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客满嘴苦涩,心若死灰。
宋令文的“笑话”令他颜面不存,却也并未导致他的心绪有太大的波动。毕竟这么多年以来经受了太多讥笑和嘲讽,早已磨砺了他的神经,虽然尚做不到心若止水,却也能忍受。
令他失望的是,魏王李泰虽然眼神中流露着愤怒,却最终未曾发出一言维护
自己由蒲州刺史任上自请回调京城,甘愿降职进去魏王府担任长史,就是因为他看中魏王李泰的才学能力,认为这才是真命天子,只有魏王能够带领大唐愈发的繁荣昌盛,威服四海
太子则不行
可惜自己忠心耿耿一力为魏王谋划,最终得到的是什么
魏王此人才学横溢,但是太过理智、太过计较,任何事都要盘桓利弊、计较得失。杜楚客相信在魏王李泰的心目中自己的重要性较之宋令文要高得多,事后李泰也定然百般安抚自己,会说只是在利用宋令文而已。
可是在魏王眼中,谁不是被利用的呢
既然被利用,那就是棋子;既然是棋子,就要有被舍弃的准备
杜楚客不奢求魏王能将自己视为心腹不可替代,但是他接受不了这种毫无半分情谊的利用关系。
魏王李泰就是个冰冷无情的政客
杜楚客神情落寞,仰首一杯烈酒入喉,宛如刀子划破喉管,呛得他想要咳嗽却死死忍住,眼眶泛红。
宋令文悄悄瞥了杜楚客一眼,见他深情颇不自然,心中愈发爽快,便抚掌笑道“侯爷才思敏捷天下称颂,吾等无比期待,还请侯爷快说”
房俊呵呵一笑,玩味的看着宋令文,缓缓说道“从前有一个校尉家的仆人把娃娃撒尿,良久不撒,便吓唬哇哇中郎将来了。娃娃立刻撒尿。校尉颇为不解问其故,仆人答曰我见校尉您一听中郎将聚将点兵,都吓得尿屎齐出,如此知之。校尉大乐想不到吾这娃娃能承父志,克绍书香;更想不到这中郎将善利小水,能通二便。”
魏王李泰以手抚额,心里叹气,就特么知道这房二没好话
杜楚客那是本王的人啊,就算受了折辱与你又有何关系
萧德言白脸涨红,哈哈大笑。
杜楚客本是心中郁结气闷,闻听这则笑话,也不禁莞尔。
宋令文则面红耳赤,想要发怒却不敢,只能忍着。
在座除去几位文官,唯有房俊与他有武职在身。人家房俊是皇帝金口敕封的右武卫将军,而自己恰恰就是右骁卫中郎将
中郎将善利小水,能通二便
我去你的娘咧
房二你也太损了
毫无疑问,此间宴罢,这则笑话定然会被流传出去,自己会成为整个关中的笑柄。偏偏他还不得不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丁点儿的怒气都不敢表露,房俊关中第一纨绔的字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跟他怼上,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问题是老子也没惹你啊
就因为我折辱了杜楚客这又不是你爹,魏王殿下都不说话,用得着你管闲事
房俊挑着眉毛看着宋令文“中郎将觉得本侯这笑话好不好笑”
宋令文咧着嘴,脸颊一阵抽搐,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呵呵,呵呵,好笑,好笑”
房俊笑道“既然好笑,为何不饮酒”
宋令文这个憋屈啊,举杯痛饮。
满嘴苦涩
魏王李泰心下也有一点畅快,毕竟杜楚客是他最信赖的心腹,虽然为了大局李泰能忍,可心里终究不爽。现在看着宋令文一副吃了翔的表情,心说这下你可算是理解当初本王被房俊一首卖炭翁沦为笑柄是何等凄惨了吧
杜楚客别的话不多说,心中感激,冲房俊举杯道“二郎,某敬你一杯。”
房俊亦举起酒杯,笑道“杜叔叔耍赖啊这是,你明明有笑,缘何还要拉着本侯饮一杯”
杜楚客大笑道“这一杯于酒令无关,杜某心中快慰,拉着二郎喝一杯行不行”
房俊道“行请”
“请”
二人一同举杯饮尽。
放下酒杯,房俊对李泰说道“微臣今日有些过量,若是有何唐突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时辰不早,微臣还有事要处理,这便告辞了,异日有暇,再回请殿下。”
李泰起身道“本王送你。”
房俊赶紧拦住“殿下折煞微臣,微臣自去即可,殿下且留下与诸位贤达继续,不必在意微臣。”
言罢,冲着杜楚客于萧德言微微拱手,再向李泰弯腰失礼,从容离开。
房俊一走,酒席间气氛顿时沉闷,诸人一时无言。
李泰沉默一会儿,冲宋令文说道“令文,向杜长史道歉。”
杜楚客淡然道“殿下,不必了。”
宋令文使得他颜面扫地,彼此之间仇怨已然不可化解,道一句歉又有何用
宋令文也不愿意,狡辩道“殿下,某只是一时口误,今日饮酒颇多,脑子有些不好使,绝非有意为之。”
开什么玩笑,道歉
这一道歉,岂不是代表自己矮了杜楚客一头
李泰面容阴沉,冷冷看着宋令文,一字字道“也好,本王今日有些乏了,宋中郎将请自便吧。”
宋令文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是下了逐客令
而且另外两人并未提及,单单只是驱逐自己
就为了杜楚客这么一个文不能封侯拜相武不能上阵杀敌的废物,我就要被魏王殿下驱逐了
这不能够啊
咱手掌一军,宿卫宫廷,正是魏王所需的军中将才,能到还比不得杜楚客
宋令文有些无法理解,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对于魏王的价值在杜楚客之下,当即赶紧站起,急道“末将这就道歉还不行今日都是末将的错,末将”
李泰挥挥手打断他,颇有些意兴阑珊道“本王说了,不必,宋中郎将,请吧。”
他是真的郁闷了。
房俊这个混账也是奇怪,都是陛下的儿子,为何与李恪那般亲近,与本王就这般疏远
李泰心中极其羞恼
如果是与太子相比本王也算服气,可本王明明圣眷比李恪优隆、才华比李恪显著、人脉更非是李恪身边的那些前朝余孽可比,缘何这个房俊总是看本王不入眼
他就从未想过他凉薄的性情问题
宋令文脸色惨白,已经明白了魏王殿下的意思。
他被放弃了
宋令文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魏王府的,到了门口,回首看看这气势恢弘奢华无比的亲王府邸,心中满是悔恨。他花了多少心思才走进李泰的身边,满以为正是李泰所需要的武将,靠紧了这条大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封侯拜将更是易如反掌,谁曾料到就因为一个笑话便一切成空。
这可真是一个笑话
宋令文垂头丧气的从部曲的手中牵过马缰,刚想要翻身上马,便听到身后一人说道“宋中郎将且等一等”
宋令文愕然回头,却见到一辆马车从府内驶出,车帘撩开,露出一张黑脸来。
正是房俊。
宋令文赶紧松开缰绳,抱拳道“末将见过侯爷,不知侯爷唤末将有何吩咐”
马车停在宋令文面前,房俊居高临下盯着他,问道“刚刚酒宴之上,你心中可曾极为愤怒,甚至咒骂雨本侯”
宋令文吓了一跳,连忙道“末将不敢”
房俊道“是不敢,还是没想”
宋令文随口道“是不敢不是,是”
“呵呵,很好,敢骂本侯的,放眼关中还真就找不出几个来。”
宋令文急的冒汗,辩解道“侯爷误会”
话未说完,房俊已然放下车帘,只是冷冷的吩咐一声“如果他回家的时候他母亲还能认出他,本侯就让你们的母亲认不出你们来”
言罢,马车驶出。
“诺”
车后跟着了十几名家将大声应是,然后目光不善的瞄向宋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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