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君买赶紧离座起身,施礼道“多谢殿下厚爱,末将感激不尽只是末将志在军伍,立志杀敌报国、护卫边疆,况且性格粗鄙行事冲动,唯恐给殿下招惹麻烦,岂敢宿卫殿下身边还望殿下恕罪”
李泰啧啧称奇,对房俊说道“你这麾下尽是能人啊,一介军卒居然应对得体、滴水不漏,这特娘的是个人才啊放在水师当中有些屈才了。”
然后对习君买连连摆手,欣然道“快坐快坐,人各有志,何罪之有”
习君买这才坐下,低头大口大口吃饭。
房俊嘿嘿一笑,眉梢微挑,略带得意“微臣别的不敢说,唯有这识人用人,颇为自傲。不过话说回来,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才华的人总是愿意向更有才华的人靠拢,某与身边将领虽有上下从属,却从未有上下之分,皆是出生入死之战友,平常使之如手足,战时可将后背相依、生死相托”
一旁的习君买依旧低头吃饭,但是听了这话却是胸中热血翻涌。
李泰愣了一下,略微颔首,以示敬意。
他出身尊贵,也知道礼贤下士的道理,但当真让他与别人后背相依、生死相托,那自然是断无可能,无法接受。
但是他也能体会到房俊这种身先士卒的作风,的确可以使得麾下众将得到最大的肯定,故而更愿意奋勇争先,将生死置之度外。
“本王未曾有过这种体会,但予以尊重。”李泰啧啧嘴,瞅着浓眉大眼的习君买又嗟叹道“只不过习将军不仅骁勇善战,更处事得体,放在军伍之中当真是屈才呀”
习君买闷不吭声,拼命吃饭。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保持沉默,不然说什么都不合适
房俊瞥了一眼一声不吭的习君买,明白他的心思,主动解围道“虽说英雄莫问出处,但门第之别早已成为寒门上进之最大障碍。君买出身寒微,身份低贱,若是骤然调至殿下身边,周遭仅是世家子弟,难免遭受排挤,仕途蹉跎。如今身在军伍,正当杀敌立功,积攒功勋,用不了几年自然暂露头角,有了军功傍身,才能让别人刮目相看。所以殿下也莫要一味的爱才惜才,现在让他身入高层,那不是帮他,反而是误了他的前程。”
门第之见,便是九品中正制最大的荼毒。
九品中正制创立之初,评议人物的标准是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但由于魏晋时充当中正者一般是二品,二品又有参预中正推举之权,而获得二品者几乎全部是门阀世族,故门阀世族就完全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
于是在中正品第过程中,才德标准逐渐被忽视,家世则越来越重要,甚至成为九品中正制的主要标准,最终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
造就了门阀士族这等畸形的社会力量。
自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已然成为选拔人才的制度,门阀士族更成为国家稳定的中坚力量,科举不兴,则寒门子弟永无出头之日。
似习君买这等出身寒微之人,若是贸然提拔进入高层,必将遭受疯狂的排挤打压,最终的结局已经不是蹉跎半生再无寸进那么简单了,稍有不慎便会被构陷谋害,踢出局去。
而在皇家水师这个新进崛起的团体当中,门阀士族的力量几乎无法渗透,在房俊一力压制之下,尚能够勉强的脱离主流社会的风气习俗,使得有才之士不论出身皆能有发挥之余地。
留在水师,才能够更好的培养习君买。
这位历史上的名将,也可能得到比原本更好的生长环境,自然有可能得到更高的成就
李泰颔首道“二郎之用意,本王亦感赞同。”
时至今日,九品中正制之下的门阀士族已然显露出种种弊端,垄断人才选拔、阻隔底层升迁、打压寒门学子谁都能看得到,有识之士也不断的试图改变,但是就目前看来,除非科举制度能够大行其道,否则很难撼动门阀士族的统治地位。
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是改朝换代,掌握中枢权力的依旧是门阀士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汉代州郡察举制度已经不堪,再则汉末户口流离,地主士人亦多侨寓他乡,原本的州郡察举制已不适用,因此,非改不可。曹操求贤诸令,重新确立了选举的原则,既然政府选举无法查考乡闾的批评,一方面顾及乡闾评定的旧传统,另一方面适应人士流移的新环境,就本乡之中选择一个适当的人来主持评定的任务,于是创立了九品中正制。
曹丕继位为魏王,进一步就要受禅,登上皇帝的宝座。为了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做好改朝换代的工作,对世家大族就不得不作出让步。当时世家大地主尚书陈群向政府提出“九品官人”的方案,曹丕不加留难地予以通过了。经过这种方式的妥协,他才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历经魏晋南北朝,这套制度早已经根深蒂固,即便经过了隋唐两朝天翻地覆的政治环境变化,世家门阀的根基却并未有实质上的撼动,即便是遭受数十年打压的山东世家,依旧底蕴充沛,只需少许机缘,便会重新屹立于朝堂之上。
天下,依旧是世家门阀的天下
李唐皇族因世家门阀之力量而问鼎天下,却也因为世家门阀的威胁而岌岌可危,打压门阀、扶持寒门,早已成为皇族上下的共识,即便是不得不借助关陇力量试图争夺储位之位的晋王李治,也未必便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更何况是学富五车、天赋卓绝的魏王李泰
爱护每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武将,就等于将来给皇族培养一个忠诚的臣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李泰完全赞同房俊的观点。
早饭吃罢,已然日上三竿。
三人相继出了早点铺子,外头阳光普照,站在门口浑身暖洋洋的,令人分外舒适。
李泰双手卡在腰带上,眯着眼睛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繁忙的人们,似乎也体会到了房俊所说的那种“盛世繁华”的感觉,耳边原本吵杂熙攘的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也渐渐变得分外入耳。
房俊略微落后一步,回头问身后的习君买“这次带了几条船”
习君买道“一共九条,都是尖底快船。”
房俊点头,说道“铸造局那边有一批甲胄、火器,是给水师换装的军械,汝且前去差点数目、验看品质,然后让铸造局将这批军械运到城南码头装船,明日一早,咱们便启程南下。”
这个季节各条江河水流湍急,尖底快船升起帆吃饱了风固然速度极快,但是由于船体太轻吃水不深,所以颠簸严重。他们这些糙汉子自然不惧,魏王李泰亦曾率军出站西域,早已非是细皮嫩肉的纨绔子弟,但同行的尚有几位公主,就不得不多做考虑了。
船舱里装上军械,使得船体更沉吃水更深,行驶起来更加平稳。
习君买赶紧应道“末将遵命”
又向李泰施礼告辞,带着麾下兵卒翻身上马,风卷残云一般向着下山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行人纷纷闪避,看着这一队耀武扬威的兵卒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房俊又问李泰“殿下府中可还有未曾处理之事若是没有,吾等明日一早便启程。”
李泰摇摇头“本王早就准备妥当,就你这个屁大点的官儿麻烦事儿一大堆,这京师每多待一日本王心里都慌,还是赶紧将琐事处置妥当,咱们速速南下吧。”
他此行南下不仅心急接受那些货值产业,更因为不愿掺和进储位之争,所以亟待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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