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先前去端王府, 禀明薛放跟索将军动手之事。
端王哼道“先前他们那个使者也来说了,言谈间还大有要挟之意,可笑当本王会怕他们”
鄂极国先前跟北原国沆瀣一气, 对周朝虎视眈眈。
最近跟北原翻脸,这才想跟周朝重归于好。
只是端王却也记得清楚,当初鄂极国也曾派人侵入周朝, 边境地方,亦是有一笔血债的。
端王感慨“可惜上次的复州之战,太守童飞云过于优柔寡断, 不然必定重创鄂极国,他们也不至于如今日这般嚣张了”
这次促成鄂极国派使者前来的另一个原因, 则是鄂极国跟周最近的一次战役之中,周朝大胜,其中一名叫做“穆不弃”的底层校官功劳最大。
他竟能带寥寥不满数百的士兵奇袭鄂极国驻军,若不是童太守胆怯不肯派人相助,一举歼灭鄂极国大军也不是不可能的。
俞星臣道“这鄂极国的使者确实太过妄自尊大。不过如今他们的力士受了伤, 加上廖小猷的伤势也未愈,我想不如借机叫两人暂且养上几日,再一决高低, 他们应该不会有异议。”
端王赞同,搁下此事, 又问起俞星臣在刑部提议改周律的事。
俞星臣细说了缘故“臣知道此事十分难办, 刑部的各位大人也未必会同意, 何况还得六部尚书一起商议”
端王见他面色凝重,便笑道“你的提议甚好,不管怎样,这是为了天下无辜的百姓着想, 别人如何想本王不知道,本王定会全力支持。”
俞星臣由衷道“多谢王爷。”
中午时候,端王留俞星臣在府内,所设菜色,样样精致。
端王询问俞星臣可还能入口否。
俞星臣连连称赞,只说口味极佳。
端王道“听闻你时常在巡检司里,若忙起来,便连三餐都顾不上,今日因要留你,本王特意吩咐人留心整治,还好没叫人失望。”
“王爷如此厚待,臣何以克当。”
端王笑道“你自然当得起。”他说着回头“请荣夫人出来。”
俞星臣抬眸,端王道“今日这午膳,是荣夫人负责整治,你大概没见过她,也见一见吧,她原本是漕运司顾家的人。”
俞星臣已经站起身来,踌躇“这”
端王说道“本王把你视作心腹,相见无妨。”
此刻里间环佩叮当,四名宫女簇拥着一个美人出来,竟正是顾荣儿。
只是居移气养移体,今日的顾荣儿,自然不比往常,越发的容光焕发,又平添了几分雍容贵气。
俞星臣行礼“夫人。”
顾荣儿向着他微微欠身“俞巡检。”说着走到端王身旁,恭谨地行礼“王爷。”
端王笑道“俞爱卿说了,今日饭菜颇为可口,你倒是没白忙一场。故而叫你出来见见。”
顾荣儿含笑垂首“这不过是贱妾分内的事,再说当着王爷的面,俞大人岂有说不好的道理”
她笑看向俞星臣。
自始至终,俞星臣垂着眼皮,不曾多看一眼。
等俞星臣离开王府,已经是午后时分。
正欲回巡检司后,路上,却巧遇了几个人。
巡检司内,廖小猷吃了午饭,准备睡觉,见俞星臣来到,却高兴地招呼入内。
这两天,因俞星臣交代巡检司厨下多准备些廖小猷爱吃的饭菜,小猷对俞巡检的态度颇为改观,也不再称呼他“白脸的”,肯改口叫“俞大人”。
俞星臣望着他全然无心的憨厚笑脸,道“不知伤如何了”
廖小猷不在乎地说道“好的多呢。”
俞星臣必要看一眼。
“你怎么也跟小太医一样,这么不放心呢。”廖小猷嘴里说着,却还是乖乖地掀开了衣裳。
俞大人低头一看,虽有愈合之意,但只要稍微用力就会裂开。
想到杨仪的那些话,她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
“为什么你不让缝针”俞星臣迟疑着问。
廖小猷吓得一哆嗦“缝针会很疼。”
俞星臣不由笑问“你受的是刀伤,难道比这个还疼”
廖小猷眨了眨眼,想了会儿,搓搓手道“不知道,反正俺觉着扎针会很疼很疼。”他似乎担心俞星臣会让他缝针“俞大人,我可以去打擂台,只要你别跟小太医一样,总惦记着给俺扎针。”
俞星臣哑然失笑“好吧嗯,前天你叫嚷说闷在这里无趣,你看看那是谁。”
他往门口一指。
廖小猷疑惑地抬头,却见门口处有几个熟悉的人。
细看,竟正是之前在汐州那边的罗洺等人他不禁跳起来,高兴地叫道“你们怎么来了”
被他一吼,俞星臣在旁觉着耳朵都被震疼了,赶忙走开了数步,又提醒他“小心些,别碰到伤。”
原来先前俞星臣从王府回来,正遇到罗洺等人才上京,因不知巡检司在何处,正四处打听人,如没头苍蝇一般。
俞星臣便顺势带了他们过来。
见他们久别重逢,俞星臣先走了出去。
眼见黄昏将至,罗洺才畏畏缩缩地前来,行礼拜见,十分谨慎地“我们来的冒昧,打扰俞大人了。”
俞星臣淡淡道“无妨,你们来的也正好。”看他似乎是有话要说,便道“怎么”
罗洺道“我、我听说大人想让老大跟什么鄂极国的人打擂台吗”
俞星臣以为他兴许也是来劝说不要让小猷上的,垂眸“你有什么话”
罗洺犹豫了会儿“老大的伤,大人可知道他为什么不肯缝针”
俞星臣意外“哦莫非你知道”
罗洺迟疑,终于道“之前老将军没了后。他的娘亲也跟着没了有个亲戚曾经收留过他一阵,只是那妇人狠毒,恨他吃东西太多,有一次”
俞星臣莫名紧张“怎样”
“居然拿针去扎小猷的嘴,说要给他缝起来”
俞星臣的眼睛睁大。
罗洺没再说下去,只深深低了头“所以、他很害怕缝针。”
只说了这句,罗洺就慢慢地退了出去。
俞星臣坐在桌后,半天没能动弹。
就在俞星臣想要让灵枢去询问杨仪在何处的时候,国子监那边来人了。
说是出了人命官司。
薛放本来巴不得让俞星臣去忙这些事。
他一心要跟杨仪相处,而且也没觉着艾静纶会招惹什么,所以从没疑心到艾静纶身上。
忽然听俞星臣说“避嫌”,才意识到。
当下也不顾自己才说过“不能去,得歇息”等的话,便一同前往。
车中,杨仪询问为何艾静纶竟去了国子监。
薛放并未隐瞒“我嫌他在家里聒噪,就想给他找点事儿做,没想到他还真是说干就干我哪里想到,国子监竟会出人命案子真是活见鬼了”
杨仪道“或许那断手、被虐杀的猫,跟国子监失踪的监生,果真是有关联的”
“我以为那小子在胡言乱语,这么看来,还真有可能误打误撞。”薛放说了这句,又过意不去“不然我先送你回杨家又让你忙了一整天。”
杨仪道“你这会儿送我回去,我怎么能安心索性一起。”
车厢外,马蹄声车轮声,俞星臣本来听不见里间两人说话,何况他们的声音又不很高。
但隐隐约约,还是有零星几句冒了出来。
很快到了国子监门外,已经有巡检司的人在外把守。
见他们来到,忙上前恭迎。
薛放下地,扶着杨仪下车。
杨仪因为才骑过马,在车内坐着的时候不觉着怎样,一下车,才感觉双腿酸麻,极不适应。
不由俯身又揉了揉腿。
薛放察觉,便安抚道“第一次都这样,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俞星臣正打旁边走过,猛然听见这句,面色如见鬼怪。
薛放先前有许多故意,偏偏这次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还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看俞星臣瞪他们,便疑惑道“怎么了”
俞巡检望着薛放懵懂的脸色,又看看杨仪,再回想他方才那句话,那被紧紧攥住的心脏才慢慢松开。
巡差跟国子监的陈主簿众人迎上来,请他们入内。
薛放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国子监出了人命,死的人正是今日在荫监班内,和乔小舍一起欺压过艾静纶的叫丁镖的。
此人乃是六品的扬威将军之子,也会几招拳脚功夫。
今天晚上,不知为何竟被发现死在荫监舍外的假山石上。
薛放询问“这怎么就跟艾静纶有关了”
陈主簿道“在丁镖死之前,有人曾看见艾静纶跟丁镖起过冲突,两个人拉拉扯扯。”
薛放拧眉。
杨仪暗暗地握住他的手。
艾静纶暂且被关押在一处空的房间内,有两个巡差跟国子监的人在外看着。
俞星臣本来想叫人将他带到厅内问话,谁知薛放等不及,竟要亲自去看。
薛放是不相信艾静纶会杀人的,可是,全是因为他之前一句话,才让艾静纶起了进国子监查案的念头,如今出了事,薛放自然觉着责任在自己。
不管如何,艾静纶不能有事。
差人见他们都来了,忙开门。
里头,艾静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听见门响,少年抬头,在灯光中看见薛放跟杨仪,顿时跳起来“十七哥哥”他冲上前,用力抱住了薛放。
薛放一怔,好歹拍了拍他“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明白,事情跟你无关的话,谁也冤枉不了你。”
艾静纶松开他,泪汪汪地,又看向杨仪,却有点转悲为喜之意“姐姐也来了”
杨仪向他笑笑“你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俞星臣在两人之后,艾静纶虽然看见了,但不认识。只觉着那人好生体面贵气的面相。
他见了薛放跟杨仪,如同见了家人,定了定神,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从白天,艾静纶在荫监班内安顿下来后,以乔小舍为首的那些人,时不时地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他,那目光就仿佛是看一只误入了狼群的羊。
艾静纶自打出娘胎以来,还是头一次独自这么冒险行事。
起初的那点血涌过去后,难免有些紧张不安。
可一想到自己答应了薛放一定会查出点什么来,现在再打退堂鼓,以后怎么面对表哥呢。
心中天人交战之时,身后有人轻轻地戳了戳他,把艾静纶吓了一跳。
他回头,却见是一张白净面孔,身后的监生趁着乔小舍等人不曾留意,悄悄地跟艾静纶道“你能走还是快走吧,别等吃了大亏就来不及了。”
艾静纶道“你说他们会对我不利”
后桌之人点点头,艾静纶又忙问道“那个马缟,是不是也被他们害死了”
对方一惊“你怎么还问这个马缟当然不是”
刚要说,那边乔小舍回头。后桌那人赶紧低头,假装看书。
艾静纶只得回过身来,却见乔小舍眯起眼睛盯着自己。
他不理会,乔小舍却站起来,走到他身旁问道“你是扈远侯府的亲戚薛十七郎的表弟”
艾静纶惊讶,不动声色道“那又怎么样。”
乔小舍却转怒为喜,笑道“哎呀,既然这样,怎么不早说呢大水冲了龙王庙”
艾静纶愕然,他身后那人也露出诧异之色。
“谁跟你大水冲了龙王庙”艾静纶疑惑。
乔小舍笑道“好兄弟,你难道不知道,扈远侯府跟我们府里也是有交往的,至于薛十七郎,他倒是个能人我也是佩服的,你既然是他的表弟,我岂会为难你”
艾静纶很想告诉他别沾十七,他不配。
可转念一想,何必跟对方把关系搞的很僵呢如果假意示好、兴许还能接近他们,也许还会便于他查明真相。
于是艾静纶假意道“原来是这样,我也是才知道。”
乔小舍抱着他的肩头,哈哈大笑“那以后咱们也都是一路的了,不用再分彼此。之前就当作是不打不相识,兄弟可别记恨我”
艾静纶忍着心头不适道“哪里。我也是一时冲动而已。说了些奇怪的话,哥哥别在意。”
两人竟称兄道弟起来,艾静纶身后那人皱起了眉头。
乔小舍却看见了,眼神一利“谭珣,你有话要说”
谭珣低头。
这日傍晚,乔小舍竟拉着艾静纶,跟他们那一伙人一起吃了晚饭。
除了那个叫丁镖的外,还有一个小眼睛爱说话的,叫做陈少戒,身材高挑的不太爱笑的,叫做欧逾,另外一个偏瘦的叫黄鹰杰,这几个无一例外都是官宦之后。
艾静纶几次想当面询问马缟的事情,又觉着不是时候,反会惹他们生疑。
只虚与委蛇跟他们吃过了饭,丁镖主动要求带他去卧房。
往卧房走的路上,丁镖笑道“小艾,你之前嚷嚷小乔是杀人凶手,可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竟主动提起。但艾静纶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哪里肯透露,便道“我只是给激的,一时头脑发昏胡说罢了。”
丁镖打量着他,啧啧道“那可惜了。”
艾静纶问为何可惜,丁镖道“其实,关于马缟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点内幕不过谁叫乔小舍他们家势力大,我委实得罪不起,就只能假意顺从罢了。”
艾静纶心头一震,忙问“你知道什么”
丁镖笑道“想我告诉你也容易”他转头看看“这儿人多眼杂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待会儿等大家都睡了,你我细细地跟你说。这件事要戳出去,那乔小舍死定了”
艾静纶心中惦记此事,好不容易熬到大家都歇下,他听着外头响动,悄悄地披衣出门,按照跟丁镖的约定,往院子外假山石洞旁而去。
眼见快到了,迎面却有个身影一闪。
艾静纶认出是丁镖,忙抓住他“我在这里”
丁镖用力一挣,竟将他推开,自己拔腿就跑。
艾静纶被推了个筋斗,以为他没认出自己来,竟叫道“喂是我你跑什么”
叫了几声,却惊动了院子里巡夜的“谁在那里”
艾静纶吓了一跳,赶忙拔腿往回跑,刚跑到院门口,就听到有敲锣的声音。
是他们发现了丁镖的尸首。
最离奇的是,丁镖竟然是赤身裸体的,而且下身血肉模糊。
凑近了看才发现,其命根竟是被什么割去了似的,不翼而飞。
艾静纶把经过告诉了薛放跟杨仪。
“我都不知他怎么就死了,”艾静纶茫然“但他真的不是我杀的。”
此刻俞星臣听见外间有动静,回头,却见月门口是豆子跑了进来。
俞星臣不以为意,正欲转身,却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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