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三更君

小说:再生欢 作者:八月薇妮
    薛放说躺就躺倒的表现, 如此娴熟,就仿佛他已经跟一万个人这么睡过。

    可只有十七郎自己知道,他很不习惯跟人同榻而眠, 就算亲厚如隋子云跟戚峰,也绝少挤在一起。

    今日之所以这样不由分说要跟杨仪挤一张床, 不为别的。

    他心里也还惦记着先前错听了俞星臣的话, 误会她是娈宠的事。

    薛放将心比心,当然知道生出这种误会, 对一个正常男子而言是何等不可接受。

    所以就算杨仪先前甩脸而去, 他看似怒不可遏, 心里其实却也念念不能放。

    正好伺候杨仪的侍从连着去问了两次他在做什么,薛放把这理解为杨仪已经和软示弱。

    干完了正事, 他便“顺道”溜达过来,也因如此, 杨仪才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他就迫不及待地要修好了。

    假如两人之间没有这般误会, 薛放也未必肯留宿。

    可正因为误解了人家,所以才要留下, 显得已经冰释前嫌, 而他十分信任杨仪。

    其实今夜在马帮的官兵虽多, 但也不至于连堂堂旅帅的住所都没有。

    薛放只是找了个借口非得跟杨仪“亲近亲近”罢了。

    “过来, 躺下,”薛放甚是大方地拍了拍身旁空出的床铺, 大概看出了杨仪的抗拒, “你要真睡不着,咱们就说说话。”

    杨仪的脑中疯狂乱转,是该找法子把他赶走, 还是索性自己先走。

    薛放瞥着杨仪,忽然笑“你倒成了害羞的小媳妇了。”

    杨仪正不知这横空出世的一句又是何意,薛放原地打挺,张手将她一拽,竟硬是把杨仪拉到身旁“那我就当一回霸王。”

    她的头碰在他的肩头,要不是不习惯尖叫,这会儿早耐不住,只能拼命地拿手挡住他“旅帅”

    薛放一击得手,却并未再趁胜追击。

    重新躺倒,他转头看着杨仪“好好说话就是不听,非得叫人动手,为你好才叫你早点睡,难道我真会欺负你”

    杨仪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他,见他安安稳稳,并未再动手动脚,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薛放闭上双眼“我听老周说,你今儿在外头做了不少事还弄了个孩子”

    杨仪听到“孩子”,双眼直了直。

    垂眸“是黎渊有一个曾救过他的恩人,难产,他叫我去催产来着。”

    薛放甚感兴趣“你怎么什么都会还会给女人接生”

    “不是接生,是催产。”一旦提起医药方面的事,杨仪难得聚精会神“我用了针灸的法子,侥幸管用。”

    薛放摇头。

    杨仪忙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薛放说道“什么是侥幸侥幸的事儿,是指的十件里办成一件就算是好的了,你呢”

    杨仪这才明白他是在拐弯夸自己,她不由笑了笑,原本蜷缩的手脚也稍微舒展开了些“学无止境医术亦是同样,我先前未曾面对过产妇难产而且生产一事对妇人而言又极是凶险,所以今日能够母子平安,我也很捏了一把汗的。”

    薛放连连点头“说的好,不愧是杨先生。”

    杨仪听出他是真心实意夸奖,便有点不好意思“旅帅不必如此。我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

    薛放道“你的斤两我也知道。”

    杨仪疑惑地望着他“你知道”

    薛放道“我早说过了,你比豆子还要轻几分呢。”

    杨仪不由抿嘴笑了。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把心头的惊慌不安驱散,看看薛放很是安稳并不闹腾,她就也稍微地换了个姿势,只是仍悄悄地向内靠了靠,让两人之间空出一臂的距离来。

    她怕这隔阂的太明显了让薛放发现,就偷偷瞥了他一眼。

    却见薛放似乎没察觉,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的样子。

    杨仪于是小心地又往回挪了点,这才停了下来。

    薛放依旧眼睛不睁“对了,云阳康知县的案子,你可知道段家跟康家为何交恶”

    杨仪道“旅帅知道了”

    薛放哼地笑了声“说出来倒也可笑,这两家的儿女都多,彼此自也经常往来,那天段家的姑娘去了县衙,康家的那位大公子,不知怎么鬼迷心窍了,竟在姑娘的脸上亲了一下,甚至意图轻薄,段姑娘受惊不轻,回去告知父兄,只说受了欺负,于是才打了起来,若没这件事,就不至于有后面的惨案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杨仪道“这件事说来不算大,但细想想兴许段姑娘从小被教的严,自然受不了男人如此轻狂。旅帅难道没听说嫂溺,援之以手嫂子落了水,小叔子该不该伸手去救,为此还众说纷纭呢。今日的情形虽好些,但有的地方男女之防仍是段家因为这个而跟康府翻脸,也不是不能想象的。”

    薛放哼道“世风日下,如今的真禽兽假道学多着呢,别的不说,只是我知道的京城内的那些”说到京城,他突然打住,原来他又想起先前跟杨仪争吵的那个,怕惹她不快。

    杨仪却忽然问“那旅帅便不喜那些假道学的人了”

    “那是当然。就如俞星臣一般,瞧着最正经不过,事实上背地里捅你一刀也不知道。”反正开了头,她的反应却似平常,薛放也不惧再说错什么了。

    杨仪的手搁在腰间,手指轻轻地互相摩挲“旅帅常说起京城,那不知你在京城内是不是也有认识的姑娘。”

    薛放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惊讶“姑娘”倒像是不认识“姑娘”这两个字。

    杨仪道“比如先前我跟俞大人扯谎的那位。”

    “杨甯”薛放想了起来,“她算什么姑娘,一个小丫头而已。”

    杨仪哑然“她似乎只比你小几个月而已。”

    “你怎么知道。”薛放罕见的反应迅速。

    杨仪的心一颤“哦,好似是斧头提过。”此时她庆幸斧头不在,可以肆意叫他顶缸。

    “斧头也是欠揍,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杨仪道“难道那位杨三姑娘说不得”

    “没意思,”薛放摇了摇头“好好的提女孩子做什么。”

    杨仪不由转头认真看了他一眼,却正瞧见他撇了撇嘴。

    “青梅竹马”的故事听多了,杨仪本以为薛放心里早有杨甯,怎么现在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杨仪斟酌着,“我记得那日斧头还说,杨家似乎还有一个、小姐”

    那天她跟俞星臣头一次照面,回去后昏沉而睡,实则半梦半醒,斧头跟屠竹两个在外头议论太医杨家,她听的很清楚。

    “这小子果真欠揍,”薛放随口答音的,仍是不以为然“这杨家的事儿也够花哨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先前走了的那位原配夫人确实生了个女孩儿,据说还要接到府里,可又没了消息,谁知怎样。”

    杨仪没再出声,只默默地看着薛放。

    可她虽然不想再提此事,薛放偏想起来一件事。

    “说来,杨三也有些可怜。”

    他突然说什么“杨三”,让杨仪一时错愕,过会儿才醒悟是杨甯。

    “为什么会可怜”

    薛放皱眉道“我小的时候在府里,曾跟她玩耍过一阵,她的娘亲你知道吧,是个高门的女子,可到了杨家偏不能是原配,我记得有几次她哭哭啼啼的,说是受了委屈之类。我当时不懂,现在想想,大概知道了。”

    杨仪问“知道什么”

    薛放道“先前在云阳,俞星臣不是说了么什么后宅里嫡庶争锋,康昙的后宅只那么一点人,还闹得分不清呢,何况杨府那么大一家子。杨甯的娘不能扶正,在杨府里她始终便低人一头,心里哪能好过。”

    杨仪琢磨着这句话,微微点头。

    薛放长叹了声“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杨仪瞅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薛放。

    人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薛放刚才的感叹里,仿佛有些惆怅之意,自然是为了杨甯。

    前世他回京后同杨甯过从甚密,一则是杨甯有意笼络,二来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怜惜。

    可这只是薛放所知道的杨府的情形,但对杨仪而言,杨甯在杨府里哪里是什么低人一头,她历来对所有人都是“高人一等”的做派。

    假如杨三小姐能低人一头的话,她这个从小飘零在外,回府后被弃之不管的大小姐,岂不是低到了泥尘里

    杨仪正自想着,背后被轻轻地挠了挠。

    她知道是薛放,便没有回头,只向着内床壁处又挪了挪。

    薛放道“你再爬就上了墙了,你是蝎虎子成精”

    杨仪不禁一笑,便道“困了,旅帅睡吧,再说下去,明儿就真起不来了。”

    薛放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那好吧。你安心睡不用惦记时辰,睡不醒我叫你就是了。”

    杨仪“嗯”了声。

    薛放不言语,只在杨仪以为他睡着的时候,薛放突然又道“杨仪。”

    杨仪赶紧假装睡着。

    “别装了,我听着呢,你呼吸乱的。”薛放哼了声。

    “旅帅还要说什么,我要睡了。”她闷闷地。

    “方才说起云阳县的那件案子,什么男女大防,倘若你是个女子”薛放道“咱们躺在一张床之上,你就只能嫁给我了。”

    杨仪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幸亏薛放没有再出声。

    杨仪起初还是睡不着,提心吊胆,待过了两刻钟,身后的人呼吸绵长,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她的心安,回头,望着面前这张很好看的脸。

    桀骜鲜明的眉峰,英挺而直的鼻梁血气很足的唇,坚毅的下颌,还有因躺倒而尤其显得突出的喉结。

    杨仪忽地又想起前世在杨府初见。

    薛放大概自始至终都没留意过她,一个很不起眼的、不常出现的杨大小姐。

    当时他被监察院王御史家的小公子王珏惹怒,竟不由分说把人家扔进了池水中。

    等杨家众人手忙脚乱地把王珏救上来之后,王公子已经直挺挺的,仿佛死过去了。

    在场众人,非富即贵,不是当官儿就是做宰,眼见这般场景如何了得。

    要真死了人,自然会闹到官府去。

    虽然薛十七郎并不在乎,且大摇大摆地走开了,但杨家的人却不能不管。

    杨家大爷杨达,二爷杨登闻讯而至,急忙抢救,但不管如何,王珏仍是毫无气息。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是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出面。

    那就是杨仪。

    她见宴席大乱,而父兄们都聚拢在王珏跟前水泄不通,她便想悄悄离开。

    但围观的那些太太奶奶们,因被薛放的举止吓得惊魂失魄,一边打量,一边窃窃地说“了不得,竟然如此蛮横,如今摔死了人,就算是侯门公子又如何。”

    “就是,好好的贵公子在外头混了几年,竟如野蛮人一般,真以为这京城是羁縻州那种蛮荒地方,没了王法么”

    杨仪咬了咬唇,折身往现场走去。

    “父亲”

    登二爷半跪在地上,正在用力摁王珏的人中。

    猛地听见这一声,杨登回头,却并不见人。

    原来他身后的人太多,杨仪自然挤不进去。

    亏得这时侯,长房的二爷杨鸣在内看见了杨仪,他赶忙闪了过来“仪妹妹,你怎么”

    杨府的人都知道,那位新回府的大小姐,天生病弱不说,且从来不肯抛头露面,连每日的话都少。

    如今她竟走来这里,杨二爷本能地察觉有事。

    杨仪见是他,便以手掩唇,低低的交代了两句。

    杨二爷面露惊讶之色,却知事情紧急不容迟疑,他赶忙冲到里间,跟杨登耳畔交代了几句。

    杨登诧异,似乎想问他怎么会想到这个可还是没问,只忙拿出随身的针囊,竟是撩起王珏的袍子,往王公子会阴处刺入约略一寸。

    杨登本是抱着试试看之意,然后只针灸了片刻,王公子双腿一抽,终于动了起来,死而复生。

    杨登大为意外,看向杨鸣。

    旁边杨鸣大喜,指着外头道“二叔,是仪妹妹告诉我的法子。”

    这时侯杨仪因听见王珏的咳嗽声,知道已经起死回生,便带了丫鬟自回屋去了。

    后来,从来不大跟杨仪照面的父亲杨登,亲自去了一趟她的房中。

    杨登问她为何知道针灸会阴救人的法子。

    杨仪只说道“针灸精縕以及金针梅花抄里都有此记载,对于溺水而短卒之人,可用此法,详细如何,父亲可自去查看。”

    当时杨登并没有什么喜色,也不觉欣慰,只淡淡地说“你休要只管看了两本书,会几个方子,就可以任意学人看诊了。这次只是侥幸,姑且救活了人,但倘若救不活人命,给那有心者一口咬定你庸医杀人,就连你也有罪。以后休要再强出头。记住了么”

    他的语气不乏严厉,也透着冷漠疏离。

    杨仪恭顺地低头答应“是,再也不敢。”

    她一个梦,从子夜到寅时,又不像是梦,而如同魂魄飞回了前世。

    那股冷意逼得她自睡梦中生生惊醒。

    睁开双眼,杨仪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经靠到了薛放胸前。

    像是淋了雨的什么鸟雀,瑟缩着在找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巢穴。

    杨仪吓得呆住,回想昨夜,明明是紧贴着床壁的。

    可就在看到薛放的瞬间,她心里竟又冒出“侥幸”二字。

    先前薛放问她在外接生了一个孩子之时,那句关于“侥幸”的评论

    岂不是跟父亲正好相反。

    难道正是因为入睡前的这番说话,才突然又梦回前生。

    杨登还特意警告她不要随意给人开方子,倘若给他知道她女扮男装,毫不收敛,做了无数个“侥幸”之事,不知父亲将会是什么反应。

    杨仪望着近在咫尺的薛放,眼神逐渐柔和。

    不过,靠得太近终究不合适,她正欲亡羊补牢,眼角余光却似乎瞥见,于他腰处有一物在轻动。

    杨仪惊怔,这是在榻上,怎会有异物出没,难不成是蛇虫之类。

    忙定睛细看。

    猝不及防。

    哪里是什么蛇虫,不过是他

    杨仪的两只眼睛都瞪大到极致。

    差点失声,急忙伸手捂住嘴。

    心跳声却简直要把她自己震聋了,她几乎担心会把薛放给惊醒。

    “要命,要命要命”连连在心头大叫狂呼,当下也只得尽量不去看他下面那异军突起的地方。

    杨仪手脚发颤,试着起身,想尽快悄悄下地。

    除了一件难办,薛放身量高挑,从头到脚把一张床占得满满的,杨仪从那边下地都势不可免要越过他。

    蹑手蹑脚地坐起,杨仪比量了会儿,正打算从他腿上迈过去,却在刹那之间,不知为何,薛放突然暴起

    他人并未坐起,手已经擒住杨仪的肩膀,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板压过来,手肘斜斜地往下一格,同时鲤鱼打挺,长腿一绞,顿时把她牢牢地锁住在底下。

    几乎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杨仪只来得及低呼了声,人已经被狠狠摁倒在榻上。

    她胆战心惊地睁大眼睛,对上薛放凌厉的双眸。

    四目相对,薛放的眼神却迅速发生了变化。

    杨仪不知所措,只觉不妙。

    她却不晓得薛放从来习惯一个人睡,身边从没他人,方才杨仪鬼鬼祟祟起身,他人还未醒,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只以为是有什么刺客之类,这才用出擒拿的手法把她制住了。

    直到对上杨仪的目光,薛放愕然“你”

    才刚醒来的脑子有些混沌,薛放晃了晃头,才总算想起昨夜的零星片段。

    “旅帅,”杨仪总算发声,颤抖的“快、放开我。”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暗暗叫苦,因为她没法忽略那正紧贴着她的东西。

    那根本也不是能轻易被忽视不见的。

    最要命的是,她一动,它仿佛也跟着做出猛烈回应。

    薛放嘶了声。

    他没法形容这种陡然袭来的蚀骨。

    薛放后知后觉,慢慢低头。

    当看见比自己更早苏醒的、杨仪所谓的“外肾”,十七郎同样满脸不可置信。

    杨仪苦不堪言,又不敢动“旅帅,你、你快起开。”

    她怕惊动人,声音尽量压低。

    薛放闷哼出声,吸气。

    腰微微弓起,似是想离开她。

    他的浓眉紧锁,哑声道“别动,你千万别动。”

    杨仪当然不敢动,她已经尽量在约束自己。

    她怕的是他会。

    那硬邦邦沉甸甸的,热的渗人,她一阵阵晕眩,吸气,却都是他的味道。

    “我、旅帅你我不动就是。”竟语无伦次。

    薛放呼了口气,额角微汗,艰难“我真不知道,不是有意的,总之,让我”

    杨仪好像已经被架在火上烤。

    瞬间,竟变得像是一个时辰似的漫长。

    “不要紧,”她狠狠咬唇,死命镇定“这这不关旅帅的事,是、是正常的,你只快起来就罢了。”

    “你倒是、很会见缝插针地教学”薛放在喉咙里咕哝了声,先是松开了压着她的手臂。

    杨仪听见“教学”,蓦地想起在云阳的旧事。

    苦笑。

    薛放屏息,又不便用手去撩那物件,只想先把腿从她身上挪开。

    他很担心杨仪会惊恼,便先扫了她一眼。

    刹那间,薛放望见了杨仪的脸。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羞窘,她的脸色不是平常那样苍白,而多了一丝柔嫩的淡粉,唇被咬的晶莹涨红,如雨打过的樱桃。

    她没敢看薛放,长睫垂落,像是什么无力的浅浅羽翼。

    眼角流溢着淡淡水光。

    薛放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他开始漫无目的而又迫不及待地,在她的眸,唇,下颌乃至于颈,极细的一把腰肢。

    近乎贪婪的流连。

    不知道是身体本能的驱使,还是冥冥中被一种奇特的气息所诱惑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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