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个加更君

小说:再生欢 作者:八月薇妮
    俞星臣出身名门, 家教严谨,但他天资聪颖,相貌又出色, 打小便人人喜爱。

    家中长辈更是视若珍宝,因此从小到大,竟是没有人碰他一指头。

    就算入朝当了官, 官职虽不算大, 可家世身份再加人品, 一应同僚上司,多是敬爱他的,对他皆是和和气气恭谨多礼, 甚至连一句恶语都难听见。

    那些没吃过的亏, 好像来羁縻州这一趟, 都尝尽了。

    被薛放掐的半死也就罢了,薛十七郎是那个时刻磨刀霍霍的性子,他动手打人不是奇事, 再加上俞星臣又每每招惹,不被弄出个好歹来已经算是薛十七郎克制, 也是俞星臣的造化了。

    但是杨仪

    俞星臣时不时总会想起在泸江大佛堂那里的初次相见。

    杨仪还没看见他的时候, 他已经看见了他们。

    她跟薛十七郎走在一起, 看着就仿佛是站在雄鹰旁边的一只白鹭,纤弱,美丽,单柔,伶伶仃仃,瑟缩的翅翼,有些许令人怜惜的灵性。

    她跟薛放站在一处, 显得天差地远般的不调和,但细看,却又仿佛是天生地设似的赏心悦目。

    不过,再怎么看似柔弱,白鹭却是能吞蛇的。

    俞星臣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挨巴掌。

    这就是说他是真把杨仪给惹怒了。

    被打的瞬间他几乎没能反应,只觉着脸上被拍了一下,说实话力气不算很大,但极具侮辱性。

    俞星臣的脖颈有些僵硬,他慢慢地回头,眼神里还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敢

    惊怒,让俞星臣在瞬间攥紧了双手。

    再怎么出身显赫人物矜贵,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笏山巡检司衙门。

    田溪桥办事不可谓不心细,就算是监牢这里他也做了安排。

    派了两个亲信之人守在牢房,一概闲杂人等都不许跟薛十七郎会面。

    薛放本来想找个人询问,杨仪到底去没去温英谋那里,若去了又怎会不叫屠竹进去是有什么误会还是

    他宁肯自己是多心,但不知为何,时不时总有心头惊跳之感。

    每个人都以为,薛放落在这种境地,很该为自己的生死前途做考量了,但薛十七郎蹲在牢房内,绞尽脑汁,却都是想杨仪如何。

    先前他喊了两个狱卒,可那狱卒还没靠近,就给田溪桥的人叫住。

    那两个家伙走过来,笑的像是两只豺狗“薛旅帅,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我们,我们办事儿比他们强。”

    薛放想啐他们,又觉着别浪费自己的唾液。

    他没想到田通判办事这么紧密,自己连传递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是别的事,也许不用避开他们,但薛放觉着不能对这些人提起杨仪。

    先前,他预料到此事必定不好处置,万一闹出去,杨仪是跟在他身旁的人,那夜又曾被施武纠缠。

    他心知不管是谁负责审讯,对他自己,他们不敢怎么样,万一只冲着杨仪,或者呵斥,甚至拷问,那如何了得

    别说她身体是那样,就算多给拉上公堂两次,多给呵斥几句,也已经够受的了。

    在那种情况下,薛放才想到该把她交给狄闻的法子。

    他原先还打算一到笏山,便去面见温英谋,把杨仪亲自托付,以示郑重。

    谁知他连走开的机会都没有。

    起初还庆幸杨仪走的快,虽然她的这种“果断”,叫他心有隐忧。

    可定下神来,薛放忖度以杨仪的脾气,也许她是借着这个机会,去向温英谋替自己求情吧。

    这么想也说得过去,虽然他知道温英谋是个不倒翁般的人,自有主张,而不会轻易被什么外力所动。

    但总比把她拉到这泥潭里好的多。

    尤其,这案子居然是田溪桥来审问。

    简直叫人后怕。

    倘若杨仪不走,留在这里,怕不给田溪桥从里到外扒上几层皮。

    薛放一想到昨夜所见,他自己都没法接受,若还得让杨仪当着那满堂之人的面细说不堪,他不知杨仪会是如何感受,反正他自己是无论如何容不得。

    屠竹那句监军所的人不许他入,让薛放又觉不安。

    要只是单纯的不认识屠竹、或者居所防备森严不叫他进去也就罢了。

    怕就怕有别的意外。

    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他闭着眼睛。

    他想起昨夜去找杨仪的情形。

    薛放突然觉着自己可笑。

    从马帮那一夜,他心里就有点什么东西硌着,他把那个归结为“意外”。

    何况杨仪也跟他说了是“正常”,她是大夫,说的话自然有理。

    而且看她的样子,也没有很在意,至少并没表现出嫌恶他的意思。

    这件事本来该一笑而过。

    可怪就怪在,他总是忘不了。

    甚至在那种奇异之感的驱动下,总时不时会将目光停在她身上,就仿佛那很单薄的身子上有什么吸引着他的东西,让他一再想要探究,甚至

    他不愿意承认,却知道自己有点古怪。

    所以昨夜,本来该握的手他没有动,本来该倒的床他没有上,本来该揽住的肩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怕会把心里那点子“怪”无端引了出来。

    可一不可再二三四,他可不能犯那种下流过错,对杨仪也是玷辱。

    正好,他得面对施武的事,正好,可以把她送到狄闻跟前去。

    见不着,他心里的古怪自然可以从此可以拔除了。

    然而此时自己身陷囹圄,杨仪还未到春城。

    他却已经满心都是她。

    虽看似是担忧她的安危处境,可

    薛放一骨碌坐起来,双手在自己的头上发间一插,像是要把那所有的烦恼疑难都就此抹去。

    “旅帅薛旅帅。”很低的声音从外传来。

    薛放转头,见是一个狱卒在栏杆外,小声招呼。

    他左右看看“什么事”

    那狱卒看出年纪有点小,脸孔青嫩,胆怯地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点紧张地“戚旅帅叫我捎句话给您。”

    薛放跳下地“戚峰说什么”

    狱卒道“戚旅帅说,田通判去了监军所,好像跟温监军商议了什么,叫旅帅不用担心。”

    薛放一摆手,他想听的不是这个“屠竹去哪儿了”

    “旅帅,哪个屠竹”

    “就是”薛放忽然醒悟他没见过屠竹,怕是不认识。

    小狱卒眼巴巴看了他一会儿,忽地问“是不是之前拎着药在门口跟旅帅说话的”

    薛放很惊奇“你怎么知道”

    小狱卒眼睛放光,道“我常听人说旅帅大名,因为好奇,又担心旅帅,所以偷偷去看他们审,正好看见那位哥哥拎着药”

    薛放喜出望外“就是他,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他扭头看了看门口处,小声道“我方才听人说,那个哥哥去了监军所,他们都说他是去求温大人的”

    “他进去没有”薛放忙问。

    小狱卒还未回答,就听到有个声音说道“薛旅帅,你想知道这些何不问我岂不比问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要强。”

    狱卒吓了一跳,慌忙后退。

    薛放皱眉,没想到田溪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探监”。

    田通判身后跟着四五个人,像是阴差带着游魂巡视一样,鬼气森森地缓缓露面,那情形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来到薛放的牢房前,田溪桥瞥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小狱卒“把这个不知规矩的东西拉出去,打二十,叫他长长记性。”

    小狱卒跪在地上“大人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薛放喝道“姓田的,有本事冲着我来,别吓唬个半大孩子”

    田溪桥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薛放“据我所知,旅帅也不过十六,他总也有十四了吧。”

    小狱卒哆嗦着“是,是十四岁半。”

    田溪桥啧了声“你还挺诚实,既然薛旅帅给你求情,那就打三十吧。”

    小狱卒半张着嘴,被拉了出去。

    薛放握住栏杆怒道“田溪桥”

    “薛十七郎,”田通判却漫不经心地“你留神,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再加十棍,多说两句,我就加二十,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害死他。”

    薛放紧闭双唇“你够狠。”

    田溪桥微笑“哪里比得上你薛旅帅狠,瞧你这眼神,简直像是要把我也当施武那么打。”

    薛放冷笑“要田通判也像是姓施的那么禽兽不如,还真说不准。”

    田溪桥疏疏淡淡的眉毛扬起,阴阳怪气的气质越发浓了“这所谓禽兽不如,是指的施武冲撞村寨伤及无辜,还是别的什么”

    薛放即刻意识到他话中有话“田通判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田溪桥呵呵干笑了两声“听说那天晚上,在薛旅帅出手之前,施武正想对一人施暴。不知是不是真的。”

    薛放身子微僵,冷哼“我已经记不清了。”

    田溪桥道“不妨事,我替薛旅帅记着呢,那人是跟旅帅身旁的一个叫杨易的大夫,这人可是大名鼎鼎,之前给狄将军治过病,很得将军青睐。听说他生得妩媚风流宛如女子,这施武偏又是个荤腥不忌的,自然是见色起意,居然就要当场强”

    那个“奸”字还没说出来,薛放一声怒吼“住口”

    田溪桥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看样子我说的没错。薛旅帅终于记起来了。”

    薛放的喉结滚了两滚,他往前一步,站到铁门旁“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施武确实是我所杀这点无误,你还在这里纠缠无关紧要的旁人做什么杨易是个大夫,手无缚鸡之力,唯有一手好医术,是狄将军欲得的人才,田大人,你不会放着我这个正主不管,去追究不该追究的人吧”

    田溪桥点点头“如果真的是无关紧要之人,我自然不会多事。”

    他转身踱了两步,所带的那四五个随行之人都在旁边墙根站着,鸦雀无声。

    倒是外头痛打那小狱卒的板子声跟惨叫,一声声传了进来。

    忽然田通判转头“薛旅帅可知道我今天去监军所做了什么”

    “你说就是”

    “温大人请我去看了施武的尸首,我本来以为,头已经打的烂西瓜一般,又看什么劲儿不料,并不是看他的头,而是看他的心。”

    薛放疑惑“你说什么”

    “呵呵,”田溪桥笑“看来薛旅帅也不知,你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杨大夫,可实在高明的很啊,他把一支银针从施武的颈间刺入,那银针顺着血脉,冲入了心室。”

    此刻薛放还没意识到“反正施武已被我打死,小小银针又如何”

    “关键是,仵作告诉我,只有施武还活着,那银针才能进入心室,但如果施武死了,血液不通,那银针必定还在血脉之中,而银针一旦入心,人便必死,所以”

    薛放心中烦乱,竟没法儿理清他话中逻辑,直到他的脑海之中出现杨仪在俇族村寨盯着施武尸首时候,那颇有深意的眼神。

    薛放浑身汗毛倒竖,如闻雷霆之声。

    田溪桥打量他的反应“看样子薛旅帅终于悟了,没错,虽然你把施武打的面目全非,但事实上害死施武的是那支银针,真是可惜啊这铁板钉钉的案子居然有了转机。”

    “田溪桥”薛放攥紧栏杆,死死盯着他,厉声道“没什么转机是我杀的,你休要诬赖别人什么银针,都是胡说你告诉温英谋,人是我杀死的,让他别胡作非为拉无辜人下水”

    田溪桥叹气“我终于信了。”

    薛放的眼睛发红“你信什么。”

    田溪桥道“我一直疑惑,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薛十七郎把施武打的那样现在才知道,那夜你之所以发狂一般痛殴施武,就是为了那个大夫,我说的是么”

    薛放胸口起伏,双手奋力一晃,坚固无比的铁栏杆竟发出瘆人的嘎嘎声。他道“我早就想姓施的死,你也说过我跟他有旧怨,你再敢乱扯他人,我绝不放过你”

    田溪桥努了努嘴“那就等薛旅帅当真死里逃生后再来不放过我吧。”

    他转身要走,又扭头,三分阴笑地“本来以为这次你死定了,现在看来可惜可惜。”

    田通判迈步往外,那几位副手随之跟上。

    其中有两人经过薛放之时,略略一停,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又去了。

    薛放靠着铁门,心乱如麻。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

    昨晚上他说叫杨仪去跟狄闻,她起初不愿,后来突然改口答应。

    那时候他就觉着不对,但一来要保她周全,二来要跟她“保持些距离”,竟并未多想。

    乃至到了笏山,她匆匆地不告而别,斧头还说她什么攀高枝去,原来

    薛放其实没发现杨仪对施武动手,而这种事情,除了她自己说出来,这世上恐怕无人可知。

    她是想要替他脱罪啊。

    这个傻子真是

    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人

    薛放心如油煎,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牢门外有人叫道“十七爷,十七爷”

    他急忙转身,竟见是斧头,他穿着一身狱卒的服色,身后却是那之前挨打的小狱卒。

    “你”薛放极为诧异。

    斧头道“十七爷,是这哥哥带我进来的。”

    小狱卒才挨过打,脸色不太好,却还是向着薛放笑了笑“旅帅,之前您在堂上也挨过打,我可没听见您惨叫一声,我、我本来也想像是您一样,没想到还是,嘿嘿我真丢脸。”

    薛放伸手出去,在他头上揉了揉“你是好样的。”

    以为这小狱卒被田溪桥命人痛打了一顿,必定会害怕的不敢了,没想到这么快还敢,甚至变本加厉。

    “你们快快说话吧,”小狱卒被摸了头,仿佛得了无上嘉奖,笑的越发灿烂“我去给你们望风。”他一瘸一拐地走开。

    斧头忙问“十七爷,你怎么样”

    薛放没容他说完便拉住斧头,低声吩咐“你去找温英谋不,叫上戚峰,你告诉他我的话,让他不管如何,把杨易一丝不差地救出来。”

    斧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嚷嚷“十七爷你说什么话,杨先生不是要去狄将军那了吗又救什么现在要紧的是您”

    “闭嘴,”薛放呵斥了声又靠近“你听好了,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但对杨易可就不同了,你得把我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戚峰,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听见了吗”

    斧头懵懂,犹犹豫豫“可好,好吧,我知道了。”

    “斧头,”薛放抓着他的脖子把他揽到极近,哑声说道“杨易若是无事,我还能从这里走出去,他要有事,你十七爷的命就没啦。”

    斧头本来还觉着薛放是有点小题大做,自己还在监牢里,理什么飞上高枝的人呢。

    突然听了这句,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我、我知道了我一定传到,十七爷放心吧,杨先生定然无事我立刻就去”

    薛放点头,拍拍他的脸“好孩子,去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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