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剖腹产子(完)

    胡意安看着楚云梨的眼神里满是柔情, 话却是对着杨氏说的“我这一生,挚爱之人只有梅娘,我会忧她所忧, 爱她所爱。绝对不会伤害她,谁若敢伤她,那就是我的仇人。”

    楚云梨听得眉眼弯弯。

    杨氏只觉得牙酸, 她心底其实是羡慕的。李华平对她虽然足够尊重, 在私底下一直没有消停过, 成亲这些年来, 外头的红颜知己就有四个,还有好多是她不知道的。

    因此,她看到二人你侬我侬,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杨氏再不爽快,也只是一瞬。因为有衙差催促她上马车。

    只凭着那些下人写下的供词, 李家父子就脱不了身。

    大人深谙人心, 几句话问下来,众人都有种李家人完了的错觉。因此, 哪怕是李家父子身边最信任的人, 最后都说了实话。

    大夫是李父找的, 在请大夫这件事情上, 几人还有商有量, 也就是说,给李华林剖腹这件事情, 是李家所有人都知道的。

    知情不报,与主犯同罪。

    李家完了

    眼看大人在查看供词,似乎在掂量着怎么判,李父不甘心, 急忙道“我儿子不会告我的。”

    大人皱了皱眉。

    另一边的李家后院,衙差带着众人离开后,院子里彻底清静下来。

    方才李父离开时,确实有嘱咐李母,让她想法子劝儿子消气,哪怕还生气,那也是一家人的事,别闹到外头被人笑话,如果家里人又入了大牢,李家本就已经元气大伤的生意怕是再也爬不起来。

    总之一句话,让李华林以大局着想。

    李母看着面色惨白的小儿子,有些开不了口,但她不说,男人和儿子就都脱不了身。她身上掖了掖被子,正愈开口,李华林已经道“娘,我好疼,想睡一会儿。”

    这可不是睡觉的时候,李母急忙道“你爹和大哥真的是被梅娘逼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对你下手。现在他们被带到了公堂上,结局如何还不好说,你不能告他们”

    李华林直接闭上了眼,像是没听见这话似的。

    李母不愿意承认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的事实,自顾自继续劝着。

    李华林苦于周身疼痛,满腔激愤,却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无论李家父子如何辩解,大人都已经认定了他们是蓄意给李华林剖肚子的事实,至于李华林告不告这得亲自去问他。

    但他如今身受重伤,不是问话的时候。大人想着这事是不是得往后推,就见堂下的罗梅娘跪了下去。

    “大人,民妇有罪。”楚云梨老实承认“我不止一次地说过除非李华林受我所受之苦才会原谅。如果李家不愿,我就会报复他们。说这些话时,我是真心的,但还没想好怎么动手,李家就那什么大人,我的话让李家误会进而让李华林受伤,我愿意认罪”

    大人直皱眉。

    罗梅娘是苦主,很苦的那一种。

    毕竟,恩爱了几年的枕边人突然发难,一出手就是杀招。且罗梅娘还十月怀胎,要给李华林生孩子。说难听点,李华林简直是畜牲不如。

    李华平夫妻俩将计就计给受重伤的弟弟下活血药物,又是他们的狠毒。这事还得从重发落。但不得不承认,罗梅娘这些话确实是李家父子动手的真正缘由,如果计较起来,她也会被入罪。

    但这罪名不大,毕竟,她只是撂几句狠话而已,没有对李家都铺子下手,剖腹之事上也未插手,甚至在发现李华林的药物不对劲时主动提及如果她不提,李华林哪里还有命在

    说她救了李华林一命也不为过。

    其实,这救命之恩完全可以抵消了之前的威逼。

    楚云梨深深磕下头,诚恳地道“民妇愿意捐出一半家财和日后做生意的四成盈利,帮助这天底下所有被夫家虐待欺辱的女子,让她们有片瓦遮身,有粮食饱腹若生意做得不好,就每年捐三千两以罗家的家底,至少还能捐十年”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千两可不是小数。

    这么说吧,如果全部买粮食,能供几万人饱腹当然,那是买粗粮。

    大人面色微动,道“你不必如此。”

    楚云梨本来就想帮助当下这些困苦的人,但也想带个好头,谁要是想跟她一样报复坏人,就得承担掏出大笔银子救济百姓的后果。

    见楚云梨执意,大人也不再劝,沉吟了下,道“苦主如今动弹不得,此事要押后”

    李父顿时急了,此刻在大人眼中,他们一家人都是有罪的。有罪的人就得去蹲大牢,他可不愿意去。

    唯一能够脱身的法子就是让儿子原谅,不追究此事。他急切地道“大人,华林知道我们的苦衷,绝对不会怪我们的,您去一问便知。”

    大人一脸严肃“那换药之事呢”

    李华平立即道“二弟也不会怪我的。”

    大人一脸不信“他如今身受重伤,挪动不得。过几天再说。”

    “大人,他能说话。”李父飞快道“劳烦您上门一趟。”

    听到这话,大人一脸不赞同“他伤成那样,不能费神”

    “可他肯定会原谅的。如果让他知道我们一家子因为此事而入了大牢,定然会不放心,忧心之下就肯定养不好伤。”李父振振有词“到时他熬不过来,我们才真正成了罪人。”

    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大人如果不去问事,回头李华林死了,那都是因为担忧他们才会死。所谓罪人,指的是将他们关入大牢害李华林忧心不能好好养伤的大人。

    大人感觉到自己被威胁了,但他也能理解李家父子。

    毕竟,李华林伤得那么重,不一定熬得过去。如果在他死之前没有谅解父子俩,那李家父子害人性命,是肯定要被入罪的。

    于是,大人带着人亲自跑了一趟。还带着两位师爷,目的是为了记下李华林的供词。

    李母殷勤地将大人请进来,心里却没底。

    果不其然,她的担忧不是假的,李华林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他们杀我,全都该入罪”

    言简意赅,语气虽虚弱却吐字清晰。

    李母只觉眼前一黑,急忙扑上前“华林,他是你爹,是你哥哥啊”

    李华林懒得多说,他拿他们当亲人有什么用那俩有拿他当亲儿子亲弟弟吗

    迫不及待地动手,不肯熬一熬,不肯找罗梅娘和解,不就是怕他耽误家里的生意么他们眼中只有银子,哪儿有亲人

    “大人”李华林感觉到自己身上越来越冷,他应该是在发高热,先前罗梅娘受伤,他找了不少大夫,知道这其中有多凶险,有大夫说,如果起高热,人就有性命之忧。更有一位直言说起高热就可以准备后事。

    那时候他巴不得罗梅娘去死,可如今落到自己头上,他真心希望自己能熬过去。

    可是他好像熬不过。

    心头像是有把火柴烧,浑身都疼痛,活着的每一息都是痛苦。原来罗梅娘躺在那里这么痛么她和他一样,都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难怪她不肯原谅。此时换了他,他也万分想要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原谅那是白日做梦。

    大人又问了两遍,在李母焦急的目光中,李华林都是一样的回答。

    于是,他回到公堂,立刻就将几人入了罪。

    罪名最重的是李华平,那些供词里,李华平不止一次地暗示让父亲早点动手,夫妻俩后来还特意换了药,这是生怕李华林死不了吧

    于是,夫妻俩都是死罪

    杨氏觉得自己能冤死,她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买药不是她,换药也不是她吩咐的。她连连喊冤,可还是被拖了下去。

    至于李父,念在他一片慈父心是的,他确实对儿子有一腔慈爱,但为了家里的生意还是毫不留情的下了毒手。大人判了他二十年。

    李父已经不年轻,哪怕是在外头,都不一定能活到二十年,这落到了大牢里,应该是出不去了。

    李母是知情,但好几次想要阻止,大人看在李华林身受重伤需要人照顾的份上,没有追究李母的罪名。

    可惜,李华林意志力不够强,到底还是辜负了大人的一番苦心,在大人走后,他就开始发高热,越来越高,一个时辰后,以及人事不省,开始说胡话。

    李华林只觉得胸口的那把火烧遍了全身,然后,死亡的恐惧蔓延上心间,他心中生出了几分真切的后悔来。

    太晚了

    李母越想越怕,激动之下,喷出了一口血来,整个人晕倒在地

    事情就是那么巧,关押李父的地方离姚秋山就一道栏杆,父子相见,心情都挺复杂。

    李父好声好气送走了看守,回头尴尬地笑了笑“秋山,你近来可好”

    姚秋山“”在这里面还能有好

    方才他已经从看守那里得知了李父的罪名,当下装作没听见。

    李父瞬间就发现了这个儿子对他没了以前的热情,皱眉道“我跟你说话呢,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什么长辈”姚秋山嘲讽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我爹”

    李父“”

    以前他是真的以为,后来知道这事是假的。但这么多年他是真的把姚秋山当做亲儿子,虽不是亲生,可那些感情不是假的,他对姚家的照顾也不是假的

    “秋山,你”李父有些恼,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那你爹是谁我都落魄成这样了,肯定不能报复你娘,也再护不住你,我只希望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告诉我真相,让我做个明白鬼。”

    姚秋山鄙视“我当然是我爹的儿子。”

    还是姚家血脉

    李父被骗了多年,此刻亲耳听到姚秋山承认,瞬间气得浑身颤抖“你们骗我”

    姚秋山冷哼了一声。

    李父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那你娘到底和多少男人来往过”

    此时李父已经沦为阶下囚,姚秋山这些天有些憋坏了,以至于某些不能说的事他都说了出来“二三十吧。”

    李父“”他就是个傻子

    他质问道“你们这么骗我,良心不会痛么”

    姚秋山嗤笑“你最好骗,不骗你骗谁那些男人嘴上跟我娘谈情,转身就将她抛到了一边,只有你,还真信了我娘的话。”

    李父抹了一把脸“你娘跟我山盟海誓,就不怕报应吗”

    姚秋山一脸好笑地道“李老爷,好叫你知道,那花楼中的女子只要给足了银子,还愿意和客人三拜九叩拜堂成亲,难道那都是真的实不相瞒,我都已经拜过三回天地了,几句话而已,别太认真”

    李父“”

    任何男人都接受不了自己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也一样,指甲都掐出了血来,他心中恨极,也不再与姚秋山多说,转身靠在了墙上,思量起教训艾草的法子来。

    用不着他动手,两日后,艾草被送入了大牢,她骗了许多银子,其中一个男人家中妻子病重,她却把人的药钱都哄了过来,可怜那妇人就这么病死了。

    男人回去推说银子被偷,儿子不肯原谅,这些年都没再搭理父亲。楚云梨得知此事,特意找人告知了那可怜女人的儿子。

    于是,艾草被告上了公堂,理由是蓄意骗人银钱间接害死了人。

    艾草不止骗了这一位,好多男人在外和她暗中往来之后,不敢告诉自家妻子,吃了亏也只能从别的地方将银子找补回来。

    开了这个口,以前艾草做过的那些事纷纷被翻了出来。不说各家老爷回去后如何跟妻子解释,艾草被关入大牢,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她住在杨氏隔壁,两人天天对骂,也算是大牢中一景。

    张莹莹还在和夫家僵持,每天不错眼地盯着孩子,就怕孩子被害。

    周宁天天威胁,张莹莹险些崩溃。

    她以为李家过了这个坎后就会善待她们母子罗梅娘再恨李华林,两人之间有个孩子,不可能把李华林往死里整。

    只要李华林活着,她就还有翻身的希望。

    可惜,周宁跟个疯子似的,她忍无可忍,干脆带着孩子出了门。赶去城里后,得知李华林身受重伤,只剩下一口气了。其他人都已经被关入大牢,这辈子都出不来。

    听到这个消息,张莹莹脑子“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才发现孩子落了地。

    她急忙去抱,孩子哇哇大哭,她也跟着哭了出来。

    楚云梨不追究李华林害她的事,自然也跟着放过了张莹莹。

    张莹莹想要另寻出路,可好多人都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嫁了人还不安分她想要改嫁,一般好人家都不愿意娶。

    太过着急,一般都嫁不到好人。果然,有人给她保了媒,却是嫁去山里。那家人不在乎她是否是清白之身,也不在乎她脾气如何,要的就是她生孩子。

    张莹莹急切地想要离开周家,答应了下来。

    楚云梨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张莹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孩子被那家人送往外地,她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楚云梨更查到,这里面有周宁的手笔。

    张莹莹的夫家,是周宁挑好了特意找媒人跟她提的,包括孩子的去处,也是周宁安排的,他给了那孩子一条生路。这是张莹莹自己造下的恶果,楚云梨只是把人救了回来,并没有多插手。

    自那之后,张莹莹疯疯癫癫,时常跑到善堂外面去,后来不知所终。

    就在楚云梨定下婚期时,姚秋山也被定了罪。

    他不止是欺负了胡意安一人,除了那个摔断腿的力工,先前也有人帮他搬货时劳累过度吐血,弄回家没几天就没了气,彼时,姚秋山推说是那人本来就有病,不是累死的,不肯赔偿不说,还将苦主的家人打了一顿。

    楚云梨别把那家人找了出来,让他们为姚家讨公道。

    姚秋山赔了不少银子出去,事实上,将艾草骗来的那些银子还回去后,姚家就只剩下了一个祖宅,后来为了赔偿苦主,连祖宅都卖了。他自己也被判了刑,得好多年才能出来。

    姚家完了

    胡意安也拿到了自己的赔偿,他还挺欢喜的,那些银子,他一分不少的全部给了胡母。

    很快,到了两人大婚之日。

    胡意安一身大红衣衫,将母亲也接来了罗府,两人不迎亲,也不发亲,就只在罗府行大礼。

    彼时,楚云梨出银子建造的善堂已经初见雏形,又四处施粥,更资助了好些读书人简直就是拿着银子到处洒,不少人夸她善良。那些人得了她的好处,在她大婚这日,纷纷赶来看热闹。

    关于罗梅娘逼迫李家对李华林动手这件事,好多人都听说过了,众人一边感念与她捐出银子的大方和善良,一边又觉得李华林不值得她付出这么多来赎罪,那混账玩意儿简直死不足惜

    罗家那条街被挤得水泄不通,两人拜堂时,罗父眼圈泛红。

    几个月之前,女儿遭遇了那样的事。他以为女儿会死,结果她活了。然后却发现面上一心一意待她的女婿是个畜牲,一般女子遇上这种事,大概会一蹶不振郁郁而终,好在女儿都扛了过来。如今更是又寻到了良人只要女儿高兴就好。

    罗父悄悄擦了擦眼角,嘱咐“以后可要好好的。”

    “意安是这天底下除了你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楚云梨低低道“爹,以后日子还长,您若不信,只瞧着便是。”

    胡意安也表了一番心意,终于到了行礼之时,那边喜婆正在唱词,他听着外面的喧闹之声,低笑道“外头那些可都是你的娘家人,日后我可不敢让你受委屈。否则,怕是要死无全尸。”

    盖头下的楚云梨冷哼“合着你是不敢让我受委屈”

    “是舍不得”胡意安一只手丢开喜绸,握住她的手“你愿意嫁给我么”

    楚云梨“现在来问,是不是太晚了点”

    “不晚。”胡意安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希望以后还能问你一千次一万次。云梨,你放心,日后我会尽快想起来,然后来找你,娶你”

    李华林昏昏沉沉的,仿佛听到外面有喜乐之声。

    他刚一动弹,李母立刻扑上前“华林,你感觉如何”

    李华林已经许久不说话,要说感觉那实在太糟糕了。他觉得周身都痛,尤其是腹部的伤口,简直像是有东西在那儿烫他的肉,隐隐还带着些痒意。这种时候,自然是不能挠的,只能生熬。

    他抬眼,就看到了瘦骨嶙峋的母亲,这些天,他已经得知,父亲和大哥都已经入罪,这辈子都出不来。他知道母亲怨他狠辣,但他不后悔。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放过这些伤害他的人。

    “外头什么声音”

    他声音嘶哑难听,李母眼泪落了下来,儿子的伤口已经溃烂,大夫昨天就让她准备后事,李母怕得一宿没睡,听到儿子说话,她更是周身都在颤抖。

    好多天不能说话的人突然开了口,怎么看都像是回光返照。

    “没什么”李母总不能说是罗梅娘在成亲吧

    李华林侧耳听着,半晌问“是罗梅娘”

    三个字连个磕巴都没打就说了出来,且他面色越来越红润,像康健之人似的。

    李母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

    李华林从母亲的神态之中已经得知了答案,执着地追问“是不是她”

    李母捂着嘴,哽咽着道“是”

    恍惚间,李华林脑中一片空白,他努力回想,浮上来的却是二人新婚罗梅娘一身大红衣衫时的娇俏。

    他当初确实爱过她的。

    回想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什么时候变了质,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下那样的毒手,喜乐声像是想在耳边,又渐渐远去。

    越来越远,直至什么都听不见。好像那娇俏的姑娘也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天边。

    李华林伸出手来,想要握住,最后握了个空。

    他的手无力垂下,胸口也再不见起伏。李母哇一声哭了出来。

    早在之前,杨家那边就派人来接走了俩孩子,并且直接给孩子改了姓。李母知道那样对孩子最好,可她还是接受不了,但无力阻止。

    如今小儿子也走了,她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事实上,李母也没熬多久,连番的打击让她瘦成了一把骨头,给李华林下葬后,她就病了,病得越来越重,熬了大半个月,到底是没能熬过去。

    偌大的李府至此空无一人,成了无主之物。大人将宅院都地契送到了罗府,最后却被送回。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给大家写完了,明天见感谢在20220303 00:14:4020220304 01:3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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