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不敢直视薛放。
她只垂着眼皮道“先前我是男装, 旅帅以为我是男子,坐卧不避也是有的。如今我恢复了身份,再如以前般行事, 难免有些不合规矩了。就算方才我答应旅帅的那件在世人眼里也是惊世骇俗不相容的。”
薛放起初还觉着自己可能多心了,她必然是随口说了一句。
如今见她正襟危坐又说出这一串,他惊心“你什么意思什么规矩世人不相容你想怎么样”
“我想, ”杨仪咽了口唾液, “咱们以后,就依礼行事, 你旅帅你要是还认我做故友, 去寻我, 大家说说话自然无妨, 可动辄拉扯, 甚至别的,却由不得。”
薛放倒吸一口冷气。
杨仪索性继续道“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你将来也是要说亲的,不可跟不相干的女子如此行为不检。”
“什么说亲说什么亲, 谁又要说亲了”薛放匪夷所思,竟不知“说亲”二字何意了“还有、什么叫行为不检, 你再说一遍试试”
杨仪道“那倘若你也跟别的女子这样拉拉扯扯, 你觉着那叫什么”
“我什么时候跟别的女子我只跟你”他发狠似的丢出这句话, 又觉着不太妥, 于是赶紧补充“我从没把你当女子”
薛放本来是想补救之前那句话, 免得让杨仪觉着自己无礼轻薄。
可这自作聪明的一句却显然更具杀伤力。
杨仪心头倏地一凉。
其实她明白,从羁縻州回来,薛放对她种种亲昵,时不时提起羁縻州的事, 因为他心里惦记着那个一直陪他左右的杨易先生。
他知道杨仪是女子,可也没有很认真地把她当作女子,他只是由着本能,还想跟在羁縻州一样,同她相处,没有嫌隙隔阂的。
但她毕竟不同于先前了。
薛放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逾过,也没意识到,自己被眼前人所吸引,他对她的感觉,早就远远地超越了羁縻州的“杨易先生”,以及太医杨家的“仪姐姐”。
杨仪缓缓地吁了口气“可我就是女子,不是杨易,也不是你的先生。”
这次轮到薛放心凉,他抓住杨仪“你你瞎说什么,你怎么不是”
“小侯爷,”杨仪用力抽手“自重”
这是她第一次叫薛放“小侯爷”。
她知道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杨仪回到府里,已是黄昏时分。
府门口的门房仆人们,探头探脑,不住地往路口上打量,当看见马车回来之时,顿时都高兴起来,叫嚷道“大小姐回府了,快向内通报”
两个巡检司的士兵在前,导领马车来到门口上。
门口仆人们惊奇地打量着,见赶车的那个也是武官的模样,翻身下地,放了脚踏在地上。
此刻车厢内,是杨仪躬身出来,那武官抬头,恭敬地唤了声“先生。”忙上前探臂扶着。
府门口众家奴见状也急忙行礼“大小姐。”
杨仪点头,却看向屠竹“你回去好生照料着旅帅。”
屠竹欲言又止。
杨仪低头要走,又回头看他,轻声道“别叫他喝太多酒。”
毕竟才给付逍看了,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再英雄的汉子,也最怕“酒色”二字。
“色”嘛,她好像不必为他担心,唯恐是酒。
此时府内已经先有几个嬷嬷丫头跑出来,争先恐后地簇拥着杨仪,风光无限进内去了。
屠竹跟两个巡检司的差官站在原地,见她入了府门,屠竹才叹了口气,将系在马车后自己的坐骑解下,马车交给杨府的人,便跟那两人一同离开了。
那之前被赶下来的车夫赶忙过来收拾,突然看到车厢内有个包袱,忙向内道“叫个里头的人,把姑娘的东西拿进去。”
忙有个仆人入内,唤了一个丫头出来,把那包袱提进去了。
剩下的门房众人,瞧着巡检司的武官出了太府街,啧啧有声。
昨日这杨府还似大祸临头,今日却又仿佛张灯结彩。
门房道“那日咱们的大小姐回来,我就觉着人物实在不凡,这不是看看这医术,府里哪个爷们比得上”
另一个说道“要是说老太太的病是碰巧了,那赵家这一次可怎么说呢自然是得真能耐。”
有说道“且慢,你们说巡检司的人请了大小姐去,是给哪一位看诊的”
西外城那边,距离内城这里到底是隔着的,且又都是平头百姓,消息自然传的不那么快。
几个奴仆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听跟老爷的人说,请大小姐去的,是扈远侯府的薛小侯爷,也是咱们府里常来往的,能劳动这位十七爷亲自出马的,当然不是寻常之人了。”
“说起来,这小侯爷做事还是这样惊天动地的,半路就把大小姐带走了,得亏是认得的,不然可真叫人不知怎样。”
“能怎么样无非也是因咱们大小姐名头大,才入了薛十七爷的眼,至于到底给谁治的,咱们也不用在这里瞎猜,如今巡检司亲自派兵把大小姐送回来,我看明日必有消息。”
“很是很是,只不过,如果看诊的也是大人物,不知这次又能送什么谢仪呢先前赵家派人来送谢仪,可是气派的很,啧啧,别说咱们二爷,就算是大爷,大公子两位太医院有头有脸的,也给不少人看好了病,可有哪一次如大小姐这次这么排场得脸呢”
“听说那赵家送的东西”
突然有人咳嗽了声。
大家忙噤声,只听马蹄嘚嘚,原来是杨达跟杨佑维两人回来了。
外头议论纷纷的,里间,杨仪被簇拥着进了二门,先向老太太房内去。
老太太房里,高夫人,杨登,邹少奶奶,山奴,金少奶奶,杨佑持都在,老太太几次催问杨登,问杨仪怎么还不回来。
先前外头向内报信的时候,老太太兀自念叨“这十七也是急傻了,竟直接把人带了去,也不说什么时候能回,虽说救人如救火,但仪丫头到底是个女孩儿也不顾忌些。”
杨登道“我看十七急得那个模样,必定是京畿巡检司里哪个大人、或者女眷之类的害了病,所以耽搁了些。”
先前薛放带人离去,杨登暗中猜测,几乎以为薛放是带了杨仪回侯府去了,毕竟据说扈远侯也是身上欠佳,当即派了人前去打听,才知道不在。
老太太责怪“你办事总是这般糊涂,好歹问清楚了,得亏十七跟咱们府里熟悉,要是什么别的人,你也这样马虎,任由人把仪丫头带走”
杨佑持忙笑着开解“老太太当初也说了,十七比仪妹妹还小,让他叫仪妹妹姐姐,还说让他们多多亲近,怎么这会儿又念叨起来了。”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在家里会客也就罢了,丫头不带一个出去,总叫人担心。”
正说着,门上说杨仪回来了。
杨仪才到二门,那边小甘已经听说消息,赶着出来迎住。
小甘细看杨仪,暗觉不好,便忙着给她把头发稍加整理,又掏出一盒胭脂欲给她涂抹。
杨仪道“你又做什么”
“这脸上的妆都没有了”
“之前洒了点雨,给我擦了,无妨。”杨仪不以为然地,叫小甘把胭脂收了起来。
陪着杨仪到了老太太上房,金少奶奶先跑出来接住了,喜气洋洋地说道“好妹妹,你总算回来了,叫我们都巴巴地等了半天。”
亲自搀扶着杨仪往内走“你大概还不知道,先前那赵家命人送了谢仪过来,十分隆重,老太太本不愿收,赵家的人只说是为谢妹妹救了他们家小公子的命,给这点儿都寒碜了呢。”
进了里屋,先向着老太太行礼,老夫人望着杨仪,见她不施脂粉,神情依旧从容,想到先前因赵家的事错怪了她,又因为不想得罪顾莜,自然叫她受了些委屈。
老太太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仪丫头你过来。”
杨仪走到跟前,老夫人叫她在身边坐了,左手搂着山奴,右手揽着她“可怜见儿的,以为赵家的事情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又给拉出去又是什么人有症候,可妥当”
“是一位老都尉,”杨仪尽量谨慎地回答,“有点难办。”
老夫人“哦”了声,竟没有再往下问。
“老都尉”三个字,颇有分量而品级颇为笼统,可以是三四品的京内武官,也可以是五六品的外官,当然也可以只是一个代称、而那位患者不便透露而已。
李老夫人明白,室内的几位自然也清楚,高夫人便从旁笑道“仪丫头,我们在这儿等了你半天,赵家送了谢仪来,我们看着心里都觉着欢喜,先前老太太命人送到你的房内去了,待会儿你回去就知道了。”
说了这句,高夫人就又问杨仪给赵家骞哥儿看诊的种种详细之类,杨仪也如那夜跟小甘解释一般,同他们说了。
别的人听着如闻天书,只有杨登在旁,连连点头。
就在杨仪说完后,门帘外丫头道“大爷跟大少爷回来了。”
其实在杨仪开始说起给骞哥看病详细之时,杨达跟杨佑维就到了,只是并没立刻进入,在外头也听了个明白。
杨达皱着眉,杨佑维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竟真不如仪妹妹。”
“胡说。”杨达斥责了他一句,这才叫小丫头报信。
杨仪没呆多久,老太太也知道她乏累,便叫她先回去养着。
小甘扶着杨仪才出老太太上房的门,忙问“姑娘脚上穿的是什么幸而方才在里头还没点蜡烛,老太太也没看真切。”
杨仪这才醒悟,自己穿的还是晓风的鞋袜,她倒也没在意“之前的鞋袜浸水,借了人家的新鞋袜来穿了。小连怎么样”
小甘道“她的情形好多了,只是还有点头疼,发晕,似这样再养两天应该就无恙了。”
说话间回到院中,孙妈妈先跑过来道喜,笑嘻嘻地说“姑娘今日大大露脸了。看看那些没眼色的人还敢不敢看轻姑娘了。”她一高兴,就口没遮拦。
还没进门,小连也迎了出来,杨仪忙赶上两步“好生养伤,别总是闲不住。”
小连用感激崇敬的目光望着杨仪“好姑娘我都不知说什么好。”她几乎又要哽咽,却知道这不是伤怀的时候,忙转忧为喜“对了,先前有个丫头送了一个包袱进来,说是车上得的姑娘的东西,我也不知是什么,就放在了桌上。”
杨仪抬头一看“那是我换下来的鞋袜,已经给一位嫂子洗过了,拿去晾干了就是。”
小连道“怪不得觉着这包袱皮怪简陋的,原来是外头的。”
她正要去晾晒,小甘道“你去歇着,我来就行。”她自己过去解开包袱,果然上头是一双洗刷过的缎子鞋,正是杨仪的,旁边叠的整整齐齐的雪白袜子,微微湿润,可在这两样东西底下,却也是叠的很整齐的,看着浅绿色的袍服。
小甘瞧着陌生,忙抖开看看是什么,谁知竟是很长很宽大的一件男人的戎袍。
她吃了一惊,回头看看杨仪又看看小连,恰小连也瞧见了,忙对她使了个眼色,小甘手忙脚乱又收了起来。
小连正想替杨仪更衣。杨仪自己解开领扣“我不用伺候,你趁早歇着去,等你全好了,我紧着用你、必叫你没一刻歇息的时候行不行”
小连这才笑着退后。
杨仪把外袍脱了,扔在一边,又去解下头的裙子。
小甘已经收拾了那件戎袍,走过来道“那袍子是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俯身替她解裙子。
杨仪听见“袍子”,没反应过来“什么袍子”
小甘道“那身袍服和姑娘的鞋袜一起的。”
杨仪猛回头,“啊”这才想起来屏娘说过,其中还有薛放的衣裤在内。
小甘看着她的反应,苦笑“姑娘在用药诊治上,精明的像是神人一般,怎么这些事情上,就糊里糊涂的。”
杨仪一笑“我全忘了。唉,你先收起来吧,改日想个法子再还回去。”
小甘道“好好地怎么把人家的衣裤都卷来了呢”
“胡说,谁卷来了,是十七爷淋了雨,他换了衣裳,这一套已经给那位嫂子给洗过了,卷在一个包袱里,我因忘了就没还给他。”
小甘抿嘴“以为姑娘不会跟我解释,没想到说了这么一通,我难道还怀疑你做了什么不成”
杨仪哑然,哦,这次换了自己做贼心虚。
小甘把裙子收起来,又去给她取了新的鞋子换下了脚上那双,杨仪道“好好收起来,做这一双鞋子很费功夫,别白扔了。”
小甘看着手上那双极不起眼的粗布千层底鞋,这般粗物,她却如此珍视。小甘心中暗自感慨“我也洗一洗,把它晾干了就是。”
收起这些,小甘指着桌上的东西,笑嘻嘻道“快看看赵家送的东西吧,如今姑娘可阔绰了。”
杨仪早留心到桌上之物,此刻才得闲细看。
最惹眼的是六匹极上等的织锦缎,三素三深的花色,旁边的花梨木匣子里,是十个亮晃晃小银元宝、每个是足称十两的锭子。
旁边一盒上好精致的点心,又有并两包燕窝,一支山参。
杨仪看别的还罢了,只望着那十个元宝,有点出神,她从小跟着母亲在外头,见的最大的就是小块碎银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元宝。
她先前在西外城忙了半天,得了三百钱,如今却现成的一百两在等着。
杨仪道“把这缎子,给那边大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各一匹,燕窝山参,送给老太太去。”
小甘一怔,此刻门外孙妈妈道“二老爷来了。”
杨仪回身,便见杨登从外走了进来,见她正在桌边“没想到这赵家如此客气,竟送这样重的礼。我本来不敢收,可是这是治病的谢仪,你又是头一次出去,人家也是诚心诚意的,推让反而不好,索性收了。”
小甘道“姑娘才吩咐,把缎子给大太太两位奶奶送去,燕窝跟山参给老太太呢。”
杨登很意外,定睛看了会儿杨仪“这也算是你的孝心,你既有心,倒也罢了。”
小甘察言观色,倒了茶,便取了燕窝跟人参“我先给老太太送去,回来再送缎子。”
杨登桌边落座,望着那些银锭子“十七到底带你去了哪里,给哪位都尉看诊的”
杨仪并没瞒着“是一位落魄了老都尉,姓付。”
“付总不会是付逍吧”杨登诧异地问。
杨仪道“好像是昔日扈远侯认识的人,其余我也不知道了。”
杨登忙问付逍什么病症,杨仪便道“酒毒入骨,导致了喘嗖之症,咳痰带血。”
“你想怎么治”
杨仪道“用寻常滋补败毒的药已经无用,我想用黄连解毒汤打底,再单配几样对症的药。”
杨登点头“如果酒毒已经入骨,那可不是三天两日就能起效的。”
“是,至少先叫服用一个月。”
杨登思忖“你办事妥帖,我很放心。只今日出去十七没有为难你吧。”
杨仪心中一震,面上淡淡道“十七爷只是为了为付老都尉看病,又怎会为难我,他对我十分客气。”
“这就好,我怕他毕竟年少气盛的”
杨仪不想听他说这个,便问道“前日跟父亲说的,给太常寺白博士的药,您可给了吗”
“啊,今日才抽空配好了。已经送了过去。”
杨仪窒息“送过去了”
杨登点头“放心,那方子无碍,不过都是些菟丝子,人参、附子、枸杞之类扶持元神的罢了。”
他不愿多在杨仪跟前提这个,因为一旦提起,势必涉及一些什么“壮阳固本,暖肾益精”之类的话。
杨登欲去,杨仪唤住“父亲今晚可去不去白府”
“今晚”杨登意外,他可没有这个意思。
杨仪道“白博士体质过于虚弱,服了药之后立刻诊脉,自然更有益于治病用药。”
杨登虽觉着自己不用多此一举,但杨仪既然说了,他便点头道“也好,横竖他自打回京,我也没去登门拜访过,择日不如撞日吧。”
杨仪稍微松了口气。
目送杨登离开,杨仪的心微微地往下沉,她想到先前自己曾拜托俞星臣的话,也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不过两人也算是不欢而散,只怕俞大人早把她的话扔到九霄云外。
小甘送了燕窝人参,趾高气扬地回来,又抱着缎子逛了三处,春风满面。
府里的人都瞧见了,自然知道是大小姐把得的东西都送给了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真真是个极贤孝和气的姑娘,有本事而不自傲。
小甘回来后,满头大汗,杨仪正写了个方子,准备让她再走一趟,冷不防杨佑持从外冒了进来“好妹妹你得了东西怎么还惦记着你嫂子呢把她高兴的什么似的,非要我去摸那匹缎子,好像从没见织锦缎似的。”
杨仪笑道“嫂子喜欢就罢了,还好没送给二哥哥,不然谁看你这嫌弃的样子。”
杨佑持嗤了声“正因为你不送我东西,我才嫉妒吃醋呢。这写的是什么”
“今日给付老都尉看诊,才拟了个方子,正想叫小甘去找二哥哥,”杨仪把药方递给杨佑持“想拜托二哥哥拿几副药,你大概不知道付老都尉的住处,那就直接去找十七爷,叫他的人、有个叫屠竹的送过去,按照嘱咐服用就行了。不知二哥哥可否”
杨佑持道“我最乐意干这事儿呢十七才回了京,正想着去找他这不是现成的机会来了”
杨仪忙又从桌上取了个银锭子给杨佑持“二哥哥拿着这个,好抓药。”
杨佑持瞪着眼“我难道连这个钱都没有还要你给”
“不是,”杨仪忙道“剩的钱还有药方,二哥哥只给屠竹,或者叫他给老都尉的邻居屏娘,叫他们多瞧着付老都尉服药,且要忌酒,若是这些药吃上,可以即刻再买。”
杨佑持本没打算要银子,听了杨仪的话,知道必有缘故“那我就交给那个屠竹,再把你的话转述给他。”
“多谢二哥哥。”
杨佑持摆摆手“时候不早,我先去”竟说走就走。
好不容易调度完了,孙妈妈那边准备了热水,杨仪沐浴更衣,只觉着浑身乏累,本还想看会儿书,却靠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耳听外头孙妈关了院门,不多时,又有嗤嗤的响声,又闻到一股奇异的焦炭跟皂角的气味,还有点别的什么味道。
杨仪朦胧转头,却见小甘正在桌边,拿着铁熨斗在弄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晚了还弄,明儿再弄也罢了。”
小甘笑道“姑娘只管睡,还是我吵到了”
杨仪刚要回答,心头一动,便坐起来,这才看见她熨的竟是薛放的袍子。
小甘见她起来“这衣裳自然不能拿出去晾晒,在屋里几时能干,不如烫一烫了事。白天备不住有人来,还是这会儿好。”
她嘀咕了句,又笑“就是这十七爷的袍子真真是大,若姑娘穿上只怕还拖地了呢。”
杨仪坐在床边,望着那一袭戎袍,一阵恍惚。
半个时辰后,小连轻手轻脚进来,悄声道“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猛地看见那袭戎袍,惊愕“这是”
小甘比了个手势,小连转头,见里间杨仪侧卧着向内,仿佛已经睡着。
她想了想“是那位小侯爷的”
小甘一边熨烫,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连犹犹豫豫地“上次二爷陪着他来,我就觉着他好像跟姑娘很熟稔,不像是头一遭见。”
“这你也能看出来,”小甘笑说“你可还看出什么来了”
小连望了眼杨仪,靠近了道“上次那根束衣带,我也瞧见了。”
小甘惊的掩住口“死蹄子,得亏你不是个坏的,万一有什么坏心,岂不完了。”
“姑娘待我好,我怎能做那没良心的人,”小连垂头,又看着桌上衣袍,“只是莫非小侯爷跟姑娘”
“不是不是,”小甘忙否认“十七爷才进了京畿巡检司,满心都是案子,先前也是为了案子寻咱们姑娘帮忙,今儿又是为了什么老都尉的,何况他才多大呢,就想那些了”
小连点头“说的是,”又看了眼杨仪,见她一动不动,才低声道“我跟你说一句,早先,老太太因喜欢小侯爷,很有意愿把三姑娘许给他,毕竟门第,人品,年纪都对得上”
小甘停了手“然后呢”
小连道“是姨娘说三姑娘年纪还小,不着急定下何况十七爷玩心正重,不如再过两年之类,老太太还不大高兴呢。私下里说,也不知道姨娘到底想把三姑娘嫁个什么样儿的,难道还有比扈远侯府更高贵的门第”
她说着赶忙推小甘“快挪挪,烫坏了。”
小甘赶忙提起熨斗,果真烫的有点变色,她吐吐舌“只为你说这些,我都忘了弄坏了的话可没得赔。倒叫姑娘在十七爷跟前没法儿交代。”
两人正说着,外头一阵脚步声响。
小甘走到门口向外打量,只听有人低低道“门上说先别告诉老太太免得惊着,只去告诉大爷叫大爷想法儿”
小甘疑惑,忙去开了门,却见两个婆子往角门走去“什么事”
一个婆子赶忙跑回来“姑娘小点声,咱们二老爷出事了”
“怎么了”小甘震惊。
婆子道“到底怎样我不知道,门上说,跟二老爷的回来报信,说二老爷在哪家吃酒,那府里竟死了人巡检司什么的都去了,我们正要去告诉大老爷让快拿主意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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