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过了五六天。
范继良勉强能够起身, 扶着桌子能走几步,但想要凭自己下楼还是很艰难。他痛得呼吸都觉得费力,这些天因为荷花做饭手艺不佳的缘故, 客人又比原先少了三成。
这十天还赚不到一两银子呢。
真的是越想越愁。
范继良在这一通愁绪中,忽然就明白了追债之人的想法。
那些人看不上他十天给一两银子,提出让他十天给五两也是知道他拿不出。不然也不会将他打伤躺在床上这么些日子都躺着了, 还怎么赚钱
归根结底, 他们没指望他赚出五两
范继良越想越是这样, 叫来了荷花。
“你去告诉张六娘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与她商量, 让她务必来一趟。”
张六娘最近声名鹊起,好多人都知道有位铁娘子带着几个孩子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那些人要的是张六娘帮他出这个银子。
也是, 又过去了这么久,张六娘那时候就能拿出百两, 现在应该能拿出更多的来, 不说别的,光她如今买下的那个宅子就要值百两银子。
如果她愿意帮忙的话,不说十天五两了,肯定能把所有的债一下子还清。
范继良与之纠缠了这么久, 知道让她帮自己还债不太可能让她给个几两银子, 兴许有几分希望。
荷花满脸的失落, 正转身要走呢。范继良想到什么, 喊住了她“你别去, 她看见以后肯定不会来了, 找个人带话就行。”
于是,趁着孩子休息楚云梨特意腾出空来想带他们上街,出门就撞上了曾经相熟的妇人, 让她务必回客栈一趟。
为了让几个孩子放心出去游玩,楚云梨到底是来了。孩子们怕他她吃亏,提出要同行,被她拒绝。
曾经夫妻俩住的屋子里,楚云梨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满屋子的药味儿。范继良受伤很重,除了内服还有外敷。
楚云梨站在门口就看见了,扶着桌子满脸痛苦的男人,好笑地道“哟,这是怎么了”
“六娘,你来了。”范继良努力扯出一抹笑,可惜他这一会儿正在疼劲儿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有什么事,说吧。”楚云梨没打算进门,就站在门口“赶紧说完,我还要带着几个孩子去郊外画画呢。”
笔墨纸烟可不便宜,可以作画颜料就更贵了。不说范继良如今身无分文,就算是曾经有十几两积蓄的时候,他也舍不得拿银子出来这么抛费。
“你倒是舍得。”
“对自己的孩子,我是恨不能掏心掏肺。”楚云梨瞄他一眼“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自私。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为了让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牺牲所有人。”
范继良苦笑“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本来你就对不起我们,别说这些废话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几个孩子还在外城等着我呢。”楚云梨满脸的不耐烦,又看见荷花在底下楼梯转角处悄悄往这边张望,皱眉道“磨蹭久了,人家也不放心,怕我把你勾走呢。”
说最后一句时,她目光是看着外面的。
范继良一看就知道荷花在外头偷瞄,眼瞅着面前之人为多少耐心,兴许一言不合转身就走。他不敢再磨蹭,将自己这身伤简单交代了几句,道“他们嫌一两银子太少,将我打成这样逼,我从别的地方想辙。”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什么意思”
“你多聪明,肯定已经想到了。”范继良苦笑“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你才能够拿得出来这么多银子,他们是逼着我来找你。”
“但你应该知道我肯定不会给呀,有这份银子,我还不如每天多买只鸡炖给几个孩子吃。”楚云梨顿了顿“一天半两银子,每人一只鸡都吃不完。这么好的东西,拿来给你送给他们糟蹋,我可不干这么蠢的事。”
范继良早就猜到她不会给,却还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不争取不行。再过四五天,那些人上门之后拿不到银子,肯定还会揍他一顿,他实在是受不住了。不说现在有多痛,他已经成了半个废人,再来一次,他这条小命肯定就交代了。
“你要是不给,我这顿打就白挨了。六娘,你就可怜可怜我,我不要多的,只要五两”范继良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要承受的毒打,只觉得周身的伤更痛,不知不觉眼泪都流下来了“六娘,这一辈子我没求过你几件事,我这会儿真的想求你,给你跪下都行。”
“不必,我可承受不起。”楚云梨转身“荷花,你快来,他要摔了。”
荷花来不及多想,三两步就跨到了门口。
范继良看她来得这么快,就知道她肯定是守在楼梯的转角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忙吗”
“忙啊。”荷花低着头,眼圈通红。
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门口之人已经下楼离去。无论范继良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头。
张六娘这两年五两银子都不给
范继良一边恨她绝情,一边害怕即将到来的毒打,看见荷花唯唯诺诺,拿着张帕子就在桌子角落擦那个地方干干净净,有什么好擦的都要擦秃噜皮了
“底下不忙吗这屋子又没客人,不用那么干净。”
他这话时语气很不好。
荷花来了这么多天,第一回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当即就吓得呆住了,抬头看见他的眼神,不敢多问,低下头拿着帕子急匆匆跑了,出门时还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范继良一想到母子几人去郊外画画,要多逍遥有多逍遥,他在这里为几两银子发愁,就很不是滋味。烦躁之下,一脚将椅子踹倒在地,却又因为扯着了脚上的伤,痛得他满脸狰狞。
关于范继良身上发生的事,楚云梨一点都没隐瞒,如实告知了几个孩子。
“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可怜父亲我不管。但想要拿银子帮他还债,这不行”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谁要是敢背着我接济他,我要不高兴的。”
“不会。”玉珠率先开口,又警告两个弟弟“爹如今遇上的所有倒霉事都是他自找的。我们不许心疼他。”
玉林忙道“我才不会,他又不舍得拿银子给我读书。”
说实话,范继良过去是挺勤快,对于客栈里的事向来都不推辞,可他对几个孩子并没有多用心。倒是玉珠玉林活儿没干好会被他斥骂。
几个孩子不惦记父亲,范继良不想再挨打,却惦记上了他们。
他想要亲自去找几个孩子,却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凭他如今的伤,想要下楼都挺艰难,再坐着马车去找孩子。就算一切顺利,也会被折腾掉半条命。再者,之前他不是没有去求过孩子,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平白浪费时间,白费唇舌,白费力气
他出不了门,派人去请几个孩子。孩子不一定愿意来,再说,惊动了张六娘的话,那女人肯定又要上门警告他。
于是,他想了一个让孩子主动来找自己的法子。
又是荷花找人传信给玉珠,说是让她回来相看,曾经范继良给她定下的娃娃亲。
玉珠收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喝醉了酒的人做事确实有些不着调,范继良有跟人说过要给女儿定娃娃亲。不过母女俩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
到底有没有定,玉珠并不清楚。事实上,可能母亲都不知道。
她还要读书呢,娘都说了。等她读两年书就回家学做生意,嫁人得十八岁之后。她肯定是不可能嫁的,并且这事还得劝着父亲。如果他一意孤行,娘肯定会生气,到时又会上门教训他。
玉珠不觉得自己回家一趟能有什么危险,到底是亲爹呢。于是,她告了假,找了马车回客栈。
范继良传出消息后就坐不住了,一直站在窗边盯着底下的动静,看到女儿从马车上下来,然后马车就离开之后,他心里酸溜溜的。以前这孩子根本就舍不得坐马车,去哪里都是走路,如今自己一个人也舍得包车上路到底是有钱了。
玉珠有听说父亲受了伤,进门之后看到亲爹鼻青脸肿,叹气“爹,那个婚事我不答应,娘肯定也不愿意。你最好给退了。”
“我也想给你退,可我当初收了人家的小定。”范继良张口就来“五两银子呢,换做以前我拿得出来,但现在我是真的没法子。你把银子给我,我悄悄把这事情给了了,不然,事情闹大之后,于你名声有损。”
五两
这么巧吗
玉珠半信半疑“你骗我的吧”
范继良一脸无奈“丫头,事关自己的名声,于你来说五两银子又不多,拿这点儿来买安心,不值得么”
这话挺有道理的。玉珠也确实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但想到母亲的嘱咐,她还是摇头“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还是回去告诉娘吧。”
范继良“”
“你都十二了,又不是两岁。别什么事都找你娘,她忙着呢。”
玉珠回头“你心虚了”
范继良气急“我是你爹,你这个当闺女的可怜可怜我不行吗”
“我也想照顾你,可娘不愿意呀。”玉珠一脸为难“对了,奶也不愿意,她可就打好招呼了,我们谁要是敢接济你,就把谁送来给你做伴。”
范继良求之不得。
其实他已经后悔了,当初在张六娘走的时候就该留下一个孩子,有孩子在手,不怕张六娘不给银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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