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房俊,临川公主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恨不能使其暴卒于冠龙军队兵威之下,粉身碎骨
然而世事难料,自家夫婿周道务随同李二陛下东征,本以为一桩实打实的战功稳稳落袋,从此成为军方响当当的一方势力,结果东征大军铩羽而归,即便是起初狂飙突进、攻城拔寨之时,周道务也鲜有表现,最终只落得一个押送俘虏回国的任务。
辽东冬季大雪漫天、路途难行,周道务率领俘虏返回辽东镇之后便遭遇大雪、裹足不前,俘虏缺乏衣物、粮食,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此等责任一旦被周道务背实了,降职在所难免。
反观房俊,当初被排挤出东征之外,众人嘲讽其眼睁睁的看着诺大的东征功勋不能分润毫厘,结果大军东征,关中局势骤变,又适逢外族入寇,房俊几乎以一己之力擎天保驾、力挽狂澜,威名震慑四方、兵威扬于域外。
更是自西域数千里驰援长安,将稳操胜券的关陇军队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闻其名而心胆丧
如果李勣站在关陇这一边,出兵击溃东宫军队,房俊势必难掩败局,等到太子被废黜,也将遭受牵连。
可若是李勣不打算站在关陇那一边,则东宫之胜局无可撼动,房俊几乎坐实太子麾下第一人的地位
这让临川公主觉得比自家夫婿大败一场都来得憋屈。
张亮觐见一众公主之后,便告退出来,柴续不知从何处返回,请张亮至一旁跨院饮宴招待。
待到入了跨院,柴续脚下不停,带着张亮径直自堂中穿过,来到后院。靠墙的地方搭建了一处花架,花树掩映之间有一道月亮门,此刻早有十余名劲装大汉宿卫于此,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柴续上前轻轻将月亮门推开,与张亮抬脚进入,面前豁然一亮,别有洞天。
无数参天古树郁郁葱葱,微雨之下树叶翠绿清新,树下一道青砖铺就的甬道蜿蜒直向树林的尽头,斑斑青苔附着其上,阴凉静谧。树林深处,则由梵音清唱隐隐传来。
巴陵公主府原本便是明福寺的一部分,不想居然还留着一道门勾通彼此,这令张亮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一个念头若是巴陵公主对柴令武有所不满,想要偷男人的话当真是方便至极。
大唐以道教为国教,佛门饱受打压,天底下的和尚日子都不好过,良莠不齐,其中难免有些看上去道貌岸然,实则满肚子龌蹉心思的家伙
树林尽头,是一个精舍数间、林泉环绕的院落,微雨濛濛,泉水潺潺,环境极其清幽。
柴续在先,张亮在后,无视门前几个虎背熊腰、气势剽悍的家将,直入精舍之内。
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来到窗前一处茶几前,一袭锦袍的长孙无忌早已坐在此处,正将煮沸的泉水自火炉上取下,冲入茶壶之中,而后亲手斟茶,冲着张亮微微一笑,示意其饮用。
张亮上前一揖及地,而后撩起衣袍,跪坐在长孙无忌对面,捧起茶盏,浅浅的呷了一口。
长孙无忌也拿起茶盏,抬头看了一眼柴续。
柴续只得露出一个笑容,不大甘心的躬身推出精舍,与长孙家的家将一起候在门外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茶水,笑道“此乃今年春茶,不是什么名品,但胜在滋味醇厚,吾甚喜之。”
他心情甚佳,满面春风。
李勣派张亮入京赴巴陵公主府吊唁,这算是一个姿态,也可能是想向各方势力展示他的立场,或许是关陇,或许是东宫,长孙无忌并无把握。但凡事必须以全部精力去对待,这是他一以贯之的习惯,所以听闻张亮进了巴陵公主府,便立即前来此地,让柴续前去联络,看看张亮会否前来相见。
张亮此行既然代表李勣,那么不管他自己心里如何想法,若李勣对关陇无意,他是一定不敢前来私下相见的。
既然来了,便意味着最起码李勣对关陇并非敌对如今危险局势之下,这样一个表露出来的信息岂能不让他心情愉快
张亮放下茶杯,面容严肃,缓缓道“吾此番前来,乃是奉英国公之命会晤赵国公。南阳段氏屠杀平民、掳掠村寨,已然触犯了底线,故而予以出兵剿灭,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军事行动,希望赵国公勿要过度解读,此事到此为止。”
长孙无忌愕然“什么南阳段氏”
张亮观他神色,辨不出真伪,奇道“赵国公难不成尚未得知”
长孙无忌愈发不解“到底发生何事”
张亮遂将南阳段氏掳掠村寨、残杀百姓,遭受左武卫剿灭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长孙无忌面色阴沉,心底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天下门阀被他威逼利诱进入关中襄助兵变,但这些门阀私军并非正规军队,平素缺乏操练,更不懂的什么军法军纪,不听命令、私底下作奸犯科,实在是预料之中。
区区南阳段氏,是死是活无关大局,这个不重要。
南阳段氏残杀百姓、掳掠村寨实在昨晚,程咬金出兵剿灭南阳段氏是在上午,而此刻已经临近傍晚,自己身为关陇统帅居然尚未收到消息,可见门阀私军虽然人多势众,却是一盘散沙,甚至彼此忌惮、相互防备,很难发挥兵力之优势,接连败在东宫军队手上,着实不冤。
当然眼下此刻局势几乎确定,这个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程咬金擅自出兵剿灭南阳段氏,由此所展露出来的意图若非李勣当机立断派遣张亮前来,自己在受到南阳段氏被东征大军剿灭的消息之后,根本无从分辨到底是程咬金擅自所为还是李勣所下达之军令,必然就此认定李勣已经彻底站在东宫那一边,进而做出极为激烈之反应。
李勣既然派遣张亮前来予以解释,很显然不希望被他误以为东征大军已经站在东宫那边,这是否意味着李勣心里也对太子不满,所以坐视关陇覆亡东宫,改立储君
所有的猜测似乎又回到之前,李勣不满太子宠信房俊,担心自己的地位在太子登基之后受到房俊的挑战,所以坐视关陇废黜东宫,而后于紧要之时奔赴长安,扶立一位太子,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目的,进而大权在握,臻达权臣之巅峰
长孙无忌心念电转,蹙眉看着张亮“英国公到底意欲何为”
张亮摇头“吾亦不知。”
长孙无忌当然知道张亮不可能知晓李勣的真正谋算,但毕竟张亮身在军中,于李勣麾下办事,总能从李勣的言语、行动之间获取一些蛛丝马迹,故而低声道“房俊嚣张跋扈、倒行逆施,如今已然惹得太子不快,柴令武之死,其中水深难测郧国公乃开国功臣、军方巨擘,固然登阁拜相尚欠缺一些资历,但足以胜任兵部尚书之位。”
张亮一颗心嚯嚯跳动起来,有一些口干舌燥,强忍着没有举杯喝茶予以缓解。
这一番话中表露出来的信息非常巨大,首先,柴令武之死颇多蹊跷,而长孙无忌之意,居然是太子暗中动手之后嫁祸房俊这其实是说得通的,毕竟房俊屡次三番罔顾太子之命令擅自对关陇开战,导致双方和谈几度告停,使得东宫岌岌可危、危险倍增。
其次,则是长孙无忌隐晦的表达将来会全力支持他角逐兵部尚书之职。以前兵部尚书这个职位只是个名义上的六部之一,实则在军权皆操于皇帝之手的时候,连一个打杂的都算不上,只能忙活一些后勤辎重补给之类,连兵器署、弓弩坊这些衙门的业务都不能左右。
但是房俊上任之后,一系列操作将兵部衙门的职权大大提升,一跃成为几乎与吏部、户部相提并论的存在,更使得兵部尚书直接进入政事堂参预政事,乃至于成为军机处几位实权大臣之一。
若能成为兵部尚书,便是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的几位大佬之一,张亮岂能不心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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