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长孙无忌觉得自己似乎懂得了房俊这个建议背后的用意。
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不愧是陛下最宠信的臣子,当真是忠心耿耿啊,为了维护陛下的利益、维护帝国的稳定,可以说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再看看眼前跪在地上一脸颓丧的长孙涣,心口顿时堵得难受。
那棒槌也是自己从小看大的,曾经愚笨木讷,小伙伴们都不大愿意陪他玩,那时候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心中颇为得意。
你房玄龄与我斗了半生,可是又能如何
论功勋,我一力扶持李二陛下登基为皇,当世无人能及,论权力,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你长子迂腐次子愚笨,都是不成器的,那种得意的成就感使得他每次面对房玄龄的时候都满是优越。
可不知道怎么搞的,为何那个棒槌陡然之间就好似开窍了一般惊才绝艳有若人中之杰,而自己的长子不仅被房俊横插一腿使得夫妻反目,失去了李二陛下的宠信,眼前这个往昔看着颇有几分才华能力的次子,相较之下亦是显得这般的愚钝不堪
世家门阀最讲究的便是延续性,一时之间的得失并算不得什么,忍辱负重最终一朝崛起的例子比比皆是,胜负在于更长远的未来。
自己纵然一辈子将房玄龄都死死的压在身下,可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自己的子孙后代却被房玄龄的儿子踩在脚下,生生世世比不得人,那才是最大的耻辱。
长孙无忌有些恍神,他觉得自己一生绸缪,算无遗策,却不知为何临老处处踟躇、事事不顺。
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幽幽一叹,轻声道“且回房歇息去吧,明日一早,便赶去宗正寺投案。”
长孙涣微微一愣,嗫嚅着问道“其实依照孩儿看来完全不必前去宗正寺。房俊与马周既然放任吾等回家,定然是打定了主意背负一个私自放纵的罪名,以避免咱们关陇与皇族的冲突,只要孩儿今夜离了长安城,必然不会再有人追究孩儿的下落,此事也将会被平息下去。”
他自然不愿前去宗正寺,回来的路上大家就已经商量好了,既然房俊与马周愿意承担罪责从而放过他们,那么只要他们连夜逃出长安城,最终此事自然不了了之,谁也不用承受责罚。
如今别人都逃的逃跑的跑,却让他一个人前去投案
那不是傻子么
长孙无忌再次摇头叹息,却是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
如此反应凝滞、计谋迟钝,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又有自己的提点,却依旧没有看清楚这件事当中的关键之处纵然他着实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照比人家房俊差距太大。
“今夜那些个关陇子弟们,也是打着和你一样的主意吧”
长孙涣道“正是如此,吾等已经约好,反正朝廷也不会追究此事,大家不妨结伴前去陇西躲上一些时日,避一避风头再回来不迟。”
长孙无忌苦笑摇头,罕见的耐心解释道“太过愚蠢若是尔等尽皆今夜逃走,此事固然暂时被压下,可是尔等为何却不思量一番后果没人会去追究你们,却不代表这件事彻底完结,无论是京兆府亦或是宗正寺,都将留有此案的记录,殴打太子的儿子,还将数位亲王、郡王、世子打伤,影响之恶劣可曾想过即便事过境迁,尔等有机会能够谋得个一官半职,若是无人关注也就罢了,只要有人将这份记录翻找出来,随时随地就能将你们一撸到底。只要这份记录在,那么从今而后,尔等便再无进入仕途之可能。”
“啊”
长孙涣惊呼一声,恨声道“这这这这房俊居然如此阴毒,孩儿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他心心念念都是能够成为长孙家的家主,成为关陇的领袖,复制父亲长孙无忌的权势之路。
若是再也无望仕途一介白身,断然无可能担任长孙家的家主
等于是绝了他一辈子的为之奋斗的理想。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道“即便尔等此刻明知了房俊的险恶用心,却又能如何呢这件事万万不能公开,更不能审讯,无论是我们关陇贵族,亦或是皇族,都断然不肯被对方压制,谁在此事当中吃了亏,谁就会处处受制,落在下风。说句实在话,若是想要避免这种谁也不能退让,最终将爆发冲突影响到朝局稳定的一步,房俊的做法是极为妥当的。”
明知道连夜逃出长安乃是自绝前程,却也不得不心甘情愿的跳入这个坑里不得不说,就连长孙无忌自己也有些欣赏房俊的这一招毒计。
长孙涣面青唇白,冷汗涔涔而下,显然是被吓怕了,却依旧有些不解“可父亲为何要我前去宗正寺就算抓不住那些人,可孩儿依旧会被宗正寺处置”
“真是愚蠢透顶”
长孙无忌呵斥道“到了现在,你却还是稀里糊涂就算你去了宗正寺又怎样京兆府不敢审判这件案子,难道宗正寺就敢了再说别人都逃干净了,只剩下你一人,就算想审又如何审你好歹也是长孙家的子弟,难不成有人敢将这罪责强加于你一人之身与其潜逃在外偷偷摸摸见不得光,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宗正寺的大牢之内,过些时日抓不到人,此案自然会搁置下去,宗正寺也不得不放你回家。”
长孙涣抿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
以往他从不认为自己比不过房俊,那厮只是依仗着皇帝的宠爱才能步步高升,纵然有些能力,也不过是一些奇淫技巧之类,更多的还是逆天的运势,方才造就了那厮的今日。
然而现在,他却清晰的感受到房俊看似鲁莽棒槌的行事风格之下,所隐藏的阴狠毒辣。
他心里又惊又怕,总觉得还是不要待在长安的好,否则谁知道房俊那厮又会弄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可当着父亲的面前,却是打死也不敢开口认怂
长孙无忌何等样人看着儿子一脸惊惧却眼神闪烁,便知道他并未完全理解自己的意图,不过资质如此,却也不能强求。
只是言辞叮嘱道“此事没得商量,你这便会去后宅歇息,也跟房里头交待一声,万万不可生出逃匿之心。”
他盯着长孙涣,一字字沉声说道“也别去给那些混账通风报信,若没有他们死在前头,这件事如何能够完结任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长孙涣猛然瞪大眼珠,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吃吃道“父父亲,你这话何意谁会要了他们的命”
长孙无忌却不再多说,微微阖上双目,揉了揉太阳穴,长叹道“你们啊,绑一块儿也斗不过房俊,还是老老实实的认栽吧。反正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是保不住性命的,若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他们将会死在陛下的手里,成为关陇与皇权开战之前的牺牲品生死有命,尔等自己鲁莽行事,不顾后果,惹下这等滔天大祸,又能怨的谁来”
谁能看得透房俊的毒辣计谋,谁就能趋吉避凶留得一命;谁若是看不出,那就只能成为房俊“祸水东引”的牺牲品。
若是不能杀杀人、见见血,如何能够将皇族与关陇的矛盾,变成关陇与房家的矛盾
如此一来,才能将这一场极有可能导致朝局大乱的危机消弭于无形之中。
只是房俊必然要在时候承担起“过度报复”的罪责,哪怕只是为了维护律例国法的威严,也必将受到惩处,爵位一降再降、官职一撸到底,都是既有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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