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只加更君

小说:再生欢 作者:八月薇妮
    薛放一眼看见的那个人, 竟正是隋子云。

    隋子云被牢牢地绑在木桩上,遍体血痕狼藉,肩头触目惊心的新鲜烫伤, 他本是双眼微闭,牙关紧咬,嘴角不住地抽搐, 显然是在忍痛。

    直到听见了薛放的声音,隋子云猛然睁开了眼睛。

    薛放将那瘦长脸太监揪了出去,直接摔向火盆。

    那太监猝不及防, 连头带人撞了上去, 只听嗤啦之声不绝于耳,室内腾起一股白烟, 是头发, 皮肤跟衣裳瞬间烧灼。

    惨叫连连, 那太监跌在地上不住翻滚。

    旁边几个都惊呆吓傻, 反应过来后,救援的救援, 有的则围了上来“什么人敢在南衙伤人”

    薛放毫不啰嗦, 不由分说, 将挡在跟前的两个太监先踹翻一个, 又揪住剩下的那人, 一拳过去, 那太监口鼻流血, 昏死过去。

    耳畔是冯雨岩的喝止之声“十七住手”

    薛放充耳不闻, 上前扶住隋子云的肩头。

    就算人在面前,他依旧不能相信这个浑身伤痕遍布的人就是隋嬷嬷。

    十七郎双眼瞪的极大,却竟不知往哪里看“你”

    隋子云本想制止他, 可所有力气都已经在之前的折磨中耗尽,此刻仅仅向着薛放动了动唇“无、无碍。”

    他想让十七郎放心。

    这会儿外头的人也给惊动了,十几个太监呼啦啦涌了进来,地上的那人早被人扶了起来,半边脸都被盆内的炭火烫的花里胡哨,衣衫破烂,身上各处还有淡淡烟气冒着。

    他疼得发抖,气急攻心,厉声道“给我、给我灭了他”

    “行”薛放非但没有消气,怒火直冲九霄,他挡在隋子云跟前,抬手往后指了指,声音喑哑“谁动过这个人的,先给我上。”

    众太监面面相觑,正犹豫着要上前。

    冯雨岩忙道“都不要动手”

    受伤的太监强忍着痛,盯着薛放道“老将军这是你带来的人,今儿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不把他留下来千刀万剐的,难消我心头之恨。”

    薛放呵地笑了,往前一步“你来啊,过来。”

    那太监眼神阴鸷,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上”

    冯雨岩上前一步,抬手挡住薛放“十七给我退下”

    他又忙转头看向对面太监“王公公,有什么事都好说,要是在宫内动了手,闹到皇上跟前,我们自然落不了好,但公公也未必就有好处。”

    那太监道“他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薛放只恨方才没要他的命。

    但望着冯雨岩挡在中间之态,听到身后隋子云的低声呼唤。

    这一瞬,他已经冷静下来。

    薛放冷笑,转身走开一步。

    几个太监忙后退戒备,薛放看着旁边桌上的各种刑具,有的还带着血。

    他的眼中暗影灼灼,举手拿了一把短匕首,回身。

    冯雨岩吼道“十七”

    那受伤的太监也叫道“反了来人,来人”

    薛放扫了他一眼,转身到了隋子云身前。

    一抬手,刷刷数声,捆在隋子云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隋子云站立不稳,往前栽倒。

    他垂着头靠在薛放耳畔,垂眸的瞬间,拼尽全力低语了两句话。

    薛放单臂将他一抱,转身望着面前众太监“谁再敢挡我,就别怪我手脚粗重了。”

    冯雨岩见他拿刀子并不是跟人拼命,总算松了口气。

    可那受伤的太监又怎会善罢甘休“好个狂妄之徒,你当这皇宫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老将军,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这个人今儿一定得留下。”

    薛放手腕一抖。

    那把匕首脱手而出,擦着受伤太监的鬓边射向背后墙壁。

    几个太监只觉着脸上一冷,回头,见那匕首已经深深钉入了墙上,不由都惊骇起来。

    这要是准头差点儿,不定谁的脑袋就没了。

    呼啦啦,几个人齐齐后退了两步。

    冯雨岩对薛放连连摆手,转身对那太监道“今日是他手脚粗莽伤了王公公,改日我叫他给公公赔罪就是了,公公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正事要紧。”

    “正事”王太监瞥了眼那匕首,心有余悸,勉强道“皇上叫你们负责审问这两个罪囚,可我看着,他简直跟见了亲爹一样这还能审”

    冯雨岩眉头一皱。

    薛放则冷笑道“你不要放屁,你知道我见了亲爹是什么样”

    肩头上,隋子云本伤痛难耐,听了这句,想笑,气却不顺。

    喉头一呛,竟轻轻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冯雨岩跟众太监转头,却见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的那个雪白肥胖发面卷子般的魏公公,旁边还有一名青年武官,看打扮正是宫内的御林军。

    两人身后跟着几名太监跟宫中禁卫。

    魏公公眼见如此,诧异“这是怎么了”

    那伤脸太监才要说,冯雨岩道“方才十七不小心碰了王公公,跌在那火盆上。没有大碍。”

    王太监大惊“冯将军你”

    魏公公却没等开口,看向伤了脸的王太监,他皱眉道“这眼见伤的不轻,怎么还不去看太医,要留疤的话,还能在宫内当差吗”

    伤脸太监心头一凛,忙委屈诉苦道“公公,替我做主,这是那薛十七”

    “行了,伤势要紧还不快去你知道万岁爷爱洁,若知道你这样只怕一刻也留不得了。”魏公公说话间,指派了两名小太监“赶紧的陪着出去,快请太医来给看看不能留疤”

    几个小太监不由分说地簇拥着王公公去了。

    剩下魏公公跟身旁那青年武官对视了眼,看向冯雨岩“老将军这”

    冯雨岩走前一步,请他到旁边低语了几句。

    魏公公连连点头,又看向隋子云跟另外那人,皱眉道“确实不太像话,我知道了,老将军勿虑,此事原本是他们自作主张,皇上也并不知只管将人带走吧。”

    冯雨岩道“多谢魏公公。”

    魏太监一笑“老将军何必客气。只是尽快把事情办妥,交了差就行了。”他说了这句,看向薛放“少年人,气盛点免不了,只是到底要知道分寸小侯爷,别的都罢了,皇上交代的差事,可要办好,别马虎了,辜负了皇上一片心意。”

    薛放只低了低头“知道。”

    魏公公转向旁边那武官“褚统领,请陪老将军跟小侯爷出宫吧。”

    褚鸿一招手,有几名士兵上前,将另一根木桩上的人解下来,扶着向外。褚统领看向薛放“小侯爷”

    薛放道“我扶着他就行了。”

    此刻他身上被隋子云身上沾的血迹斑斑,褚统领看着隋子云的惨状,欲言又止,只一招手,有一名士兵取了几件衣裳。

    薛放把隋子云扶住,叮嘱“上来,我背着你能好些。”

    隋子云略一站,趴在他的背上。

    此时褚统领将其中一件衣袍抖开,正是隋子云先前进宫时候穿的武官袍,他将袍子遮在隋子云的身上。

    薛放回头看看他“多谢。”背起隋子云,往外走去。

    出了南衙,往午门而行,薛放问冯雨岩“这到底是怎样,总该跟我有个交代吧。”

    此刻褚统领随行陪同,周围还有几个士兵跟带路的太监。

    冯雨岩低声道“早上特使觐见的时候,有个侍从突然暴起发难,伤了一名太监据说还要刺杀、圣上。”

    薛放简直窒息“什么”

    冯雨岩道“那人被及时拦住,当场被杀。所以才把特使下了南衙。”

    “这不可能。这”薛放不知要怎么说。

    冯雨岩谨慎地制止了“先不必多说,等回去再仔细询问就是了。总会水落石出。”

    午门口,褚统领止步“老将军,小侯爷,请务必谨慎行事。”

    冯雨岩道“多谢。”

    薛放却发现宫道上停着两辆马车。

    冯雨岩挥挥手“先送人上车吧。”

    他这是早有准备薛放看了冯雨岩一眼,把隋子云送了上去,自己也跳了进内。

    另一个伤者则在第二辆车上。

    老将军则仍是骑马。

    马车往回而行,薛放把隋子云那件血迹斑斑破烂不成样子的中衣撕了撕,看他身上的伤。

    除了烙铁的印子外,还有些鞭痕,刀子的割伤。

    薛放记得,羁縻州的特使是今日早上才进宫的,这才半天的时间,居然就折磨成这样

    他们都是士兵出身,对于受伤之类当然是家常便饭,但若说是牢狱之灾而来的伤,这还是头一遭

    跟敌寇死斗,或者受伤或者人头落地,那是光荣。

    但如果是无缘无故损在自己人手中这并非光荣,而是绝大的耻辱。

    隋子云先前颠簸着,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薛放本想询问他详细情形,可看隋子云脸色苍白如纸,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希望马车快点儿,回到巡检司后好歹让杨仪给他看看。

    京畿巡检司,后衙验房。

    陈献正问道“我不懂,他既然得了病,如今又死了,还要你挖他的脑子做什么”

    杨仪道“因为看过了,才知道他真的是病了。”

    “知道这个又有何用。”

    “对于死人没有用,但对于活人有用。”

    陈献略一想“你是说对于闻侍郎跟闻家大哥。”

    杨仪顿了顿,摇头“或者不止于此。”

    这次陈献想不到了“哦还有谁会从中得利”

    杨仪品着他“从中得利”四个字,抬眸看向十九郎。

    她本不想说,可心中转念“你可知道,在此之前,就算最精妙广博的医书,都不曾有过关于脑颅内症的详细记载关于脑中之症状,连我也只知道,头疼,或者脑风如此而已。”

    陈献皱眉。

    杨仪看着那些放在一起的“画”,叹道“但是从今日起,这将不再是医家禁地。陈旅帅说从中得利,若说得利,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有心之人继续去探究钻研,一步一步解开有关脑疾的重重疑窦,将来或许有一日,自然会有千千万万人从中得利,因为他们所得之症,兴许将不再是所谓不解之谜,不治之症。”

    说到最后,杨仪看向闻北蓟,眼中多了几分伤感“也许到再出现第二个王六,第二个小闻公子的时候,我们将不至于束手无策不明所以,而知道该怎么及时救治。所以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陈献万万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他看着杨仪,半晌一笑道“我跟你不同,我只是个最最烂俗的俗人,我只看眼前,对我来说,眼前的人没了才是真的,至于千万人活着或如何,跟我却没有丝毫关系。”

    陈十九说完后,又打量了闻北蓟一会儿“算了,死就死吧,我也不用感慨,谁知道明儿死的会不会是我呢。”

    杨仪一惊,很想叫他别这样胡说,但陈献却毫不在乎,自顾自出门去了。

    老关目送他离开,忍不住道“这陈旅帅年纪轻轻,着实凉薄。”

    杨仪看着陈献离开的背影“只怕并非凉薄,他只是”

    她没说下去。

    老关也不懂。

    杨仪洗了手,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把画成的卷册都给了老关,让老关先去送给了俞星臣,自己随后就到。

    然后同秦仵作商议了几句,出门。

    杨仪怕俞星臣看不懂或者不信,便准备了两个切开的脑子,同秦仵作的徒弟一块前往。

    谁知,正端坐于桌子后的俞大人抬眼看到那托盘内白布盖着的东西,隐隐猜到是什么,顿时变了脸色“那是”

    杨仪刚要掀开白布,俞星臣赶忙叫道“住手。”

    她讶异地望着他,这好像是俞星臣第一次如此的失态,隐约还带着慌张。

    “我是怕大人不明白,所以拿了这两个”

    “不必。”俞星臣目光游弋,就是不往她旁边瞧,看得出他在尽量镇定,可惜那份千年不变的镇定此刻正摇摇欲坠“我看这些就行了。”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那些图,甚至有意地把那些纸举高遮住了视线,似乎担心杨仪随时给他一个“惊喜”。

    杨仪看他这样,只得先请秦仵作的徒弟将那两颗脑子先拿了回去。

    俞星臣听见动静,暗暗吁了口气。

    他凝神看向面前那些图,自然不能看懂,抬眸看向杨仪“这”

    杨仪走到桌边上,先把陈献给的那张闻北蓟的图取了出来放在旁边,又另外拿了一张,抬手指着图上所画“方才将京畿司内的四具尸首都开了颅,查看过了,不管是男是女,年纪大小,他们的脑部构造都是一般无二,跟闻北蓟的对比,只有一点不同,就是这里”

    她指着脑仁中间那个杏仁状的东西“闻公子的这里微肿,像是受了伤之状,显然是产生了病变无疑,秦仵作也是这样认为。”

    说到这里,她很“贴心”的提示“大人若是看了两个脑仁对比,就更一目了然。”

    俞星臣皱眉“那倒不用。”又问,“就是说,他所做的反常之举,跟此病变脱不了干系”

    “对。大人也知道,脑乃元神之府,脑髓若是出了问题,自然会影响人的心智举止。”

    俞星臣吁了口气,又看向闻北蓟画的那些图“这”

    “这是闻公子生前所画,方才由陈旅帅转交给我。”

    俞星臣惊愕地看着那一张张表情逐渐狰狞的图画,也注意到了脑颅内那细微的变化不同,他抬头看看杨仪“这怎么可能,他竟然”

    杨仪道“这就是脑髓的神奇之处。甚至在这之外,还有更多我们所不了解的,堪称神乎其神的东西。”

    俞星臣点点头“好,有了这些,便有了佐证,可证明闻公子是病变发狂。你”他本来想夸奖一句,可又觉着不合适,便道“劳烦仪姑娘了。”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之事。”杨仪淡然应答。

    她做这个,当然不是为了俞星臣,是为了闻北蓟,也为了探究跟记录脑中的秘密,找到解决之法。

    暂且告一段落,杨仪想到一件事“关于那个霜尺姑娘,俞大人准备怎么料理。”

    俞星臣道“这个”他抬头“你是怕我食言”

    杨仪道“不敢,先前顾家那位大人不依不饶,所以才想问一问,并无别的意思。”

    俞星臣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仪姑娘不必担心。”

    才说到这里,灵枢从门外进来,大概是没留意杨仪在这里,看见她,猛然止步。

    俞星臣问“怎么说罢。”

    灵枢稍微犹豫“是宫内果真出了事。据说羁縻州的特使在面圣的时候,有人意图行刺,如今几名特使都给下了南衙。”

    只提什么羁縻州的特使,杨仪还没反应过来,只凝神听着。

    等灵枢说完,她突然想起早上出宫的时候,跟隋子云的那“擦身而过”。

    “下南衙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怎样”杨仪的呼吸乱了,才说完,便急咳起来。

    俞星臣站了起来“再怎么样,也是特使的身份,一时不至于有碍。”

    杨仪听他这么说,稍微心定,但仍是止不住的心慌,忙又去翻荷包,找宁神丸。

    俞星臣想叫灵枢去倒茶,又嫌麻烦,自己去提了茶壶,斟了一杯给她放在桌边。

    灵枢道“听说皇上指派了冯大人跟小侯爷追查此事,应该会把特使移交给巡检司。这会儿多半已经出了宫了。”

    等冯雨岩薛放一行人在巡检司门口停车的时候,杨仪跟斧头、灵枢等早在那里站等了半天了。

    马车还没停,斧头先跑了过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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