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元氏

    李二陛下震撼了

    对于殉葬这种习俗,李二陛下原本说不上赞成也说不上反感。这本就是一种彰显全力与能力的方式,能够将活着的时候所享受到的一些带到另一个世界继续享受。

    千古一帝秦始皇是最霸气的,他甚至想要让一支军队来为自己陪葬他在阳世间横扫一统八荒成就千古未有之霸业宏图,亦想要将这份震古铄今的功绩带到地下,继续带领他睥睨天下所向无敌的大秦铁骑扫荡群伦,挑战一下商汤周武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将一整支军队殉葬,那必然导致军心动荡帝国崩塌

    用人来殉葬,这是一种极其崇高的待遇,彰显着阶级的特权。

    但是现在被房俊这么一说,李二陛下细细思之,却是觉得很有道理。

    就算是最顶尖的贵族死掉之后又能用多少人来殉葬呢,墨子曾说过,天子死后,殉葬者多则达百人,少也数十人。

    原本在李二陛下看来,天子死后才殉葬百人,那其他的贵族又能殉葬多少人呢多则十几,少则数个罢了,这完全不是问题。但是现在房俊这么一说,李二陛下豁然惊醒

    这天下得有多少贵族世家

    若是人人死后皆殉葬,这得要多少人

    最重要的是一旦此风盛行人人竞相效仿,那又得有多少青壮被火火杀死充入墓穴之中殉葬

    这可都是他李二治下的臣民

    “你打算如何下手”李二陛下沉声问道。

    只要事关他的统治根基,事关他的千秋伟业,李二陛下瞬间就变成那个冷血无情的大魔王。亲兄弟他都能举起屠刀,遑论一些尸位素餐的贵族

    房俊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很简单,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元氏乃是关陇集团的柱石,更是八柱国的核心之一,在天下贵族当中的影响力超然。只要将元氏狠狠的打压下去,惩治其触犯贞观律中不可以人殉葬之法度,则必然震慑天下,杀一儆百”

    李二陛下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这位女婿、爱将

    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还是说他不知天高地厚呢

    无论怎样,放眼大唐大抵也只有一个房俊敢信誓旦旦大言不惭的对元氏说出“杀一儆百”这样的狠话

    这种气魄,李二陛下很喜欢

    “知己知彼,百战而不殆。元氏虽然低调,但是其势力根深蒂固非同小可,万万不可轻敌。”

    李二陛下叮嘱道。

    房俊信心满满“陛下放心,微臣岂是莽撞之辈”

    李二陛下扶额无语“你不莽撞么”

    房俊尴尬的咧咧嘴“那啥微臣既然提议由京兆府成立一份报纸以此来管控舆论操纵舆论,那么未到关键时刻自然不会赤膊上阵。朝中有的是热血沸腾期待着干出一番事业的御史言官,自有他们充当马前卒。”

    李二陛下这才明白房俊的算盘。

    朝中的御史言官自成一派,被民间称之谓“清流”,多是文采斐然饱读诗书的圣人子弟。而这股“清流”的领袖便是宋国公萧瑀,其根基力量更是来自于江南士族和山东世家。毕竟论起文章成就微言大义,声势浩荡的关陇集团远远不如。

    关陇集团的长处在于“务实”

    若是能够操纵舆论使得天下民心尽皆反对元氏,朝中清流御史自然愿意依附于房俊之骥尾对关陇集团展开打击,即得名声又能对关陇集团实施打压,何乐而不为

    李二陛下欣慰的点头。

    真正成熟的政治人物不需要自己身经百战每战必胜,而是要懂得审时度势借刀杀人

    好小子,有前途

    元仁惠回到府中,自有侍女上前为其更衣,端来温水净手净面,又递上干净整洁熏过香料的丝帕。擦干净脸上手上的水渍,将丝帕丢给侍女,元仁惠这才坐到梯子上端起刚刚沏好的上等龙井,浅浅的啜了一口。

    脑海里想到刚刚独孤诚派人传来的信息,原本韵味悠长回甘雅香的茶水顿时索然无味。

    房俊这个棒槌居然当真敢拿元氏做筏子

    自己还要巴巴的年年买这些昂贵的茶叶替他积聚财富吗

    刚想要吩咐下去以后府中不允许再采买房家茶园的茶叶,又想到现如今大唐最顶级的贵族哪一家不是饮用这等茶叶,并且以此待客

    房家的龙井和阳羡红茶乃是茶中精品,别的茶叶都是效仿房家的技术,差距不可以道里计。若是元氏换了一种茶,相当于生生将自家的档次降了一筹,岂不是会被别人看轻

    只得生生忍住,只是心中烦躁愈发有增无减。

    抬眼看向窗外,木叶萧萧,北风呼号,府中触目可及之处皆是一片缟素。侄儿元怀明出殡已然一月有余,然则府中悲怆之气氛却并未消散多少

    正自嗟叹之时,有家仆来报“三爷请您前去,有要事相商。”

    元仁惠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任由身后的侍女替他披上一件大氅,这才走出门口,沿着院内的回廊来到另一处跨院。

    在一处门匾上写着“德善堂”的屋子,推门而入。

    这个堂号得自于尚书中的名句“正德厚生,臻于至善。”

    德善堂内并未燃有炭盆,地龙亦没有烧着,清冷孤寂,阴气森森。

    元仁惠一进屋子顿时冻得打个冷颤,走到堂中,对着独坐在蒲团之上的一位枯瘦老者施礼道“侄儿拜见叔父。”

    “嗯。”

    那老者灰白的眉毛轻轻抖动一下,却没有抬起眼眸,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半阖着眼睛,面容消瘦颧骨凸起,一直与脸部极度不成比例的巨大鹰钩鼻几乎占据了半张脸,薄薄的嘴唇好似刀锋一般刻薄,深深的法令纹在不笑的时候亦散发着森冷的寒气。

    枯瘦的身躯跪在蒲团之上,一身素白的衣衫倍添冷酷

    元仁惠站了一会儿,觉得浑身不舒服,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接话,只好直言说道“侄儿奉叔父之命前去京兆府衙门找到独孤诚,交待了元家的意思。只是那房俊似乎不肯善罢甘休,执意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还那丁氏一家一个公道。”

    “公道”

    老者豁然抬头,两道森冷的目光仿似两柄利剑直刺元仁惠眼底,嘶哑着嗓子喝叱道“他居然敢说公道老夫五十岁才老年得子,却不曾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何来公道老夫一生征战浴血处处却不得不隐姓埋名困居一隅,何来公道现在不过是用两个贱婢给老夫那夭折的儿子殉葬,他就跟我谈公道那两个贱婢能够追随吾儿到地下当牛做马,那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气一介贱民,蝼蚁一般的废物,公道他们也配”

    老者愈说愈怒,情绪激动,两只眼珠子都红彤彤的,仿佛择人而噬的野狼一般骇人

    元仁惠无奈叹气。

    又是这一套

    这位老者名叫元廆,乃是家主元拯、二爷元胄的同母兄弟。

    元廆自幼勇力绝伦有三军不挡之勇,加之年龄幼小深得两位兄长宠爱,养成了乖戾暴躁的性情,极难相处。入隋之后,元氏渐渐不复往昔之荣光,深受两代隋帝忌惮。

    大业年间,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岭南,将军丘和亦以罪废。元氏老二元胄与丘和有旧,数次与之同游。元胄又一次酒酣耳热之际对丘和说道:“上官政壮士也,今徙岭表,岂不是正好干一番大事“而后嘲笑丘和:“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如果是你,啥事儿都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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