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笑话, 说出了命案, 第一个到场的是保险公司理赔员,因为他们要确定要不要赔钱, 第二个到场的是新闻记者, 因为他们要赚钱。第三个才是警察,那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干与不干都是工作量。
现在许多人都认为导致电脑黑屏的病毒是从牡丹厂的游戏里传过来的, 这些单位都是牡丹厂的合作伙伴, 不是上游就是下游, 还有客户,都是得罪不起的。
于是在研发杀毒软件的同时, 安夏也决定找出到底是谁, 到底是什么渠道,传播的这个病毒。
孙志这边卖出去的游戏,都是直接从母盘上拷下来的, 不存在病毒感染。
问题定位在销售部,销售部的样品软盘到处插, 大家只能拼命回忆,到底是哪个时间开始出现的第一例病毒。
包括去了什么地方,跟什么单位有了接触。
安夏简直把上辈子做疫情流调程序相关设计的那点能力全都用在了调查电脑病毒上。
最终, 0号感染计算机找到了,居然就是本地的一家大型进出口公司。
他们对面料有自己独特的要求,于是销售员为了省事,就直接把他们的要求拷贝进了自己带去的软盘里。
除了这一台电脑, 其他地方的软盘都是只读不写入。
该单位领导坚决不认为是他们的电脑里有问题, 因为在之前, 他们的电脑从来没有过毛病。
“你们不要自己出了问题, 就把错误都推到我们头上,这个黑锅,我们不背。”
安夏也不跟他犟,只是借口免费帮助他们做个计算机防护程序,把几个研发小组成员送过去。
经过测试,他们的电脑里,确实早就已经存在了黑屏病毒。
入侵时间甚至比服务员游戏开发的时间还要早。
领导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那我们怎么没有黑屏不要血口喷人啊”
“因为时间。”一位组员说。
这个单位的人只会勉强用个软件,根本就不关心其他,他们的主板时间都是错的,压根没人看没人调。
反倒将错就错,始终没有到病毒应该被触发的时间。
“是谁干的”领导看着病毒的导入时间,实在也没有理由死扛下去了。
是现在电脑操作员的男朋友干的,他是一个计算机的大学生,闲着无聊,就仿照黑色星期五和耶路撒冷病毒也做了一个。
他搞趴了学校的计算机后,分外的得意,又搞趴了几个,到了女朋友单位这边,却铩羽。
他想弄明白为什么,但是女朋友单位门禁严,不让一般人随便进入。
于是,这家公司的电脑就好像无症状带菌者一样,一直默默潜伏。
直到牡丹厂的销售把软盘插进了他们的电脑,把计算机病毒散播到其他主板时间正确的电脑里。
这才引起了大骚乱。
“你做了病毒,有做杀毒软件吗”
“没有”他就是想炫耀自己很厉害,并没有想过后果。
安夏对他说“你现在已经造成了严重后果,有几十个单位提出索赔,每家要赔一万块,赔不出来就坐牢。”
把这个年轻人吓得够呛,几十万,他现在连几十块都没有。
他家把他供上大学不容易,他做病毒也是脑子一热,根本没想别的。
此时被安夏一说,才知道竟然会这么严重。
坐牢是吓唬,毕竟这会儿连攻击计算机的相关罪名都没有。
索赔还是很有希望的,电脑趴窝导致几家公司的许多工作无法正常进行。
拖得时间越久,损失就越大。
这家进出口公司不得不发表声明,承认电脑病毒
是从他们单位传出来的,与牡丹厂无关,他们也是受害者。
牡丹厂的销售们得知此消息,欢欣鼓舞,这下不用到处受人白眼,都不敢把软盘拿出来。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方便的电子办公,重回拿着纸制宣传册和布料样板的日子,那可真难受啊。
现在终于还他们一个清白了。
负责软件开发的研发小组开始愁了。
他们都是抱着雄心壮志来的,不管是想赚一笔外快的,还是想让自己的履历好看的,都一心想要搞出个成品。
“安厂长,咱们这个小组,要解散吗”小组长惴惴不安地问道。
这么多人,不说安夏之前答应他们的补助,就算是去食堂吃饭,每天也是一笔开支啊。
可是当初热热闹闹,雄心壮志的走。
现在啥都没搞出来就回去。
同学们问起来,也怪郁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无能,做不出东西,被赶走了呢。
安夏让他们继续安心工作,难得能把这么多厉害的大学生凑在一起,本着来都来的精神,还是把防护和杀毒软件做一个出来,反正现在不用,以后也有机会用的上。
现在还没联网,一旦联网,连软盘都不用,人在家中坐,毒从网线来。
制造病毒的始作俑者也就这样成为研发小组的一员。
安夏把明光文具厂更名为明光现代化办公用品有限公司,并增加销售计算机软硬件产品。
这样就算将来财务分类账把软件与文具划分开,也可以方便开票。
团队一大,就什么人都有。
特别是搞软件的,现在软件规模不大,像阿君,一个人一间房一台电脑,就能单枪匹马做出s10来。
搞病毒的,也能自己写写,就能拿出一个成品。
开发小组里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其中还有好几个是他们老家的省、市高考状元。
当年进大学的时候是披红挂彩送到车站的。
还有老师的宠儿,全宿舍小组作业的希望等等
个人能力过于强大,又习惯了单打独斗。
结果就是一开始合作,就互相看不顺眼,互相不服。
其实很多代码的写法都是殊途同归,没有特别的高下之分。
他们一定得争出个胜负。
陈勇对此评价“一山不容二虎。”
龚伟刚想接“除非一公和一母。”结果就看到,有女生也在大声争辩,说自己的逻辑才是最好的。
他又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两人试图安抚研发小组的情绪,让他们尽快做出成果,而不是争谁对谁错。
精英们压根没有停火的意思,他们知道安夏才是厂子里说话最有用的,于是他们找到安夏,要求安夏在他们之中选边站队。
要是安夏站在对家那边,另一边就会马上离开,以示他们不与虫豸为伍。
安夏看宫斗剧的时候,觉得两个宠妃打架,逼皇帝选边,还挺好玩的。
等轮到自己,就一点都不好玩了,两边她都不想失去。
“开发大型软件,一个人根本就来不及,你们将来要是毕业了,正式工作,也要这样吗”
有人不服气“一个人也可以,比尔盖茨就是在家里的车库一个人成立了微软。”
“对,苹果公司也是。”
他们坚信,那些科技大佬能一个人在车库里成立公司,区区软件,有什么不能一个人做的。
安夏摇头被鸡汤文忽悠瘸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七十年代,那个时候家用电脑都是新东西,用的软件都很简单,而且也确实不着急。
现在距离微软成立都过了十三年了。十三年啊,刚生下来的孩子都会做因式分解了。计算机的发展早就日新月异,你跟他们比”
安夏看着他们,见他们还是一副不服的模样。
她说“不信不信的话,你们能在一周之内,把杀毒软件做出来吗现在那么多台电脑都等着用呢。”
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两边还真的较着劲,拼着把杀毒软件做出来了,而且时间相近,甚至两人进安夏办公室的门都是同时。
但是,当安夏检查他们劳动成果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你们这个杀毒软件,只针对黑屏病毒一个”安夏问道。
两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不然呢,不就是黑屏病毒吗又没说要做其他的。
其中一个骄傲地应声“嗯我做的程序,从发现到完全清除,只需要几十秒。”
安夏问“如果是黑屏病毒的变种呢是要再重做一次吗”
“变种”他们知道黑屏病毒就是黑色星期五的变种,但是在互相比着做杀毒软件的时候,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就想着快,无论如何也要比对方快
安夏问“再变种,再做中间的开发时间、带来的损失和影响,会有多大而且,说起来还是同款母病毒,又不是新东西。”
“呃,可是,要做出针对所有内存驻留型病毒的查杀软件,一个星期根本就不够啊。”另一个人呐呐地说。
安夏点点头“我知道不够啊,所以才跟你们说,要合作啊,难道你们的思路与理念之争,已经完全是美苏之间那种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了吗”
那肯定不可能,再怎么也不至于闹到那个份上。
“要不,你们再试试合作”安夏问道。
事实已经证明,单打独斗没有结果,两只好斗的公鸡,终于和解。
百花盛放的时候,龚书记终于荣升至部委里,陈厂长调任书记一职,另一位工作多年的老同志升任厂长。
龚书记在部委里是个新人,迫不及待拿出成绩,生怕别人小瞧了他。
第一次会议,他准备了很多材料,大谈特谈九厂是怎么在肖部长的支持下,开展信息化工作流程管理,以及他们拿到的成果。
在他的报告中,牡丹厂已经利用机械臂和全自动控制织布机统治全厂了。
还各种打脸外国人,在国际上扬名。
还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技术型人才,成为各大高校自动控制、机械,还有计算机高材生争先恐后加入的高科技人才培育基地。
工人更是不仅全面实现温饱,直接奔小康去了。
说他全是吹的,也不算。
就是吹得稍微大了一点,从他的报告里看,牡丹厂简直就是梦中才会有的水平。
肖部长当初拨款给九厂买计算机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次的改革会不会成功。
他去过几次牡丹厂,发现确实超出他的预期。
后面他的工作忙,就没有再去,龚书记报告里说的那个梦幻场景,虽然听起来很不真实,但是经过了前几次的洗礼,他已经产生了这种印象“虽然听起来很离奇,但如果是牡丹厂的话,也很正常。”
而且,牡丹厂是由九厂全资投产,到全面脱钩。
不仅没有跌下去,反而产能飞起,质量也有目共睹。
这必须得立为成功的转型榜样啊。
肖部长让龚书记整理一份牡丹厂生产经营的报告,让所有下属单位学习。
领导发话,还有什么不能的,龚书记在那份报告里,把牡丹厂的经营状况吹上了天。
龚书记年纪虽然很大,但在部委里算小字辈。
各位常年看报告的领导们的眼睛很毒,对于那些一看就是闭眼吹的文字修饰部分直接略过。
他们精确地聚焦于“全自动程序”上面,办公室里就开起了小会
“谁还没见过全自动设备似的,能吹成这样”
“新来的人想吹牛,不是不能理解。就怕太得意,牛皮吹破了。”
“虽然牡丹厂离咱们有段距离,但又不是够不着的地方,去一趟不就知道了么。”
龚书记这次调进来,就有别人的亲信跳龙门失败,有心在背后捅他一刀的人不少。
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他立下的经验典型是假的,是立不住的,是跟亩产万斤一样是放卫星用的大笑话。
于是,牡丹厂就这么莫名的迎来了部委里来的学习考察团。
考察团里除了有老领导,还有新调到部里的龚书记和陆雪。
陆雪年纪轻轻,没有后台,调进去坐的位置,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像他这样的低职位年轻人有不少。
除了有未婚女儿、孙女的领导想给他介绍对象之外,其他人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关心他到底做过些什么。
之所以他会出现在考察团里,是因为大家知道他被调上来的原因是技术过硬,而且他原来是灯泡厂的人,跟纺织行业一点关系都没有,不需要给龚书记面子。
等到了牡丹厂,他可以技术支持,当众告诉大家,那些全自动设备也没什么了不起,根本不可能达到龚书记硬吹出来的那个水平。
安夏看见人群里有陆雪,眼睛弯弯,想跟他打招呼,但是一堆领导正在跟她说话,他们环顾四周,指指点点,安夏也没有时间专门跟陆雪说话,便以尊敬和礼貌的态度,将各位领导领到会议室。
在这里,各位领导看了牡丹厂的一些书面资料,操作手册、培训资料、日常行为规范和考核文档。
又看了销售报表。
他们发现龚书记虽然在一些地方吹牛,但是吹的都是意识形态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说什么众志成城,加班加点,确实没错。
产量、销量,还有几个国外客户,居然跟牡丹厂自己登记的报表数据一模一样。
考察团里有一位名叫吕方的领导,他正经的老一批大学生,留过学,工作态度非常严谨,最恨弄虚作假。
他在来之前,认真的研究过牡丹厂进口的全自动纺织机,那是有牌子有型号的设备,想要找到对应的说明书不是什么难事。
根据他的测算,用那套设备,牡丹厂根本不可能达成龚书记报告里写的产量。
现在他看到牡丹厂里的生产报告和销售报告,对上面的数字不屑一顾。
假的,肯定是假的。
谁不知道牡丹厂是九厂分出来的。
谁不知道牡丹厂的三个领导有两个是九厂领导的儿子,另外一个刚毕业没后台的小姑娘就是用来点缀凑数的。
所以,应该是一开始就有预谋的做好了全套的准备,就等着有那种下来走走过场的考察团来。
吕方他把报表合上“行了,这些数字,咱们在小龚那边也看到不少了,去车间看看吧。”
一般领导去车间,就是这么“哗”,像大海起浪一样的,冲过去就冲过去了。
吕方在那台全自动纺织机组前停下了。
他竟然摘下手表,开始计时。
其他人召呼他往前走,他告诉众人,他要看看这台设备的产量到底有多少。
报表上的数字可能是假的,就连肉眼可见的成品也可能是假的。
为了应付检查,有些厂会把同一批成品悄悄搬动,看起来好像都是那一
台设备里生产的。
或者是把其他地方生产出来的布料堆在一起,把三四台机组生产出来的东西放在一起,说是一台机子出的,这种事不是没见过。
那些稻子上能滚鸡蛋,能坐小孩的“亩产万斤”的照片就是这么拍的。
这下本来已经走开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五分钟后,突然系统自动报警停机,然后又自动调整上层经线的拉力,巡线工人就看了一眼,检查了一下,就按下开关,设备继续生产。
十分钟过去,吕方放下手表,他服了,这套设备的生产效率确实非常高,他专门绕到后面去看了一眼设备上的铭牌,没错,品牌和型号一样,但是生出效率跟他看到的设备说明书上的数据完全不一样。
他问带队的安夏“你们对这个设备做过什么调整吗”
“有的,如果光有这套全自动纺织机的话,生产效率提升的有限,花了国家那么多外汇把它买进来,我们也希望能让它发挥超出预期的效果。”
安夏介绍了车间里一系列的配套设备自动配棉程序、自动精梳棉、机械臂对常规流程的缩短
“还有这台纺织机,其实我们已经拆开,然后对它的程序进行过优化了。能达到现在的生产效率,不只是这一台设备的功劳,是从第一道生产工序开始的。”
安夏侃侃而谈,对每一台设备的数据都了如指掌。
吕方不时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问题千奇百怪,什么方向都有。
除了太细节的基础操作问题,安夏基本上能马上回答,连一个嗑巴都不打。
这绝对不是临时背题可以做到的。
一向不苟言笑的吕方也忍不住点点头“工作做得很扎实。”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就是一边做一边学,以前我刚到九厂的时候,龚书记说,在工厂工作,哪怕是做销售,也得懂一点生产方面的东西,不然跟客户胡乱承诺,回来生产部门做不到,就麻烦了。”
安夏看到人群里有龚书记,联系到他刚刚被调过去没多久,应该是需要有人给他挣面子的时候。
也猜到会有这么一个考察团,应该是龚书记在部委里又说了什么。
这些人不是来看笑话的,就是来取经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折了他的面子。
至于跟龚书记不对付的人,也不会觉得她有多向着龚书记,只会觉得这个刚毕业的傻妞知恩图报,知道帮着老领导说话。
自古以来,死不投降的人怎么都要比三姓家奴受人尊敬。
本来吕方往设备前面一站,龚书记还不算太紧张,因为他知道那些数据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当吕方开始提问的时候,他就紧张了。
他庆幸自己安排的是安夏,而没有叫陈勇或者龚伟过来。
安夏毕竟刚工作没多久,又没在基层待过。
答不上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陈勇龚伟就不一样了,这两个人的履历上都写着五六年的车间工作经验,要是说错了什么,那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就是没想到安夏居然答得这么利落,而且还在领导面前说是他指导有方。
真是太懂事了。
考察团对机械臂看得尤其认真“这个就是你们拿到好几个国家专利权的吧”
“是的。”安夏看着陆雪,“这是余化龙博士团队,在陆雪同志的协作下,共同研发制造。”
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陆雪“啊,原来就是这个啊”
“这就是肖部长非常看中的那台设备啊。”
“小陆,这是你研发的设备,怎么都不说话呢,来,跟我们说说”
本来
领导们的问题是对着安夏的,现在全都冲着他去了。
他哀怨地看了安夏一眼,后者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举起两只手,无声地给他鼓掌。
安夏知道他不是真咸鱼的性子,陆雪有自己的抱负。
但是光有抱负怎么行呢,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可和支持啊。
以前她在网上看到过说“性格内向的人,适合做什么工作”,有人说搞技术做科研。
科研经费哪里来
不得跟人说你这项目特别牛逼特别棒,才能争取到么。
安夏那几个在大学工作,搞出好几个科研成果的朋友,就没有谁是闷头干活,不需要上台讲的。
至于搞技术,就更是如此了,安夏看过太多内向、不善言辞的人在公司里吃亏了,事情是他们做,甚至t都是他们做,结果上台讲t的是别人。
这一来二去,领导能记住的是谁啊,当然是露脸的人啦。
考察团终于结束了对车间的检查。
他们对牡丹厂的车间管理真是叹为观止,刚建国的时候,工人们确实也有着饱满的热情,但是,设备很落后,一切都要靠人工。
不像牡丹厂,不仅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很高,而且也没有上岗就在不停忙碌的辛苦感。
吕方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现代化工厂啊。”
考察团回到宾馆后,吕方非常认真的写了考察日志,着重分析了牡丹厂在人员管理和设备升级方面的突出表现。
顺便还捎带上了前几年花几亿进口过时设备的那几个工厂,毫不客气的点名批评。
陆雪回去之后,又溜出来找安夏,安夏又请他去门口小店吃饭。
陆雪抱怨道“你突然点我的名,吓了我一跳。”
“怎么啦,这机械臂不是你做的吗各种数据你比我清楚多了。我就不当这个中间商了,又没有差价可以赚。”
陆雪很苦恼“我只擅长在平辈的朋友们面前说话,跟一个长辈说话,我就紧张,跟这么多官位比我高,年纪比我大,平时威严得像庙里的塑像似的领导讲话,我就开始手心出汗,声音颤抖。”
“是吗我看你跟我妈聊得不是挺好的”安夏笑嘻嘻。
“那能一样吗。”
“差不多差不多,你拿出对我妈的态度,对待领导,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看这小伙子嘴又甜,手又勤,脑子还灵光。”
“我甘当革命的螺丝钉,不想出风头。”
“你快拉倒吧。”安夏笑道,“你到底是甘当螺丝钉,还是输给灯泡厂的那帮虫豸,再也没了雄心壮志你这样的人,穿到古代说你想老老实实待着,人家都会觉得你这是韬光养晦,等着剑履上殿加九锡呢。”
“唉,就是挺烦的,我就想好好的搞技术,不想整天听他们的报告啊,会议啊,特别是务虚的那些,每个字我都懂,整个思想一句话就能概括完。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再开发一个游戏呢。”
安夏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你开发的游戏,发生了变异”
“啊”陆雪惊呆,“变异成什么样了里面的小人活了,从屏幕里走出来了”
“变异出了病毒,专杀电脑。”
“不可能”陆雪急了,猛地站起来。
电脑病毒不是真的病毒,是一串有问题的代码。
他知道的那几个计算机病毒,都是写代码的人刻意为之,而他并没有。
如果会变异出病毒,那就说明他写的游戏代码就有问题。
他没有故意写病毒,结果却出现了病毒反应,而他测试了几次居然都没有看出来,这是从根本上否定了他的专业能力。
安夏赶紧拉拉他的衣角,让他坐下来“哎
,别生气呀,跟你开玩笑呢,就算人生病,也是先从外面感染的,除了癌细胞,没事也凭空变不出大病啊。”
她跟陆雪说起那个进出口公司发生的事情,然后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挺大的事。
“现在团队正在尽力研发防毒杀毒软件,每次看见他们埋头苦干的样子,我就想起你,要是你在就好了,说不定早就写完了。”
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在陆雪心中油然而生“一会儿吃完饭带我去看看。”
陆雪在研发室里一直待到很晚,一琢磨上代码,他就根本停不下来,几乎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安夏也陪着在里面。
“厂长厂长,有人找。”保安找到安夏。
居然是吕方。
他背着手,态度比早上跟着大队人马一起来的时候和蔼了许多。
“小安啊,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再跟你确认一下。”
安夏赶紧把他往办公室里请。
吕方摆摆手“这个问题,我想去研发室问问,你可以演示给我看。我年纪大啦,你光跟我说理论,我可能听不明白。”
“您年纪一点都不大,正当年呢。”安夏跟他打着哈哈。
研发室进门是一个套间,软件研发组在最里面,第一间是动控制研发组,吕方进门就开始对正在研发的新技术又提出了许多问题,还要看操作。
一边问一边记,特别认真。
过了一会儿,陆雪打扮得跟普通的研究员一模一样,他穿着拖鞋,穿着白大褂,手里还端着一个搪瓷茶杯,溜溜跶跶的出来倒水喝。
吕方一抬头,看见他。
陆雪顿时愣住,有点不知所措。
吕方冲他笑笑“哟,小陆,你这是回娘家啦怎么,人家衣服杯子都还给你留着。”
陆雪尴尬地提起两边嘴角“这不扔了挺可惜的嘛。”
“原来你跑这来了,刚才我在宾馆敲你的门敲了半天,我还以为你出去逛了。”
陆雪的笑容僵硬“这边的技术主要是我负责的,今天安厂长跟我说了几个当时我留下来没有解决完的问题,我想既然来了,那就顺便给解决一下吧。”
“小伙子挺有奉献精神,人在考察团,休息时间还顺便替基层单位解决问题。”
吕方的话让陆雪更紧张了,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在损自己。
他接了一句“您不也是嘛。”
吕方没有再继续说这些有的没的,而是就技术问题又开始了提问。
有些问题研究员答不上来,陆雪就替他答,听得吕方连连点头。
“嗯,我们就需要你这样技术过硬的干部。”
吕方又转头问安夏“像这样的研发中心,需要花多少钱”
安夏报了一个数字,然后补充道“这些都是大学生,有本科、硕、博。”
“都是学生”吕方微微皱起眉头,学生是有冲劲的,但是论技术能力,应该比不上那些在专业领域里浸淫多年的专家和学者。
安夏点点头“我们现在其实也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都是针对专门的问题进行研发。”
“效率很慢吧。人类历史上几次大的技术革新,都是完全从根上推翻了原来的架构,效率产能爆发式的提升。除此之外的各种小改进,只能少少的提高一点点,离我们现在需要的爆发式增长很远。”
安夏解释“研究基础技术,需要大量和长时间的投入,我们厂真的投不起,这种只能是国营单位,或者是国家研究机构才能做到。”
“是啊国营单位本应该担起这样的责任。”
吕方叹了口气,以前国营单位是质量的象征,生产任务完成的保障,现
在却成了进去混日子的代名词。
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是也没有办法,沉疴得用猛药治,这不是他这个职权范围能做到的事。
“这次的考察报告里,我会提出这个建议。对了,小陆,关于技术那一块的报告,由你来撰写。”
“我”陆雪诧异地指着自己,他初来乍到,人微言轻,怎么就要写报告了
“对。”吕方会错了他的意思,“放心,我会在报告撰写人里写上你的名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够资格呀,这次考察团里那么多前辈。”
安夏在旁边听了,真想踢他的屁股一脚,大好的机会,让什么让啊。
吕方严肃地对他说“机械臂是你参与研发的,程序是你写的,现在连问题都是你解决,除了你之外,全团都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写。
年轻人,不要怕麻烦。”
“我不是怕麻烦”
“那你是懒得写,还是不想写”
陆雪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我怕别人说我不谦虚,沽名钓誉。”
“放屁”吕方一激动,粗话都蹦出来了。
他皱着眉头“谁敢说你不谦虚,谁也拿出工作成果给大家伙看看行了,就这样,回去以后,三天内交出来,不准拖拉。”
送走考察团之后,安夏只觉得送走了一个需要小心伺候的麻烦,除了看着陆雪上火车,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之外,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是,吕方的考察报告一出,牡丹厂的名头一下子就在业内打响了。
什么民营经济的成功试点。
进口与自主研发的完美结合。
与国际接轨的管理模式。
各种连安夏都不敢吹的高调响了起来,订单一下子又增加了许多。
不管以前是不是做这个的单位,都想看看,被部委领导夸成这样的厂子出来的布料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同行要求来参观。
电话铃声那是此起彼伏。
闲下来,三个人一对,竟然有二十几个纺织厂说要来学习参观。
国营的、集体的、民营的,都有。
龚伟看着那堆厂名,伸了个懒腰“依我说,咱们厂卖门票得了,每人五块,一百个人以上算团体票,打个九折,四块。”
安夏提醒“九折是四块五。”
龚伟一挥手“那五毛我不要了,让利”
安夏一竖拇指“真大方”
龚伟昂起头”那当然。“
“你俩别贫了,说说怎么办吧,接待吗”
龚伟耸耸肩“接待啊,不接待怎么办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也没说不让广大人民群众看的呀。”
安夏说“那咱们还得给立规矩,只能让他们按规定的路线走,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大庆的重要设备间,军营也不可能随便让人闯。”
“嗯,说的有道理。”
陈勇对于这些最擅长,写规定,安排人接待的事情由他负责。
龚伟现在还是在主抓生产。
“咱们现在生意这么好,什么时候也该扩一扩流水线了吧”龚伟拿出订单,“不然,就算把工人累死,机器也就这么大的量,再不能多吐出一块布了。”
安夏点点头“我早就算过了,买设备和招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咱们的厂房太小,放不下。市区用地基本上都已经满了,想要开新厂,就得去近郊了,那边公交车好长一间才一趟,上下班都不方便。”
龚伟摇晃着脚“去什么近郊啊,我听说,九厂已经接到任务,要压纱锭了
。”
“压纱锭是要减产吗”虽然这事在安夏的意料之中,就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离“砸三铁”还有三年呢,看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到时候咱们把九厂的地给租下来,不就行了吗工人更好办了,九厂里那么多工人呢,我听说,年初就有好多人打听,能不能调到咱们厂来呢。”
龚伟得意万分。
安夏点点头“好的,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谈个便宜点的价格,不然想到每天早上眼睛一睁,我就欠下一大笔地租,整个人都会抑郁的。”
“这事包在我身上。引进设备和挑工人的事情,就你们俩负责了。”
安夏选择去买设备。
陈勇开始从九厂里挑工人。
现在九厂的冗余人口过多,生产任务不饱和,领导层非常大方,随便谁想走都行。
工人们早就眼馋牡丹厂的工资和福利了,想尽办法要进来。
谁能想到,当初是不受待见的工人被踢过来的“宁古塔”,现在竟成了香饽饽。
有人在面谈的时候直接掏奖状奖杯,也有人通过各种关系递条子。
最离谱的一个是对陈勇说“以前我们两家住在一起,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陈勇看着一桌的资料,十分为难。
“咱们要不了这么多人啊。”
安夏看了一眼“这有什么难的,先看资料,没有干过什么特别邪门,比如追杀过领导之类的事情,就叫过来呗。先培训,再考核,能者上。”
陈勇听到“追杀过领导”,就想起了拿着起子敲领导家门的那个人,他有些紧张,问道“要是不合格的人,还死活不肯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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