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走出去让人不敢小瞧的当家祖母被这样对待, 蒋氏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回去后就病了一场。
等她好转,得知大牢中的侄女已经没了命。
蒋玉林对于自己的头一个女儿是真正疼爱过, 得知此事, 很是难过。
可姚府和赵府都将女儿恨之入骨,他再难受, 也不敢去帮女儿收尸,就怕被人记恨上。
于是,脸上有胎记却从不为此自卑, 性子跋扈到要将靠近表哥的所有女人都要杀光的蒋玲儿,死后连一副薄棺都没有,被一张破席子卷了送到郊外的乱葬岗。
以前蒋府势大, 哪怕蒋玉林被赶了出来,可赵夫人还在,再后来蒋氏被赵府休出门,看着是失势了那些被蒋玲儿欺负过的人却还是不敢出面为自己讨公道。
如今蒋玲儿没了, 蒋玉林兄妹俩连收尸都不敢,并且姚府已经放下话, 他们一定要为女儿讨公道。
此时,才有当初赵府丫鬟的家人去衙门告状。
好几个人敲鼓,其实是两家人,他们的女儿都在赵府伺候赵康,不过是被主子夸奖了几句。就被蒋玲儿找了借口杖毙
蒋氏也是知道这些事的, 被传唤时,气得破口大骂,到了衙门之外,更是指着几人的鼻子质问“当初你们拿了钱, 明明都已经和解了的,为何又要来闹事,贪得无厌,小心没有好下场”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大着胆子道“银子又买不回我女儿。当初说我们要是不拿银子,一家子早已经在城里待不下去了。赵夫人,这个世道是讲王法的,人在做天在看没有人能永远得意”
蒋氏气得要冲上前去挠他的脸。
一群人都来告状了,自然是不怕蒋氏了的,看她要动手,干脆一拥而上。
蒋氏打人不成,反被打了一顿,等到众人被衙役拉开,她已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浑身狼狈不堪。本就生着病,又挨了一通打,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她之所以闹出了人命还敢这么嚣张,正是因为当初已经和解过,并且白纸黑字写明还画了押的。
这会儿两家人直接翻脸,更是把当初的银子都还了回来。跪在公堂上七嘴八舌地道“大人,蒋姑娘行事霸道,我们不敢不和解呀。”
“可怜我女儿才十四岁,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勾引赵公子,人家都已经商量好了帮她赎身”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
“我女儿也十三,就算要伺候公子,那也还早着。更何况她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已经商量好了说嫁一个管事,以后搬出来住,好照看家里呜呜呜我们夫妻虽然有一双儿女,可儿子生着病根本指望不上,没了女儿,那是我们的命呀求大人明查。”
这两件事情都是真的。
两家人连银子都不要,只要一个公道,又说蒋氏胁迫契约不作数。蒋氏纵容侄女闹出人命,当日就被下了大狱。
而事实上,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了两次。不过是有的人拿到银子之后不想闹事或是因为胆小,或是因为女儿于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
赵府后宅发生的事情,赵老爷一般都不过问,闹出了这件事情,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要说下人被杖毙这很正常,在他看来,谁家都有刁奴。不过夫人的手段确实狠了些,也太没脑子。那几个丫鬟里,有两个是签的活契。
活契的意思是,人家暂时帮赵府干活,到了日子就会离开。和赵府是雇主和长工的关系。
而签这样契书的下人,如果在主家蒙受了不白之冤,是可以让大人帮忙讨公道的。
蒋氏小的时候吃过苦,不过后来养尊处优多年,那些记忆中悲惨的日子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她同样见不得脏乱的牢房和老鼠,吓得连连惨叫。
而赵老爷因为这事,名声受了些影响。本来顾忌着儿子不想对蒋氏太绝情的他,转头就定了另一门亲事,并且不止一次地在人多的地方强调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蒋氏是这样的毒妇云云。
蒋玉林吓坏了。
他拿着妹妹的嫁妆,直接搬去了郊外住,其实要不是家里的孩子太多,年纪又小,经不起颠簸,他一个人带不过来又请不起太多下人,真的想举家搬到外地去住。
蒋氏的嫁妆,是当初蒋玉安的双亲亲自为养女置办,其实已经不少了。
蒋玉林以为,自己省着点花,抽点出来做生意,应该能将几个孩子养大。生意做得好,也不用太拮据。
他盘算得好,买下郊外一个不算简陋的院子,刚刚安顿下来,忽然听孩子说门口有一辆华丽的马车。不知怎的,他心头有些不安。打开门,当看到站在马车旁的富贵公子时,他不好的预感成真。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失真“二弟蒋公子,你有事吗”
蒋玉安冲他一笑,一抬手,边上立刻有人送上了一张泛黄的纸。
“大哥,这是当年我娘给姐姐的陪嫁单子,如今她用不上了,那些东西合该追回。”
蒋玉林“”
他心中恼怒,却只能强压着,勉强笑道“嫁妆是给女子傍身所用,给出去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其实我也不是想占这些东西,是想着帮阿康收着,以后等他成亲了,就把东西给他。”
“要管也是我管着。”蒋玉安似笑非笑,“毕竟,我的银子花不完,不会占别人这个便宜。你嘛,自己都没有地方落脚,还带着一大群拖油瓶,说你一文钱都不花,别人也不会信啊。再说,蒋氏做的那些缺德事,压根不配得到我爹娘的疼爱,这些东西我会拿去捐了。”
蒋玉林“”
上一次的七成嫁妆捐了,他心里肉痛了好久。谁知道蒋玉安还要捐。
这是白花花的银子,不是石头啊
“二弟,这些银子是爹娘给的,你无权收回。”
“不给”蒋玉安扬眉“我就去衙门告你过去那么多年虐待我,谋财害命不说,还挥霍我蒋府银子”他煞有介事,“我又没有冤枉你,大人应该会接这个案子。”
蒋玉林“”
如果蒋玉安去告状,他肯定要沦为阶下囚
女儿去了大牢没住几天就丢了命,可见里面的环境之恶劣。比起去大牢让人臭骂又没命,无家可归就显得没那么惨了。
蒋玉林没有迟疑多久,就将手头所拥有的东西全数奉还,其中包括这个院子那张还没有被捂热的房契。
马车来了又走,蒋玉林站在路旁,大群孩子在边上叽叽喳喳,有的哇哇大哭,他整个人一脸茫然,周身萧瑟无比。
真的,他后悔了
早知道就把这个弟弟好生养着了,好多大夫都说,不管如何调理,都不可能恢复得如同常人。要是他没有把人逼到绝处,蒋玉安不会想着出来请大夫,便不会遇上神医。
反正,过去那么多年里,蒋玉林私底下问过不少大夫,都说蒋玉安不可能痊愈。
如果不是蒋玉安跑出来,绝没有康健的可能。
孩子越吵越凶,蒋玉林抹了一把脸。
别问,问就是后悔
之前他被撵出蒋府,哪怕身无分文,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穷。毕竟,他有握着大把嫁妆的妹妹,还有孩子他娘。
如今前者入了大牢,去的时候就生着病,多半熬不了几天。就算能熬,她手上几条人命,大概得在里面住一辈子。又能熬几年
事已至此,只能回去求张氏。
蒋玉林看着身边一群小萝卜头,忽然就觉得自己当初为何会觉得孩子多了是好事。瞧瞧,这也太烦人了。
要不是都是亲生的,他真的会把这些孩子丢掉。
一群人磨磨蹭蹭,走到傍晚,才到了张氏的庄子外。
庄子人去屋空,蒋玉林敲开了门,只得一个守门的婆子。但人并不愿意让他进去。
“主子说,谁来了也不许进,您别为难奴婢。”
一句话落,大门重新关上,这一回,无论怎么敲,都再也敲不开了。
蒋玉林无法,又急忙赶回城里。
城门没有宵禁,深夜时终于到了张府。
蒋府要比张府富裕得多,以前他怎么管家里的生意,也还是忙得脚不沾地,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回,但每一次来张府都会大开中门迎接,岳父岳母从不借着长辈的身份拿捏他,每次都客客气气到门口来迎。
站在张府门外,他有些恍惚,才想起自己上一次来已经是大半年之前。
蒋玉林抱着孩子上前敲门。
门应声而开,还是曾经那个瘸腿的老头守门,不过,比起原先的谄媚,老头一脸严肃。
“蒋老爷,主子已经吩咐过,不许您进门。不管您有什么样的事,都不许报。”
一板一眼,判若两人。
蒋玉林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冷待过,真的想掉头就走,可想到孩子,他耐着性子道“先收留我们一晚,明早上我带着这些孩子离开,绝不纠缠”
不纠缠是不可能的。张氏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再说,过去那些年里虐待蒋玉安的事也不全是他一个人做的,张氏可也没闲着。
这么说吧,蒋玉林几乎是早出晚归,很多是夜里都不归,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张氏管着,如果不是张氏行事太过刻薄,不给蒋玉安请大夫,他们夫妻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门房摇头。
这副连话都不肯多说的冷淡模样,着实气着了蒋玉林,奔波了一整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此刻的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疲惫不堪,巴不得有个地方能躺一躺。如今连一个都敢给他脸色看,他叉腰大吼“张氏,你给我出来如果你不好好跟我商量这些孩子如何安置,回头我就去蒋玉安那里告你的状。其中王大夫和李大夫都是你找来的虐待他的事,我逃不了,你也有一份想摆脱我过好日子,做梦”
张府不算城内的豪富,但也算是一流富商,说出去有名有姓。蒋玉林出现在这里就有不少人暗地里观望着,如果再让他大吵大闹,让人笑话不说,还会传入了蒋玉安的耳中。
蒋玉林叫骂了不到一刻钟,就被请进了门。
张氏亲自见他了“猫狗都会护崽,谁要是冲崽子动手,它们会与人拼命咱们玲儿死无葬身之地,都是被你妹妹给宠坏了,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跑来这里吵什么还有,我们夫妻可不止玲儿一个孩子,还有一双儿女呢。你非要拖我下水我出事了,谁护着他们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说到后来,她一脸愤怒。
蒋玉林振振有词“我不管,当初虐待蒋玉安的时候你也出了力。如今不能可着我一个人欺负,那一群孩子要是没有人好生照顾会生病的。我不止是你那两个孩子的爹,外头那一群也是我的血脉呀。”
张氏“”
她恨得牙痒痒。
这男人跑到这里来闹,是生怕蒋玉安忘了自己吧看见男人脸上的愤恨,恍惚间门她都不觉得自己为他生儿育女了,反而像是他的仇人一般。
收留是不可能收留的,张氏是出嫁女,还是和离归家的那种,本来就被娘家嫌弃。要是她还想收留这个男人,绝对会被哥哥一起赶出去。
蒋玉林带着一群孩子站在门外,手里捏着十两银票。
十两以前他打赏下人都不止这一点。
当然,张家的主子打赏下人,也不会小气到哪里去。也就是说,他的身份等同于下人,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蒋玉林越想越气,抬步去了蒋府。
张氏送走了男人,心里很不安,找到兄长问“万一他真的跑去蒋府告我的状怎么办”
张家主一脸严肃“那也是你活该。放心,蒋玉安应该会放过孩子 ,如果你出了事,我会照顾他们长大。”
言下之意,不会出手保全妹妹。
张氏眼泪汪汪,却没能让兄长心软。
张家主也有自己的想法,蒋府势大,别看蒋玉安才接手没多久,平时还忙着筹备婚事,蒋府的生意的已经越来越好。张府完全不能与之抗衡。
他不是孑然一身,有妻子儿女。还得为了祖宗传下来的家业考虑。不能为了妹妹跑去鸡蛋碰石头。
蒋玉安自然没有忘了张氏。
眼看蒋玉林天天跑去张府外纠缠,夫妻之间门怨恨到当街破口大骂。他施施然去了一天衙门。
一同去衙门的,有不少蒋府的老人,还有当初给蒋玉安治病的大夫。
这些人能够证明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蒋玉安受到了虐待,也能证明蒋玉林故意苛待弟弟,试图谋夺家业
当衙役到了张府外时,夫妻俩正吵得不可开交,引得不少人纷纷围观。
看见衙役,围观众人急忙退开,生怕自己也被牵连上。
直到衙役到了兄妹俩面前,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蒋玉林,有人告你谋财害命,大人让我等来请你去问案。蒋张氏,你也一样。”
蒋玉林瞪大了眼睛“蒋玉安明明说过他不告我们的。”
蒋玉安已经在公堂上等着了,听到这番质问,含笑道“我是说过。可你也在爹娘面前说过会照顾我一生,还在外人面前说有多疼爱我这个弟弟。你说话都不算数,凭什么要求我一诺千金”
蒋玉林“”
他以为蒋玉安让他出门,就是放他一马的意思。
早知道蒋玉安不会放过自己,这些天他还折腾什么跑进跑出,闹尽笑话,与妹妹互相怨恨,与妻子当街大打出手,简直弄成了众叛亲离。
他一回头,就对上了妻子愤恨的目光。忍不住张了张口,想说这些都是蒋玉安的报复,可看着妻子盛怒的眉眼,他心里明白,妻子听不进这些话,就算听进去了,就算她也认为这是真相,却还是会恨他。
身为养子女,在长辈死后鸠占雀巢甚至还想把雀儿害死,说忘恩负义都是亲的,简直是毫无人性。
依着律法,需要严惩。依着人性,该被人鄙视
蒋玉林夫妻被安排在了大牢之外,天天有人去臭骂他们,有些人还带了臭鸡蛋烂叶子。
张氏悲愤欲绝,觉得自己罪不至此。她觉得,如果哪天蒋玉安出现在面前,她非要与之讲讲道理不可
这一天来得很快,蒋玉安到的时候,夫妻俩被晒得奄奄一息。
这些天在街上的日子不好过,被人指责谩骂,浑身恶臭,两人都病了。病了又没有药吃,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看见蒋玉安携着新婚妻子过来,二人都打起了几分精神。
蒋玉林这面前光鲜亮丽的神仙壁人,有些恍惚,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病弱的弟弟有朝一日会痊愈,会遇上一个这样好的女子。
真的,面前这个姑娘一身华贵,气质高华,如果不是他知道底细,也不会相信她出身一个贫穷的小山村。
“你满意了吗,消气了么可以放过我吗”
张氏急切道“这一切都是你大哥做的,跟我没有关系。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回头我就去庙里给你立一个长生排位行不行做人见好就收,别太恶毒。”
眼看两人不以为然,她语气越来越狠“做人留一线,太恶毒了不会有好下场的。”
此时日头很高,已经有人在阴凉处等着谩骂二人了,蒋玉林尖声道“对,你就放过我们,当为子孙积德。”
蒋玉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终于开了口“我恶毒说起来,你们那些孩子如今都在门开的慈幼院中有吃有喝,虽然过得不好,好歹还活着。蒋玉林,当初我爹娘收留你们兄妹,让你们养尊处优地长大,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可你们是怎么做的险些让他们夫妻俩断子绝孙了呢,如果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我是不是该将慈幼院中那些孩子全部弄死,包括张家的姐弟俩一起送到阎王爷那儿”
夫妻二人活生生打了个寒战。
张氏尖叫“不行”
蒋玉林张了张口,低下头道“我错了,我们夫妻对不起你,但孩子是无辜的。求你”
蒋玉安本来也没打算对几个孩子动手,冷笑一声“做人呢,最要紧是知足。你们好生呆着,孩子就不会出事。”
两人再没想着出去,只是都没有了活下去的想法,半个月后,两人先后离世。
蒋家生意做得很大,天有些冷了,都不想出门,于是,夫妻俩将事情吩咐下去,干脆收拾东西去了村里。
村里的房子里盘着炕,冬天特别暖和。
二人都不是愿意亏待自己的人,一路回去带了几马车的东西。
蒋玉安在村里人眼中一直是个善良的,善良到有几分冤大头的意思,他特意买了一些下等绸缎,每家分上一匹料子。
进村时,众人纷纷跟楚云梨打招呼,看着夫妻俩带着一溜儿华贵的马车入村,新建好的庄子大门开着,马车排着队进门,众人低低议论开了“妮子如今真是富贵夫人了,不是雪儿那种装的。”
“那么几架马车,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置办。”
“方才妮子说,要在村里过年呢。应该是备的年货吧。”
“只有两个人呢,能吃多少”
“你们就不懂了,我都听说他们院子里的下人天天白米饭大馒头,管够,一天三顿都有肉吃。”
“这还用你说,当初请人建房的时候就天天吃肉了。”
“妮子头上的那几颗东珠你们看见没,真的在发光诶。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才能买到”
语气里满是羡慕,立刻就有人笑话“你买得起吗就算有,也不敢拿出来呀,谁能跟妮子似的往头上戴”
咱们觉得贵重得不得了的玩意儿,对人家来说就是个绑头发的绳子而已。
这话传入了钱立雪的耳中。
她特别难受,养了许久的伤,因为受伤太重,到底还是留下了暗疾,现在的她不能久站,站一会儿就腰疼地厉害。
本来她的名声就不好,又嫁了两次,村里人都不愿意娶,但钱家放出消息后,好歹也有人上门询问。可这生了病,提亲的人纷纷都打了退堂鼓。
村里娶媳妇,娶回来是要生儿育女帮忙干活的,虽然话难听,可要是不干活,没谁愿意娶,要是娶一个有病的,到时候还得伺候着,谁家也没有这份闲心。
钱立雪不想嫁到村里当牛做马,可又决定不了自己的婚事。本以为还是得辛苦一生,没想到有了这样的转机其实这转机她并不想要。一时间门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哭。
以前她容貌上佳,又有自信。去了城里一趟又被休了两次,已经不敢折腾,不甘心嫁到村里,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前路。
值得一提的是,家里为了还赌债,把房子和地都卖了。如今他们一家子挤在村头的小茅房里,别说有单独的屋子,连单独的床都没有。她得和奶一起睡。
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外面风声呼呼,屋子里也到处漏风,听着外面议论纷纷,钱立雪心里是要多酸有多酸。
她像自虐似的出门,支着耳朵听钱立妮的近况。
然后,她扶着腰缓缓去了蒋家的庄子,以前这地方主子不在,里面的人只需要打扫一下,每月就有二钱银子,经常在村里买鸡买蛋。实在让人羡慕。
此刻庄子大门打开,不少人进进出出。钱立雪一打听,才知道是钱立妮买了料子发给村里的人。
见人就发
钱立雪眼圈都气红了。随即就想到自家也算是村里人,不说让钱立妮把他们当亲人看待,只当做陌生的邻居,也应该有东西领。于是,她也上前排队,想着去早一点,挑一匹鲜嫩的料子做衣裳穿。如果换成家里其他人来拿,多半是选一匹男人穿的,最好落到立新身上。
一想到这个弟弟,她心头满是戾气。
不就是比她多长了一点东西无论犯什么错,家里人都会无底线的原谅,把所有的家业败光了,刚教训几句,看他不高兴,一家人还要哄着。那时候她看不过去,说了两句后,反被臭骂一顿。
随着队伍往前走,钱立雪从来都不知道村里的人有这么多。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她的腰都快要累断了,才总算看到了前面的料子。
大堆大堆的绸缎像砍回来的木头似的堆在路旁,哪怕今日天光不好,也在熠熠闪光。
钱立雪心里盘算着要什么样的颜色,然后就轮到了“我要玫红。”
“没有你的。”
钱立雪目光还在路旁的料子上,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就对上了钱立妮的眼神。
“姐姐,我”
楚云梨面色淡淡“村里谁家都有,就钱家和李家没有。”
钱立雪哑然,心里既可惜料子,又恨钱立妮不给自己面子,此事过后,一家人又要沦为笑柄,到时全家又要吵闹。她不甘心“你这么多的料子,又发不完。”
“剩下的我会送到孙家。”楚云梨笑吟吟,“我这个人呢,知恩图报,当初孙家帮过我的忙,我心里一直都记得。”
她真是这么想的,把村里人都发过一遍后,还剩下二十多匹料子,全部都送到孙家院子里,再加上他们从城里带来的礼物,整个院子几乎堆满了。
槐树村的人羡慕百花村,百花村的人羡慕孙家。
相比之下,钱家人夜里回来坐在火堆旁,都满心的苦涩。
钱立新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又跑了出去。一家人急忙去追,都没撵上。
翌日,钱立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回来,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是被太阳暴晒过的小草,蔫兮兮的。
钱立雪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心情就不好“别是又跑去赌输吧”
“对”钱立新激动的起身,双拳紧握,大吼道“你不盼着我点好,我输了,你这么高兴,那你去还这个债,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钱立雪“”
此时在家里的只有柳氏,她心情正难受,无比后悔自己曾经偏心。听到这话,她面色大变“你又输了多少”
钱立新没好气“一百两”
柳氏直直往下倒。
钱怀夫妻俩没有地后,带着花儿一直在镇上帮忙做短工,工钱是不高,但勉强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等他们得到消息赶回来时,小茅房子里,柳氏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众人都开始摆灵堂了。
钱立新这个混账,既气死了爷爷后,又快把奶奶也气死了。
面对众人指责,他实在承受不了,找了村里的一个孩子,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就溜了。
原话是他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想把本儿掰回来,所以才跑去赌的,他不想输,可还是输了。他这一去,不混出个人样就不回来,让家里人不要找他。
说话的孩子只有六岁大,说话磕磕绊绊,反正意思就是这个,小柳氏浑身缟素,听到这话,一头栽倒在地。
她年轻,醒过来后只是浑身发软,心里有点难受而已,并没有要死的迹象。
否则,钱立新把爷爷奶奶气死后,还要加上气死亲娘。
他人跑了,可欠下的债没跑。小柳氏不得不为儿子收拾这个烂摊子,眼神一转,立刻就有了主意,她叫来了花儿“去把你姐姐叫来,长辈没了,她该戴孝。”
楚云梨得到消息赶来,不少人围拢过来,毕竟,如今的钱立妮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奶听得到我说话吗”
柳氏看见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轻微地点了点头。
“听得见就好。”楚云梨笑吟吟,“我还怕你听不清楚呢。说起来,这人都是越想要什么,就越是没什么。以前你图二叔给你生了个孙子,你宝贝孙子,所以对他们各种偏心。现在你人都要没了,长孙好像不在了哦。”
柳氏“”
她“噗”一声吐了血。
楚云梨后退了两步,一脸惊讶“奶,小三他也是想让你过好日子,所以才走的,你等着,最多年,他肯定会带着大把银子回来可惜,你身子破败成这样,大概等不到了,放心,他肯定给你多烧纸。”
她转身就走,“我最近有了身孕,夫君不许我在这里跪着,怕伤着孩子。这样吧,回头我拿二十两银子让人买纸回来烧,算是我这个做孙女的一番心意。”
钱怀夫妻险些气得吐血。
二十两银子,地都可以买个几亩了。全部拿来烧纸除了让卖纸钱的欢喜外,老太太能不能得,谁知道
小柳氏强撑着身子不适,喊道“妮子,银子不是这么花的。”
楚云梨回头,意有所指“不用你教,我心里有数。”
各村各俗,大部分地方认为,长辈去了之后,不管有什么样的恩怨,人死债消,又有人说死者为大。反正,晚辈都得亲自在灵前送最后一程。而村里呢,也是这样的,但有例外,比如这有孕的人不能触碰死者的东西,更不能去灵前,会冲撞。
因此,楚云梨说自己有孕不来跪灵,谁都没有异议,看她愿意拿二十两买纸钱,没人认为她不孝。
钱怀明白了她的的话中之意,可还是想争取一下,儿子欠了那么多的债得想法子还,这丧事上,能少花钱就省一点,他追了两步“妮子,你愿意出那么多银子,要不分一点来买一副好些的棺材”
楚云梨似笑非笑“二叔,爷奶只得你一个儿子养老送终,她对你们二房简直是掏心掏肺,还爱屋及乌这么多年。寿材本来就该是你这个做儿子的孝敬,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嫁出去孙女回来抢这份孝心我要是真的置办来寿材,外人会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不懂事的过去十几年,你们所有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懂事,如今我都为人妇,又即将为人母。可不能再干不靠谱的事。你别害我呀”
东拉西扯的,听着有几分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嫁出去的孙女回来奔丧,送多送少那都是心意。娘家可不能出言安排”
“是呢,阿怀,没有这种道理。这寿材你手头拮据,哪怕只是一副最便宜的棺材,也是你对母亲的心意,她老人家不会怪你的。”
人还没死呢,只是快断气了而已,楚云梨提醒道“二叔,要不你问一问奶”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都觉得自己失言。
柳氏靠在茅草铺的床上,不知不觉间门泪水已经落了满脸,她就那么断了气。
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反正楚云梨是绝对不可能帮衬着办丧事的。
村里人乡性不错,哪怕知道钱怀欠了一大堆债,也还是凑了银子帮忙办了丧事拿钱出来的人都没指望钱家能还上。因此给得不多,这丧事办得实在凄凉。
众人都挺唏嘘,谁能想到村里最富贵,往日里最得意的老人家,以前多傲的人,最后居然是这样一个下场
镇上的赌坊没有在丧事办完之前上门要债,钱家穷得叮当响,肯定要不到钱。可他们要是在别人白事上闹事,那就不占理,让人骂一顿都是活该。
丧事刚办完,村里人还在搬自家的东西红白事都是各家凑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办完了再各自带回家。院子里挺热闹,就有十多个壮年闯进门。
“钱立新呢,让他还钱”
钱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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