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信任祈行夜的是商南明。
但最担心的, 也是他。
缠绕在楼栋上的长蛇手臂忽然开始, 疯狂舞动抽打向四周,生生将旁边楼栋轰然击碎一角,砖石坠落,楼板开裂, 连地面都在震动。
周围调查官看得胆颤心惊。
专员们也错愕“之前的污染物, 又这么激动吗”
“不知道,这次的污染物和之前相比, 实在是变化太大了,根本不敢根据以前的经验说了”
“幸好已经提前撤离了所有人, 不然,毕竟是b级, 不知道要伤到多少。”
众人担忧交谈。
商南明已经越人群而出, 站在最前方还没有停步的意思, 继续要往前走向被污染占领的楼栋。
调查官一惊, 连忙去拦“长官现在不能进去”
“污染物正陷入狂暴,一定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外部才会开启应急防卫架势这个时候的污染物攻击力是最强的,任何靠近的东西都一定会被清扫。”
已经坠落在不远处的无人侦察机,就是最好的结果示范。
众人都担忧看来“商长官,您就算担心祈侦探, 也得避过这阵锋芒才行。”
“您再等等。说不定现在就是因为祈侦探在里面大杀四方, 外部才会反应这么剧烈。”
“商长官”
众人担心商南明真的不管不顾冲进去, 连忙围过来, 纷纷劝阻。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景象。
商南明一向是调查局的定海神针,理智和冷静的具现化代名词。
即便天塌了所有人都自乱阵脚,商南明也一定是最后坚守理智的那个。
但现在, 这位从不被情感动摇影响的长官,却因为祈行夜的危机不明,第一次显露出了担忧。
“商长官”
众人战战兢兢,唯恐商南明真的会因为彻底失去理智。
调查官摇头苦笑,低声叹息“毕竟是搭档怎么能与旁人一样。只是没想到,原来商长官对祈哥的感情,竟然已经这么深厚了吗”
有搭档的调查官都很清楚,出生入死,生死相随,无数次相互扶持着走过危机。
那是超越世间一切的羁绊。一旦失去,更甚剜心割肉。
旁边搭档点头“刚听说商长官找了个搭档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祈侦探身上有利可图,商长官想要利用。没想到,是我误解太深。”
那位长官,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将为数不多的感情,全都给了祈行夜。
世间能动摇他的,唯祈行夜一人耳。
“商长官,真的不能再往前了”
围在商南明身边的调查官已经不顾礼节,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再往前,就进污染物的攻击范围了我们可以从后再议”
“退下。”
商南明声音很冷,他眉头紧蹙,不安的预感让他焦躁,恨不得立刻出现在祈行夜身边,确认他的安全。
就像与祈行夜灵魂相连。
从同一颗种子生发的根系,将他们牢牢绑定在一起,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伸展生长。
但不论是侦探还是长官,在各自领域扎根多少年,拿到怎样常人无法匹及的地位声名
他们的最初,都来源于同一处。生死相依。
隔着厚重到连信号也无法穿透的阻碍,商南明却依旧能隐隐感觉得到祈行夜,有难。
他很疼,疼得无法支撑,却也只能独身作战,没有人帮他。
他在呼唤他的名字,他需要他。
“守在这里。我去找祈行夜回来。”
商南明冰冷瞥过一眼,便将试图再劝的调查官定在原地,不敢再顶着恐怖威压继续再说。
当长官自己心意已决,就无人再能劝动。
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商南明的背影,渐渐向前远行。
焦躁却无计可施。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小王暗恨,急得跺脚“怎么就是这个时候,枫副官不在啊”
如果枫副官在,那总归还有人能试着劝一劝商南明。但偏偏,枫映堂秘密出差a国,为了行动不泄露或牵连到调查局,这期间几乎斩断了所有与调查局的联系。
只有局长和商长官持有加密通讯线路。
小王恨不得冲到a国把枫映堂拽回来,或是冲进楼栋里用他把祈行夜换出来。
也总好过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干着急。
机动队队长无奈摇头,劝不了长官,就只能更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为长官准备好所有可能的需求。
无线电频道忙碌,一道道命令下达,各部严阵以待,所有应急方案就位。
众人焦急张望向楼栋方向,暗自为祈行夜祈祷平安。
商南明在楼栋前的花坛处站定脚步,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另一手中枪械已上膛,全神贯注看向祈行夜身影消失时的楼门,最细微的声响也不放过。
稍有异动,随时都可以用最快速度冲上去支援。
商南明眉头紧皱,眸光淬了冰一样锋利寒冷,对祈行夜的担心和信任在心中反复拉锯。
当楼栋发出轰然巨响时,终究还是对祈行夜的担忧占据了绝对上风。
商南明如离弦之箭,骤然冲向楼栋,黑色制服在身后烈烈翻滚如鹰翼。
忽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摔向楼门,在洒进门后的那点光明照亮了那人模样的瞬间,商南明瞳孔紧缩。
是祈行夜。
浑身是血,伤得体无完肤几乎是个血人的祈行夜。
他似有所感,抬眸看向门外商南明的方向,努力勾了勾唇角,被鲜血染得殷红的唇边努力扬起笑意。
却只显得那张俊容更加苍白透明,似乎一碰便碎。
“祈行夜”
商南明努力伸手向他,飞驰如闪电。
但另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祈行夜身后的楼门黑暗中。
那团几乎只有一个人形轮廓的黑雾从身后涌来,像无数从黑暗伸出的手臂,团团冲向祈行夜将他缠绕,试图将他重新拖回黑暗。
商南明瞳孔紧缩,暴怒随之而来。
“杂碎,你敢”
怒浪滔天,爆发的力量汹涌磅礴冲向楼栋,直指向祈行夜身后黑暗。
那一刹那间,仿佛是愤怒从灵魂中翻涌而出,连通天空与大地。
整个深入地底的污染巢穴都被勾动,在商南明的怒意中无火自燃。
那白金色的火焰迅猛烧灼,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将被污染占领的土地一寸一寸逼退。
火焰过处,污染粒子化作一缕青烟,消弭于无形。
布衣之怒,以头抢地尔。1
那当从不失去理智的人,终于为险些失去的珍宝而动怒时,会是怎样的天地变色
恐怖威压灭顶而下,几乎要压垮楼栋。
缠绕在楼栋外的长蛇手臂瞬间僵硬,随即如石化的雕像,风化破碎,点点散落。
中年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震惊抬头看向阳光下怒极的制服长官。
“净化,怎么可能”
他恍惚喃喃“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相克力量的存在,开玩笑吧”
但不论他是否相信,暴怒之下的商南明都已经裹挟着雷霆飓风迅捷而来,眨眼之间已至身前。
黑雾被吹散,光明肆意抢夺回原本被侵占的领土。
惊愕之下,中年人不由得放松了力量。
祈行夜艰难抬手,手中断刃斩断了抓住自己的黑雾。
他修长的身形晃了晃,终于无力栽倒向门外的阳光中。
一闪而过的眸光中,他看到商南明向他飞奔而来,眼眸神色痛极,是对失去的恐惧。
祈行夜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笑了起来。
他忽然很想问商南明,会让冰冷不近人情的商大长官紧张痛楚至此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要有多深的情感,才会将他印象中冷酷理智的商南明,撼动至此
是因为他吗
祈行夜弯了弯唇角,他想问,可一开口,鲜血却先涌了出来。
红得刺眼,触目惊心。
“祈行夜”
商南明低吼,暴怒如失伴孤鹰。
他伸手抓向祈行夜,在他坠向地面之前,抓住了他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衣角,迅速将他带向自己怀中。
同时,另一手中重型枪械抬起,黝黑枪口指向中年人的瞬间已经毫不留情开火。
倾泻的火光中,中年人几乎被不停歇的连发子弹打成筛子,冲击力让他连连后退,爆炸中,在黑暗里猛地爆裂燃烧成一团火光。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火焰里传出来。
商南明却只低头,看向怀里的祈行夜,伸向他鼻前试探鼻息的手指颤抖。
“行夜,祈行夜”
太多血了。
像全身的血液都在流淌,浸透白衬衫成血衣,又沾染在了商南明的制服上。
祈行夜眉眼放松平和,唇角带笑,脸色苍白得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他的面容如此安详,像是回到了能够令他安心的坚实怀抱,终于能够放松所有警惕,不再一个人勉力支撑。
不论何时何地,任何的险境,都一定会有人,为他而来。
祈行夜如此坚信着。
他在世间最亲密,也是唯一一个能全盘托付信任的搭档,挚友,超越所有关系、一切情感与灵魂所系。
他的商长官啊。
商南明。
祈行夜低低念着那人的名字,唇角勾起一丝微笑。
他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商南明的领口,颤动着唇瓣努力挤出气音。
“伪装”
祈行夜指向楼栋的手臂,重重垂下。
从商南明衣领前滑过,留下鲜红血手印。
商南明瞳孔紧缩,痛色欲碎。
“医疗官,医疗官”
他紧紧抱着祈行夜,不敢放手。
时隔十八年,那小少年倒在他怀中渐渐气弱的噩梦,再次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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