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阮柔依旧未出嫁, 有家中的分红银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更看不上那些怀着各种小心思, 娶她发财的男人们, 索性自己另置了一处小宅, 又请了几个村中妇人负责家中琐碎事务,小日子别提多惬意。
小李氏上门的时候,阮柔是诧异的。
看向面前苍老许多的妇人,竟一时间险些没认出人来, 愣神了一会儿,率先开口, “娘, 你怎么来了。”
虽是这么称呼, 可语气中着实没有多少尊重与亲近之意,不可避免的, 小李氏心中堵了堵。
偏她知道怪不得眼前的女儿, 但凡她当年改嫁后, 对女儿好一点, 不至于那么苛刻, 女儿或许也不会这么对她, 听说阮家如今的养兔生意,一开始都是女儿的主意, 也就阮家有福气。
酸过后,该说的还是要说, 小李氏深深呼出一口气,“云娘,田家实在待不下去了, 我不求别的,只求给个安身之所,安养天年。”
阮柔审视着她,其实三十来岁的妇人年纪不算很大,只是这个时代平均寿命短暂,婚育又早,三十来岁已经是当祖母的年龄。
比起记忆里的刻薄,眼前的小李氏面目带上了几分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慈和与温婉,总之,第一眼看着就像是个好人。
“那你与田家切割干净,再来找我吧。”阮柔叹气,到底是生育了原主的人,要说真对她做什么也不可能,但原主陷入那般境地,小李氏就是那把动手的刀子,继续与她和睦相处也是不可能的,给两亩地,让其养活自己,也算尽了前几年的生养之恩。
虽然没有听到想要的承诺,但小李氏眼睛还是微微发亮,她捋了捋耳边散开的头发,勉强着露出一个笑,笑着笑着,又有些伤感,口中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转身之际,那道身影有些落魄,走出一些距离,或许是终于攒足了勇气,她回首,“云娘,是娘对不起你。”
阮柔一怔,心头蓦的一松,仿佛缠绕心头许久的阴暗终于散去,阳光得以照射进来。
“你也听见了吗”她喃喃,“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明明先前小李氏看见她,都是理直气壮要求她这个当女儿的赡养,甚至还会狮子大张口要东要西,如今却变得这般“和善”。
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在意。
如何对待小李氏,她认真考虑过,若说小李氏十恶不赦,未免太过,可若说她纯然无辜,也不尽然。
害死原主的,从来都是田家,而小李氏,不过是田家用得顺手的一把刀,伥鬼固然可恨,可背后的老虎才是元凶。
幸而,这一辈子她代替原主早早脱离了田家,而小李氏即将得以离开,田家且有狗咬狗的时候。
事实上,不出所料,小李氏得了承诺,甫一回田家,便闹着要和离。
田父不可置信看向眼前同床共枕几年的妻子,“你说什么”
小李氏绷紧一张脸,一字一句道,“我说我要和离。”
田父怀疑人生般掏了掏耳朵,再次发问,“我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只见对面的女人丝毫不惧,大着声音道,“我要和离。”
“说什么瞎话呢。”田父还以为她在说笑,实在是和离之说太过无稽,虽是二婚,可田父自以为没有亏待过小李氏,对方有什么缘由要提出和离。
再者说了,律法上是有和离的案例,可实际生活中,多是犯了七出被休,罕有和离。
“我是认真的。”小李氏没有说笑或者含糊的意思,“我自认在田家这几年兢兢业业,不说做得多好,可好歹没做过恶事,对得起你们田家。几年我始终没有自己的儿女,到底惦记那边的女儿,如今云娘愿意接我归家,咱们好生散了就是。”
话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情于理,好似他都该放人离开,可田父就是拗不过那道弯,脑子好像懂了,又觉如一团浆糊般,拉扯不清。
他结结巴巴,“为何你在田家过得不好吗”
小李氏苦笑,“你觉得算好吗,每天数不清的活计,没有自己的儿女,继女是不是添堵,继子不成器染上赌博。”她本来真准备好聚好散,不口出恶言,可看眼前的男人依旧如此单纯,单纯到叫人觉得可恶,不由得生出一股恶气。
这人永远都是这样,瞧着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似个好人。
可其实呢,田家所有人的付出,最后都是为了他和继子,田氏如此,她也如此,继女也如此,她忽然就庆幸自己没有生儿育女,否则,岂不是连带自己的孩子都要填了田家这个大窟窿。
田父被堵的哑口无言,嘴唇颤抖半晌。
听闻动静的田氏颤颤巍巍过来,她早已年迈,前些年的蛮横消失无踪,就跟寻常人家的老妇一般,和蔼可亲。
“你们闹什么呢,这么大动静,都说多少遍了,以和为贵,别老是吵吵。”
小李氏讥讽一笑,并不理会。
田父却似找到了依仗,如幼小孩童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找爹娘告状,“娘,小李氏说她要和离。”
“和离。”田氏心中一震,她可没儿子那般蠢笨,心念一动,就猜出了缘由,“云娘愿意接纳你了”
“嗯。”无需隐瞒,小李氏轻声肯定。
田氏顿时失了浑身的力气,知晓这个儿媳,自家怕是留不住了。
她看得分明,儿子却还在那咋咋呼呼,一个劲嚷嚷着哪有女子要和离的,真是,蠢得让她怀疑,怎么会以为这个儿子能考中秀才。
尽管心中一沉再沉,她还是决定与小李氏好生谈一谈,“够了,别吵了,若无事你先出去吧。”
田父顿时不吭声,却也不愿意出去。
田氏无奈,只得掩了门窗,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小李氏,你来我田家,是勤恳孝顺的好媳妇,我们田家也自认不曾亏待你,如今求去,其实没有几分道理,你说对吗”
小李氏敛眉,低头不语。
“或者换句话说,云娘如今是愿意接纳你,可她背靠阮家,你到底二嫁,回去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阮家态度如何,你想过吗”
她眉头微微蹙了蹙,依旧保持沉默。
田氏心头愠怒,却不好口出恶言,继续闻言软语,“你若愿意继续留在田家,我保证,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当,任何人都越不过你去。”
不得不说,田氏实在很会把握人的小心思,若放在以前,小李氏说不定会欣喜接受,可如今呢,继子进了赌博的深坑,事关身家性命,她着实不敢赌。
犹记得,很小的时候村中就有一户人家当家的沾了赌,赌红了眼就卖田卖地,家里妻儿哭求,那人开始还能跪着磕头保证等还了债后一定悔改。可一次又一次,田地卖光了,就卖房子,房子卖了,卖几个女儿,再卖儿子,最后连妻子都典出去,依旧赌得红眼,最后不知是不是欠了太多赌债,被赌坊解决了,后来再不见人影。
后来家中爹娘再三告诫他们兄妹几个,如论如何,不能沾赌,更不能让儿女家人沾赌。
如今继子染上赌瘾,要知道,身为女子,名如草芥,不仅生养的爹娘兄弟有权贩卖,就连夫家的公婆丈夫儿孙亦是可以。
细数田家剩下来的这些人,田氏老妪一个,怕是倒贴都没人要,田父为父,地位尊崇,更不可能被卖,可不就只剩自己一个了嘛。
她害怕啊。
惶恐之下,田氏纵然绞尽脑汁说了一箩筐好话,奈何小李氏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最后更是连连摇头,“娘,你就放了我吧,我以后都会记你的恩情。”
田氏心下愤愤,怎么就说不通了呢。
可转念一想,小李氏回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阮家有钱不说,听闻那阮云娘也是个有钱的,此事留得一丝情分,届时,家中再有个什么事情,求上门去,好歹有条退路。
倒不是她不想帮着小李氏再朝阮家要钱,实在是阮家油盐不进,小李氏三番四次回去,在
如此,她又拉着儿子去一旁嘀嘀咕咕,好半晌,两人一起回来,田父依旧脸上臭臭的不满模样,田氏倒是面上带几分笑。
“小李氏,本来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该答应的,你既嫁入我们田家就是田家妇,可惜你们俩没能有个孩子,你惦记亲生女儿也正常,我就不做那个恶人,放你回去,只是,你到底要记住我们几分好。”
听闻对方愿意放自己离开,小李氏如蒙大赦,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激,“这是自然,我一辈子记得你们的好。”
田氏满意一笑,随后盯着田父写下和离书,至此,小李氏与田家再无关系。
她长舒一口气,立即回去收拾了行李,东西不多,两个包裹就够了。
看着东西,她还有些怔愣,总觉得自己在田家过了好多年,已经融入其中,可其实自己的东西这么少的吗
不过到底已经过去,她很快回神,也不落了最后的礼仪,拜别田氏与田父,一步一步,逐渐走远。
身后,田氏看向熟悉的身影,“小军那儿,你好歹管一管。”从始至终,没人提孙儿沾赌的事,可她哪能不清楚,小李氏到底在担心什么。
而她愿意放人离开,也是为了这一着,唯一的孙女,总不能真的让他出事吧,但愿小李氏能看在今日的份上,日后好歹伸手帮一把。
她不知道的是,她想的太多了,回到锦绣村的小李氏,得了一间还算过得去的小房子,以及两亩田地,尚且靠着自己耕作过活,何谈帮衬田家。
至于阮柔,作为曾经生活在田家一段时间的阮云娘,此刻只会笑看田家迎来最后的惨淡结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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