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这般气愤, 完全在楚云梨意料之中。
张世理跟侯府世子夫人暗地里藕断丝连,闹出去要出大事的。王氏做了当家主母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而张世理不喜欢母亲对心上人的指责, 他侧头冷冷瞪着楚云梨。
感受到他的目光, 楚云梨一脸无辜“你这么看我作甚”
当着王氏的面, 张世理只冷哼了一声。
王氏这些年不止一次劝过儿子, 当着儿媳的面, 她不想多说, 只强调道“江氏,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张家妇,张家好了你才能好, 别做蠢事, 别说蠢话。”
对于她的严肃,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你们天天把我关在那个院子里,又不给我做事说话的机会,夫人多虑了。”
这倒也是事实。
王氏面色缓和了些“既然孩子接回来了,以后就别出门了。听说孩子受了伤, 你这个做娘的上心一些,别想些有的没的,照顾孩子要紧。切记, 以后不可以在外面跟世理吵闹, 哪怕是天大的事, 也要关起门来商量。闹得沸沸扬扬,除了丢人没有任何好处。”
楚云梨没应声。
王氏看见儿媳一脸平淡,还有空把玩袖子,气道“听见我的话没有哑巴了么”
楚云梨还没出声, 张世理已经接过话头“娘放心,回头我好好跟她说,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王氏眉头紧皱“世理,你”她发觉今天的儿子有些不对,以前明明没有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如今却各种维护。
张世理不想听母亲说那些大道理,这么多年以来,母子俩在对待柳悦这件事情上,始终不能达成一致,他独有一套应付母亲的法子,拉着楚云梨的袖子转身就走“娘,儿子忙着呢,那个姑娘受伤很重,夫人得守着,我们就先走了。”
话说完时,人已经到了院子中间。
往正院走时,楚云梨甩开了他的手。
张世理本也不愿意与她亲近,可他不愿意亲近是一回事,亲近了却被她嫌弃又是另一回事。他皱眉“走快点”
“我要出门。”楚云梨面色淡淡,“拿些银子给我。回头我要给念念养身子,还有,张家豪富,身为你的妻子,却没有像样的衣衫首饰,我丢不起这个人。稍后你让管事送些最新的料子来,绣娘也要好的。”
张世理满脸不悦“你又不出门,做那么多新衣”
“我穿给自己看不行吗”楚云梨不耐烦道“你就说干不干吧”
张世理不敢拒绝,咬牙道“好”
楚云梨满意了“今天起我要陪着念念住。丧了良心的毒妇,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眼看张世理又要出声,她懒得听他维护柳悦,率先道“对了,孩子已经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的身边。稍后你记得将她的名字写在族谱上,就叫张珍珠。”
一锤定音,没有商量的余地。
张世理又想皱眉“这是个什么名”
楚云梨喷他“那张念红是什么名珍珠好歹是宝物,念红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是不是”她强调,“以后我可要带着这个孩子在外行走,你的心思那么浅显,别人一听就知道了。到时候”
张世理狠狠瞪着她,眼睛都要瞪脱眶了。
楚云梨冷哼,回到了房中,对着新选过来的贴身丫鬟吩咐了一大串米粮,又转身冲着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张世理道“给我准备一间药柜,还有,我要医书,至少二十本起,越多越好。”
张世理回过神“你要这些作甚”
楚云梨不耐烦“你就说干不干吧。”
张世理“”又是这一句。
他能不干么
这才短短半天,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女人,还是得想法子打听到那些字据的下落。他的人已经问过老童生,得知那两张纸抄录了十四分,日后江窈儿不出门的话,把十四份全部找出来到时他非得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楚云梨头也不回吩咐“滚吧,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你准备好的药柜和医书,记得将药就放在那边的厢房里。回头我要给孩子熬药膳的。”
张世理拂袖而去。
看他走路生风,就知他有多生气了。
楚云梨心下冷哼。
她吩咐了一大串,都得今天去办。张世理心里生气,却不敢怠慢,出门后就去忙活了。很快,含饴弄孙的老太太就知道家中要多一个孙女。
她亲自教导两个孩子长大,可怜孩子没有亲娘在身边,一颗心早就偏到了天边去。她也不想承认那畏畏缩缩的孙媳生下来的孩子,当即就吩咐人去找孙子来问话。
张世理在外说一不二,也不想应付这些长辈。得到消息后只说自己很忙,不乐意跑这一趟。
老太太汪氏,并不敢打扰孙子。毕竟家主管着那么多生意,真的很忙,想了想,派人来叫楚云梨。
楚云梨无所谓见不见这些长辈,只是念念睡醒了。她初到陌生的地方,从小就被毒打到大的孩子心里很慌,整个人缩在床角不肯出来。看见楚云梨时,面色才放松几分,却也仅此而已。
“念念,以后娘守在你身边,不用再念着你,所以娘给你上族谱叫珍珠,你是娘的珍宝,以后谁也不能伤害你。”她一边说,一边缓缓上前。然后就发现孩子因为太过害怕挪到床角时碰到了身上的伤,这会儿又有好几处伤口裂开。
她没有发脾气,耐心将人哄下来,然后让她靠在榻上,她就坐在熬粥。
这孩子长到这么大,饿肚子的次数不少,五脏六腑都很弱,得先喝一段时间的粥养养。
砂锅里的粥刚滚了几滚,汪氏就到了。
她头发花白,脸上冷沉,进门闻到了熬粥的味道,呵斥道“什么东西这是睡觉的正房,不是厨房。江氏,你懂不懂规矩”
上来就吼,楚云梨也不尊老了,随口答“不懂又没人教过,我上哪儿懂”
汪氏被噎了下“我听说你要将这个孩子上族谱”
“不应该么”楚云梨反问。
汪氏有些恼“这么大的事情,你该跟长辈商量一下。”
楚云梨似笑非笑“老夫人,上不上族谱,说了又不算,你来找我发脾气,没道理嘛。”
汪氏哑然,她像是不认识这个孙媳似的。之前也经常看见此人,那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只会唯唯诺诺,突然变得这样厉害她目光落在了榻上的孩子身上,若有所悟。都说为母则刚,这是为了孩子强硬起来了
“这件事情不成,宝儿哭得伤心,回头把名字撤下来。”
楚云梨不以为然“还是那话,这种事你跟我说不着,直接跟夫君商量就行。”
汪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不见孙子,她想透过别人跟孙子转达自己的意思嘛。
外头突然冲进来一抹粉色,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一脸的愤怒“我才是爹爹的珍宝,这个不是。”
楚云梨有些意外“老夫人,这是家中嫡长女吧十岁也不小了,过两年都该议亲的年纪,这脾气是不是太暴躁了点”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张宝儿大吼。
楚云梨嗤笑“我才懒得管你。”
这样的回答让张宝儿暴怒,她跳起来就想吼,汪氏急声呵斥“宝儿”
张宝儿转身就跑“爹爹不疼我了呜呜呜我不要跟他亲我要去找姨母”
柳悦之前是刘家养女,刘家养了许多的姑娘,也就导致了宝儿的姨母很多,她口中的姨母是翰林院学士的夫人刘嫣然。
刘嫣然同是养女,出身商户人家按理说是嫁不到官员的,但她是续弦,前头原配留下来的长子比她还要大三岁。她当初带出来的嫁妆不少,可是翰林院清贵,没有油水,嫁妆再多也是死物,越用越少。而张府迫切的想要和朝中官员结交,柳悦那时候身份尴尬,别说官家夫人。就是正经的商户人家的主母也不爱跟她来往。人嘛,都喜欢别人捧着自己,柳悦银子多,手头松散一些,刘嫣然那边就很爱和她来往,过去许多年里,姐妹俩很是亲近。
后来有了孩子,也经常在一起聚。柳悦再嫁后,就托曾经的小姐妹照看孩子只一个张府,刘嫣然就很愿意与她来往,如今还要加上定国公府和平远侯府,她自是义不容辞。逢年过节都会亲自上门送礼不说,两个孩子生辰也会亲自过来,就是孩子生病,她也跑得特别勤快。这些年下来,孩子已经当她是正经姨母走动了。
刘嫣然夫家好歹是个官员,张府自然不会与之刻意撇清,再说,孩子和亲娘那边亲近,对他们和张家都有好处。因此,也不阻止两个孩子去找这所谓姨母。
汪氏以前不觉得哪里不对,此时却有些头疼,孩子越大越难管,根本说不听,这跑走之后,更不会听她讲道理了。眼看喊不回孩子,只得吩咐身边得力之人赶紧去追。
楚云梨不管这些,眼看粥熬得差不多,便盛了一些晾着。
汪氏看得直皱眉“粥不能放在这个屋子里熬。”
“是夫君让我熬的。”楚云梨张口就来,反正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往他身上推就对了。
汪氏“”
她转身就走“我就说不能从小户人家选妻,一点规矩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不管是哪个地方,都是上行下效。做主子的这样贬低江窈儿,底下的人对她就不会有多尊重。楚云梨怒极,抬手就将茶壶丢了出去,落下的位置巧妙得很,刚好就在汪氏的后脚跟。
新换上来的丫鬟不敢不贴心,因此那茶水很烫,汪氏跳脚,疼痛传来,她勃然大怒“大胆来人,给我上家法。”
楚云梨不疾不徐,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丫鬟道“去请夫君。”
汪氏气笑了“指望世理护着你”很是不屑的样子。
丫鬟飞快跑了一趟。
汪氏身边的人去拿打人的竹板,人还没到,张世理就已经急匆匆赶回。
“祖母,别打。”
汪氏看见跑过来的孙子,见其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还有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难道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世理,你这媳妇没规矩,我不过说了一句,她就拿茶壶来烫我。这样对待长辈,简直是无法无天,今儿我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你要是我孙子,就别拦着。”
张世理“”
“祖母,她是看孩子受伤,心里难受,所以才大胆了些,以前不是这样的。您别生气,我好好跟她说。”
汪氏愕然“你这是中蛊了么”
张世理心下苦笑,忙上前安抚,让人去请大夫,又让大力婆子将人抬回院子,自己还亲自跟着。
楚云梨耐心地喂珍珠喝了小半碗粥,在她渴望的眼神中将碗放下“先吃这些,隔一个时辰咱们再吃。不然吃多了伤胃”
珍珠很少说话,更别提讨要东西了。这孩子被伤得很深,恐惧几乎是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楚云梨并不强求,轻柔地将她抱起带去了厢房。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几排药柜。
她打算熬点药膳,顺便配一些药。
张世理暂时是很听话,但这还不够。
楚云梨忙碌了一会儿,还几次抬头都见珍珠看着自己,忍不住问“你疼不疼”
珍珠摇摇头。
楚云梨心下叹息,那么多伤,怎么会不疼呢
这孩子是连叫痛都不敢。
楚云梨自从进了药房,就悄悄调换了珍珠的药膏,七日后,大半的伤口已经结痂,没那么疼了,珍珠完全行动自如。事实上,楚云梨第一次与她见面,她就是自己走的,这孩子很能忍痛。
珍珠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去外面的街上转过。那天楚云梨带着她狂奔大半个京城,她多半都在昏睡之中。因此,看她好转许多,楚云梨就带着她出门。
这边楚云梨吩咐人准备马车,就有人报给来张世理,如果说以前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是不管不问的话,现在就放了十二分的心思,若不是不允许,他恨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就怕出了岔子。
得到消息,他亲自过来了一趟。
“你还是别出门吧,孩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他倒是想疾言厉色呵斥妻子不许其出门,实在是不敢,只能委婉劝说。
楚云梨给珍珠系上夹袄上的扣子,又给她披了同色的披风,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说起来,珍珠挑着双亲的好处长,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板着小脸特别可爱,楚云梨赞道“好看”
珍珠羞红了脸。
楚云梨欣赏了一会儿,才回答张世理的话“孩子憋闷,长这么大还没逛过街,我带她出去走走。”
语气不容拒绝。
张世理又不能真的把人惹恼了,无奈地道“我陪你们。”
楚云梨本来想一口回绝,话到嘴边,想到什么,笑道“好啊。”
对上她的笑脸,张世理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打了退堂鼓。可放江窈儿出去乱晃,又实在不放心,万一这女人又将那些字据抄录了放在其他地方怎么办
他这些天可没闲着,每张十四份,总共二十八张,他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每次打听到了痕迹都亲自跑一趟,已经追回来了十七张。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女人的辖制,眼瞅着看到了点希望,这女人又要出门,他不想功亏一篑。
一家三口坐上马车出门,张世理怕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干脆坐到了外面。
楚云梨直奔京城中最好的绣楼和银楼,大手笔的选了一堆。掌柜看见了张世理出现,亲自到了几人所在的屋中,来时手中还捧着一个托盘。
“张老爷,这是您给令嫒定的首饰,匠人昨天刚刚制完,本来小的还准备亲自送上门呢。刚好您来了,小的干脆拿来给您瞧瞧,如果有哪里不合适的,小的再让匠人去改。”
托盘上放着一套紫罗兰色的玉质首饰,发钗雕了十二支,每一支的花样不同,镯子一副,戒指两只,耳坠大的两副,小的两副。
这样的东西,哪怕就是放在京城的勋贵家中,也是不常见的,算是可传世的宝贝。凭张世理的身份想要集齐这一套,私底下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
珍珠正在看自己鞋上的小珍珠,楚云梨起身走到掌柜面前。
“这么贵重的东西”
掌柜不太清楚她的身份,以为是张世理的妾室,张口就来“这是张老爷给爱女准备的嫁妆之一。”
楚云梨扬眉“这么早”
掌柜笑吟吟道“不早了。”
真正有底蕴的人家,从自家女生下来起,就开始着手准备嫁妆了,样样精雕细琢,宁缺毋滥。掌柜本来该解释的,但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多话,这位妾室带着个姑娘,他多话了那是给贵客找麻烦。
楚云梨侧头看向正在欣赏首饰的张世理,似笑非笑地问“你给爱女准备的嫁妆”
张世理对上她目光,头皮一炸,刚想出声,就听她语气轻慢地道“我看着不错,挺有眼缘的,这东西我要了。”
她看向掌柜“包起来,用最好的匣子。”
掌柜愕然,偷瞄张世理神情。
张世理脸色难看无比,一时间没出声。
楚云梨扬眉笑问“夫君珍珠不是你的爱女么”
张世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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