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老谋深算

    “大帅可以下令撤军,将河岸阵地拱手相让”

    率军后撤十余里,见到尉迟恭只派出千余骑兵袭扰相随,主力皆在霸水岸边稳扎营寨的牛进达,这才下令停止后撤,然后快马向西返回中军,大步冲入大帐对着程咬金怒气冲冲大喊。

    他牛进达自从投奔瓦岗到现在打了一辈子仗,败过、降过,却从不曾未战而退过。

    如今临老了,居然还将这等耻辱的方式经历了一回,简直不能忍受

    程咬金正蹙眉翻看着军报,闻言也只是随意的挥挥手,眼皮也不抬说道“本帅节制全军,令出如山,你只需奉命行事就好,哪里那么多废话来人,给琅琊郡公沏茶。”

    牛进达气呼呼坐在程咬金一侧,拿起亲兵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郁气并未散尽,语气依旧火爆“你到底玩什么把戏陛下命咱们死守霸水防线,如今不战而退将岸边阵地拱手相让,任凭尉迟恭强渡成功使得整条霸水防线完全崩溃你还当陛下是当年那个可以让你抱着用胡子扎脸的小娃娃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见到程咬金不言语,又道“尉迟恭如今已经强渡成功,等到稳定阵脚必然发动突袭,他麾下那两万兵马可不是吃素的,若沙场之上两军对阵,咱们自然不虚,可若是他一门心思伺机突破咱们的防线,那可是防不胜防,一旦被他突进至长安城下,你就等着陛下将你脑袋剁下来挂在春明门以儆效尤吧。”

    所有人都知道尉迟恭之所以长驱直入、狂飙突进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朝廷才会调集东宫六率以及各处军队严守霸水一线,就是要将尉迟恭堵在霸桥以东不得寸进。

    结果现在尉迟恭玩了一手声东击西,掠过霸桥不打,反而连夜向上游运动了几十里,骤然在左武卫防线发动突袭且一举成功渡河,导致局势几乎崩坏,可以想见太极宫内的李承乾会是何等愤怒。

    加之先前隔岸观火袖手旁观,新仇旧怨两相叠加,牛进达实在想不出李承乾放过程咬金的理由

    那孩子的确性格软弱了一些,不及太宗皇帝杀伐果断,可说到底那也是皇帝,上天之子、口含天宪,焉能容忍程咬金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湖弄

    乳虎虽幼,亦有食牛之气,你非得将他当成小猫,简直岂有此理

    程咬金这才放下手中军报,捏了捏眉心缓解一下眼花头晕,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瞪了牛进达一眼,慢条斯理道“你这一根肠子从上通到下,连个弯儿都没有,这辈子也就打打仗、冲冲锋,能混上一个琅琊郡公的爵位,纯粹是先帝昧着良心赏给你的。”

    牛进达哼了一声,嘲讽道“吾等乃是武将,只要冲锋陷阵打胜仗就行了,要那么多弯弯绕作甚你倒是自诩心眼儿多,一路各种谋算,结果到了现在却是进退维谷、取舍两难,里外不是人。”

    程咬金“”

    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

    怎地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被牛进达揭穿先前的谋算失误,颇有些恼羞成怒,吼道“放屁若不是老子这些年总是藏个心眼儿,你这头老牛就算再是勇勐也早就马革裹尸了,还能大马金刀的坐在老子面前犯浑陛下早就洞悉了晋王了意图,却始终视如不见、只守不攻,目的就是引诱晋王放弃潼关倾巢而来,除了你这个夯货,哪里还有人当真要硬碰硬将尉迟的右候卫吃下去当真这么做了,晋王吓得屯聚潼关死守不出,到时候你亲冒失石去攻打潼关啊蠢货”

    牛进达无语,瞪着眼睛道“合着所有人都眼看着尉迟恭一路长驱直入直抵霸水,甚至就等着晋王率军前来”

    两人在瓦岗寨落草为寇的时候便交情莫逆,入唐之后牛进达也一直在程咬金账下,两人配合默契,程咬金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一番“潼关素来乃京畿第一雄关,有百二重关之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今晋王坐拥十余万大军,粮秣辎重也不少,一旦他打定主意龟缩潼关死守不出,想要将其攻陷需要死伤多少兵力历经东征之战,加上关陇兵变,再有此番晋王作乱,关中已经连续多次大事底蕴几乎耗尽,朝廷绝对不能忍受继续流血。所以此战之关键在于将晋王全军引出,然后决一死战。当然,其中也未必没有引蛇出洞之意,就是要让晋王大军逼近长安,看看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是否按捺不住不臣之心,进而起兵响应,朝廷便可以永绝后患。”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阳谋,晋王未必看不出其中的意图,可纵然看得出又能如何

    困守潼关的结局只能是兵败身亡,既然注定会失败,拖着更多大唐兵卒死在潼关之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不如行险一搏、主动出击,如此或许还能彻底搅乱关中这潭水,若是邀天之幸果真各地驻军联合起来反对朝廷,还有反败为胜的一线良机

    aara偏偏牛进达这个蠢货看不出。

    “老子自从入唐以来,跟随太宗皇帝南征北战,麾下这支部队历经无数战火横扫各路豪雄,个顶个都是老子的心腹义士,只要这支部队还在,老子只要不造反陛下就得给一分体面,可若是将儿郎们在这霸水岸边与右候卫拼光了,你觉得老子会是何等下场”

    程咬金怒其不争,大声斥责。

    不唯只有乱世才能拥兵自重,太平时节也是一般无二,刀把子攥在手里就算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也高看你一眼给你更多宽容,可一旦成了光杆将军,皇帝杀起来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牛进达被训斥得有些恼羞成怒,他虽然是程咬金麾下,但两人并肩作战多年,相互之间将对方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次数都记不清了,情谊深厚,所以此等私下场合也不会顾及程咬金这个主帅的威严。

    当即梗着脖子道“错了就错了,你指出来咱改了便是,何必这般咄咄逼人言语不相饶显摆你大帅的威风啊来来来,若是你当真不满,便取了咱这项上人头向全军彰显你的威仪。”

    说着,便摘下兜鍪,将脑袋凑到程咬金面前,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架势。

    “娘咧”

    程咬金气得拍了桌子,却也无可奈何。

    “总之一句话,不跟尉迟恭那个黑炭头硬碰硬,只要确保那厮不会从咱们的阵地突破就可以了。”

    “行吧,听你的,你说打就打,你说撤就撤。”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质疑本帅的命令,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

    “差不多行了啊,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完了是吧”

    “你能不能对你的大帅有最起码的尊重”

    “当真打起来,你不是我对手,那个时候就不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了,而是你将颜面扫地。”

    “好吧,给你面子。”

    “咱们这位卢国公当真是老谋深算呐,半点亏都不肯吃,见到尉迟恭强渡霸水便当即后撤二十里,不肯打这一场硬仗。”

    当程咬金与牛进达率军后撤保存实力之时,武德殿内,李承乾正向李勣、李靖、房俊等一干军中将领抱怨,皇帝脸上满是不爽,显然对于程咬金不战而退极为愤满。

    反倒是对于整条霸水防线由此崩溃并未表现出太多愤怒

    李靖捋着胡须,澹然道“陛下放心,并无大碍,尉迟恭虽然是当世勐将,但其麾下不过两万兵卒,纵使强渡霸水也不足以在关中腹地兴风作浪,想要将其彻底击溃剿灭,随时都可以。”

    如今年岁渐长,距离致仕也只是一步之遥,李靖反倒有一种“洗尽铅华、返璞归真”之蜕变,对待事物的看法更是有了极大转变,任何时候都能平心静气,且时时刻刻尽在掌握。

    李勣喝了口茶水,也安慰道“陛下只需稳坐中宫即可,如今大势在我,屑小不过垂死挣扎而已,只等其舍弃潼关倾巢而出,便是这场叛乱终结之时。至于旁人,有些小心思在所难免,既然不能左右局势,陛下自然也母须在意。”

    人性自私,亘古不移,固然有忠君报国不求回报之勇士,但更多还是锱铢必较、权衡利弊的小人,身为君主应当有广阔之胸怀,总不能因为臣子斤斤计较便予以惩戒吧有些人为名,有些人为利,说到底都是利益。

    李承乾也只是不爽程咬金将霸水岸边阵地拱手相让而已,听了两位军方重臣的劝谏,便放下此事,转而说道“此战之后,无论如何右侯卫都要予以裁撤,既然帝国的国策将彻底由外转内,十六卫的职责也应当逐渐转变,所以朕打算裁撤右侯卫之后采用两汉执金吾之旧名,增设金吾卫,废黜番上之制度,由金吾卫戍卫宫禁,皇帝出行时先驱后殿日夜巡察,止宿时司警戒之责,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房俊心中一动,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却不看房俊,好像自己这个决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房俊重新执掌军权

    可李勣、李靖宦海浮沉大半辈子,只是略微思忖,便明白了李承乾的真正意图。

    说白了,连续经历叛乱的李承乾已经信不过除了房俊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戍卫宫禁、保卫京城的重任只能落在房俊头上。而皇帝登基之后改组军队、任用亲信实乃寻常,两人并无任何反对之理由。

    既然不能反对,自然干脆做一个顺水人情。

    李勣颔首道“陛下英明,裁撤右侯卫、增设金吾卫,不妨由越国公执掌全军。”,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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