活自己。”
“菲利普斯,你之前见过类似的情况吗”
祈行夜问“在同一个污染现场里,挤着两种污染物。”
话音未落,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他手腕上系着的,可不止有一条红绳。
还有一个小型拘束设备。
里面关押的,就是他先前在地铁里找到的那段黑线。
祈行夜敲了敲拘束箱,里面的黑线蔫嗒嗒甩了甩尾巴,生无可恋。
虽然它没有脸,但祈行夜莫名的就是能感知到它的情绪,觉得它应该是在污染物攻击的时候狂喜,以为能趁机跑出去,结果没想到来劫法场的污染物竟然反而死了,它还是要被关在这里。
大喜大悲,呜呜呜呜。
祈行夜挑了挑眉,笑了“还挺有脾气”
黑线愤愤敲了下拘束设备怎么不见你有脾气放我出去
“一个污染现场,两种污染物不可能,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菲利普斯眉头紧锁,还沉浸在祈行夜刚刚提出的假设中。
“污染物是一种极其贪婪的生物,永不知足,永远在试图吞噬更多空间,更多生命,就像是扩张无度的暴虐昏君。在同一块领地上,只能有一位君王,强的,吞噬弱的。”
他道“就算在同一时间地点出现了两个缝隙,也只会是强吞弱,留其一。从未有过两种污染物并存的时候,祈先生你刚刚说的食腐生物,也难以”
“不是两种。”
菲利普斯还在试图分析,祈行夜已经刷新了结论。
他打断了菲利普斯的话,微笑着抬起手“是三种。”
菲利普斯抬眼向拘束设备看去,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缓缓睁大了眼眸。
“怎么可能”
两种都不可能,更何况三种
祈行夜摊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胜于雄辩。没见过鬼的人还说不可能有鬼呢。”
他晃了晃系在自己手腕上的小小拘束箱,黑线立刻在里面颠来倒去,恶心得翻山倒海,更加蔫嗒嗒看着可怜。
菲利普斯是错觉吗,怎么还在它身上看出了绝望一个污染物,竟然有情绪
“但是,我从没见过污染物并存的情况。”
菲利普斯语气肯定“不论污染物各自生根发芽,生长出怎样的怎样的叶片,它们最原初的根系都是相同的。这种生物存在的基础,就是吞噬。”
吞噬生命与世界,占为己有,建立巢穴,扩充地盘。
菲利普斯“从1999年开始,我还是哈弗新生,就已经参与到了污染事务中。哪怕是世界上第一例污染事件,也本性如此。”
“二十几年,从未有过更改。”
祈行夜打了个响指,笑眯眯道“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话,在污染领域,毋庸置疑你是最棒的。但问题是。”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眼前的事实,也不容否定。”
菲利普斯眼神复杂,沉思良久,才道“如果污染的本性发生改变,那这种生物它们的族群和身份,很有可能也发生了彻底的巨变。”
就像是从dna分子层面进行了改动。
那已经彻底不是同一物种。
“不。”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还有另一种情况,可以同时解释这两条截然相反的结论。”
“在自然情况下,不同污染物之间确实存在竞争,不可能共存。那是天灾。”
“但,还有一种可能人类,人为的在原始污染的基础上,创造了新的污染物,并把数种污染物,同时放在了同一地点。”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声音发冷“这是,。”
菲利普斯皱眉,随即睁大了眼睛,不加掩饰的震惊。
“你是说,有人在针对污染物,进行研究甚至创造”
人类的傲慢,已经让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污染物的“神”。
祈行夜欣然颔首“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在针对衔尾蛇的追查中,就已经发现了数起秘密实验室问题,有人在利用衔尾蛇,进行大量的实验,甚至将整个普通人正常生活的社会当做自己的试验场,肆意倾倒污染物。”
如同徐丽丽。
十四年间,在国内明里暗里导致的死亡和污染,不知其数。
只是祈行夜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对方竟然如此心急,已经不再耐烦用单一污染物来对付他们了。
竟然整盆倒了下来。
这让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些已然疯狂的家伙,究竟放了多少污染物出来对付他们。
这很显然是冲着杀死他们来的。
不留活口。
饱和式刺杀。
祈行夜垂眸沉思,思维飞速运转。
菲利普斯则刚刚消化完这个疯狂的消息。
他的第一反应是脱口而出不可能,怎么会有人疯狂到这种程度,人造污染物,然后再放出来
污染物可不是被人类驯化的家畜,或是安装了遥控器的玩偶,可以听从人类的命令。
其不可控性,就算是污染物的“父亲”,创造者,也绝不可能百分百操控这些根本没有神智可言的东西。
如果真的像祈行夜所说的那样,是被人专门释放出来对付他们的,那对方一定是第一个受到攻击的。
污染物才不会管你是谁,凡是现实世界里有的,都是它们吞噬的目标。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攻击方法。
“但并非不可行。”
祈行夜轻笑,声音凉薄“下达命令的人,和执行命令的,不会是同样的思维方式。死亡在下达命令的人眼中,只是一串数字,或长或短而已。”
“他们不会顾虑,自己的命令之下,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即便是他们自己人。”
祈行夜眼神示意菲利普斯“实不相瞒,菲利普斯司长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只要达成目标,不必考虑为此死亡多少人。
只要带来的利益足够巨大,抵得上死亡的代价。
菲利普斯并不否认,只是微微颔首一笑“确实。”
“我要承认,祈先生很了解我,对我来说,目标确实是更重要的存在。就算整个特工局为此而死亡,只要结局完美,便也在所不惜。”
如果现在他们所面对的,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也和他是类似的处事方式那释放人造污染物,杀死自己人的同时更可以杀死他们,不无可能。
问题在于,损失如此之巨大,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能得到什么
“他们什么也得不到,任何人都无法从地底得到东西。”
祈行夜淡淡道“这就是他们要的。”
杀人灭口。
地底有敌人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不能冒着被知晓和曝光的风险,于是干脆一做到底,地底的任何生物,全部杀死。
不论是敌人自己的人,还是特工局。
祈行夜挑了挑眉,惊讶看向菲利普斯“这样一来,竟然是我救了你菲利普斯,我们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了。”
如果不是祈行夜恰好在这里,那菲利普斯包括所有第一批进入地下的特工,将全军覆没。
死于源源不绝的污染物。
甚至第二批,第三批不论特工局或是任何机构派来多少人,他们都会陷入到没有情报的荒原,没头苍蝇般一头撞向蜘蛛网,被早早等候在地底的狩猎者吞噬。
灾难将蔓延。
而整个地底,特工局,甚至是华府,都将无人生还。
“这么大的恩情,记得谢谢我。”
祈行夜笑着眨眨眼“以身相许怎么样”
菲利普斯愣了下,然后莞尔一笑“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相信我祈先生,我一定很乐意立刻跪地求婚。”
没有人能拒绝如此优秀的存在。
样貌与能力俱是顶尖。甚至只要祈行夜想,他可以哄得冰山融化,神佛开口。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祈行夜呢
菲利普斯笑着摇摇头“但我暂时还不想与调查局为敌,与那位商长官交恶。”
祈行夜遗憾“那你记得欠我一条命记得还。我这个人,特别不喜欢别人欠我钱。”
菲利普斯眉眼含笑,目光柔和“好。”
“以我对衔尾蛇那群人的了解,他们的秘密实验室绝不止一两个,在全球各个国家地区都有分布。虽然并不清楚a国的情况,但a国毕竟是衔尾蛇的老家,我的看法是只多不少。”
祈行夜严肃了神情,问“菲利普斯,以你对华府事态的了解,他们有在周边设立实验室的可能吗”
“如有可能,最大的规模,最严峻的情况是怎样”
祈行夜大致将自己数月以来追寻衔尾蛇的结论,向菲利普斯说明。
他虽然不了解华府,但他了解陆晴舟徐丽丽那些人是怎样的胆大妄为,轻视生命,知道他们依托于庞大的财富和势力,将普通人用作实验。
对衔尾蛇的了解,足够让祈行夜对他们做出侧写,大致描述出他们会选取怎样的地点进行实验,什么样的财团有可能与衔尾蛇相关。
菲利普斯越是细听就越皱眉,神情严肃阴沉。
祈行夜歪了下头,笃定“你已经有答案了。”
菲利普斯抿了抿唇,声音低沉“按照你的分析,如果将所有线索进行交叉比对,满足所有你提出的必要条件,所有线索的轨道只有唯一一个交汇点。”
“在公园站附近,就我所知便有七家医疗机构和检验公司,有可能是你所说的秘密实验室。”
“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经接受过同一家公司的融资远洋控股集团。”
菲利普斯表情严肃“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祈行夜无辜摊手“这里又没有法官,猜一下又会怎么样”
他扬了扬下颔,问“说说看,你口中的那七家公司,最大的,距离公园站最近的一家是哪个大概有多少占地面积,能够容纳怎样的试验规模”
“菲利普斯,如果现在让你来做这件事,让你释放人造污染物去杀死敌人,截获情报,你会释放多少污染物”
祈行夜循循善诱“现在,假设你就身处我们敌人的角度,你会怎么做”
菲利普斯思考片刻,脸色铁青“如果是我,绝不会留给敌人逃脱的可能。我会释放所有污染物。”
不论一开始,是为何而出现公园案这样的高度聚焦案件,当它引爆,就已经成为了累赘。
秘密实验室,最重要的就是隐蔽,一旦失去隐蔽性,有任何被找到的可能,它都已经失去了价值,需要迅速被处理掉。
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全部泄露,做就做到极致。
菲利普斯相信,这也是fbi等机构的秘密小组会采用的处理手段。
面对非常规的灾难,只有用非常规的手段,才有制止的可能。
他曾经很欣赏这种做法如果,对付是不是他自己。
“如果要我猜,我们不过在地下行走片刻,就已经遭遇三种污染物,按照概率算的话。”
菲利普斯停顿了一下,才沉重开口“我们面对的,很可能是上百种尚未被我们遭遇和发现的污染物。”
上百种截然不同的人造污染物。
菲利普斯在说出这个结论时,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
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祈行夜却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可有可无的随意点点头“好。”
他脱下已经浸透了血浆的风衣,不紧不慢擦拭掉一双骨节分明漂亮手掌上的血液,用绷带简单处理了下刚刚造成的擦伤。
再抬头时,祈行夜依旧是笑得灿烂没有危机感的普通公民。
“我们走吧。”
他语调轻松,抬手示意“从设备间的路下去,按照原计划去尝试截取污染物对核设施的掠夺说不定这条路上,还有很多朋友在等着我们呢。”
祈行夜笑眯眯道“别让他们等太久。”
菲利普斯的视线越过祈行夜,看向被他抛在身后的那堆血浆烂肉。
“你不害怕吗刚刚死里逃生,祈,你没有任何知觉吗”
祈行夜眨了眨眼,轻声笑了出来“哦你是觉得,我太无情了吗对死亡,对污染。”
菲利普斯“不,是对你自己。你对于自己,是否太过于严苛了。”
他眼神难言“即便是我见过最坚强的战士,也很难会守住情绪。害怕,无助,绝望,这些都是人类会自然产生的情感,就像对空气的需求,无法自抑。”
可祈行夜
在菲利普斯眼中,这位号称是调查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顾问,却拥有着远远超出任何人的坚定。
与寡淡冷漠的感情。
菲利普斯想起,不久前自己竟然还以为祈行夜是感情丰沛之人,还借此试图敲打警告。
却没想到,号称情绪最丰富的,一直笑眯眯的青年,却是所有人中最冷漠的。
“我家亲亲搭档对我说过,在污染这片黑暗的水潭中,连哀悼的时间都是奢侈。”
祈行夜轻快的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我节省下哀悼的时间,去应对污染,那就会让一个,两个更多人,不必为亲友的死亡而哀悼。”
他抬手挎住菲利普斯的手臂,亲亲热热的带着菲利普斯一起向前走,毫不犹豫踏行地底的昏暗。
明知前路有更多污染物在等待着杀死他,却毫无畏惧,更不曾退缩。
“菲利普斯,就如我对你所说过的,我做不到商南明那样机器人的理智,我有很多情绪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以情绪为基点,完成我的工作。”
祈行夜笑着,帆布鞋踩过满地血泊,融身黑暗。
“危险,死亡”
他歪了歪头,眸光明亮“不,这就是我。”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菲利普斯。”
菲利普斯心弦震颤,望着祈行夜久久无法回神。
而在他们身后,庞大的惨白骸骨轰然倒塌,惊起满地尘埃。
却换不回祈行夜一个回头。
他拎着同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的走向黑暗。
走向污染物聚集的幽深水潭。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有什么东西,在沿着地下隧道的墙壁快速攀爬蔓延,占据了正面墙壁又继续向天棚延伸。
就在祈行夜两人走过的道路上,爬山虎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占领了每一寸土地。
被丢弃在设备间大门旁的污染物残骸,也迅速被枝叶笼罩,不出几分钟,已经像白蚁过境般,啃噬得渣子也不剩,扑簌簌消失在藤蔓间,化为春泥养分。
而藤蔓抽发新芽。
它摇晃着,呼呼轻呵着,像是在为此而快乐。
但最快乐的,却是被所有猎人盯上的猎物。
祈行夜笑眯眯歪了歪头,唱道“谁捡到了我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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