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差事办砸了,可此地不宜久留,两人带着随行的官吏快步向营门处走去,沿途不少兵卒从营房之中奔出,凶涌浪涛一般汇合往营门方向。裴行俭带着大伙儿尽量贴着道路一边,以免根这些兵卒发生冲突。
此刻整个左屯卫军营都犹如炸营了一般,兵卒们士气高昂怒气满值,最是情绪冲动的时候,万一看他们几个不顺眼一拥而上,那可就倒了血霉
紧赶慢赶,到了营门处,便见到数百人都聚拢在这里,火把照耀下乌泱乌泱的人群,群情激奋唾沫飞溅,正与营门外队列整齐杀气腾腾的右屯卫兵卒对峙,局面剑拔弩张,稍有不慎就是一场群殴。
左右屯卫两个兵营的兵卒都穿着相同的军装,这个时候陡然混入一伙身穿绯绿两色官服的官吏,登时如秃子头顶的鸡蛋那么显眼
“站住”
“他们和右屯卫是一伙儿的,拿下”
“烧了咱们的营房,哪里跑”
便有无数左屯卫的兵卒吵嚷叫嚣着冲上去,欲将裴行俭一行人当场拿下。毕竟谁都知道这些人前来稽查根本就是冲着自家大帅来的,先前虽然心有不忿却还能忍耐,眼下数间账房被一把火烧光,早已将左屯卫兵卒的愤怒撩拨起来,再加上右屯卫悍然堵住自家营房门口,如何能忍
眼瞅着数十兵卒目露凶光如狼似虎的扑上来,裴行俭和辛茂将都有些傻眼。
两人都是胆识过人的年青俊彦,可面对近乎于亢奋的兵卒,却也束手无策,一动不敢动,唯恐轻微的动作便惹起这些热血上脑的兵卒误会,进而引发一场残暴的群殴
裴行俭只能站在那里,伸开双手将己方人员护在身后,也制止他们妄动,这才瞪着站在亲兵簇拥之中的柴哲威,大声道“谯国公到底意欲如何吾等乃朝廷官员,奉命前来稽查审核,账房失火差一点将吾等烧死也就罢了,现在还纵容部属拦截吾等,你眼里还有王法、还有陛下么”
提起王法、陛下,暴躁的左屯卫兵卒顿时一滞,火热的头脑略微冷静。
那边柴哲威虽然恨不得将这些房俊的鹰犬爪牙一棒子打死,却也知道裴行俭所言不假,火烧账房这件事就已经无法洗脱,若是再让这些官员有个好歹,只怕自己就将成为众矢之的,明日一早,三法司就将会同宗正寺将他夺爵罢职、打入天牢
只得忍着心中恨意,狠狠一摆手,喝道“放他们离开”
“诺”
兵卒们这才散开,让出一条道路直通军营门口。
裴行俭吁了口气,回头与辛茂将对视一眼,两人一个在前一个殿后,与官吏们在左屯卫兵卒虎视眈眈之下,出了营门。
营门外,高侃迎了上来,见到众人无恙,也松了口气,抱拳施礼道“见到左屯卫军营起火,本将心忧如焚,故而带人前来接应大家。幸好诸位无恙,否则本将今日就踏破他左屯卫大营”
在他身后,上千右屯卫兵卒高举火把、阵列整齐,各个顶盔贯甲杀气腾腾,根本不将左屯卫的人马放在眼中,大有一声令下便冲进去,杀他一个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裴行俭苦笑道“谁能想到好好的账房会忽然失火差点将吾等困在房中烧死。多谢高将军援救之恩,不过还情速速将兵卒带回本营,绝不可将事情闹大,否则不可收拾。”
陛下御驾亲征,作为关中唯二两支齐编满员的军卫,却在玄武门外大规模械斗这简直就是要让整个关中都翻天的节奏,事后追究,即便是房俊也难辞其咎。
高侃自然懂得,颔首道“本没有冲击左屯卫军营的意思,只是害怕柴哲威铤而走险,扣押你等伤了你等性命,故而才集结于此,予以警告。”
裴行俭和辛茂将齐齐拱手,齐声感激道“今日之事,没齿不忘。”
这可是冒着左右屯卫发生冲突的危险,前来给左屯卫施压,将前程都赌上了,这份人情太大了
高侃哈哈一笑,旋即肃容道“裴郎中、辛郎中暂且退回大营,商议如何回禀之事,某在此会一会谯国公,杀一杀左屯卫的威风”
裴行俭知道自己的任务是赶紧回去东宫向太子殿下回禀,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万万不可当真发生冲突,否则难以收场。”
高侃颔首道“某晓得轻重。”
裴行俭这才和辛茂将一拱手,带着一众官吏匆匆离开,回到右屯卫的军营要了马匹,连夜绕道左右屯卫大营所在北苑一墙之隔的兴安门,叫开城门之后沿着东宫的宫墙一路向南,进了延喜门,到了东宫正门
高侃这边见到裴行俭等人已经走远,这才上前几步,大马金刀的站在左屯卫营门口,冲着营门里的柴哲威大声道“天干物燥,玄武门外这等重兵屯集之地,左屯卫却不慎走水,实在是疏于管教,各个该杀末将率领右屯卫兵卒前来助阵,谯国公若是管教不好麾下兵卒,不妨让末将来帮你清理门户哈哈,军营重地,居然失火烧毁诸多营房,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左屯卫兵卒在营门之内纷纷怒目而视,若非柴哲威勒令不得迈出营门一步,怕是这会儿早就冲上去殴打在一起。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这般当着面的羞辱,谁能忍得住
柴哲威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气得脖颈筋绷起老高,双目赤红,死死握着刀柄怒叱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帅面前聒噪速速去将房二喊来与我说话”
一个泥腿子一样的破落户,自以为攀上房俊这根大腿立下几桩功勋,就能飞上枝头成为勋贵人上人了
简直放肆
高侃也不恼,瞅着左屯卫军营当中已经渐渐减弱下去的火光,嘿嘿一笑,揶揄道“听闻今日朝廷派了官吏前来稽查左屯卫的账册,不知现在稽查完了没有嘿嘿,这把火烧得可真好哇”
不理柴哲威铁青的脸色,环顾左右道“都学着点,往后朝廷也稽查咱们右屯卫,就像这样放一把火,什么账册都烧个干干净净,到时候死无对证,律法又能奈我何”
旁边自有捧哏“这不大好吧此等手段与坊市之间那些个泼皮无赖有何区别那些家伙时常赌输了不认帐,半夜摸进债主家中一把火烧光了事。”
“啧啧没见识了吧现在这世道啊人心不古,可不仅仅泼皮无赖不要脸,便是许多平素看上去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勋贵,这种生孩子没儿的把戏也不少干”
这边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奚落嘲讽之能事,气得左屯卫那边哇哇大叫,若非有军法官死死拦在门口,这会儿怕是已经冲了出来拳脚相向。
柴哲威一张脸阵青阵红,难堪无比,心里的火气快要冲破天灵盖,却也只能死死压住。
人家右屯卫只是站在营门外动嘴皮子,自己这边若是忍耐不住冲出去,那就理亏了。
军中斗殴实属常见,但是谁先动手谁的惩罚最重,更何况是眼下这等要紧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大的委屈也得忍着,大不了都拿个小本本记上,将来有了机会加倍奉还便是。
忍着怒气,冲着身边的兵卒喝叱道“都在这里作甚看猴戏吗赶紧都给老子滚回去救火”
军令如山,左屯卫的兵卒即便再是愤怒,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得冲着营门外“呸”的吐一口口水,以此展示己方只不过是顾全大局、绝非胆怯,这才三三两两的散了,返回军营当中救火。
高侃见到不能激怒柴哲威,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便率领麾下兵卒缓缓撤退军营。
柴哲威坐在马上看着右屯卫的兵卒进退有距,心头一阵阵发虚。
眼下虽然右屯卫退走,军营里安静下来,但是他知道这一场狂风暴雨才刚刚兴起,随着怕裴行俭等人回到东宫,必将引起太子震怒,或许今夜的长安城将会整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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