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被那突如其来的烟尘熏得连连咳嗽, 踉跄后退。
眼睛一阵酸涩,似乎有泪涌出,竟没法儿睁开。
他还想叫人, 可惜只顾呛的咳嗽阵阵,哪里还能出声。
火光跟浓烟如破门而入的盗贼, 从半开的房门中急速袭卷。
俞星臣一手捂着口鼻, 一边挥动袖子扫了扫扑面而来的滚滚烟尘,想找个冲出去的空隙。
不料就在他焦急打量之时,突然有道身影从外一跃而入。
俞星臣还未看清来者的脸, 只看到手中的刀光雪亮, 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他的心头一凉, 下意识叫道“灵枢”声音沙哑错顿。
那人却轻笑道“叫也是白叫, 灵枢可不能来救俞大人了您就乖乖地认命吧”
当天晚上正是大南风, 风吹着火, 呼啦啦地烧了起来, 很快竟把半个驿站都裹在了其中。
沁州贾知县慌里慌张地赶来,见状吓呆。
不多时林旅帅也来到,呼喝指挥着士兵们救火救人
黑夜里看不清人,只看到无数的人影跑来跑去, 间或有声音不停大叫“俞大人, 陈大人”
贾知县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只叫手下也赶紧去找俞星臣。
这会儿风卷这火向着门口袭来, 院中几乎都站不住人了,那些提着水桶救活的士兵跟仆役们慌忙后退。
林旅帅不顾火烧火燎,冲进驿馆院内寻了一圈,不见俞星臣身影, 连陈十九都没看到,他赶忙抓住两个驿馆的人问俞巡检何在。
那两个人也慌张无地,指着前方的客房道“俞大人就住在、住在那间”
林旅帅抬头看去,大惊失色,却见那间房早就成为火窟,烧得通明瓦亮,可偏偏房门还是紧闭的。
这会儿贾知县也壮胆跑了进来,只听人的叫嚷声,风声火声乱作一团,他抱着头大声问道“俞巡检呢”
林旅帅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屋子“不、不知道”话虽如此,却明白这多半是凶多吉少。
正在这危急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叫“这是怎么回事,俞大人呢”
两人回头,竟见是陈十九郎,只穿着中衣,手中却拎着一把刀。
他带了两个士兵,气急败坏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贾知县跟林旅帅都呆了,陈献怒气冲冲上前,厉声道“俞巡检在哪里”
火光照着他的娃娃脸,全然没有了先前那种无辜无害、令人喜欢的青嫩,反而显得杀气腾腾,令人心寒。
贾知县不知怎么回答,林旅帅颤声道“我们来的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他们说俞巡检在、在里头”
陈十九郎震惊抬头,看着前方,此刻那房间连房门都已经烧了起来,薄薄的门扇浴火,摇摇欲坠。
“俞大人天啊”陈献喃喃唤了声。
手中的刀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就在这时候,灵枢也从外头冲了进来“大人呢”
陈献回头怒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好好地保护俞大人”
“我、刚才有刺客我去追”灵枢疑惑地望着他,可一想到俞星臣或许出事,他的心慌腿软,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大、大人何在”
“你还问”陈献一把揪住灵枢的领子,他原本比灵枢要矮上一点儿,此刻的气势却极其惊人,他怒吼道“你擅离职守,俞大人没有人护着,也没有人救,那房门都是紧闭的,大人还能跑到哪里去自然是陷身在那火里,现在恐怕已经”
他的眼中含泪,不忍再说下去。
“不不会的”灵枢喃喃,他自然不肯相信,竟猛地推开陈献,向着前方扑了过去。
他盛怒之下,力气极大,陈献一把竟没拉住他。
灵枢甩开陈献,一个箭步已经冲到了那摇摇欲坠的火门之前。
旁边的贾知县跟林旅帅吓得色变,林旅帅叫道“别去”才往前两步,就觉着烈焰逼人,竟无法再靠前,这样进内,何异于送死
陈献双目圆睁,脚不点地冲上前。
就在灵枢要扑进火场的瞬间,十九郎总算揪住了他的手臂,奋力将灵枢拉了回来
可就算如此,灵枢的衣袖袍摆已经很快烧了起来,连头发跟眉毛都在瞬间被烈焰烧的变色。
再迟一步便救不得。
此时陈献不顾一切地拽着灵枢,知道他现在大概失去心神,只怕要一心寻死。
于是在拉住灵枢的瞬间便手脚并用将他抱住,顺势往后一压
两个人倒下,顿时从台阶上往下滚落,这才把灵枢身上的火也给压的灭了大半。
林旅帅跟旁边几个士兵反应过来,忙从旁边取了水,七手八脚浇在灵枢跟陈献身上。
陈献感觉灵枢还在剧烈的挣扎,他没有办法,便摁住灵枢道“已是覆水难收,你再进去也无非是多死一个”
“不你让我进去我要救大人,我要救大人”灵枢胡乱叫嚷着。
陈献感觉他要挣脱了,眼神一沉,果断挥起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用了七八分力气,灵枢一声不响,昏厥过去。
陈献看他昏迷,总算松了口气,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刚才被林旅帅泼了水,满身都湿了,中衣地贴在身上。
两个士兵忙来扶着,陈献道“管我干什么把地上这个拉起来,他大概、因为俞巡检的噩耗,有点疯了用绳子捆起来先,好好看着。”
冷冷地吩咐了几句,陈献抬头看向对面的贾知县跟林旅帅,又看看那烧得越发厉害的屋子“这里太过危险了,两位大人,出去说话吧”
众人挪出了驿馆,来到外间,之前跟随俞星臣的巡检司的副官、文书等多半都逃了出来,一个个仍惊魂未定。
听说俞星臣竟没出门,大家面面相觑,各自惊疑“什么俞巡检”
陈献质问道“你们就没有人去叫俞巡检吗”
大家纷纷面露惭愧之色,十分不安。
毕竟水火猛于虎,当时仓皇失措,谁能管的上而且也以为俞星臣那样精明的人,自己当然也就出来了。
只有其中一个内侍哭着说道“我去敲过俞巡检的门,他好像是从里头上了门闩,多半是睡得沉了,才没有听见外头的响动。”
“睡沉俞巡检哪里会睡得那么死,只怕事有蹊跷。”陈献冷道。
“您说的是什么蹊跷”一个副官则问“事发的时候,陈队正又人在何处”
陈献怒道“我先前已经安寝,不料听见外头有异样响动,出来一看,竟是个持刀的刺客,我便跟他打了起来,打斗中他逃出院子,等我发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已经晚了”
说着又咬牙切齿地道“负责近身保护俞巡检的灵枢也是如此,同样是因为要追刺客,才忽略了此处的情形”
大家越发惊疑“刺客难道是想对俞巡检不利”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陈献的声音提高,显然是盛怒异常“你们难道以为,今晚上这么凑巧,驿馆就起了大火了”
大家瞪大了眼睛“陈队正的意思是这火是、是有人故意放的”
陈献转头看向旁边的贾知县跟林旅帅。
“知县大人,”十九郎走前了一步,死死盯着贾知县“我要好好地问问你,这是在你的地头上,为什么这一夜,又有刺客,又有大火,显而易见是冲着俞巡检来的,如今俞大人葬身火海,我立刻就要传信回京,到时候朝廷问罪下来,你贾知县就是一个要遭殃的”
贾知县先前听他跟巡检司的人说话,脸色已经不好,又听到这里,慌忙道“冤枉陈大人,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胆量谋害俞巡检我、我什么要这么做”
陈十九郎道“你问我谁又知道又或者,是因为俞巡检先前解破了那灌河浮尸的案子,毕竟那王保长能在本地为非作歹,你岂能一点儿不知道也许这其中少不了官官相护之举,也许你觉着俞巡检坏了你的好事,这才想要杀他灭口。”
贾知县战战兢兢“我我实在不知陈大人,可不能如此血口喷人。”
旁边林旅帅皱眉道“陈大人,沁州虽是个小地方,但各个镇村,保长里长也有几十近百,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们岂会事事都知道当然我们确实有不查之罪,这无可抵赖,但如果说为了维护一个小小保长而谋害京城来的大人,这这也没有道理呀。”
陈献斩钉截铁道“那你怎么解释今晚上的刺客,还有这场火俞大人的死,一定的有个说法不然连我们都难逃干系”
贾知县若有所思,忙道“陈大人,会不会是那个那个被俞巡检定了罪的死囚,他对了,他在本地似乎也有点势力,会不会是他们那些人胆大包天,怀恨在心,潜入了驿站”
林旅帅一想“有道理陈大人,不如我们暂时从此入手详查”
陈献抖了抖湿透了的中衣“这倒是个思路那就劳烦两位先去审问追查,我”
他回头看了眼那火光冲天的驿站“我的心已经乱了,还要再收拾残局,两位且先去吧。”
贾知县跟林旅帅行礼,临行,贾知县道“陈大人,距离天亮还有点时间,不如且同众人去县衙安歇。”
“请便。”陈献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天慢慢地亮了,火终于逐渐熄灭。
而就在俞星臣的房间之中,搜出了一具被烧的焦黑如炭般的尸首
京内。
薛放半是撒赖,不由分说将杨仪架在了拔步床的床柱边上。
他说要“看看”,却不知道要看什么,而只管盯着她,就仿佛她就是他想要细细参观的“卧房”。
杨仪实在扛不住他。
薛放的力气虽大,但用的很巧,不会碰疼她,而恰到好处地叫她不能脱身。
“你到底要干什么”杨仪闹得脸上发红,身上发热,气喘微微。
薛放道“我是看这张床你说俞老头那么大年纪,怎么弄这么大一张床”
杨仪啼笑皆非“你问俞尚书去”
薛放的手从她的肩头轻轻滑落“我问老头子做什么,我只问姐姐。”
杨仪道“我没睡过,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要紧,我跟姐姐探究探究,自然就知道了。”
杨仪一惊抬眸,却见少年的眸色迷离,痴痴地盯着她。
“十七,”杨仪暗暗吸气,正色道“别紧着胡闹,叫人撞见了不像话。”
“我哪里胡闹了”薛放的手已经滑到她的腰间,轻轻揉搓“我都不知什么叫胡闹。”
“你还”杨仪推了推他的手。
薛放却掐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一凑。
他紧紧地贴着她,严丝合缝“不如姐姐告诉我什么叫胡闹我白天跟你说的那句,算不算”
杨仪略觉头晕。
薛放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难道忘了”
杨仪没有忘,只是不敢多想而已。
薛放轻笑了声,盯着她白玉似的耳垂,想到白天在那小花园里,这里是如何一点点泛红了的。
“忘了也不要紧,我记得就行,”薛放侧了侧脸,在那小小地耳珠上亲了下,看到它玲珑可爱地颤了颤“我说我想亲姐姐全身上下,从头到脚。”
他说一句,便亲一下。
慢慢地,手抹着她的衣领,却嫌弃那官袍的领子起的太高,实在碍事。
十七郎有点粗鲁地扒拉了两下,总算在脖颈之间透出一点空隙,亲了下去。
只觉着幽香在瞬间沁入肺腑,更叫人魂动魄荡。
杨仪觉出那点湿润,猛地颤了颤“十七”她尽力低着头想避开他的动作,可却无路可退。
朦胧中,颈间湿漉漉的。
窸窸窣窣,似乎是他在解她的袍子。
杨仪醒了几分,手在他的背上轻轻一敲“十七”
“我想看看,”薛放嘀咕着,含糊不清地“我想看看姐姐”
“不行”她的呼吸都乱了,几乎不敢随便开口说话,生恐发出来的是不属于自己该有的声调。
“为什么”薛放动作暂停,却隔着官袍,轻轻地吻她的肩。
动作虔诚的就仿佛真的碰到了肌肤。
杨仪垂眸看见他轻柔而急切地吻落,突然语塞。
脚步声很细微地,在外头响起。
杨仪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跟呼吸,没听见别的。
薛放却很清楚。
十七郎微睁双眸,却并没有停下,而仍是隔着衣裳亲了下去。
杨仪闷哼。
声音将出口瞬间,薛放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外头的脚步声停下来,仿佛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悄悄地往外退了出去。
薛放瞥了眼门口,唇角一挑怪不得俞鼐能当尚书,一处别院的丫头都这般伶俐懂事。
不料这么一瞥,他又看见了那副芙蓉鸳鸯图。
薛放喃喃道“我现在好像知道了那只小公鸳鸯在想什么”
杨仪心神不属,甚至站立不稳,全靠背后的床柱跟他揽在腰间的手撑着。
“什么”她身不由己地问。
薛放道“姐姐看,它旁边那只”
杨仪目光轻转,那副芙蓉鸳鸯图她只瞥了一眼,并未细看。
却见一株柔美妩媚的芙蓉花树横斜水上,底下,却是两只鸳鸯卧波。
前面的是一只白脸的公鸳鸯,圆眼睛直愣愣地,低头仿佛出神。
而在旁边的却是一只略微纤秀的,正仰头望着那垂落的芙蓉花朵。
“我想那小子一定是满腹花花肠子,想着如此花好月圆的,是不是该干点应景的好事儿”薛放低笑,声音竟透出几分蛊惑人心。
他转头重新看向杨仪,低低地问“姐姐猜我为什么会知道它在想什么”
杨仪被他缠的简直窒息,只能随着他的话“嗯”
薛放的声音暗哑“因为我想的跟它一样”
他心跳如擂,按捺不住,便先舍弃别的,去吻她芙蓉花色的嘴唇。
杨仪的心也已经软得一塌糊涂,知道挣扎无用,索性也没有再动。
任凭薛放吮着唇,肆意轻薄,百般怜爱。
这日,薛放并没有回侯府,也没有回巡检司。
当然两处的人都各自以为他是在另一边的。
依旧是寅时之初,薛放带了屠竹回到巡检司。
才下车,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
他止步回头,见夜色浅淡之中,街头上有一匹马飞奔而来,定睛看时,是巡检司的差官服色。
薛放以为是有其他事,不以为意。
那人已经策马来到门口,一眼看到他“十七爷”
薛放听见那人的声音,才往那人脸上打量“你你不是跟着俞星臣去了海州吗是不是你”
俞星臣出京他没有送,只是后来才得知跟随他一起去的人员名单。
此刻依稀记起来是有此人。
信差听他叫了“俞星臣”的名字,悲从中来“十七爷,俞大人俞大人他出事了”
薛放听见“出事”两个字,头皮略略发麻,却也没往更坏处想。
他便笑问“怎么才出去就出事,他怎么了是不是颠簸劳累病了我就说他没有自知之明,那种矜贵矫情的体质往外跑什么只是逞强。”
“十七爷,不是那样,”信差吸了吸鼻子,道“俞大人在沁州驿馆夜宿的时候,被人暗害,死在火场之中了”
薛放只觉着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几乎就在信差抵达巡检司之时,另有一人策马来至南坊一处巷街,翻身下马上前拍门。
宅门打开,一个老仆喝道“什么人,一大早的”
那人上前低低道“海州方面急报,要亲自递呈给冯将军”
老仆陡然收声,请了那人进内,重新关门,领着向里而去,暗沉沉的冯府宅邸,逐渐亮起了灯火。,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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