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一脸震惊“关陇不愿与大帅结盟那他们为什么来他们就不怕大帅彻底投靠东宫太子,而后挥师抵达长安,将他们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使其万劫不复”
李绩重新坐回,等亲兵将地上打碎的茶具收拾干净,这才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纠正道“非是关陇不愿与吾结盟,而是宇文士及不愿。”
程咬金也回到座位,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睛瞪得滚圆,满是不解“这有什么区别”
宇文士及乃是长孙无忌的使者,长孙无忌代表的是整个关陇,宇文士及岂敢违背长孙无忌的意志
李绩解释道“宇文士及此番代表长孙无忌而来,自然不敢留下不愿与吾结盟的把柄,否则长孙无忌岂肯干休正如你所言,一旦将吾推到太子那边,关陇面临的就将是万劫不复之局面。但宇文士及与长孙无忌的利益却并非一致,试想,若此刻将吾成功说服,将来废黜东宫,所有的朝政大权将会由吾与长孙无忌所掌控,他们那些关陇门阀依旧如以往那般依附于长孙无忌羽翼之下既然如此,关陇门阀跟着长孙无忌甘冒奇险,又是为了什么呢”
程咬金看似粗豪,可绝对不是政治白痴,闻言登时明白过来“宇文士及代表的是那些关陇门阀拼死一战之决心,力求攫取更多利益,使得家族更上一层楼,所以他们主张开启和谈,因为一旦和谈成功,他们将主导局势,获利最大。但长孙无忌到底是关陇领袖,他不敢明面上拒绝甚至破坏有可能于大帅你达成的结盟。”
“正好,你给了他这个借口。即便长孙无忌再是霸道,可宇文士及回去之后言及被你这般羞辱,长孙无忌又能说什么呢”
李绩轻描淡写的喝茶,虽然责怪了程咬金几句,但又好似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程咬金看着李绩的面色,试探着问道“大帅到底怎么想的”
李绩放下茶杯,品味着茶水的回甘,叹息一声“这龙井还得是新茶香醇回甘,放置得久了,寡淡得很你希望我怎么想”
程咬金道“不是我希望你怎么想,而是你自己到底怎么想”
这话有些绕口令,李绩哼了一声,道“别管我怎么想,你所要做的只是听令行事,急得千万别违抗军令坏了我的大事就行,以免他日军法无情,令你悔不当初。”
“呵”
程咬金冷笑一声“你是一军之统帅不假,可就算我违抗你的命令,难不成你还敢将我军法从事,一刀砍了脑袋”
军令如山不假,但也绝不是毫无转圜之余地。以程咬金的地位、资历、爵位,即便他违背军令,但只要不是谋逆大罪,谁能斩他
李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千万不要去尝试。”
语气很是清淡,但深知其性格的程咬金却心底一颤,感受到那股子浓浓的威胁与警告。
娘咧
都说我老程是个粗坯,说房二是个棒槌,可是咱们两个加起来,也抵不过李绩的心狠手辣,毫无顾忌
他闷闷颔首,喝茶不语。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若是东宫那边来人,如何应对”
李绩喝了口茶,随意道“不理会,晾着他,寻一处房舍于他,其余的茶水饭食尽皆不管。”
程咬金担忧道“若是这回来的还是房二,怕是要闹”
那个棒槌最是难缠,若是东征大军上下对其皆不理会,甚至连茶水饭食都不供,那家伙能将屋顶掀了。
李绩摇头道“不会是房二过来,眼下东宫与关陇之间,和谈已经成为主流,宇文士及敢顺坡下驴一走了之,很显然和谈已经取得重大突破,东宫那边又岂能任由房俊这个主战派前来游说呢要么是萧瑀,要么是岑文本岑文本老迈体衰,经不得长途跋涉,更别说还要绕过关陇军队的围堵,万一不慎落入关陇之手,搞不好被兵卒一刀给杀了。还是萧瑀的可能更大一些,毕竟以他与关陇千丝万缕的关系,纵然落入关陇手中,也不虞有杀身之祸。”
这番推测合情合理,程咬金颔首表示认可,抬头看了李绩一眼,欲言又止。
李绩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叹口气,摇摇头“非是吾不信你,实在是事关重大,吾之抉择将会影响江山国祚再等一等,用不了多久了,你只需听令而行即刻。”
见他口风如此之紧,程咬金也只能摇头。
旋即,他蹙眉问道“房二那厮是个强硬的主战派,只看前番前来之时的言辞举措,便可知其极为抵触与关陇和谈。你觉得这厮会否干脆在玄武门外挑起战端,破坏和谈”
李绩反问道“你希望他那么做”
程咬金颔首,道“无论你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关陇军队开启战端,以兵谏之名,行谋逆之实,乃是不争之事实。俺虽然不敢自诩为国为民,可也绝不愿见到关陇最终顺利攫取利益,占据朝堂只不过房二对太子极为忠诚,若太子极力压制,不许他破坏和谈,或许会捏着鼻子认下。”
“呵呵,”李绩轻笑一声,将茶杯放下,起身,道“放心,他会的。”
而后负手走出去。
程咬金愣了片刻,不理解李绩为何这般笃定
或许,前番房俊前来充当说客之时,两人私底下有所约定可若是那样,便说明李绩心中倾向于东宫,又岂能占据潼关之后任由天下门阀进入关中、赶赴长安支援关陇
将门阀军队请入彀中,一举歼灭,永绝后患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被他自己打消。剪除进入关中的门阀军队容易,但是想要平复天下门阀的报复却难如登天,一旦这些居于各地的门阀揭竿而起,将会短时间内席卷整个天下。
没人有足够的威望予以镇压,整个帝国将会陷入内战之中,江山崩坏、国祚倾颓,以李绩之谨慎为人,断不会承担那等祸乱天下的罪责
可李绩为何如此笃定房俊会再度开启战端,试图破坏和谈
程咬金一脑袋雾水,猜不透其中之究竟
萧瑀带着数十亲兵以及数百“百骑”精锐,出长安,渡渭水,向北过泾阳,直抵郑国渠。而后沿着郑国渠畔的官道一路疾驰向东,抵达黄河岸边,由渡口横渡黄河,总算是脱离关陇军队掌控之区域,安全无虞。
松了一口气的使节团沿着黄河畔的官道一路南下,直抵风陵渡
风陵渡乃是黄河上最为重要的渡口之一,即便此刻关中大战连连,此地依旧商旅不绝,颇为繁华。
一路奔波疾行,年纪老迈的萧瑀饱受长途跋涉之苦,面色苍白憔悴、双目布满血丝,自马背上下来之时双腿一软,若非身边亲兵搀扶,怕是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君羡反身下马,来到萧瑀近前,劝道“过河便是潼关,宋国公不妨在此歇息一日,蓄养精神,解除劳累,也能好生思量如何游说英国公。”
这固然是一个理由,但他更担心萧瑀这一路跋涉已经耗尽心血,这种状态实则是在勉力支撑,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身为护卫罪责难逃。
萧瑀勉强撑着精神,虚弱得急促喘息,看着冰凌浮沉的黄河河道,语气虚弱却又坚定“无妨,老夫还撑得住。赶紧渡河抵达潼关,到时候自然有的是时间休整调养,时不我待啊”
李君羡不能再劝。
一行人抵达风陵渡的驿站,在驿卒协助下征集渡船,横渡黄河。此时河水已经开始融化,冬日累积的冰块受到积压渐渐碎裂,给行船带来极大难度,好在黄河尚未抵达汛期,正是枯水之季,水流不急,否则船行河上,将会被奔腾而来的冰凌撞得稀碎
可即便如此,船只在河面上亦是跌跌撞撞,时不时被漂浮的冰凌撞击,船身摇晃颠簸极为剧烈,生在江南的萧瑀也受不得这等摇晃,晕船现象极为严重,等到了对岸,老命只剩下半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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