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家中早已安寝,房俊便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到了永兴坊魏府,好歹魏徵也算是一代人杰,替他守守灵,也算是表达自己倾慕崇敬之情。
夜漏更深,永兴坊魏府宅内灯烛明亮,香烟缭绕。
灵堂里,魏家子女后辈皆披麻戴孝在灵旁跪坐,两个女眷在一个陶盆之中烧着纸钱,哀哀的哭泣着,嘴里念叨着一些追忆先人的话语
整个魏府都被悲伤的气氛笼罩着。
房俊被魏家的管事领着到了灵堂一侧的偏厅,诸多跟魏徵关系较好的大臣今夜都在此守夜,大部分房俊都认识。
魏叔玉过来打招呼“二郎可曾用饭公务固然繁忙,亦应当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他以前颇为看不顺眼房俊,认为这就是一个无德无才的棒槌,不过是仗着其父的权势恣意妄为。后来屡次接触,尤其是他老爹魏徵毫不避嫌的跟房俊讨要紫檀木做寿材之后,印象便渐渐改观。
魏叔玉也是个聪明人,以往有他老爹魏徵在,是谁都要给上几分面子,做人可以清高一些。但是现在老爹去世了,往后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再任性是万万不可的,朝中诸多官员哪怕不能深交,却也不能得罪。
尤其是房俊这等有些渊源的当红官员,必须得巴结
房俊忙道“魏兄不必客气,只是有一些杂物需要处理,故而离开许久,还望魏兄见谅,若是有何事差遣,但讲无妨,千万毋须客气。”
他这人是顺毛驴,别人敬他一尺,他还以一丈;别人夺他一栗,他就要毁人三斗
两人客套两句,魏叔玉尚有杂事,便离开去了后院。
有人唤房俊“二郎,过来坐”
房俊循声望去,正是程咬金。
这老妖精跟魏徵至交多年,当年一起在瓦岗寨睡过一铺大炕的交情,虽然早已见惯生死参透离合,但是魏徵去世,他依旧整日守在这里,已尽朋友之谊。
房俊便走了过去,途中与周围官员一一打着招呼。
朝中诸如房玄龄、高士廉、萧瑀等人位高爵显身份尊贵,同魏徵交情也并不甚厚,故而并未在此守灵。而能够同魏徵关系亲近的官员不过都是一些四五品,见到房俊都纷纷起身致意。
没办法,这厮虽然年青,兵部侍郎的官职也还好说,但右屯营大将军的官职已经是正三品,与侍中、中书令、六部尚书这等宰相平起平坐,不得不让人心生感叹,执礼甚恭。
面对这位必将在未来朝堂上执牛耳的年青人,脑子坏了才敢失礼
房俊哼哼哈哈打着招呼,到了程咬金身边坐下,才发现程咬金身边的两人正是荆王李元景和薛万彻。由于李元景背对房俊,正与一人对弈,房俊先前并未发现,只好再次起身,道“微臣见过荆王殿下。”
“哦,二郎啊,免礼免礼。”
李元景瞅了房俊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便转过头去继续对弈。
对于总是给他脸子不响应他“号召”的房俊,他已经没什么耐心,面子上过得去就得了
房俊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道了声谢,便安坐在程咬金身边,顺手接过一个魏家仆人奉上的茶水,浅浅的呷了一口。
李元景今日穿了一身素淡的衣袍,头上的金冠也除去,腰间围了一条雪白的麻布带子。他是魏徵的女婿,却是王侯身份,这就算是披麻戴孝了。
在房俊前世,若是有亲朋好友过世,大家过去守灵坐夜的时候要么聚在一起打扑克,要么打麻将,不然漫漫长夜谁熬得住可是在规矩森严的古代,若是有人聚在一起稀里哗啦的打麻将,搞不好会被主家给轰出去
下棋则不同。
打麻将是娱乐,是赌博,而下棋是对弈,是雅事,不会被人认为是对逝者的不敬。
房俊闲来无事,便捧着茶杯,旁观李元景与那位不认识的老者对弈。
本来以为是围棋,却不料居然是象棋
围棋在大唐很是流行,从南北朝时候起便受到皇室的喜爱,大力推广,本朝高祖皇帝李渊甚至在起兵之前一夜仍旧与裴寂对弈整夜,可见如何喜爱
象棋相对来说少见一些。
象棋的起源莫衷一是,乱说纷纭,始终未有一个界定,但是大致上都赞同是中國古代发明的。战国时期,已经有了关于象棋的正式记载,如楚辞招魂中有“蓖蔽象棋,有六簿些;分曹并进,遒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而在说苑之中亦有记载雍门子周以琴见孟尝君,说“足下千乘之君也,燕则斗象棋而舞郑女。“
而现代象棋,据说是由北周武帝宇文邕所创,在宋朝方才定型
这是房俊穿越之后第一次见到象棋。
棋盘是八乘八的黑白格子,且棋子为立体造型,走于格子,而非交点,棋子是立体的造型,更像是国际象棋
难不成国际象棋的起源还真是在中國
薛万彻斜眼睨着房俊,见他看得聚精会神,便问道“房二郎也会下象棋”
房俊道“略懂,略懂。”
确实是略懂。
下棋这种事情跟智商有关,前世他就是一个学霸,无论围棋还是象棋水平都不差,职业棋手自然比不上,但是寻常的业余棋手之中,也能算得上是佼佼者,曾拿下过全市机关各类棋赛的前三名。
只是眼下这唐朝象棋玩法全然不同,前世的经验没有多大的借鉴作用,但是看了一会儿熟悉了玩法,就觉得没多大意思,棋子也少棋盘也小,变化没有后世那么深奥繁杂,比五子棋都多有不如。
他看着李元景与人对弈全是纰漏,深感不屑,不过为了表达谦虚,也只是说“略懂”
薛万彻却认为他在打肿脸充胖子,一个“率学无诞”的棒槌,就算能写出几首好诗,又岂能精通象棋这等深邃之物顶了天也就是明白规则。
还略懂,你懂个屁
正巧这时与李元景对弈那人被将死,认输离开,薛万彻便拉着房俊道“来来来,咱俩对弈一局,让某领教领教房二郎的棋力。”
李元景笑呵呵的起身让座,薛万彻是个臭棋篓子,不过他不认为房俊能够胜得过薛万彻,乐得见到房俊吃瘪。
房俊却摇摇头,道“在下平素与人对弈,必要彩头。若无彩头,提不起精神,与磨手指头何异”
薛万彻愈发觉得房俊装模作样,便道“那就加点彩头。”
房俊依旧摇头“这不好吧毕竟魏公丧期,吾等这番博弈,岂非对魏公不敬”
李元景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博弈乃是雅士,魏公生平最好下棋,这是追思先人,如何算得上不敬只要彩头别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了,铜钱即可。”
感情铜钱在他眼中算是雅物
不过他是魏徵的女婿,魏府的半个主人,又是亲王,他说没事,别人自然无话可说。
房俊想了想,便对薛万彻说道“薛将军要加点什么彩头”
薛万彻道“三局两胜,彩头一万贯,如何”
厅中原本窃窃私语的诸人一听,都吃了一惊,这么大的彩头
孰料房俊却摇摇头,解下腰间一块玉佩丢在桌上,淡淡道“和田美玉,前几天从一个西域胡商手里买的,花了九万贯,薛将军若是有本事,就将它赢走。”
四周响起一片吸冷气的声音,大手笔啊不过想想这可是大唐的“财神爷”,大家也就释然。
薛万彻面皮一阵抽搐,盯着房俊,半晌无言。
若是论起家产,他与房俊的距离虽然算不上星星和月亮的距离,可是从泰山到华山的距离大概还是有的自己以为很豪气的一万贯彩头,人家随随便便丢出一块玉就已经碾压,就算让薛万彻每一把都赢,这块玉赢回来也得十八局,天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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