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胥烈幸灾乐祸之状, 薛放镇定下来“这是哪儿。”
他察觉自己是在一辆马车上,但到底行到了哪里自己又昏迷了多久
胥烈道“你猜。”
薛放遇袭的地方在春安县之南,过了春安不多久, 就是定北城。
胥烈在这个地方徘徊,应该是想绕过定北城退到北原去, 毕竟对他来说,留在北境,危机四伏。
薛放没有再追问,只道“晓风呢。”
胥烈听他问晓风, 脸色一沉“你还有心思去想别人,倒是不担心你自个儿的安危”
薛放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上, 见伤口已经被料理过了。
他便闭上双眼, 仿佛懒得理会胥烈的样子, 实则暗暗运气调息。
不料胥烈倒也聪明“我落入永安侯手中的时候, 她表面和气,实则给我下毒,总算没把我毒死。你猜你落入我手里,会怎样”
薛放已经察觉自己丹田之气无法凝聚,本以为是伤口的毒所致, 听了胥烈的话,才知道是他下了手。
“有本事毒死我。”薛放淡淡道。
胥烈嘻地一笑“毒死就没有意思了, 留着你十七爷的命,才好玩儿。”
薛放闻言也笑了“是吗,你想怎么玩儿”
胥烈知道他这会儿动不了手,就如同当时他困在杨仪手中一样,但望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心头一凛, 竟不由自主离他远了些,暗暗防备。
毕竟如今他身上的伤还未愈,目前只能勉强起身,若是剧烈动作,便仍可能绽裂或者伤到脊椎。
轻轻一敲车壁,外头兑三进内,胥烈用北原话说了两句,兑三上前,扒拉薛放的眼睛,又看他的手腕。
薛放毫无反应,只皱皱眉,他的手被拉起的时候,手指都是垂着向下的。
兑三回头对胥烈道“少主,那种筋麻药,吃一份就足够两日不能动,何况他吃了两份。”
胥烈这才放心。
薛放虽听不懂,却也猜到几分,他并没如何,只又顺势卧倒“追杀我的,不是你们的人”
胥烈哼道“你心中有数,又何必问。”
薛放道“那你怎么会这么碰巧就救了我呢。”
“我只是不想薛十七不明不白死在那些人的手里。”胥烈笑笑“何况你死了,永安侯跟俞监军他们必定以为是我所做,但是我要杀你的话,必然自己动手,犯不着借别人的名儿”
薛放道“你倒是挺有骨气。”
胥烈端详着他的脸,却又问道“你本来已经离开了,为什么又返回来”
薛放置若罔闻。
胥烈眼珠转动“我想总不成是你落了什么东西难不成是、永安侯有个什么”
薛放眉峰微动,仍是不搭腔。胥烈却知道自己猜中了“她怎么了”
薛放道“她怎么关你何事。”
胥烈道“我好奇问问不成么”
“你先说晓风在哪里,我或许可以告诉你。”
胥烈嗤地笑了“叫永安侯知道你用她来交换晓风,不知作何感想。”
薛放不理他挑拨离间,道“杨仪自然也惦记着晓风,哼,她好心好意将你一条贱命抢救回来,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把晓风拐走,你到底把他怎样了”
胥烈没好气地说“你弄清楚了,你如今在我手里,说话客气些。我不过是想确认晓风的身份,倘若他是我的”略停了停“我自然不会为难他。这个你不必担心。”
薛放觑着他道“他是你的什么”
胥烈的脸色又有点难看“跟你无关。”
薛放嗤了声“如果他跟你有关,只怕也跟我有关。你不说拉倒。”
胥烈却有点后悔自己的失态,待要再跟他说,人家已经不理睬了。
正在此刻,外间金环探身“少主,前方便到南驿。”
先前摩天死士中的兑三跟金环两人,同俞星臣一起及时地逃离了祖王城,中途虽然失散,但他们两人侥幸并未葬身于雪下。
当时雪崩之下,定北城外有些小村落里的百姓人等,也因而受灾,陆陆续续也进了城中。
兑三跟金环两人也假装百姓混迹进内,为的就是探听胥烈的下落,伺机营救。
而正如先前黎渊跟俞星臣所说,从祖王城内放回来的那些俘虏之中,确实有北原安插的细作,本来就按照皇后的吩咐,见机行事,而他们的首要任务自然是相救胥烈。
只不过也听说了胥烈之前在长生南山受伤颇重,侥幸救回,正是养伤的时候,就算有机会相救,也不能轻易挪动。
因此这些人也自按捺,多等了两日,也趁机跟金环兑三通了气。
恰好正又赶上俞星臣带了太医们去留县,时机大好。
事发后,他们立刻从定北城的南门出城,戚峰以为他们必定是要往北原逃的,谁知偏偏反其道行之,竟是向着西南而去。
马车在南驿停下。
薛放听见奇怪的叫声,下车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片冰湖,芦苇飘荡,许多丹顶鹤在雪地里嬉戏闲游。
若不是他处境危急,这般场景倒是赏心悦目。
胥烈被金环跟兑三扶着,又有一名摩天死士正跟他禀什么事。
他听了会儿“既然都死了也罢,不用去理了。”
先前他救了薛放后,剩下几名杀手不知他的来历,穷追不舍。
但他们几个人对付薛放一个还罢了,遇到旗鼓相当的数名摩天死士,又哪里能讨得了好。
何况他们中还有两人被薛放所伤,一番交手,竟然不敌,剩下一人被拿住。
胥烈的意思,是让逼问出这些人的来历。
然而那人竟然十分凶悍,因看出摩天死士不是好对付的,居然自尽身亡。
胥烈交代了这句,回头看向薛放“薛督军知道此是何地了”
薛放到北境之前,便将北境地理图了然于胸。
何况之前要往跟鄂极国交界的冻土重镇去,对于西南西北方向,更不陌生。
听兑三说“南驿”,他心中诧异,还不太肯信。
等看到这许多丹顶鹤,转头,又见北边方向,山势连绵。薛放道“这里靠近了南丹溪河那是图兴山你不是要回北原”
也是在这时,薛放才知道自己原来昏迷了至少两天。
至于昏迷的原因,一则是腿上的伤跟毒,二来,却自然是胥烈叫人控制他,给他喂服了软筋散。此物吃下后,便手脚酸软无力,别说武功,动动手打人都难,而兑三怕薛放难以对付,便用了双倍的药,这才昏迷了两三天。
胥烈道“那你猜我要去哪儿”
“你要去冻土镇。”薛放盯着胥烈“你想干什么”
胥烈笑道“我自然是想看热闹也好心带上你,咱们一起去瞧瞧,没有你薛督军在,大周跟鄂极国两者到底如何联手,又是如何被北原屠戮的。”
薛放双眸眯起。
胥烈志得意满地说道“所以我不杀你,但也不会让你往鄂极国去倒要你亲眼看看自己的惨败。”
本来胥烈以为,薛放听了这话,一定会按捺不住。
不料他只是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大周不只是我一个,就算我不在,也有的是人顶上。你得意什么,未卜先知,你是诸葛亮么”
胥烈哑然。
这南驿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越是向西,越是接近跟鄂极国接壤之地。
此处山势也开始变化,远处的图兴山上树木不算很多,稀稀疏疏,多的却是那成片连绵的铁硬岩石,嶙嶙峋峋,栉比鳞次,有的被雪覆盖,有的裸露在外,上头多有些羚羊、狐兔、雪豹之类的出没。
而南驿不过是几间小屋,是这周围的猎户路过歇脚的地方,也供行路的人躲避风雪,偶尔还有一些生活在鄂极国跟大周边界的涂温族人打此经过。
因为此处地方荒芜广阔,夏日酷热,冬季苦寒,若是稍有不慎,人便折损于此,所以这里的人约定俗成,南驿里总会留些食物、水之类的东西,以方便自己方便他人。
大家在小屋之中略做休息,金环生火,烧水,伺候胥烈喝药。
薛放坐在旁边的石床之上,闭着眼睛微微皱眉。
胥烈看他似乎有些痛色,便看了看金环。
金环便挪到了薛放身旁,替他查看腿上的伤,却见原先敷的药都被流出的血冲淡了,伤口也并未愈合,反而恶化似的。
胥烈在旁看见,说道“那些人真是巴不得你死啊,用的兵器都带毒,毒性且非同一般。可惜永安侯不在,我们这里也没什么灵丹妙药,就委屈薛督军了。”
金环重新给薛放敷药,将伤口扎了起来。
她本来不是个爱多话的,此刻有些按捺不住,道“我们少主也是大发慈悲,才留你性命。那个俞监军,害了祖王城多少人,还有大营里的人马早知道这样,就该先杀了他。”
薛放道“是啊,我也觉着遗憾,为什么你们没早点杀了他”
金环一愕。胥烈在旁道“杀了他,岂不是如你的愿了”
薛放笑笑。
胥烈眼珠转动,道“看样子你也知道了,他对永安侯可是有心的很啊。”
薛放道“一样绝世的宝贝在跟前,自然人人都会多看几眼,你不也惦记着么。”
胥烈脸色微微尴尬。
金环喝道“别胡说”
薛放笑“别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你主子可还没出声呢。”
胥烈呵了声“我没必要跟你逞口舌之利,只不过你怎么知道永安侯不也惦记着俞监军呢。”
薛放嗤之以鼻。
胥烈道“你真不知道她睡梦里,可叫过俞监军不少次。”
薛放脸色微变,却又笑笑“是吗,她叫你了没有。”
胥烈哼了声。
薛放道“做梦本就如此,有梦见人的,有梦见鬼的,也有梦见狗的,有时候甚至会梦见狐狸,我梦见狗或者狐狸,总不会是因为对他们有心吧你说呢”
两人说到这里,便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胥烈脸色微微紧张,看向外头。
不多时,金环回来道“是一个过路的猎户,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什么猎户”
“看打扮,是涂温族的。”
胥烈听闻是异族的人,才不问了。
他们歇息了会儿,重新上车。薛放歇息片刻,问道“晓风到底怎样了,你用什么法子把他拐走的。”
胥烈听他终于又问起这个来,便道“我可并没有为难他,是他自愿跟我离开的所有孩子都无法抗拒的,就是他们的母亲。”
薛放眯了眯眼睛“所以他现在是在”
“我已经派人把他送往西京了,要是天可怜见,他便能见到自己的亲娘。”
薛放斜靠在车壁上,先前他上车下车,都是被金环众人扶着。
金环心细,因他跟胥烈相处,怕有个什么意外,暗中出其不意地曾用银针刺他手指,看他反应。
当时薛放只淡淡瞥她一眼,手指仅仅弹了弹,除此外毫无动作,可见药性未退。
此刻他垂眸道“晓风自然有母亲,就是在京内的岳屏娘。”
胥烈冷道“如果他是我姐姐的海纳,那我姐姐才是他亲生的母亲”
“哦”薛放问“那谁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胥烈知道他的意思,眼神变得有些不善“你最好别提了。”
薛放咳嗽了几声,低头看自己的腿伤“为什么不提你怕什么”
“是我怕么”胥烈本来不想说此事,此刻被薛放一再挑引,便不由自主地说道“倘若那个人真是晓风的父亲,那可是禽兽不如,竟把孩子从他母亲身边生生夺走,还告诉他的母亲孩子死了何其的残忍冷血。”
薛放拧眉,眼神微冷地看向他“禽兽不如的、是那些假情假意骗人在先的人要不是你们处心积虑的蒙蔽我哥哥,以他那性子,岂会跟什么北原人有任何瓜葛要不是你们自不量力,又岂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你挑起了火,却怪灭火的人。”
胥烈张了张口,冷笑连连“灭火什么叫灭火,杀了自己的儿子叫灭火吗”
“那我问你,一个定北城的守将,被北原的女人骗了,还生了孩子,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那孩子自然无罪,但他被你们养着,长大了自然还要针对大周这又意味着什么”
薛放说到这里,喘了几声,似乎是力气不支,身子越发歪斜,声音更低了下去“这不等同于背叛了定北城背叛了大周么别说我哥哥下不了狠心不会杀一个孩子,就算他杀了,那也并不理亏,造孽该死的是你、咳你们。”
胥烈的口才是极好的了,本来自诩在薛放面前绝不会落下风,没想到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一口气噎在心头,胥烈眼珠转动,抬腿踢了踢,正中薛放腿上的伤处。
“嘶”薛放疼的一颤,但也仅此而已。
胥烈心中得意,笑道“抱歉,我不小心”
薛放疼得脸色发白,却只轻描淡写地说道“告诉你,晓风要真是薛家的血脉,他就一定得留在大周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哥哥”
胥烈瞪向他,微微倾身“你想叫晓风帮着大周打北原,对他的母亲下手,难道这就是对的”
“闭嘴吧”薛放索性闭上眼睛“大周向来不曾主动袭击侵扰北原,是北原狼子野心,每每犯境这就是区别。”
胥烈咬牙切齿“好吧,随你怎么说,反正晓风现在在西京了,他要是海纳,自然愿意跟在自己亲生母亲身边,你说破了嘴也是无用。”
薛放却笑了起来。
胥烈疑惑“你笑什么”
薛放道“你不觉着,你逃出定北城太过顺利了些么”
胥烈略略诧异“你是何意”
薛放道“我笑你吃一百个豆子都不觉着腥。”
“你到底在说什么”
“方才还提祖王城呢,这么快就忘了”
胥烈狐疑地“你的意思是,不,不可能。”
薛放道“当初你把俞星臣弄到祖王城的时候也觉着不可能,但结局呢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晓风的来历的,自然是俞星臣告诉的他去留县,就那么放心大胆地把晓风留下跟你日日相见到底是你太天真了,还是你觉着他天真”
胥烈本来毫无疑心,猛然听薛放说了这些话,陡然心惊。
难道自己又中了俞星臣的计策了他忙回想离开定北城的种种,以及跟晓风相处种种
正在恍惚之际,冷不防眼前一花。
胥烈警觉,反手格挡,薛放却及时摁下他的手,胥烈又抬手肘狠命一撞。
薛放不躲不闪,腰腹上巨疼,他却以身体压过来,手顺势准准地摁在胥烈的颈间。
胥烈才叫了声“来”声音便给掐住。
外间金环跟兑三已经听见动静,急忙进内。
不料薛放已经扑压在上,胥烈背后的伤被撞到车壁上,他疼得拧眉,再也不能动。
“别动。”薛放不理身后扑过来的两人“敢乱动他就死定了。”
兑三跟金环呆立,不能置信“你”
胥烈忍痛瞪着着薛放,又垂眸看看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这不可能你明明”
薛放擒住他的脖颈,低低道“确实不可能,我的内力并未恢复,但你猜怎么着,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胥烈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行动都要人帮着,自然不能跟薛放交手。
加上方才又被薛放所激,心神巨震,弄得失了防范,竟然中招。
但更令他跟手下们意外的,是薛放竟然
要知道那两份的软筋散,就算一头牛,也被麻翻不能动了。
何况金环先前还偷偷地用针试探过,加上方才胥烈故意踹他伤口,这两种疼可都非常人能受,一般人遇袭的第一反应,是绝偏不了人的,但他居然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你想怎么样”胥烈吸气。
薛放的手指精准地掐着他的颈脉“让他们先出去。”
胥烈哼了声,两名手下只得暂且后退。
“你若想杀我,这可是唯一的最好的机会了。”胥烈盯着他道。
薛放靠在他身上,叹道“我确实是讨厌你这高高在上的嘴脸。”
胥烈眼珠转动“是吗,可很多人都说我长得不错。”
薛放一笑“行了,别跟我弄些没用的花花肠子,你信不信,在你动手之前,你的脖颈已经断了”
胥烈咽了口唾沫。
这会儿马车已经停了,薛放道“你放心,你不是想去看热闹吗正好我也是这个意思,叫他们也别白费心机,继续赶路就是了。”
胥烈愕然“你说什么”
薛放道“你不是想去冻土吗正好我原本也想去,咱们顺路。至少在到达冻土之前,我不会要你性命。”
胥烈磨牙“道路虽同,但谋不同,你真是打的好主意,想叫我护送你去冻土,带着他们打北原”
“那你肯不肯呢”薛放问。,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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