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主听见了陈献的话, 眼神一变,按照他的心性,此刻早一掌拍出,解决这几人性命了。
但是高手对决, 最忌分神, 而他得全力以赴, 应对薛十七郎。
宁振被流主近距离一击, 还算是流主没用全力, 此刻却已经神志不清,性命垂危。
陈献叫了两声,他竟毫无反应,陈十九郎忙拍拍他的脸“宁旅帅, 宁振醒醒”
有几个士兵也冲过来围住, 齐声叫道“旅帅”
喊了半晌, 宁振的眼皮略动了动“谁”
“是我十七哥”
“旅帅, 是薛小侯爷旅帅要撑住”
“聒噪”
也许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太吵了,让本正凝神敛气严阵以待的流主有些不耐烦, 他抬手便向着此处拍来。
几个士兵横刀拦截, 但被那股掌风掠到,就仿佛被一只手结结实实往心上捶了一记, 四五道身影向后掀飞出去,又重重摔在雨水里, 兵器随之坠地,发出铛啷啷的响声。
正要再行杀招,马蹄声踏碎虚空。
一匹白马疾风闪电般迎面而来。
流主蓄势待发,忙敛神准备迎敌,不料目光所及, 突然一震“不对”
原来马儿来是来了,但是马背上却空无一人,只是因为雨幕遮挡,加上又极出人意料,故而流主竟不曾第一时间发现。
就在他心念转动刹那,一声冷笑,仿佛自低垂的云层传来。
薛十七郎人未出现,两道雪亮锋刃从头顶射落,速度之快,力道之猛,仿佛来自于天上神祇的雷霆万钧。
流主抬眸,才见一道身影于头顶悬空,衣摆在雨中如铁色,仿佛是一只高原上的鹰隼。
他展开双翼,悬停于空,俯瞰猎物。
而那道锋刃来的极快,仓促中竟叫人看不清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流主身形闪动,只听“铿铿”两声,竟是两把横刀擦身而过。
刀尖撞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瞬间火花迸溅,其硬无比的青石上竟被撞破了一个坑,但刀身也禁不住这般大力击催,顿时断成了两截
“这是”流主的目光在那断折的刀身上一闪,眼底惊怒交加,抬手挥掌向上一击。
薛放双脚踩着城墙,身形虽倾斜,却如履平地,疾风般游走,一个鹞子翻身的瞬间,又有一道利刃破空,直冲流主面门。
流主深深吸气,掌心向外,堪堪阻住了那把劈落的刀,那流星之势的刀刃竟再也不能前进半分,看着就仿佛是被什么胶着在空中似的。
这一瞥,流主已经看的分明。
他低吼了声,掌心气劲奔涌,刀刃发出“啪啪”声响,已然被他的刚猛掌力震得四裂
流主挟怒,想要故技重施,用这震碎的刀片来伤薛放以及巡检司众人。
不料掌力才吐,忽然一股更为强大的刚猛力道迎面而来。
这架势,就如同是两山硬碰,即将毁天灭地。
流主皱眉,脚下一跺。
地上本来奔流的雨水被他气劲催逼,就像是被什么推着似的向着旁边荡开,他脚下竟顿时干净一片。
只不过,流主这一招虽自保无恙,但那些散裂的碎片却波及到他身后的几个倭贼,一时惨叫声连连。
流主斜睨了眼,无动于衷。
此刻就算他心中有怒,也不能流露出来。
两人明明还未正式照面,却已经惊雷闪电般连对了数招,招招都是逼命之势。
单手握拳,流主拧眉看向对面双足堪堪落地的少年。
薛放来的方向不巧,正是流主背对的路,陈献等反而被流主隔着,在另一面。
若贸然从手,怕流主等狗急跳墙,伤及陈十九众人。
故而薛放这一通疾走,运刀,竟是从流主的头顶城墙之上生生地翻到了陈献宁振他们这边,落地之时,正好将众人挡在身后。
薛放眼睛望着面前的流主,却淡淡地吩咐“十九带伤者离开把宁振送回县衙。”
陈献一愣“十七哥,我不走”
薛放道“就该打屁股我的话也不听了”
流主听到这里,发出一声轻笑“薛十七郎,如今整个海州城都在掌握之中,你叫他们逃到哪里也是枉然。”
薛放不屑一顾地“像是你这种不知喝了多少的醉话我也会说,我可比你厉害多了,我觉着整个天下都在我掌握之中,可你觉着天下信吗”
流主冷哼“小子狂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薛放嘿嘿了两声指了指流主脚下碎裂的那三把刀“认得这是什么吧”
流主眯起眼睛。
薛放现身,腾空,扔刀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那是何物,直到第三把冲来。
流主自然清楚,这些横刀,是他们这些人的随身兵器,名字叫做“倭刀”的就是。
薛放随手拧了拧身上的雨水“这还有很多呢,只是老子捡不过来,就随便拿了这三支难为你们知道我没有兵器,一道上巴巴地送来,可惜,老子看不上这种玩意儿。”
原来薛放从县衙出来,到东门的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才出县衙街,便有人拦路。
当时连薛放都看走了眼。
因为那人,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好像是因为走路的时候被雨水滑了一跤,倒在路中央捂着腿求救。
薛放自然不会亲自如何,老关摆手,他身后一个侍卫上前。
当那侍卫将老太婆扶起的一瞬间,薛放意识到不妥“闪开”
可为时已晚,两人离的太近,等那侍卫发觉,腹部已经深深中刀。
而那原本老态龙钟的妇人,也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恶鬼一般的表情。
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城内的倭寇显然已经提早动手了,衙门之中的情形,薛放不晓得,但一路所遇,让他意识到今日必定是决胜之日。
虽然在流主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但一路所遇所见,让薛放心中暗沉。
这些倭寇个个不是等闲之辈,武功高强,甚至更在老关小梅之上。
而且他们应该是在海州生活了很久一段时日,衣着言谈等只如寻常百姓,若不是身上散发杀气,又主动袭来,混迹人群,简直足可鱼目混珠。
回想,此番若非他们领命来到了海州,要是给群贼做起乱来再加上宁振这个巡检司的旅帅,正邪难辨,以及县衙内危机重重,那小小的海州,岂不真正成了他们的掌中之物
此时薛放还不知道,宁振的身旁、巡检司内其实也混进了许多倭贼。
毕竟倭寇在海州图谋甚久,潜伏了这几年,自然非等闲可言,只差选择天时地利之时,方倾巢而出,一击必杀。
想想着实可恨,且又可惧
然而可惧的不是敌寇的险恶居心跟多年潜伏,而是海州上下、乃至朝廷的懈怠无知。
今日之前,就算见过沁州灭门惨案,薛放也只以为,区区倭贼,起不了大浪。
直到一路砍杀过来,他才明白,若只傲慢自大,失了警惕之心,稍有疏忽,便可能让这帮恶贼得逞,吃尽大亏
试想,若一个人总是对你虎视眈眈,时时刻刻想要置你于死地,而你却毫不在意,并无提防,那将是何等可怕。
对付这样的人,薛放最有办法。
而且是他最擅长的法子。
只要干净利落地除掉就行了。
心里的杀机在雨水之中四溢,雨珠都仿佛冷却三分。
薛放却笑吟吟地望着流主“啊,对了,你们这一伙的贼头儿,想必就是你了吧”
流主眼神沉沉“薛十七郎,我也正想会你一会。”
薛放啧啧了两声“我最讨厌藏头露尾的家伙,偏偏遇到的都是这种货色,我也很想问问你们,怎么了,是长得太丑了见不得人不过我看你还算是人模狗样的好好地蒙着脸干什么”
身后有了动静。
薛放没有回头就知道陈献做了决定。
陈献毕竟跟他心意相通。
从薛十七郎刻意轻松的口吻中,陈献知道了薛放的心意他是想放手一搏。
要让薛放心无旁骛地跟这难缠的流主对决,他们这些人必定不能在这里拉后腿。
而且宁振受伤颇重,自己也不容乐观,若说帮忙,只怕也有限
还有地上被流主所伤的巡检司的人,有的虽已经毙命,有的却还有一口气在。
薛放是想叫他带着他们走。
十九郎自然是一万个不放心,如果可以他就算死,也要留下来观战。
但为了薛放能够抛下所有对战,他只能走。
此时老关带人赶来,把地上那些受伤的巡检司士兵扶起来。
老关亲自把宁振抱了过去,问陈献“十九爷你”
“没事。”陈献咬了咬唇,看向薛放“十七哥,我先回去准备一坛子烧黄酒,你要想喝,就拿这狗贼的脑袋来换。”
薛放头也不回,撇了撇嘴“这买卖倒也划算,我本以为只得一颗头,现在还送了一坛子酒。”
流主见他们这般旁若无人,突然用倭语说了几句话。
身后几个倭贼闻听,即刻都站了起来,迅速后退。
流主则凝视着薛放,抬臂回手,竟慢慢地从背后抽出一把细长无比的刀来。
薛放吃惊地望着他的动作“你从哪儿弄出来的之前怎么没看到你带兵器,还这么长啧啧,你这一招要是去走江湖卖艺,只怕会得不少赏钱。”
流主道“今日,就用这把殇影来解决你。”
薛放环顾周围,望见城门上一名士兵手中举着的长枪。
他一抬手,那士兵会意,忙跑上前来“十七爷”
薛放点头,将那把枪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眼中透出几分怀念之色。
他去羁縻州后有一段时间,曾用过银枪,只后来羁縻州各地靖平,才不用此物,甚至都不常佩刀了。
“我借来用用。”薛放对那小兵点头。
“十七爷只管拿去”士兵见他用自己的兵器,与有荣焉,满脸生光地退下。
此刻宁振撑着一口气,传了城门官。
那城门官眼含热泪“旅帅。”
宁振攥紧他的手“守好城门其他的、听从薛、薛十七爷”
城门官连连点头“旅帅只管放心”
宁振的目光恍惚了一下“还有一件、海防营那里留神”说到这里,他终于力竭昏厥过去。
陈献宁振一行人离开。
薛放将长枪在手中挽了个枪花,雨点在枪尖周围飞舞,红缨抖动,极其醒目。
“好久没有用这个,”薛放喃喃“都有点手生了。”
流主用倭语说了一句什么。
薛放抬眸“放心,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这便是形容武器的,诸如长刀长枪这种兵器,若是使了起来,锋芒无法收敛,杀伤力又广又强,所以看到流主拔刀,那些倭寇们尽数后退。
连原本围在周围的巡检司跟城门官等,此刻也都远远避退。
雨,不知何时竟逐渐小了。
不对,细看的话,似乎是只有流主跟薛放对敌的这一团地方,雨势突然收敛。
两个人还未动手,彼此的杀气已经交撞在一起,就仿佛天地自然也被这种杀机慑服,雨都悄然躲避。
万籁无声中,不知哪里一声低呼,有人叫道“小心倭贼偷袭”
原来先前退下的倭寇,竟然趁机向着城楼上摸去。
而就在发声的瞬间,薛放跟流主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长刀如同一道诡异的电光,流转之间,将千万雨丝斩断。
刚一对上,薛放听到嗤嗤声响,被刀气割断的衣摆随之落地。
薛放低笑了声,运枪连出,不退反进
枪花当空绽开,就仿佛瞬间有数个烟花闪于眼前,却又转瞬即逝,令人迷醉之极,而又无法看清。
长枪跟其他兵器不同,他是攻防一体,攻中有防,防中带攻,进退防守的招式层出不穷,变化多端,往往会让敌人目不暇给,束手无策。
尤其是战场之上,无往不利,堪称兵器之王。
而如今对手显然不是易于之辈,流主的刀法诡异莫测,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几乎薛放的每一次进击,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长刀跟长枪交撞,却又极快变招。
因为双方的动作、反应,跟招式都轻灵快速,甚至两方兵器相碰的声响都微乎其微
一招还没有完,下一招立刻源源不断而来刀光跟枪锋都连成了残影似乎每一次的喘息,都有数招精妙变化,而每一个眨眼,都可能生死立判
刹那间,对决的似乎不再是两个人,而是猛虎游龙,互不相让。
两个人你来我往,彼此极少近身,但却比近身搏斗更加凶险百倍。
只有一点薛放到底还是吃亏在了兵器上。
他当然不知道流主这把殇影的来历,这是倭国有名的铸刀师亲自打造,其坚硬跟锋利程度,都远胜其他兵器。
而且是根据流主自己的使用习惯、功力,乃至于身量等等为他专门打造,如果说流主有八分之功,那合适的兵器自然可以为他增加至少两分之力。
可薛放的缨枪不过是城防士兵随手的兵器,虽也算得上坚固锋利,但也就那么回事,加上两人生死力博,相碰之间,已经有了些许裂痕。
两人都不是寻常之辈,立即发觉。
如果是在平时,流主可能还会惺惺作态,给薛放更换武器的机会。
但是现在,他一心想要将这少年斩落刀下,在流主的眼中,薛放,就是他夺去海州城的最大阻碍自然要立即不择手段地除掉
他如同嗜血的野兽,从长枪的开裂之中嗅到了机会,原本方正的脸也随之有些扭曲。
流主断喝一声,刀法起了变化,跟先前的轻灵不同,他开始催力。
薛放当然知道他的用意,他是想尽快毁了自己的兵器,然后趁机施为。
十七郎抿了抿唇,避开锋芒,枪人如一,游龙似的腾挪。
流主用倭语骂了句什么,大概恨他听不懂,便道“胆小鬼”
薛放笑道“你爷爷我就从来没”
他这么说话的功夫,似乎因为分神,动作慢了一步,中门大开。
流主立即察觉突然露出了一处破绽,他横刀而入,削挑向薛放右臂。
不料薛放右手一抖,长枪脱手而出,他竟是换了左手之枪,枪尖如灵蛇般,向着流主袭来。
流主眼见要削掉他的右臂,机会大好,见枪尖奔向自己面上,他忙仰身避开,感觉枪尖从下颌上擦过,流主咬牙,手上依旧用力,势必要把这少年毁于刀下。
他跟自己的这把刀几乎也是心意相通的,手掌心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刀刃在啃噬少年的血肉,很快,薛十七郎的手臂就将是自己的还有他的整个人
他会用这把妖刀,把这个少年切成碎片
喉头忽然一凉。
流主微怔,垂眸之间,见自己本来已经避过的枪尖,竟又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向着他压逼下来
简直像是一条活了蛇,正弯曲脖颈,露出獠牙
虽有些粗糙但锋利的枪尖划破流主的下颌,直奔他的喉咙鲜血已经开始渗透,久违的刺痛感传来
流主的双眼圆睁偏这时一滴雨水落入他的眼中,流主无法看清,而出自身体的本能,他不敢再追击薛放,双膝向下一压,膝盖往上以及整个上半身都往下平倒以避开那灵蛇般的夺命枪锋
他的上身跟大腿,跟地面形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平行,而在流主眼中所见,是薛放那把本来已经不堪一击的破枪,它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枪尖儿上一点醒目的鲜红,被雨水一打,摇摇欲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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