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打着哈哈笑, 杨登跟母亲彼此相看。
李老夫人不知道此中内情,不过杨登至少是在外头走动过的,之前因杨仪去巡检司帮忙, 杨登跟着也去过几回。
他想着薛放的为人,大略猜到扈远侯府不至于毫无根由地就上门求亲。
但杨仪前脚才跟他说了不会考虑婚娶, 这么快就
杨登倍觉为难, 而老太太显然也是同感。
虽然开始的时候以为扈远侯府为的是杨甯这让老太太很满意,因为当初她也是为杨甯看中了薛放的。
谁知歪打正着,人家竟是冲着杨仪来的。
但不管怎样, 十七郎到底还是杨家的女婿, 却也没什么大不同。
可杨仪之前才说了那种话, 这让李老夫人一时不知该怎么表态。
她只得求救似的看向杨登“你是仪丫头的父亲, 你怎么看”
杨登道“十七那孩子原本是不错, 母亲跟我自然都喜欢。就是”
林琅在旁早看出这对母子似有隐衷“怎样有什么只管说。”
杨登陪笑说道“院首见谅, 仪儿她的性子有点儿古怪, 之前曾说过暂时不想谈婚论嫁,所以能不能、请两位暂且稍候”
林琅笑道“那也无妨,我自然深知杨侍医的为人,虽是女子, 自有一份平常之人不能及的特立独行之性情, 二爷只管先去。”
冯雨岩说道“二老爷也只管放心,我担保这门亲事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老夫人只能笑道“两位说了半天的话, 吃口粗茶润润嗓子吧。”
林琅端起茶杯,打趣道“暂且吃这粗茶,等成了好事,自然还得吃他们敬的甜茶。”
冯雨岩笑道“薛侯爷请林院首这个保山请的真真是值。由您出马, 哪儿有不成的姻缘。”
林琅道“若牵成了这门亲事,以后我倒要多干几件月老的买卖,也算是积积功德。”
老夫人见他们这般诙谐风趣,才也放了几分心。
杨登却忐忑出门,加快步子去找杨仪。
进了院子,却正是邹其华跟金妩两个在找杨仪说话,原来她们自然也知道了扈远侯府登门说亲,所以过来凑趣。
杨登赶忙把杨仪叫了出去,杨仪看他有点慌张的,不知如何。
只听杨登道“扈远侯府的事你知道了”
杨仪点头。
“咳”杨登道“如今林院首跟冯旅帅两位竟是为了十七来向你提亲这,按理说十七自然是个无可挑剔的,老太太早就很喜欢他,我自然也是不消说了,可就是不知道你的心里怎么想”
杨仪没想到杨登专门来问自己这个,不由微睁双目。
杨登却有点担心她并无此心,便道“今日林、冯两位大人亲自前来,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再加上两家子着实门当户对,十七那孩子又好,我跟老太太本要答应,可先前你曾说过,你暂且不想谈婚论嫁,故而我们又担心你仪儿,你、你觉着如何”
杨登迟疑着,打量杨仪。
杨仪微笑“父亲其实不必问我,自行做主就是了。”
“嗯我做主”杨登怕自己误会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杨仪索性直接说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杨登的耳朵都跟着一抖,惊喜交加“仪儿,你、你说你愿意是真的可你之前”
“别的人,我自然不肯,”杨仪垂眸,轻声笑答“是十七的话,我愿意,无有不从。”
往回走的时候,杨登感觉脚下都轻飘飘的。
本来以为到手的佳婿还像是风筝似的握不准,现在好了,一颗石头落了地。
他满面笑意,府内的奴仆众人见了,不由也都喜笑颜开,知道确实是好事将近。
杨登回到老太太房中,才进门,一个字都没说,那三个年纪颇大的老家伙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事情稳了。
老太太还要确认“怎样”
杨登抿了抿唇,到底还含蓄些,上前行礼,说道“仪儿说,这种婚姻大事,让老太太跟儿子做主就行了。”
李老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笑道“好,好好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
林琅也笑说“我就说嘛,问也是登老爷白走了一趟,这种好姻缘,天注定的又何必多问呢。”
老太太笑道“总算也是没让两位白跑,既然这样,那,这门亲事暂且议定了”
“自然议定了”林琅回答。
杨登也笑说“议定了。”
冯雨岩先前话虽说的笃定,实则也有点吃不准杨仪的心意,毕竟那可不是个以等闲视之的女孩子,料不准她的意图。
如今听到这里,才哈哈笑道“我这杯媒人茶总算能够吃准了。”
议定了此事,便彼此换了生辰八字,旋即再议定下聘吉时。
酷暑逐渐消退,估摸着俞星臣也将到海州了。
薛放在杨仪登门探看后第二天,烧热就退了,他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的好,只有那伤还不能乱动,勉强地又在家里养了数日,愈合了个大概,只是仍旧不能骑马。
不过这几天里,薛放也没闲着,叫斧头一刻不停地在外头打听些新闻故事,以及巡检司种种,大有运筹帷幄的势头。
斧头恰好打听到杨仪要弄个铺子,薛放知道这必要银子,他那几十两拿不出手,就赶紧叫斧头把自己从宫内得的那一袋子宫钱给她送去。
本来早就想给她,只是没有个好由头,这次斧头笑道“仪姑娘给了我两个,这会儿十七爷把自己的都给她,连人都是她的了。”
上次杨仪给了他两个宫钱,斧头跑回来后,分了一个给屠竹。
屠竹不敢要,又责怪他怎么拿杨仪的东西。
斧头道“这是仪姑娘给的彩头,我不要她还不高兴呢。这是宫内的东西,可以留一辈子的,你拿着,咱们以后好好照看着十七爷,也就行了。”
屠竹抽空告诉了薛放此事,薛放想了会儿,也叫他们留着了,屠竹这才放心。
斧头跑到杨家,把那一袋子宫钱给杨仪,杨仪吃了一惊,不敢留,非得叫他拿回去。
不料斧头道“十七爷人都快是你的了,钱算什么”丢下钱袋子就跑。
小甘跟小连听了个正着,偷偷地笑。
按理说交换八字之后,便要纳吉。
然而两个人都已经互换了金玉銙带,如今薛放又把这意义非凡的一袋子黄金宫钱都给了她,竟也提前应了景了。
这一夜,杨府里不消说,喜气洋洋。
杨仪从老太太那边回来,沐浴之后,想起一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装着食脑虫的瓷瓶。
好几天了,瓶子里的沙沙声逐渐消失。
杨仪觉着这虫儿大概是已经死了,晃了晃,听见细微的哒哒声,并不像是活着的。
杨仪把瓶塞子拔了下来,里头果真没有动静,拿远些向内看去,却见那只虫儿竟缩小了许多,蜷缩着躺在瓶底,一动不动。
正要将它倒出来看看,忽然窗棂上“啪”地一声响。
杨仪抬眸,桌上的烛光摇曳,同时隐隐地听见有人在窗外咳嗽了声。
她探身看去,见是黎渊贴在窗户边立着。
“怎么是你”杨仪笑问。
黎渊道“怎么不是我,非得是他”
杨仪回头往外看看,小甘小连两个正在背四气五味歌,此时低低地争执是“辛”行气血主发散,还是“酸”。
思来想去,小甘道“明明是辛。下一句是甘和补中急能缓,甘是甜的意思,自然是对辛,因为辛是苦的意思,这下你记住了”
小连笑道“那应该是我的连字才对。”
两人又笑。
杨仪见她们甚是投入,便对黎渊道“进来说话。”
黎渊纵身一跳,到了里间。
杨仪请他落座“上次多有得罪,请勿见怪。”倒了一杯茶放在黎渊面前。
黎渊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是他得罪,又不是你,你替他道什么歉。”
“他得罪跟我得罪是一样的。”
黎渊刚要喝茶,闻言只觉难以入喉,把茶杯放下“是,我倒是忘了恭喜你,要定亲了。”
“多谢,”杨仪笑吟吟地,“不知这数日一直在忙什么”
黎渊却盯着桌上放着的瓷瓶“这”
杨仪道“是一只奇怪的小虫。能钻到人脑髓里去,已经好几天了,兴许是死了。”
黎渊拿了起来轻轻晃动“死没有那么容易。”
杨仪听他话里另有意思“你知道这是什么”
黎渊看着她“我倒是佩服你,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收在身边儿”
杨仪道“是我从一个凶犯的脑中取出的,它被封在瓶子里,自然无碍。”
“它是无碍,但它的主人呢”
“主人”杨仪一惊“这虫子、有主人”
黎渊笑说“不然你以为这种食髓之蛊还能遍地都有”
杨仪飞快一想“巡检司怀疑那苟七是被杀人灭口,你知道这虫子的主人是谁自然可以找到杀死苟七的凶手。”
黎渊道“你的心里只惦记着凶手。”
“不然呢”
黎渊无奈道“你在巡检司里把这只虫子从人脑子里弄出来,这件事早就传的街知巷闻,偏偏你还把把这个虫子带了回来,你以为它的主人会放过吗”
杨仪惊愕“你是说放这食脑之虫的人会来找我”
黎渊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那瓷瓶内的虫子突然沙沙地响动了起来。
杨仪一惊,忙低头去看。
谁知耳畔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黎,你没日没夜跟了我几天,到底忍不住了”
室内的烛光摇晃,下一刻,有道飘忽的影子陡然出现在桌边。
杨仪还没看清是怎么动作的,人已经给黎渊向后一拽挡在了身后。
面前出现的竟是银发银须的老者,他抬手把桌上的瓷瓶拿了起来,看了看瓶子里挣扎着的食脑虫,似笑非笑地说道“还好你这女娃儿有点分寸,没有把我的爱宠弄死。”
杨仪疑惑“你是谁”
“没有规矩,就算是你外公见了我,也不是这样的口吻。”银发老者侧目看向杨仪,眼神竟极为锐利。
杨仪越发震惊“你认得我外祖父”
“洛济翁嘛,几十年没见了,但确实有过数面之缘,”老者抬手,把瓷瓶向下一倒,里头的小虫正掉落在他掌心。
杨仪下意识道“小心”
银发老者含笑看了看她“你这样好心提醒,我也舍不得伤你了。不如还是小黎你吧。”
黎渊道“你”
还未说完,银发老者的白须晃动,闪身上前。
黎渊因杨仪在身后,不肯闪退,仓促中拔出腰间短刀抵挡,只听细微的叮叮当几声响,桌上的烛光随之急促摇晃。
杨仪惊心动魄,忙退后数步。
等她定神,才发现两人动作已经停了。
银发老者的手徐徐缩回,在他手指上凝聚着一点鲜红的血珠,摇摇晃晃,却竟不落,银发老者将血珠送到左手的食脑虫面前,那虫儿像是嗅到救命良药,大口地开始吮吸。
不多时,通体已经变成了赤红色,精神大涨一样开始扭动。
杨仪心惊,忙看黎渊,却见他正捏着左手腕,血从虎口处缓缓流出。
她着急上前,却见黎渊的手腕好像被什么利器划开,不深,但正划破了脉。
杨仪细看,确认不是伤的大脉,忙从旁边搭帕里取了十灰散给他洒落,又拿了自己的帕子给他系好。
这会儿那食脑虫已经把血完全喝光了。好像撑坏了似的平躺在银发老者手心一动不动。
杨仪望着这样怪异的场景“你到底是什么人”
黎渊忙拉住她,显然是示意她不要问。
银发老者把那只虫子拢入手中“小丫头,你告诉薛十七,叫他适可而止,别去碰不该碰的。”
杨仪听他竟提起薛放,惊心“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什么”
银发老者抬手,掌心竟多了一个极其精致温润的羊脂白玉佩,杨仪虽没见过,但听薛放提起过,正是之前在俞星臣手里的那个。
老者道“聪明人该明白何时收手,薛十七郎要是不知回头,我可说不准下次食髓会吃谁的脑了。”
冷不防黎渊道“你要阻止薛放,为何不亲自告诉他。”
银发老者眼睛眯起,望着黎渊笑道“小黎,你巴不得我亲自跟他对上,把他除掉是吗”
黎渊瞥了一眼杨仪“哼,你不用挑拨离间。”
银发老者淡淡道“不过你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
他拂袖闪身,从屋内掠了出去。
杨仪跑到窗口,只看到飘忽的影子迅速自墙头消失。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方才这银发老者跟黎渊说话并没收敛,为何外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仪赶忙出外看小甘跟小连,却见她们两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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