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晴舒从来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直面这么惨烈的车祸场面。
到处都是血,从男人身上涌出,在身下汇集, 然后向四面八方蜿蜒而去。
她慢慢地抬起眼,回过神来,爆发出尖叫的同时,看到黑色宝马车车窗后,红裙女人有一双充满恨意与怨毒的双眼。
明知道对方不是在看自己, 严晴舒还是忍不住脚底一阵发凉, 寒气直冲脑门,脊背上霎时间爬满冷汗。
她抓着车把手的手越捏越紧,木愣愣的,像是被定在了原处。
一辆警车在旁边停下,车上下来几个警察。
有位女警问她“女士, 女士你没事吧”
她动了一下脖子,突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血好多血”
对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身上很干净整洁,视线顺势下移, 这才发现她的脚边全都是血。
血顺着她的鞋底边沿,一直向后流淌。
女警忙扶着她的胳膊,关切地问她“能动吗不要怕, 没事了。”
话音刚落, 就听到一位男警员发出爆喝“下车不然我撬门了啊”
没过两分钟, 男警员就从车上扯出来一个红裙子的女人,女人面无表情,双目无神,仿佛刚才严晴舒看到的目光只是错觉。
她被带上警车时恰好走到严晴舒身旁, 严晴舒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医院门口有几个医生推着平车跑了出来,七手八脚地将电动车车主抬起来,血滴滴答答,顺着平车床沿往下滴,掉在血泊里,居然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到处都是说话声“做心肺复苏吗”
“他胸部肋骨骨折了,再按会不会肺损伤更大。”
“还行,还有点呼吸,快回去,让胸外科和骨科下来会诊”
“女士,女士,你还好吗可以先离开现场吗”
女声在她耳边重新响起,严晴舒忽然间就觉得委屈起来,眼泪歘一下掉出了眼眶。
“我我动不了,我动不了呜呜呜我好害怕”
她就这样呜呜地哭出声来,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杨铮更是立刻终止了拍摄,停好车后过来扶她,“严老师,来,我扶你下来。”
说着又拜托女警员帮忙扶一下车子。
对方倒是很爽快,得知她们的外卖全都是送去医院的,直接就说“我帮你们把车开进去吧。”
“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了。”杨铮连忙道谢,扶着严晴舒下车。
可是严晴舒的腿都是软的,才下车就忍不住往地上蹲,哭得整个人都打嗝了。
恐惧的感觉延迟到来,格外汹涌,足够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她没办法自己走,杨铮也没办法,只好半拖半扶地将她带到自己车边,哄她坐上去,然后自己也上车,慢慢开进了医院。
严晴舒紧紧抱着她的腰,把脸躲在她背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脑海里不停歇地播放着刚才看到的一切,肢体角度怪异的男人,口鼻流血的脸孔,以及女人当时怨恨的目光。
女人明显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撞这个人,所以才会从后面直接追上去,撞了一次以后又掉头再撞一次,一点都不留情。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她宁愿赔上自己也恨不得对方去死
女警员帮忙将送外卖的车停在急诊门口旁边,杨铮连连道谢,对方安慰了严晴舒几句,让她别再想刚才那些事,这才走了。
杨铮转头问她“严老师,你还能不能送外卖”
严晴舒不停地抽泣,还一直打嗝,眼泪糊得满脸都是,闻言使劲摇摇头。
然后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解锁了给她,“我、我不行呜呜你帮我打电话吧嗝住院部的要放在住院部楼下的架子上,门诊的放在门诊楼大门口架子上嗝”
“你、你要先点送达,再打电话,嗝”
“记得、记得跟客人道歉好像超时了呜呜会、会扣钱的,嗝”
杨铮听着她的交代,一时间既心疼,又有些好笑,都这样了,还能把送外卖的事记得那么清楚,这才几天啊,她严老师就成了一个那么及格的外卖人。
她点点头,问道“那你呢在这里等我”
严晴舒摇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我今天不要工作了,我要去找我爸爸我去找我爸。”
杨铮一愣,“啊你爸爸在哪儿啊,你要回家吗”
“我爸爸就在这里。”她说完挪下车,扶着旁边一辆车就要走。
杨铮从来没见过她说不干就不干的样子,关键是刚才的事真的很吓人,她受到那么大的惊吓,还要求她继续录制,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于是她点点头道好,“你现在等我一下,我给客人打完电话把手机还给你,你再去找爸爸,可以么”
严晴舒乖巧地点点头,吸吸鼻子,又打了一个嗝,然后立刻憋住气。
她憋了一会儿,不打嗝了,眼泪也渐渐收了回去,等杨铮打完电话,她已经好了不少。
杨铮接着给林森恕打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严老师现在想请个假,今天就不录制了。”
林森恕沉默片刻,同意了,“那你先回来吧,对了,通知她助理和执行经纪人没有”
在严晴舒录制节目的这几天里,执行经纪人徐苗和助理陈佩只陪了她一天,见她还挺习惯节目组的节奏,就回去忙其他工作了。
忽然间今天接到电话,说严晴舒因为目睹车祸现场受到惊吓,现在人正在医院,俩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往医院赶。
厉江篱接到急诊科的电话,立刻赶到急诊外科,发现除了他,还有神经外科和骨科的同事,不禁微微一愣。
“病人呢你们都看了”
神经外科的同事点点头,“刚看了,情况不大好,有颅骨骨折和脑出血。”
骨科的同事也说“四肢和盆骨也有骨折。”
厉江篱听了心里一紧,“这么严重”
“可不是,说是被一辆宝马撞的,两次。”神经外科的同事伸出两根指头,低声道,“撞了一次又掉头撞一次,明摆着是有仇,想搞死他。”
厉江篱啧了声,说“我先去看一眼,抢救室”
同事点点头,他就转身往抢救室的方向走。
严晴舒觉得自己腿软,全身都很累,她见到一个大叔直接在急诊门口的阶梯上坐着,想都没想,也坐了下去。
没几分钟杨铮就送完外卖回来,见她坐在阶梯上抱着腿,脸上泪痕还在,有路过的人好奇地看过来。
杨铮怕她被人认出来,问道“严老师,你要不要进里面坐坐”
严晴舒吸吸鼻子,说好,杨铮扶着她起来,又问有没有给她爸爸打电话,她愣了一下,有些迟钝地说没有。
见她一副还是回不过神的模样,杨铮不敢先走,陪着她进了急诊,找个位置让她坐下,等她给家里人打电话。
严晴舒一边解锁手机拨电话,一边在急诊大厅里东张西望,见到厉江篱眉头紧皱一脸遇到难事的表情,正从地上红色箭头指示的方向走过来。
她张了张嘴,想要叫他。
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一路匆匆地走向医生办公室,遇到有学生叫他师兄,他就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严晴舒又把嘴闭上。
电话通了,严院长笑着问她“晴晴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有我的外卖”
话音刚落,严晴舒就忍不住哭出声来,“爸爸,爸爸我害怕我见到那个、那个人呜呜他的头他的嘴巴和鼻子还有耳朵都在流血,他的骨头也断了,他飞起来掉在我面前”
严院长闻言一愣,语气随即变得严肃“晴晴,你先别哭,慢慢说,你见到的是什么人在哪里见到的”
“车祸。”严晴舒吸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还有浓重的哭腔,“就在你们医院门口,那个人是不是要死了爸爸,我害怕。”
“别怕别怕,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医院啊,爸爸去找你,等会儿啊,别怕。”
严院长一面安慰女儿,一面在心里轻轻叹气。
严晴舒小的时候,因为难得的是女儿,家里人人都多偏爱三分,宠着宠着她的性子就定型了,变得有些天真,也不是不好,只是温室的花朵,见不得风雨,骨子里总是有些娇气。
因此当初听说她要进娱乐圈,严院长才想要反对,怕她进了那个大染缸,一个不留神就毁了,但又舍不得让她难过,只好找人帮忙多照应几分。
很多人在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她也听话,家长不让干的事不让去的地方基本都没干过没去过,这样的孩子,自然是没见过死亡最惨烈的一面的她的太祖母是在睡梦中去世,老人高寿,是喜丧,她只见过这么一次。
可是生活是有意外的,她不可能活在真空里,也不可能真的完完全全避免接触生活的残忍的真相,比如生命真的很脆弱,而让一个人死去的方式也有很多种。
他和妻子一直努力将女儿笼在羽翼之下,在她成年之前也教了很多,但他们终究只是两个人,会有疏漏,严晴舒关于死亡这一课的教育是严重缺失的。
她的心理不够坚韧,人也懒散,怕吃苦,所以工作这么多年始终不上不下但也不着急,遇见一个车祸就慌得直哭。
严院长一边下楼,一边跟人打听发生在单位门口的车祸,急诊科的回复是患者车祸伤及胸部、臀部及四肢等多处,头面部、臀部可见活动性出血。
很常见的诊断,他见过不知凡几。
“胸部ct提示双侧多发肋骨骨折,骨折断端移位明显,多处肋骨呈多段骨折,液气胸。”邓崇在门诊,厉江篱只能打电话跟听班二线刘之裕汇报,“裕哥你下来看看”
刘之裕收到消息,“我马上下来,现在判断是不是要行急诊手术”
厉江篱应了声是,刘之裕就说“你先给手术室电话,安排一下手术室。”
挂断电话,发现神经外科的同事已经在跟手术室联系了,看样子这是一台联合手术。
厉江篱问来会诊的骨二科同事“你们科谁上”
“郑主任吧。”同事应道。
“郑燕”厉江篱眉头一挑,一附院骨科系统难得的铁娘子,是严院长的大弟子。
同事点点头,“今天她值班,你们呢,谁上”
“裕哥。”厉江篱说完,跟对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个八卦且幸灾乐祸的微笑。
这两位大佬,原来是一对,后来又离婚,郑燕出国进修了两年,回来以后刘之裕也去京市进修了一年,回来以后俩人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有一段时间是能避就避,但总会在各种场合碰见。
时间一久,不知道是后悔离婚了,还是时间和距离带来了新鲜感,又或者有别的原因,刘之裕竟然又想复婚了,现在满医院上到院长书记,下到停车场保安,都知道刘主任在追前妻。
就是前妻不待见他,见了他恨不得掉头就走。
同事说“一会儿我去拉钩。”
厉江篱一脸正经地点头“往旁边站站,给我留点地方。”
他们想看戏,顿时一拍即合。
刘主任来到急诊外科之后,经过多学科会诊,患者立刻从急诊经绿色通道送进已经准备好的手术室。
病人从红区转出来的时候,护士说患者家属来了,厉江篱还没来得及问在哪儿,就见到一对五十开外的中年夫妻急匆匆从候诊厅跑来,女人一面喊着儿子,一面向这边扑过来。
“两位是朱久的家属吗”厉江篱忙问道。
他们点点头,女人急切地问“我儿子怎么样了,啊我儿子怎么样了,你快点说啊”
“病人现在送去手术室了,你们先别激动。”厉江篱温声劝了句,将他们带到护士站,“我跟你们说一下他的情况。”
走到护士站,刚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协议,就看见严院长匆匆从另一个出口走进急诊大厅。
厉江篱愣了一下,以为是有什么急事,又或者是有什么重要的病人。
他的视线跟着对方走过去,很快就发现候诊厅的角落里,坐着严晴舒。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怀里抱着头盔,头盔里塞着一件红色的马甲,陪着她的是她的跟随导演,正满面愁容。
他心里觉得奇怪,但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去关心她为什么这幅样子出现在这里。
严晴舒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木木的,像是还没从惊吓里回过神。
直到看见父亲的身影出现,她才动了动。
“爸爸”
杨铮听到她的叫声,立刻扭头看过去,看见一位穿着白大褂,两鬓斑白的医生正大步向他们走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严晴舒的父亲,一位风度翩翩,面容儒雅的中老年帅哥。
“晴晴。”严院长走到女儿身边,满怀担忧地打量着她的脸,“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很久”
严晴舒扁扁嘴,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是不好意思承认。
严院长拍拍她的头,又弯腰轻轻抱了她一下,安慰道“没关系的,摸摸毛,吓不着,晴晴不怕,有爸爸在呢。”
“我们晴晴是好孩子,不会有事的,跟节目组请假晚上回家让你妈妈给你煮安神汤。”
听到父亲熟悉的安抚,严晴舒顿时觉得好多了。
她依赖地用头顶蹭蹭父亲的手心,摇摇头,嗫嚅道“不了,还是回去吧,不然会被大家笑话的。”
“晴晴长大了。”严院长又揉揉她的头,笑着道,“爸爸很高兴。”
严晴舒仰起头,看到父亲眼里的欣慰,忽然间又有些想哭。
她小声地问“爸爸,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出息,不是你理想中的小孩”
严院长一愣,“你怎么会突然联想到这种问题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没有。”严晴舒摇摇头,垂下眼,声音又轻了几分,“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我一点都不坚强,一遇到问题就会找你和妈妈”
“可是孩子遇到困难就找父母不是正常的吗”严院长打断她的话,“这不能说明你不坚强,只能说,你最信任的人是我和你妈妈,我们是家人,是最亲近的人,本来就要互相帮助和依靠,只有不信任父母,知道父母不可能支持和保护自己的孩子,才会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什么事都自己扛。”
“晴晴,是,你是有缺点的,我从来不觉得我和你妈妈教养出的是一个完美的女儿,你的人生很长,还要继续学习继续成长,改掉一些坏毛病,但是要改的,绝不包括遇到困难会向父母求助这一点。”
严晴舒眨眨眼,眼神似乎有些茫然,“是吗”
严院长再一次摸摸她的头,笑着应了声是,但也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舍不得,舍不得逼她去面对风雨。
杨铮看着面前这一对濡慕的父女,轻轻将头别开,心里的羡慕却怎么都忽略不了。
原来真的有父母,会这样包容孩子的缺点。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总觉得严晴舒温柔体贴,又不乏朝气明朗,就像一块不染尘埃的宝石,原来她本身就是被父母如珠如宝捧着长大的。
孩子是父母的投射,严晴舒的父母待她温柔尊重,她便长成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她的家庭给了她足够的温暖和保护,她才会在害怕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找我爸爸。
因为她知道,她的爸爸爱她,会保护她。
严院长安慰完女儿,抬头看到杨铮,笑着问道“晴晴,这是你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吗”
严晴舒嗯嗯两声,介绍道“这是我的跟随导演,叫杨铮,铁骨铮铮的铮,她每天都跟着我跑外卖,还扛摄像机,好厉害的。”
严院长笑着说了句真是能干,又多谢她对严晴舒的照顾,刚说了两句,徐苗和陈佩就匆匆赶来了。
这边正围绕严晴舒的事寒暄,另一边却忽然爆发出一阵大哭“我早就说了那是个狐狸精是个祸害我的儿子啊,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都怨你,说什么知根知底青梅竹马更好,非要逼他跟前头那个分开,现在好了,他们过成这样本来就感情不好,现在直接成仇人了面子面子,你只想着你在一群死老头中间的面子”
“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日子别过了,我跟你离婚”
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语速很快,但咬字很清楚,所有听到她说话的人都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一时间议论声纷纷而起。
男人的神色难堪而狼狈,似乎被她的态度逼得往后退了两步,恼怒地道“她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枪毙她你这让我怎么跟林家交代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放屁,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懦夫,你就是个没卵用的,连儿子受了那么大罪都不敢讨说法,少在这里慷他人之慨,我呸我真恨不得死的人是你”
女人又吼起来,一边吼一边掉眼泪,伤心欲绝到差点晕倒。
严晴舒就见厉江篱在一旁,神色平静地说了句“两位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你们要解决家务事请回家解决,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你们的儿子现在在手术室生命垂危,请你们立刻签字,方便我们抢救和用药,好吗”
他的表情十分冷静,似乎眼前这种争吵早已司空见惯。
严晴舒忍不住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见到父亲皱了皱眉。
这时有护士也过来制止,让他们赶快签字,不要耽误了孩子的治疗。
女人签字的时候,厉江篱在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刘之裕,他在催“我的厉医生,大哥,你手术同意书签好没有,赶紧过来啊,都要开台了”
“来了来了,这就来。”他忙应道。
拿过签好字的手术同意书,临走前他朝严晴舒那边看了一眼,见到严院长还在,就冲他点点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严院长也还有工作要忙,低头问严晴舒“下午还要继续工作还是回去休息”
“我想在这儿坐坐,爸爸你不用管我。”严晴舒摇摇头,又问,“爸爸,你说那个人会死吗”
她已经从那对夫妻的对话之中,猜到了他们就是那个车祸的电动车车主的父母,还告诉了父亲。
严院长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见到病人,既然你说那对夫妻是他的父母,而江篱又在和他们术前谈话,情况怎么样,你不妨问问他。”
严晴舒点点头,“好,晚上我问问。”
听她说到厉江篱不再是之前那种“我跟他不熟打扰他多不好意思”的态度,严院长眉头一挑,问道“晴晴最近和江篱有联络”
严晴舒闻言一愣,抬头茫然地看着他,“啊不是你让我们联系的吗,让他叫我做菜”
怎么搞得好像他不知道这事儿一样
“哎,不好意思,爸爸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严院长笑眯眯得解释一句,继续问,“那你学会没有”
说起这个严晴舒就高兴地点点头,“厉医生教了我怎么做做生炒鸡和咖喱鸡,做成料理包,分装好冻在冰柜里,吃的时候解冻加热,吃起来跟刚出锅的时候没差多少的,等我回去,做给你和妈妈舅舅他们吃。”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严院长放下心,笑着应了声好,又听她说还和厉江篱约了下次继续学习,等节目录完了,要请厉江篱吃饭才行,顿时就更高兴了。
有来有往,多多来往,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和感情就是来往之间相处出来的。
他觉得这个女婿又可以盼一盼了。
严晴舒可不知道老父亲这么担忧她的婚事,说完就催他赶紧去工作,至于午饭,她会和大家一起出去吃。
“对面的翠屏饭店就不错,又便宜又大份,老板娘还好说话,第一次去就说厉医生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送了我卤牛肉。”
严院长好奇地问了句,知道是厉江篱介绍她去那里吃饭的之后,又满意地笑笑,说了两句让她好好工作的话,这才满意地走了。
厉江篱换好洗手服,刷手后进了手术室,时间刚刚好,刘之裕吐槽他“你再慢一点,手术都做完了。”
“这不是刚放倒么。”厉江篱笑了以下,问他,“你见到郑主任没”
刘之裕耳朵动了一下,“她来了”
虽然是胸外、神外和骨二三个科室的联合手术,但毕竟手术室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是不可能大家同时开始的,要按轻重缓急有个先来后到。
所以胸外科手术时,其他两个科的主刀可以不在场。
“我就是没见到,才问你。”厉江篱心里有点可惜,嗨呀,见不到我裕哥在前妻那里吃瘪的样子,还有点小遗憾呢。
刘之裕也很遗憾,翻了个白眼,“没见到你说个屁。”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厉江篱调侃地说了句,惹来手术室里一片笑声。
笑声和说话声在正式开台后销声匿迹,术中可见患者有右下肺破裂,部分肋骨刺破肋间胸膜进入胸腔,肌层挫伤严重,骨折断端错位明显,需要他们很小心地清理和修补。
半个小时后,肺部手术完成,厉江篱和刘之裕摘了手套准备离开手术室,麻醉医生检查患者的基本情况,神外科地主刀已经上台了。
刘之裕在手术室门口左右张望,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参观室也没人,顿时大失所望。
厉江篱见状拍拍他肩膀,情之一事,最是难解。
回到办公室,午饭早就冷了,不过是夏天,倒也无所谓,厉江篱一边吃饭,一边翻着手机回复信息,视线掠过严晴舒的名字时顿了顿,忽然想到中午在急诊见到她。
难道是生病了也是,换谁连续那么多天辛苦奔波,每天早早出门晚上点才收工,回去还要做一大锅菜,都会受不了的,更何况她之前事事都有人照顾,突然干体力活哪里受得住。
他想问问她怎么样了,但点开聊天界面,想了想又退出,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侵犯她的,万一不是来看病的呢
还是等下次她做菜需要他场外指导的时候再问吧。
严晴舒带着徐苗和陈佩去医院对面的翠屏饭店吃饭,点了好几个菜,老板娘奇怪地张望一下她身后,没见到扛摄像机的那个姑娘。
就问她“那个拍你的姑娘呢你今天不送餐啊”
“我有点不舒服,今天请假了。”严晴舒笑着解释道,“这两位是我朋友。”
老板娘哦哦两声,问道“你是不是中暑了啊喝点凉茶啊,清热解暑那种。”
“好,一会儿我们就去买。”严晴舒点点头应道。
她的表现就是那种很认真的,很听人劝的模样,一般人都会喜欢这种态度,老板娘的岁数跟严院长没差多少,看她就像看小孩一样。
菜刚上来,她就拿着几瓶凉茶进来,给了严晴舒一瓶,“一起喝一起喝,这天气太热了,又闷又潮,喝点凉茶好。”
严晴舒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接过又道谢,老板娘就说“我女儿跟你也差不多大,她一个人在外面读书,我老是担心她,你们这些小孩子,在外面就要好好照顾自己,家里人才放心。”
严晴舒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嗯其实我家就在容城的。”
老板娘好奇起来,坐旁边桌一边喝凉茶一边问她“你家就是容城的啊,在哪里啊”
“就在这附近。”严晴舒应道,“离这边就两条街。”
老板娘哦哦两声,“想起来了,你说过的,你爸爸在对面上班。”
严晴舒嗯嗯两声,小口吃了口米饭,她一向是需要控制饮食的,不管是以前跳舞,还是后来拍戏,再好吃再喜欢也只能吃一半,也就最近实在太累不吃没力气,才能有机会多吃点。
老板娘又好奇地打听“那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做老师,教小朋友跳舞。”她答道。
徐苗抬头笑着看她一眼,嗯,没说错,是教小朋友跳舞的,不过很多年前上过春晚而已。
老板娘哇了声,“难怪我看你气质这么好,背那么挺的,是从小就练舞蹈吧”
严晴舒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跳得不好。”
“培养一下气质而已嘛,又不是要去演出拿奖,够了够了。”老板娘说着吐槽起自己的女儿,说她小时候就是不肯去,“吃不了苦,下腰劈叉都说痛,腰痛啊腿痛啊,真是服了。”
后来老板娘还拐着弯儿打听严晴舒有没有男朋友,严晴舒眨眨眼,把严院长的话换了个说法“他觉得我身边能接触到的男人都不太老实,想让我找个老实顾家的。”
老板娘就拍着大腿说“听你爸的,姑娘,你爸见的人多,不会害你。”
三个年轻姑娘憋着笑,都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听老板娘说起在老家的小姐妹,就是富家女不顾家里人阻拦嫁了个凤凰男,结果没几年她爸没了,公司就被凤凰男抢了,夺位第一件事,就是先跟她离婚。
“过得可惨了,主要是她自己也立不起来,不然跟他打官司,多少能拿回来一点,然后自己找个工作,怎么也不至于饿死,结果她倒好,只会哭,后来二婚嫁的男人也不顶用,天天对她呼呼喝喝,她也不敢吭声反抗,手心朝上问人要钱的,有什么办法。”
说完叹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她做蛋糕很好吃的,我们以前姐妹聚会,她会做好带过来给我们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从前也听说过类似的事,可是严晴舒却觉得,没有哪一次像这次听完以后觉得难受。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苦难。
那她人生的坎呢是在未来不知哪天,还是已经被父母挡去
她静静地坐在急诊候诊厅的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徐苗和陈佩吃完午饭就回去了,节目组的导演林森恕给她打电话,说晚上会让杨铮来接她。
傍晚六点半,厉江篱接到急诊科的电话,说有个心包填塞的急症病人,他那些听诊器就下楼了。
询问病史、查体、ct阅片,走完这一套流程,他心里对患者的情况有了了解,让小郑去换药室拿穿刺包。
给病人做完心包穿刺引流,观察了一会儿,待病人情况好转,他这才要去写会诊意见。
就在护士站写的,正对着候诊厅,他有意识地看了一眼,发现严晴舒竟然还在,只是那里只有她一个人。
厉江篱写完会诊意见,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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