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仁方楞了一下,汗“刷”的就下来。
众位属官简直不敢置信,这就算出来了而且看梁仁方的表情,那是半点都不差
简直妖孽啊
未等梁仁方说话,任中流急忙呵斥道“为何做事如此毛躁账目之事,关系实在重大,来不得半点马虎大意梁主事莫非忘了前任郎中是如何被御史弹劾还不赶紧回去重新计算,在拿来给侍郎大人过目”
梁仁方一脸羞愧,低着头不敢看人“是是是,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回去重新审计”
“不必了”房俊冷笑一声“你不是错在审计失误,而是错在立场错误怎么着,看我房俊年青,拿我当大棒槌真以为我这个侍郎是吃素的”
房俊厉声喝问,梁仁方也不狡辩,低头不语。
这件事的性质极其恶劣,这是给房俊挖坑,让他往里边跳
房俊因是第一天上班,情况未明,加之年青难免气盛,面对属下的报表,必然会有所疏漏。而梁仁方故意将账目做得混乱,各项大额数据凌乱不堪,一旦房俊未能察觉,签字画押之后,这账目隐藏的一万多贯,那便是他房俊的责任
简直不能容忍
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吧哥们第一天上任,你就弄一个天坑让我往里跳
一旦这一万多贯查实是房俊的失误,丢官去职都是轻的,若是被难缠的御史顶上,充军流配都有可能
房俊指着梁仁方,冷冷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水部司的官员,收拾收拾滚回家去”
这种人,绝对不能留
这还是房俊被前世的思维影响有些手软,或是换了旁人,押入大理寺彻查都是轻的
梁仁方一脸灰败,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那张皮肤黝黑极似老农的脸上满是失落,挺直的脊背瞬间弯曲,对着房俊微微躬身,转身欲走。
那一直闭目养神的白胡子老者此时睁开眼皮,微微一叹“房侍郎,手下留情吧”
房俊看了他一眼,水部司最年长的主事,郑坤常。
水部司官员三年一任,到期考核优等,即可官升一级。若是一任期满未能提升,再留一任,资历愈加深厚,这也是一个考核的标准,一般不犯错的情况下,必然也会升上一级。可要是三年再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那就不是资历深不深厚了,而是丢弃到墙角的冷板凳
房俊倒不是捧红踩黑之人,但也没打算给老头留面子,冷然道“某不是刻薄之人,但似这等陷害上官的卑劣小人,决计不能留”
笑话,不给你们展示点力度,真拿老虎当病猫啊
再精明的人也有疏忽的时候,最是身边的人防不胜防,下属都这么干的话,领导不都得被玩死
郑坤常长叹一声,无奈道“梁主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梁仁方垂首道“郑主事,莫说了,事已至此,都是我一意孤行,怨不得侍郎大人。更何况,房侍郎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是将某交于大理寺,一世名声就都毁了”
任中流犹豫了一下,撂了一下袍子,单膝跪地,朗声说道“梁主事有错,但事出有因,还请房侍郎给他一次机会”
其余几人见此,亦都单膝跪地“请房侍郎给梁主事一个机会”
梁仁方不虞有此,顿时手足无措,却感动得眼泪流了下来。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能有这么一群仗义执言的同僚,便是背了这黑锅,也心甘情愿
房俊脸色如墨,一言不发。
他是真怒了
怎么着,上任第一天,你们这班家伙就给咱来一个下马威
真以为联名起来,就收拾不得你们了
笑话
那边郑坤常见状,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也待有样学样,下跪求情。
房俊即便怒极,可也不能让这么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跪他,那名声就完了虽然他一直也没什么好名声,但这个不同
嚣张跋扈、任意妄为都没啥,但是不尊老不行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一个山沟里的古稀老人,只要走得动,都可以直接去太极宫,哪怕理由只是想看一眼皇帝是个啥模样,李二陛下也必须得见
这是一个民族的传统
房俊面沉似水道“您老这是要折煞我”
太过分了
郑坤常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没见过立即知道自己鲁莽了。
见房俊的神情,就知道这位已是怒极,若自己再这么一跪,那就算是在打房俊的脸,事情非但再无转圜的余地,反而会立马升级
郑坤常只得又坐了回去,看着房俊说道“房侍郎可否听老朽说说这其中的缘由”
房俊略一沉吟,也觉得这班人不至于第一天就跟自己往死里磕,必然是有原因的,便说道“请讲若是有道理,某可以无视尔等胁迫上官之罪,但我有言在先,梁仁方设计陷害上官,不可饶恕即便不是开除革职,也得给我离开水部司”
郑坤常苦笑一声,看了一眼几位同僚“自作聪明,这下子傻眼了吧”
然后,缓缓述说事情的缘由。
梁仁方报给房俊的账目,虽然被他故意打乱,显得杂乱无章,但并无一处修改。事实上,水部司的账目里,那一万多贯的确是不翼而飞了,这就牵扯到那位被御史弹劾而病重告假的前任郎中。
那位郎中是有靠山的,能在御史弹劾之下还能安然告假回家,可见靠山的能量非常不一般。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哪怕是被砍了脑袋,也是他咎由自取,没人同情。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一万多贯凭空消失了,对不上账哪怕是被贪污了,也得有个去处啊虽然都知道跟那位前任郎中有关,可人家没认罪呢,那就不算对不上账,人家民部就不给审核,不给审核,今年的拨款就下不来
水部司是个清水衙门,清一水儿的花钱,没有一个来钱的项目,春汛怎么办
耽搁了春汛治河,一旦出了差池,打板子是轻的,河水决堤,那得死多少人
可是偏偏这一万多贯人人心知肚明,想找个人背黑锅都没人信。
眼看春汛就来了,水部司上下急的焦头烂额,可怜见儿的,这时候凭空降下来一位大神
梁仁方就有办法了。
糊弄着这位新任侍郎签了字画了押,以这位的名声,兼之其父房玄龄的权势,户部那班人怎么会不给面子
只要审核一过,银钱拨发,那就万事足矣
至于房俊会不会因此担罪,梁仁方也是没办法,若不是他自己想扛也扛不动,早就自己上了。
在他看来,跟黄河两岸的百姓相比,个人受点委屈算什么
反正房俊根红苗正,又不会被砍头
房俊都被气笑了
说实话,对于这样为民着想的官员,房俊还是衷心佩服的,可是在这其中自己居然成了反派,这就不那忍了
大骂道“和着你们都是忧国忧民的清官干吏,特么我就是一个冤大头,拿来顶缸的傻帽”
众人尽皆汗颜,此事虽是梁仁方想出来并且实行的,但大家都是知情之人,总是很心虚。
梁仁方以头伏地,说道“属下有错,不该设计上官,单凭处置,绝无怨言”
房俊哼了一声,说道“你当然有错,大错特错更令本官气氛的是,你蠢得要死”
梁仁方不解“何蠢之有”
虽然计策失败,没料到这个年青的纨绔居然堪称算学大家,可自己的计策还是不错的,怎么就得了一个“蠢”字
房俊哼了一声“某来问你,为何要让某来顶缸”
梁仁方虽然不明白“顶缸”是个什么意思,但大致也能理解“因为房侍郎靠山足够硬。”
这是大实话,身后站着房玄龄跟李二陛下,谁还能硬的过他
房俊一脸失望“你既然知道某靠山硬,那为何只是想着让某无顶缸,而不是让某去户部讨要拨款”
梁仁方愣愣说道“按规矩,去年的账目不能通过审核,民部是不给今年拨款的啊哎呀”
说到此处,他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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