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将玉佩放到面前的桌案上,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刘德威。
大冬天的,刘德威冷汗涔涔也顾不得擦,躬身施礼,告罪道“微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不害怕不行,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刀,似能直刺人心。
在刑部大堂被韦义节等人一番逼迫,刘德威唯恐女婿虢王李凤牵涉太深,不得不暂且让步,任其掌控刑部。可是回到后堂左思右想,愈发觉得此事不妥。
皇帝陛下何许人
刘德威当初眼看着那位秦王殿下从遭受太子与齐王的压迫打击,再到于夹缝中愤而反击占据上风,终至玄武门喋血一战篡取大宝,逆尔为皇
身份、地位、人脉、实力每一样都处于下风的情况下悍然逆袭成功,这样的人拥有着怎样的智慧和心机
区区一群跳梁小丑,难道当真能在陛下面前玩弄什么猫腻
若是等到这些人事败,当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此时若是虢王李凤参与其中,固然会惹得陛下不满,但若是等到事情败露之后被陛下查出来
那结局必定更惨。
刘德威很早便加入李唐阵营,亲眼看着李二陛下一步一步崛起,心中对于李二陛下的敬畏之心早已根深蒂固,非是韦义节这等年青一辈的官员多能够理解。
故此,从刑部衙门出来,便径自前往李二陛下面前请罪
“呵”
李二陛下嗤笑一声,语气阴沉“责罚朕如何敢当呢”
这话说得
天底下有您当不起的事情么
刘德威当即跪在地上,摘下头上的官帽,涕泪横流道“老臣有负圣恩,无颜面见陛下,还请陛下念在往昔功劳,准请老臣乞骸骨”
李二陛下面色阴翳,没好气道“乞骸骨你可真有出息啊身为刑部尚书,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搞不定,被几个年青后辈联合起来架空了然后跑到朕的面前乞骸骨当年金戈铁马气贯三军的刘德威,已经被醇酒美人侵蚀掉了骨么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刘德威面红耳赤,羞愧无地。
想想也是憋屈,自己堂堂刑部尚书、两朝元老、开国功勋,竟然被几个小辈捉住要害,以此要挟
“老臣无能,老臣该死”
“死不死的话再也休提,就在宫里待着吧,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朕自会派人通知你。”
“诺。”
刘德威答应一声,心中微动。
听陛下这口气好像对于房俊目前的处境并不如何着紧。
不在乎房俊的下场么
这自然不可能。
房俊可是李二陛下手里的刀,是陛下与关陇集团斗争的急先锋。房俊此刻的遭遇正是因为双方相斗的局面所导致,虽然长孙澹的身死打破了双方暗地里默契保持的底线,但是李二陛下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房俊。
那么也就是说陛下胸有成竹
还有一个重点,身为房俊的父亲、当朝宰辅,房玄龄可是至始至终保持沉默
若非心中有底气,怎能坐视亲生儿子身陷囹圄、遭人迫害
可若是说陛下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那又为何处处显得被动
“钓鱼”也不是这般钓法,连房俊这个“鱼饵”都快被吞掉了
刘德威愈发糊涂了。
刑部正堂。
房俊官帽被除去,只身着紫色官袍,腰缠玉带,昂然立在堂中。
他虽然年青,但毕竟是从二品高官,朝堂之中有数的几位大佬,自有威仪。兼且南征北战很是打了几场大仗,手上染了无数鲜血、折了万千性命,气质之中自有铁血,顾盼之间颇为豪雄,即便现在即将沦为阶下之囚,依旧渊渟岳峙,气度迫人。
韦义节坐在正堂,占据了尚书之位,居高临下俯视着房俊,“啪”的一拍醒堂木,喝道“堂下何人”
房俊嘴角微微一挑,一脸不屑。
跟哥玩儿这套
别说咱没杀人,就算是杀了人,你这等小把戏就能把咱的气势给压住了
他就那么随意的站着,臀后的伤势甚是疼痛,撕裂的伤处大抵已经再次结痂,稍稍一动便疼得钻心,这般脚下不丁不八的姿势,可以稍微缓解痛楚。
韦义节见到房俊轻蔑之神情,顿时大怒,厉声喝道“房俊,本官问你话,因何不答实在藐视刑部吗”
房俊嗤笑一声“你脑子有病啊既然知道某是房俊,何以还要明知故问你有病,本官可没有”
韦义节气得脸色涨红
房俊续道“本官乃是从二品京兆尹,尔不过小小一个侍郎,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朝廷自由法度,官场自有规矩,尔这般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你在藐视本官、藐视京兆府、藐视陛下么”
你说我藐视你
那咱就看看到底是谁在藐视谁
韦义节气得不轻,怒道“尔现在不过一介囚犯,哪里还是京兆尹刑部大堂之上,其能容许你来放肆”
房俊反唇相讥“囚犯谁给你的权利,敢张口污蔑堂堂京兆尹是囚犯未曾定罪,某就还是京兆尹,你这个豚犬一般的侍郎,焉敢在本官面前大放厥词你身为刑部侍郎却不知法度,简直令人耻笑信不信本官这就教教你如何做官,如何做人”
说道最后,双眼圆瞪,气势汹汹的瞪着韦义节
韦义节吓了一跳,他可不敢硬杠房俊,谁晓得这个棒槌会不会当真凶性大发,跳到堂上来揍自己一顿
赶紧呼喝两侧的衙役“快快快,将此人镣铐枷锁尽皆戴上,以防他暴起行凶。”
衙役们互视一眼,有些为难。
人家房俊现在不过是嫌疑犯,又没有定罪,刚刚前去擒拿的时候给上了枷锁镣铐就有些过分,现在就在刑部大堂,如何还能给人家戴上
再者说,到底也是从二品的京兆尹,堂堂朝廷重臣,又不是什么谋逆大罪,总归是要留点颜面吧
韦义节一看怎地房俊往那里这么一站,自己的手下都不听话了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给本官戴上枷锁”
衙役们无奈,只得拿着枷锁上前
房俊两眼一瞪,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劈手从一个衙役手中夺过水火棍,将水火棍一横,大喝道“谁敢向前,莫怪本官无情”
一众衙役吓得“呼啦”一下退出一丈开外,紧张兮兮的看着房俊,又回头看看脸色铁青的韦义节,心中犹豫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这可是房二
手中有棍,他谁不敢打
别说咱们这些虾兵蟹将一般的衙役打死也是白打,就算是堂上威风懔懔的刑部侍郎韦义节,他也一样敢打
韦义节连连喝叱,衙役们却踌躇不前,都畏惧于房俊的威名,唯恐成为房俊的棒下冤魂
房俊也不耐烦韦义节的聒噪,将手里水火棍一摆,指着韦义节骂道“闭嘴再敢聒噪,信不信老子一棍敲死你”
韦义节气得鼻子冒烟,心说怎地还有如此混账之人
偏偏整个大堂里除他之外的所有官员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听之任之。
娘咧
都想让老子当出头鸟
韦义节心中愤恨,可是到底也不敢在大声喝叱。
万一这房二浑不吝起来,冲上来将自己暴打一顿,自己的颜面岂非尽皆扫地,沦为长安笑柄
可是他特娘的明明身在刑部,这是咱的地盘怎地还敢摆出一副京兆尹的架势来,老子偏偏还就那他没辙
说到底,还是自己心虚啊
韦义节喟然一叹,摆了摆手“行吧,不戴枷锁”
所谓义不正则辞不严,心虚则气短,本官或许就不是个奸佞之辈
韦义节只能这般心想,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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