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瞪大眼睛看着手里的奏疏,觉得难以置信。
四百斤的亩产
娘咧
嘴里说着窦靖会不会欺君这样的话语,但是心底明白断然不可能的,房俊、窦靖再加上尚有青雀在一旁,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扯出这样的欺君之言奏疏上所写的,必然绝无一丝虚假。
“陛下,窦寺卿断然不曾有丝毫欺君,微臣还带来了一块田里产出的地瓜,据房少保所言,此物亦可生食,魏王殿下便曾吃了大板块,说是口感甘甜爽脆,味道上佳。”
那司农寺的官员从怀里抬出用红绸子裹住的一块地瓜,小心翼翼将红绸子揭开,双手举起。
内侍上前接过,恭恭敬敬的放在书案之上。
李二陛下放下手里的奏疏,走上前,负手俯身,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块地瓜卖相着实一般,看上去一层褐色的皮尚算光滑,倒也有不少坑坑洼洼,瞅着丑陋不堪。
他绕到书案之后取出一柄小巧的银刀,将地瓜切下一角,指了指一旁的内侍。
内侍连忙上前,拈起那一小块地瓜放入口中,咀嚼之后咽下
先前的玉米乃是地里产出,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无虞,但是这块地瓜却从骊山带到太极宫,中间万一有谁做了手脚,那就得出了大事。身为皇帝,纵然掌握着天下至尊的权力,却也同样承担这天下无双的危险,时时刻刻都要谨防危险,尤其是入口之物。
内侍快速将地瓜咽下,等了一会儿没有丝毫异常,李二陛下这才将地瓜拿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咔嚓”
口感爽脆,汁水甘甜,比玉米的口感要好得多。
尤其是想到此物的亩产,心都跟着颤了颤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这等震古烁今的祥瑞却为何一而再的出现呢难道是上苍感念自己善待百姓、勤于政务,却因当年玄武门之事一直遭受非议受人唾骂,所以也心生恻隐,故而降下祥瑞助自己成就千古一帝的宏图霸业
李二陛下心潮起伏,将嘴里的地瓜咽下去,然后将手里的地瓜放在书案上,对那司农寺的官吏说道“回去回复你家寺卿,就说朕已经收到奏疏,让他备一份呈于政事堂,让诸位宰辅以为备案,稍后朕自会于诸位宰辅商议一番,琢磨如何奖赏。”
“微臣遵命”
那官吏弯腰施礼,后退三步,这才转身出门,自回骊山去向窦靖报讯。
李二陛下则负手站在书案之前,看着书案上缺了一角的地瓜,心情又是激动又是为难,当然也难免埋怨窦靖这个老货见功心喜,居然受了房俊的蛊惑将太子的名字加入奏疏之中,哪怕由此自绝于关陇贵族也在所不惜,当真是毫无操守、寡廉鲜耻
可这功劳乃是实打实的,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关中,进而天下皆知,自己若不能对此进行嘉奖,难免遭人诟病。
此等不啻于后稷的功劳都能视而不见,怎当得“明君”二字
可一旦嘉奖下去,太子的威望必然瞬间攀升,在民间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再想易储,那就不得不考虑来自于民间的非议与阻力了想要成就千古一帝的霸业,势必不能忽视民心的力量,隋炀帝的功绩千古罕有,可正因为他倒行逆施劳民伤财,所以得了一片骂声。
毕竟老百姓才不管你的政绩是否能够震古烁今,你让大家没饭吃,甚至活不下去,那你就是个昏君
李二陛下左右为难,又暗骂了房俊几句,都是这个混账非要将自己的功勋让予太子一部分,否则何须如此纠结
想了想,吩咐左右内侍道“去将英国公、赵国公、宋国公尽皆请来宫里,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喏”
内侍领命,赶紧前去通知三位大佬。
此时刚过晌午,几人都在府中刚刚用过午膳小憩片刻,得了皇帝的口谕,赶紧收拾一番匆匆来到太极宫。
宫门处三人正好走个碰头,相互之间见礼一番,齐齐入宫。
李二陛下在神龙殿予以召见,一见面,便让内侍将那道窦靖的奏疏拿给三位宰辅细看,说道“汝等且看看这奏疏。”
又命人端来茶水,君臣四人席地而坐,没有丝毫君臣之分。
奏疏在三人手中轮了一圈儿,最后的宋国公萧瑀看完,默默的将奏疏递给内侍,低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又与李绩、长孙无忌互视一眼,三人尽皆一声不吭。
心内却各自掀起惊涛骇浪
大家都知道水师出海探索远洋一事,也知道水师船队从远洋带回来一些东西,更多的都是一些作物种子,甚至于骊山房家农庄栽植的那些作物,很多人去往骊山游玩的时候也都远远的见过。
但是能够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产量,却依旧令人难以置信。
当然,再是难以置信,他们也不信房俊以及窦靖敢于犯下欺君之罪,那么李二陛下将他们三人喊过来的用意,显然就已经不是高产量作物本身的事情了。
再联想到奏疏当中太子的名字
萧瑀跪坐在地席之上,上身前俯,口中道“老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长孙无忌亦俯身道“此等高产作物实乃天赐祥瑞,必是上苍护佑陛下早已完成千古一帝的宏图霸业,臣等虽肝脑涂地,亦当追随陛下,开创千古未有之辉煌盛世”
这两人出言贺喜,李绩也不好一声不吭,只得附和道“陛下呕心沥血夙兴夜寐,感召天地祥瑞降世,天下臣民沐浴皇恩,吾皇万岁”
李二陛下捋着胡须,看着面前三位朝廷柱石,眼神深邃,沉吟未语。
长孙无忌抬头瞅了瞅李二陛下的脸色,略微直起腰身,缓缓说道“嘉禾降世,乃是普天祥瑞,更是无上功德。然而此份奏疏当中却将功劳尽皆归功于太子,老臣却认为不妥。当初极力推动船队出海远洋之人乃是房俊,得到新式作物种子之后,悉心培育使之结出累累硕果者亦是房俊,即便是司农寺于此之中亦不曾有太多参与,更何况是太子殿下此事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如今贸然将功勋让予太子,恐怕非但不能使得太子得到万民推崇,反而会惹出非议,有损皇家威仪,还请陛下三思。”
萧瑀蹙眉,立即说道“赵国公之言诧异,派船出海自然是由房俊主持,但船队归来之后,太子殿下无比重视,曾多次前往巡视,亦曾叮嘱房俊对于海外带回之作物种子要悉心培植,不可疏忽懈怠,这些都在奏疏之中严明。太子身为储君,自当坐镇东宫,只需谕旨下行自有臣下奉旨操办,何须亲力亲为只要在太子指导之下取得成绩,自当归功于太子,如此有何不妥”
他是力挺太子的,此份奏疏明显出自于房俊之授意,焉能由得长孙无忌在此肆意诋毁,使得太子得不到这次大功,不能提振威望
至于太子是否曾在此事当中处于主导地位那还不是房俊说了算只要房俊愿意将这份功劳让给太子,谁反对也没用,毕竟从一开始这些作物的培植便处于房俊的掌控之下,他说谁参与了,谁就参与了,反之亦然。
李绩沉默不言。
本应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足以铭记青史,如今却尚未来得及欢喜,便开始无休止的斗争。
房俊那厮虽然有些时候率性而为有失稳重,但政治目光却是一等一的,只要太子一日不能坐稳储君之位,这种斗争便会一直延续下去,若是晋王当真争储成功,更会愈演愈烈。
李绩最不耐烦的便是这等政治斗争,这一点他与房俊的想法几乎一致,斗争会导致大量的内耗,若是将这些力量用在对外战争之上,足以使得大唐平灭诸胡,倾覆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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