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父见了, 先是不耐,随即勉强不露出厌烦的神情,“云娘年纪还小, 你想想, 她若是跑了能去哪。”
“她还能去哪,跟我来到丰收村她就没出去过几次,倒是原先在锦绣村”
“啪嗒。”木盆落地的声音惊得她猛地回神,看向失手的田父,“怎么了”
“没事, 刚没留意,”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方才的不悦, 转移话题道,“她不会跑回锦绣村了吧”
“不能吧, 她还那么小,估计都不记得回去的路。”小李氏怀疑道, 随即也觉得可能, “也不是没可能,她刚来那阵子,就总是盯着锦绣村的方向, 保不齐。”
田父听了愈发不喜, 敢情自家的粮食还养出外心来,“哼, 看来是我们田家对她不起了。”
闻言, 小李氏面色一僵,讪笑解释,“当家的,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哪里想到那么多,可能惦记我前头那位了,明天我就把她带回来。”原本的猜测此时已经可以肯定1唱红脸,她心中慌张散去,倒多了几分心虚。
田父略微表现出不高兴,没再多计较,否则,显得他一个大人度量小跟孩子置气,也容易牵出外人的闲话来。
他轻轻“嗯”了一声,“既没事,就早些睡吧,余下的明天再说。”
两人草草睡下,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小李氏就已醒来,虽然心急如焚,可田家一大摊子事,昨天慌忙未做晚饭就引得婆母不悦,今日万不敢再如此。
故而,她起身后还是如常洗衣、做饭,喂鸡喂猪,伺候几个孩子起床吃饭,因着少了女儿的帮衬,比起往日更忙碌三分,忍不住心中埋怨,“好好的田家不待,硬是要跑回阮家那穷山沟,真是没有享福的命。”
等一切忙完,浑身已经浸透一层薄汗,还得厚着脸皮预备去跟婆母以及田父告假。
“娘,当家的,云娘那孩子不懂事,说不定跑回了阮家,我抽空去看看,一定在中午前赶回来。”说完,祈求地看向田父。
知晓她这趟非去不可,田父故作大方,“你放心去吧,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中午赶不回来也没事。”
“哼。”田氏冷哼表达自己的不悦。
小李氏讨好地笑笑,擦了擦手,就要出门,忽然听见门口吵吵嚷嚷。
推开门一看,只见被丰收村人领在后面的,不正是自己那消失快一天的女儿,而她的身旁,另外三道身影更是熟悉无比。
一个屋檐下生活许多年,小李氏下意识有些胆怯,但随即想起自己已不是阮家妇,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云娘,过来,你这一天跑哪里去了,可把娘吓死了”
阮柔装作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躲在阮奶奶身后。
“够了,”阮奶奶脸色难看,前儿媳看到孩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责骂,令她对小孙女昨晚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故而她同样很不客气,“她一个孩子,受了委屈找家人有什么不对,她消失一天一夜,也没见你通知下我们这亲奶亲大伯。”
“伯母,你听我说。”小李氏有些气虚欲要解释。
“什么委屈,我田家养个外姓的孙女还养出毛病来了。”田氏可见不得有人污蔑自家名声,当即出来反驳。
这点上,阮奶奶没什么好反驳的,但田家把孙女养成这样,她说什么都不能认了。
她将孙女从身后抱出来,“乡亲们,你们看看,一年前云娘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
其他围观的村人还记得一年前的情景,顿时议论纷纷。
“是啊,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一年前脸上还有点肉,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有心疼孩子的,也有不以为然甚至觉得阮家小题大做,“养人家的孩子,能养大就不错了,还指望能当祖宗供着啊,这阮家现在好意思上门来找麻烦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既然养了,就好好养着,我看亲生的那个养得不是挺好。”
不拘是夸还是贬,俱是将田家的面子往地上踩,田父脸色早已阴沉如调色盘。
“伯母,你们大老远过来累了吧,不如进去歇歇,具体的再详细谈。”田父建议道,态度很是和善。
见此,阮奶奶面色稍缓,递出台阶,“田小子,你别介意,我个老婆子昨天见云娘这模样太生气,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见田父就要搀自己进去,她转而拒绝,“进去就不用了,别给你们添麻烦。”
田父顿觉不好,果不其然。
阮大伯此时站了出来,“我知道,你们能养着她就是做善事了,也是我这亲大伯理亏,没能养着我弟唯一的血脉。”
小李氏看看前婆母和前大伯子,再看看现任夫君,几次欲言又止。
“这次来我们准备把孩子带回去,以后就不麻烦了,多谢一年来的照顾。”
尽管阮大伯言语十分客气,可刚才见证了阮家人的闹腾,自然清楚不过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
田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实在站不住脚,不由得暗恨,都怪阮家太不当人,暗地里他使了一个颜色给田氏。
田氏领会,当即站出来,“谢个屁,我们家好好养了一年的丫头,你们说要回去就要回去,敢情是诓我们给你养孙女呢。”
怼回去后她将矛头对准便宜儿媳,“小李氏,你就没话说。那可是你亲闺女,当初你要带她过来,我们田家二话没说,现在又要回去了,我看不是云娘惦记阮家,是你自己想回去吧。”
被轻轻推搡一下,小李氏却身形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杀人诛心,田氏这番话何其歹毒,女子二嫁本就招人非议,更何况她当初没出孝期就改嫁,若不是带着女儿,恐怕早被人骂死了,如今可倒好,说自己还惦记前面男人,无异于推自己去死。
她哀求地看向自家男人,天可怜见,自打嫁到田家,她就一心一意把自己当田家妇,对继子继女用上十二分心,连亲生闺女都不管不顾,婆母怎么还能这么说自己呢。
可惜,泪光莹莹的小李氏不仅没讨到男人的怜惜,反而从其眼中看见几分显而易见的厌恶。
一定是看错了吧,她如此安慰自己,可另一边的阮家人却丝毫不愿意放过。
“大娘,您放心,我们阮家再穷,也不会叫你们白养我们家的女孩。”阮大伯语气格外坚定,“云娘来田家一年,我带了她一年的口粮过来,你们看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们下午再补上。”
随着他的视线,在场的田家及村人才看见,原来在阮家人的脚边有一个麻布袋,显然,里面装着的就是补给田家的口粮,看份量,绝对够一个六七岁小女孩正常一年的口粮,更别提田家待继女并不大方。
简而言之,阮家给的口粮绝对绰绰有余,对此,田家人皆无话可说。
“对了,不知道云娘在田家除了吃还有添置衣服之类的,总不好叫你们吃亏。”阮大伯母笑盈盈的,看似好心询问。
“没有。”阮柔小小声回答,“娘没有给我买衣服,还把两件衣服给了小雅,那是我最好的两件了。”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及不谙世事,竟直接说了出来。
“嚯。”八卦的村人们彼此交换视线,眼中带着明显的戏谑和讥笑,不知是笑话小李氏这当继母的讨好继女,还是笑话田家做事实在抠搜不像话。
“云娘,你胡说什么。”小李氏呵斥,不用抬头看,她都能察觉到男人和婆母谴责的目光。
“凶孩子干什么,她又不会说谎。”阮奶奶轻斥道,“给了就给了,就当这一年对云娘的照顾吧。”
事已至此,田家人心中都清楚,阮家肯定是要把人带回去的,田父暗暗懊悔,昨日就该把人看严了,田氏没想那么多,深恨小丫头片子事多,惹出事端来。
而小李氏正委屈不已,合着就她落个里外不是人,阮家和田家都怪她,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嫁到田家自然就是田家人,继女说自己看上了女儿的衣服,她还能不给吗还有昨天,继女把闺女撞倒,连个道歉都没说,田父说补个鸡蛋最后也是落到继女口中,她又能说什么
越想越是心酸,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她不敢抱怨田家,就只拿哀怨的视线盯着阮家人以及女儿,阮柔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重新躲到阮奶奶身后。
“好了,这阵子麻烦你们,还是要说声谢谢。”阮奶奶出言缓和了稍微尴尬的气氛,“云娘的东西还得麻烦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带回去。”
“应该的,”田父急忙道,“小李氏,你去收拾下。”
小李氏迟疑下了,匆匆进去,不一会,收拾了个小包裹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阮大伯娘接过,直接打开给阮奶奶看了一眼,显然已经不相信他们。
这一举动使得田父脸色更黑几分,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旁的都好说,只是当初云娘周岁时候给她打的一个小银锁怎么不见了,到底是她爹的一个念想。”
田父闻言,立时瞪过来,小李氏委屈地看向婆母,然后,众人的视线扫向田氏。
也亏得她脸皮厚,不觉尴尬,“噢,那个银锁我看小孩子戴着不大安全,就帮着收起来了,我这就拿出来。”
该丢的脸都丢尽了,田父也说不出场面话,就这么尴尬地等着田母将银锁拿出来。
点过东西大概齐全后,阮奶奶领着儿子儿媳就要离开,临走之时,她状似轻声,实则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初你跟孩子她爹一起攒的十两银子就好好收着,我替云娘做主不要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着真就这么走了,只给田家人留下一地难堪。
望着前婆母远走的背影,瘦削矮小,并不如何有威势,小李氏却恍如对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她可真狠啊,不要这十两,看似大方与善心,可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何止十两银能解决的。
这下子,叫外人如何看田家人,如何看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在田家自处,只要想想,她就觉得头痛不已。
不待她想明白,就听见田父笑着对围观村人,“让你们笑话了,现在没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随即,她被连拖带拽拉到门内,“啪嗒”一声,大门关上,隔绝村人八卦的视线。,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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