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开了几天会的陆雪回来了, 结果果然如安夏所料,没有制定任何反制计划, 好不容易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问题掰扯明白, 现在加上制裁条例,进入世贸难上加难。

    陆雪郁闷了好几天,安夏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劝他的,成年人了, 道理都懂, 只能想办法让他转移注意力, 别总是闷头生气。

    为了发泄不满, 他让杀手总裁一路杀到了纽约, 以物理形式毁灭了服务器,让美国股市出现了短暂的停盘,杀手总裁趁着这个停止交易的空档, 调集了资金,一口气干爆了对手的仓位。

    网友们这会儿正情绪上头,看了之后,也大呼过瘾。

    安夏看到这一章, 托着下巴:“这个不太合理, 以纽交所那样的体量,就算没有单独的灾备机房,也应该有好多个服务器, 只扫平一层楼应该不够,我们公司总部的机房都有四层呢。

    总裁用枪突突了服务器,还不如开着挖掘机把楼下的电缆给铲了, 那样比较快一点。”

    “”陆雪默默地想了想, “杀手总裁亲自端着枪, 哒哒哒,还比较帅一点。杀手总裁亲自开着挖掘机,突突突,去挖断了电缆”那个场面想想就很奇怪。

    安夏故意跟他东拉西扯,重点越跑越偏,让陆雪从“可恶的美国鬼子”一路奔向“总裁应该上哪里学挖掘机,总裁为什么要学挖掘机”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等陆雪醒过神来,在他的脑中,总裁已经会挥舞着挖掘机的斗来挡子弹了。

    “你故意的,想转移我的注意力。”陆雪看着还在盘算挖掘机要不要用人工智能来控制的安夏。

    “是啊,你答对了。”安夏耸耸肩:“这事谁也没办法,与其把自己气个半死,伤身体,不如想点别的。”

    陆雪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不受这窝囊气啊。”

    “首先,得经济上得去,能留住人才。”安夏正经的说,“人活着都是要吃饭穿衣的,不求回报只想报国的人是难得的,美帝凭什么勾引人,不就是因为给得太多了么,所以,你们商务部很重要呀,好好干。”

    说完,她还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雪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跟快退休的老头一样。”

    “小鬼,好好干,未来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归根到底,还是属于你们的哈哈哈哈”安夏笑着靠在他怀里。

    陆雪的心情好多了,紫金新闻却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此时,“解放思想”的大潮还在具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传统媒体里敢说敢做的记者和编辑不少,新闻管控也没有像之后那样的越来越严。

    从某件真实事件出发,展开自由的想象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于是,有些人的“敢说敢做”就很出格,比如此前有一个人,通过想象,写了一篇采访稿梅开二度访杨朔,被作家杨朔公开说这人根本就没有去再访问过他,闹得十分尴尬。

    创刊于1984年的南方周末以胆子大,敢说而著称,很多人都视其为新闻界的良心,对它的报道也无条件的相信。

    7月30日,南方周末登了一篇报道,说某夫妻因婚后不育,找了一个出租车调度员“借种”,最后遭遇了两个治安民警的敲诈,最后这仨神人合谋,报复杀人,杀掉了民警一家。

    黄色、暴力、狗血、不伦、绿帽奴搁21世纪的正经网站都不敢写,写了就是封禁的料,却堂堂正正的出现在被奉为“政府喉舌”的报纸上。

    那谁能不信呢

    普通百姓信了,公安部的一位副部长也信了。

    他很生气,认为这事怎么着也得成为“反面典型”,必须拉出来,让所有人引以为戒。

    于是,他向编辑部询问详细情况。

    编辑部询问作者详细情况。

    作者说:我编的。

    副部长同志更生气了,此时的电视剧里,公务人员当反派还是可以容忍的,不像21世纪,一定级别的人不允许当反派。

    但是,你搞在新闻里,让所有读者都以为我们的队伍里有这种害群之马,成何体统

    于是,公安部把状告到了中宣部。

    如果这事搁21世纪,这个发行量刚突破一百万的报纸妥妥的就没了。

    当时省里的谢书记力保,才留下。

    虽然留下,但停刊整顿。

    它一家停刊整顿不要紧,其他所有媒体也被要求自查。

    然后,就有人看见了紫金新闻,顺手把它也给举报了:紫金新闻没有任何的“新闻发布资质”,可是它居然天天在发新闻。

    现在问题来了,国家这会儿根本没有一条法律是为互联网而设的,没有提到在网络上发布新闻是否需要新闻许可证。

    于是,又进入了到底是“法无禁止即可为”,还是“法无授权即禁止”的讨论环节。

    紫金公司内部十分紧张,担心公司会被新闻部拖累,不少人建议直接把紫金新闻关了,以保太平。

    安夏比较冷静:“急什么,都已经被看见了,现在关了反而显得作贼心虚,我们发的新闻都是有信源的,就算要抓我们,也至少得有一个正经合规的媒体陪绑。没信源的都是在现场拍的,有时间有地点,要查也没有问题,比什么三省交界处的b市正经多了。”

    “安总什么都好,就是太大胆了。”公司里的人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都对安夏的任性感到压力很大。

    有些人的父母完整经历过那十年,得知自家孩子的公司竟然敢跟上头对着干,都忧心不已,劝孩子赶紧找下家,准备跳槽吧。

    “这公司肯定没几天就要倒闭了。”

    还有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说如果公司因为犯法被关停,会记在每一个员工的档案里面,会影响三代人的政审,自己、儿子、孙子都不能从事公检法相关的工作了。

    于是,真的有一个刚刚拿了毕业证的新员工要求离职,生怕跑得迟了会对自己的未来造成严重的影响。

    员工来来去去,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这个员工一定要公司保证不会影响他的干部身份。

    这件事由人事部处理,他的同组人把这事当个笑话在食堂里说,安夏听见不由好奇,她大学毕业直接进的企业,从来也没有关心过什么干部不干部的身份。

    她向陆雪问:“现在大学一毕业就是干部吗是科长吗”

    陆雪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毛:“你不知道”

    “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记得干部指的是有官职的,对应的是群众。”

    陆雪摇头:“本科毕业就是干部啊,你在牡丹厂的时候没有签过一份干部身份确认书吗”

    “不记得了,那个时候要填的东西那么多,反正就是姓名性别出生日期,闭眼填呗。”

    陆雪仔细跟安夏解释,本科毕业是干部身份,中专高中之类的毕业是工人身份。

    在这个体系里,只有“干部”和“工人”两个设定。

    不是干部和群众的那种。

    “干部身份到底有什么用加工资”安夏的脑子里还是科长、处长、局长来回转。

    “有很多单位只有拥有干部的身份才能评职称,还有退休金的话,干部也比工人高,不少城市的人才引进定居必须有干部身份。但是,进选择进你们公司就相当于放弃干部身份了啊。紫金没有自主档案保管权吧”

    “嗯,没有。”安夏决定不研究这事了,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

    她就记住了:女性工人退休年龄是五十,女性干部退休年龄是五十五。

    人事部的人都是专业的,交给她们处理了。

    除了这一个人之外,其他人没有形成恐慌情绪,还有不少家在外地的同事说:“现在的小年轻真谨慎,我都不知道我的档案在哪儿。”

    “我的档案早就丢了,学校说寄到单位了,单位说没收到,就这么没了。”

    “上学的时候,老师整天吓唬我们,说要是被处分,就要被记在档案里背一辈子,哈,现在满世界打工,档案都不知道在哪里,背个鬼。”

    人事部的人向安夏汇报员工这些言论的时候,是想给她宽宽心,表示公司的员工们并没有形成集体恐慌,只有那一个人,那个人肯定是早就想离职考编,这回只是刚好赶上这事。

    安夏却从中听出了一个问题:“他们觉得档案不知道在哪里无所谓”

    “是啊。”

    除了不知道档案在哪里之外,等全国开始执行五险一金制度的时候,许多人追随着好工作到处跑,从来没想过走的时候要把交过的保险转走。

    安夏记得看过一个新闻报道,说有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全国到处打工,退休的时候尴尬了,发现得周游全国十几个城市,才能把他交过的零碎养老保险转移到户口所在地。

    能记得自己浪过哪几个城市还算好的,有人根本就不记得了,档案说不定就在某个神奇的地方放着。

    “我们有没有可能做一个让人在网上查询档案在哪里”安夏问道。

    研究结果:不行。

    现在的档案存放机构都是手工办理,囤了不知道多少人多少年的档案了,要把所有档案都录成电子档,那得多少人累死累活。

    而且只说服一个或几个城市肯定不行,这得说服全国所有有资格存放档案的单位,包括有资格自己存档案的单位、居委会、学校,还有人的档案在自己手上

    网络服务部门的负责人此前在国企工作,是个很讲职场文化的人,领导要你办事,你轻飘飘一句“不行”,没有任何替代方案,也没有任何和缓的可能,这会让领导心里不高兴。

    于是,他还想到了一个主意:“咱们不是跟电力有过往来吗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代收电费”

    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想过会成功。

    这会儿的抄表员不少都是电业局的正式员工,他们抄表、收钱,一条龙服务,要是收钱业务都可以网上解决了,那他们岂不是要失业了

    “先试试呗。”安夏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反正现在抄表不还是得抄表员上门,电业局的领导并不会因为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就扣工资。

    此时的事业单位就是这么稳定。

    安夏有心情掺合这事,还因为紫金新闻的事情解决了。

    讨论来讨论去,紫金新闻的总编辑去有关部门喝了一回茶。

    听了几位领导说了些:“原则上,不过”

    总编辑原来就是体制内,后来跳槽来的,对这些套话的使用十分熟练,说了点好听的,做了些保证。

    然后,紫金新闻就继续原来的操作,再没人说什么。

    搞定了政策问题,那就继续寻求发展。

    对于抄表员上门收电费的不便之处,不用做全民调查都能知道。

    现在全国只有一二线城市的楼房执行了一户一表政策,其他地方是好几户共用一个总表,大家平摊。

    这问题就来了,现在已经不是家里电器只有几个灯泡的时代,住大杂院里的人家,有人有收音机,有人有电视,还有人有冰箱,跟这些“款爷”合住的人家里,也有可能依旧只有几个灯泡。

    每次收电费跟打仗一样,要等他们撕扯清楚了,才能收齐电费。

    于是,电业局也有心把电表都更新了,准确执行一户一表。

    安夏找上门,热情推荐公司的智能电表。

    她拿的样品其实不能算真正的智能电表,此时连“阶梯电费”都只有首都搞了,更没有“峰谷电价”,这个电表的存在价值就是计个数,然后发给远程计算机而已。

    没比人工高贵多少。

    安夏的卖点除了省人工之外,还有一个是防偷电,现在抄表员就看一眼表上的数字,在机械电表上对数字动手脚很容易,换上智能电表,计算机把整个电路的运行情况都查得清清楚楚,就算数字一动不动,甚至倒流,都能发现真相。

    这正是领导需要的。

    这么高大上的技术,以前从来没有,要是真能在自己任上解决偷电问题,那岂不是值得在年底大书特书一番的功绩。

    紫金科技此前的巡线机器人,除冰机器人很好用,也让电业局建立了对紫金的信任。

    “如果我们今年的一户一表计划通过的话,我会优先考虑你说的智能电表。”电业局领导对安夏说。

    得他们的一户一表计划还没搞定啊

    那还早呢,等讨论讨论、研究研究再琢磨琢磨,那不得奔千禧年去了。

    安夏决定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先从收电费开始。

    说服收电费不是太难,收钱的工作一向都是简单又不简单。

    最容易出的错:找错钱,多找了少找了都是事。还有收,很多人家只有晚上有人在家,收电费的也就晚上去收,在太阳底下收钱都有看错的时候,何况在灯光下面。

    还有的人家就用了几块钱几毛几分的电费,交电费的时候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多来几户这家的人家,抄表员身上带多少零钱都不够用。

    抄表员也很讨厌收钱,只抄个表上的数字多简单多轻松。

    网上收费这个项目,只要领导点头,不会引起广大的正式工抄表员抵制,他们恨不得把这个业务甩出去。

    安夏不仅仅是想谈下这个生意,那岂不是白做工了。

    她要谈的是收手续费。

    代收业务,也就是当中间商。

    当中间商不赚差价,岂不是坏了规矩。

    既然要谈钱,中间涉及的事情自然没这么简单。

    紫金和电业局都计算出使用网上收费可以节省的人工,还有省下来的时间,得出了一个值,然后再用这个值来倒推,算出紫金科技可以得到的代收手续费,差不多千分之三。

    中间该跑关系的跑一跑,该有的人情交际也少不了,好歹是在短时间之内敲定了这个项目。

    首先这个业务在北上广深和几个东部省会城市进行试点。

    刚开始用的人并不多,相对于把钱充到看不见摸不着的网上,他们更愿意相信穿着制服挂着工作证,亲自站在面前的抄表员。

    哪怕抄表员也向他们发放传单,大力推行网上交费,他们也不愿意用。

    “在网上交费要是供电局说没收到,我该怎么办”

    “银行转账是有记录的,有没有转成功,转到了什么地方,都能查得到。”

    “要是不小心转多了怎么办”

    “没办法不小心,先抄表,再收费,要收的费用是固定死的。”

    “要是我忘了交怎么办”

    “要是我交了,银行的记录也显示我交了,你们那里说没收到怎么办”

    总之,问题多多,一句话,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网上交费不够信任。

    在他们的心里,自己可能手一抖,就有可能少按一个小数点,多按几个零出去,或者输错户号,替别人交了费。

    这些问题确实存在,服务器如果抽一抽风,就有可能出现不到账的情况,但是这笔账在两天之内就会被计算机发现,并做出清算,退回原账户处理。

    不信任的问题,不是动嘴皮子说说就能解决的。

    网上收费业务推出一周,安夏看到收费的丰硕成果:7125元

    全国十个城市,一共收上来的电费没有破百。

    “这样不行啊。”安夏在例会上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就继续下一个话题。

    负责网络衍生业务的主管自然懂得应该怎么做。

    网上代收的单子是安夏亲自去谈的,充分说明安总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要是没有一炮打响,那岂不是太不给安总面子。

    部门对城市主要负责交电费的人口进行调查。

    现在使用计算机和网络的人,平均年龄都在26岁以下。

    其中已婚的人口大概有百分之七十。

    但是,就算已婚,他们一般也都跟父母住,26岁以下的人,自己买房子买不起,单位分房子的资格还没轮到。

    交电费的任务一般也由父母负责。

    父母的年龄平均在五十多岁,也就是解放前出生的。

    网络交费小组的负责人舒珊珊向安夏汇报:“在一个家庭里真正负责交电费的人,基本不跟计算机打交道,而且他们的年纪也大了,学新东西有困难。”

    “学新东西有困难,说明你们的辅导不够到位。”安夏说。

    舒珊珊愣了一下,心里不以为然,她辅导家里上小学的儿子写作业,都气得要死要活,五十多岁的人,哪这么容易。

    但安夏不是以领导的身份居高临下放嘴炮,丝毫不知人间疾苦。

    在安夏的时代,她常听人说:“我爷爷八十岁了,所以他学不会上网,等以后我们老了,我们也会被时代抛弃。”

    事实上,年龄跟学不会什么事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对简单的操作都学不会,除了脑部病变之外,就是对学习新东西没有兴趣了。

    一个工厂里的小工十六岁学到的技能,可能就是他一辈子吃饭的保障,没有必要学新东西。

    再接触新东西的时候,无论多么简单,都会觉得好烦,好累。

    这种情况,不仅在白发苍苍的人身上出现,有些人二十多岁,就不乐意接触新东西了,就连打游戏都懒得研究新机制,所以那些纯堆数值的砍砍砍游戏才会经久不衰,始终都有他们的一口汤喝。

    安夏见过六十多岁就说自己老了,学不会新东西的人。

    然而,当各种“砍一刀”“拼一下”“看广告得现金”横空出世之后,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人戴着老花眼镜,拿着家里小辈淘汰下来的旧手机摆一排,一边操作,一边还跟人语音指挥,让人先点这个再点那个

    那利落劲,不比下副本开团的年轻人差。

    还能在跳广场舞的时候教别人,怎么用她的拉新链接注册一个月混个几百块钱美滋滋。

    哪有什么学不会的。

    舒珊珊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她不敢问。

    但凡工作过几天的人都知道:领导提出要求,是要下属解决,而不是领导亲自解决。

    舒珊珊只得回去,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

    她心里烦得很,刚好此时,小雪问她要不要周末一起去看电影。

    她当初跟小雪是一起进公司的,她进了网络部当文员,小雪被挑到安夏身边当助理,后来去“吃了么”当老总。

    在她看来,小雪就是运气好,才会一路这么顺利。

    不过她并不嫉妒小雪,跟她私下的关系还不错,便把安夏要求她做的事情跟小雪说了一遍。

    “哦,这个啊,你找地推了吗”小雪问道。

    舒珊珊愣了一下,她压根就没想过找地推的事情。

    在她的心里,网上交费的业务,肯定是上网的人才会用。

    上网的人,绕不开的就是紫金。

    于是,她只在紫金的几个网站上做了广告,还在论坛上发小广告。

    这些都是网络部自家的业务,不需要额外给别的项目组钱。

    “地推有用吗”她十分怀疑,主要原因是舍不得钱。

    项目组请地推的钱,是项目组的经费里出。

    “当然有用了,紫金用过两回地推,一次是推销炒股软件,一回就是推广吃了么,你说这两个业务现在怎么样”

    舒珊珊绷紧嘴唇,对,这两个业务确实很兴旺,但是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运气好,也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

    毕竟只有两个项目做,不是两千个项目做,且样样成功。

    舒珊珊为难道:“我们组才十个人,总不能每人管一个城市那摊子也摆不过来。”

    小雪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一个人都不想雇,只想用自己组的人”

    “对啊不然就得再多花钱。”舒珊珊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

    舒珊珊家境跟小雪一样,不大好,从祖辈到父母辈,给她灌输的观念就是:省省省省省省

    她在乡下的家里盖房子,都是家里的亲戚和父亲母亲自己动手搬砖抹墙的,连瓦匠都没请,木工都是找的朋友,以替那个朋友家做事交换来的,工钱一分钱没花。

    别说她了,主流思想都是这么想的,1991年8月5日,首都晚报发出消息来自供电部门的信息他们为家用空调热担心,文中严厉抨击人民群众追求空调的爱好。

    认为中国人买空调是不符合中国国情的消费观念。

    小雪听了她的话,想到自己当初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她这样,如果不是安夏带着她去买了热水器,打开了格局,她现在可能还是跟舒珊珊一样的想法。

    “你不能总想着省啊,要是什么事都以省钱为第一考虑,像我们吃了么根本就不可能短时间扩张这么快,也不可能有现在的体量和利润。”

    小雪继续劝她:“要是你们组的人,一人管一个城市的地推,那还差不多。再说,你们项目组又不是纯吃钱的,收回来的电费,公司不是会给你们分成的吗”

    说是这么说,舒珊珊还是不敢花钱,或者说,不敢负责。

    如果不是又过了两天,电费一分钱都没收上来,她实在压力山大,决定拼一把,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舒珊珊向小雪请教应该怎么找地推,应该怎么培训。

    相比于小雪当时初创“吃了么”的时候,1993年的人力成本大幅下降。

    因为,真正的下岗潮开始了。

    全社会几乎所有国营单位都被血洗了一遍,曾经以为可以干一辈子的单位说没就没。

    而且很多家庭是夫妻双下岗,那一年,夫妻带着孩子自杀,丈夫骑着自行车送妻子卖身的消息在无数人的口耳之间相传。

    舒珊珊打出招聘地推的消息,底薪按当地最低工资给,拉一个人在网上交电费,就给五分钱。

    底薪是紫金公司出,奖金部分是项目组出,五分钱是舒珊珊定的。

    其实对于项目组来说,五分钱亏大了,现在一户人家如果有收音机,一个月电费也就十块钱顶天了,那些家里只有灯泡的人家一个月最多一块钱的电费。

    按千分之一的那提成,她还得倒贴。

    支持舒珊珊这么干的胆量是以后的收回来的钱,每一个千分之一都是项目组的净收入,而地推人员就赚这一次人头费。

    只要坚持用网上交费功能,她迟早能回本

    尽管底薪只有最低工资,但也挡不住来面试的人满坑满谷。

    她计划在十个试点城市各招一百个人,两个人守一个摊,能摆五十个摊。

    收简历最少的那个城市,收到了一万五千多份简历

    招个地推,都百里挑一,舒珊珊进紫金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竞争压力。

    看着那些简历,舒珊珊都挺心疼他们:先进个人、生产标兵,甚至还有市三八红旗手。

    一刀切,全部下岗。

    这些人甚至是下岗主力,因为他们有荣誉在身上,用大义去劝他们,真的会有人抱着自我牺牲的心态。

    在某市的招工市场,有人甚至跪在招工人员面前,求他们给个机会。

    他们的条件都挺不错,但是舒珊珊不可能把他们都收下来。

    除非不开底薪,但是不开底薪不可能,那是违法的。

    舒珊珊挑出了一千个人,培训之后,就支摊开始干了。

    地推的手段是沿用至今的送东西。

    就连送东西,舒珊珊也把“省”字诀用到了极致,项目组一分钱没出

    送的是奥妙洗衣粉。

    今年,联合利华旗下的奥妙刚刚进入中国,他们打开市场的手段异常豪横:白送试用装

    送的试用装,一次能洗十几件衣服。

    他们市场部的计划费用是:洗衣粉的成本加派送人员工资。

    舒珊珊找上他们,说愿意替他们在那十个城市派送。

    紫金平台也是奥妙的主要销售战场,谈了一回,双方便达成协议,舒珊珊得到了奥妙洗衣粉试用装,奥妙得到了派送人员。

    地推活动开始的时候,正好是那十个城市的抄表和交电费周期。

    三天时间,安夏看着网上收到的电费发愣,认真数了一下零,没错,是两百多万人民币。

    从七十多块钱,突然蹦到两百多万,这动静,有点大啊。

    安夏非常好奇,舒珊珊是怎么做到靠每个城市一百个地推,就能在三天之内达到这个成绩。

    就算一户十块钱电费,这也得二十万户家庭。

    一千个人,三天,有效触及二十万人

    见鬼了吧。

    舒珊珊对这个成绩也十分吃惊,她也派人做了调查,调查结果是:收了底薪的发展起了下线。

    有一个城市的一位地推,去年兼职做安利,后来因为安利的产品实在太贵,而且必须自己先买产品,然后才能拉下线,等于贷款上班,于是他就放弃了,老老实实上班。

    今年厂子倒了,他运气好,成为有底薪的紫金公司地推。

    紫金给他的奖金是一个人头五分钱,他以一个人头两分钱的价格找了一堆下岗工人。

    没有底薪,还有很多人愿意干。总比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的强。

    每个城市的地推都有聪明人,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这种方法。

    主要是安利公司去年玩得太大了,让大家学会了“拉下线”的思路。

    表面上的地推人数:一千。

    真正的地推人数已不可考,每个拿底薪的地推手下都或多或少有一批人。

    本来十个人的组,三天的提成收入有两千块是很令人振奋的事情,不过由于舒珊珊的激进政策:一个人头分五分钱。

    让现在的局面变成干得越多,亏得越多。

    大家的心情比较复杂,感觉是在贷款上班。

    他们劝说舒珊珊降低佣金,不然到年底结账的时候,别的项目组去领年终奖,他们还要把工资拿出来倒贴给地推。

    舒珊珊犹豫半天,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主要是抹不开面子,这才一个月,说好的佣金就降了,以后还指望谁干活,万一他们一怒之下,全辞职了呢

    其他同事跟她说:“不会的,现在下岗的人这么多,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到处都是。”

    舒珊珊思来想去,还是不同意,她觉得不能这么干,会失了公司信誉。

    她向同事们表态:“哪怕拿我的钱去贴,也至少撑满一个月再改,我不会现在就动的,不然以后的工作都没办法推进了。”

    说是这么说,现在项目组的账上已经亏了八千块。

    舒珊珊算是公司元老,一个月工资三千块,绝对的高薪,如此的高薪,都不够赔项目组的钱。

    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期待今年奖金高一点。

    舒珊珊的惆怅没有坚持太久,那么多有效人头放在那里,安夏怎么可能只让他们交电费。

    很快,公司就让舒珊珊知道有效客户数就是第一生产力,目光不要那么短浅。

    由于收电费的过程非常和谐友好,让自来水和燃气两大单位对紫金这项业务产生了兴趣,代收水费和煤气费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谈的。

    安夏又努力了一把,将电信和寻呼也拉了进来。

    别的不说,手机不管用不用,五十块的频占费和五十块的月租费先交来,自从固定电话费、手机费和寻呼费往上一加,这个千分之三的代收费就变得非常可爱又美好了。

    在交代收费用的界面还有广告位出租,各个卖日用品的公司都打破了头往上挤。这部分收入,也归属于舒珊珊的项目组。

    三天血亏八千块的项目组,没过多久就扭亏为盈。

    舒珊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歹是不用贷款上班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紫金收费平台”升级为“紫金生活服务平台”。

    不仅获得了代收各种生活费用的机会,还获得了刘德华演唱会的网上售票权。

    主办方很烦黄牛,但是主办方的内部又时常会有人勾结黄牛倒票,搞得主办方管事的人很烦,还不如在网上购票来得省事。

    “能稍微管管黄牛,我就心满意足了。黄牛把票价抬得老高,然后媒体就骂歌迷,其实我们的票本身没这么贵的。”主办方也很委屈。

    “你想完全杜绝吗”安夏问道。

    “啊能完全杜绝”主办方的眼睛亮了。

    “凭身份证购票,去看演唱会的时候,凭购票时的身份证和票入场,十六岁就有身份证了,十六岁以下,拿父母身份证买也行。不过,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十六岁以下的人偷拿家里的钱来买票了,可能会损失一部分听众。”

    主办方对此事一点都不在意:“嗐,我们这可是华仔的演唱会,不缺那几个偷家里钱买票的,正好还少给我们惹事呢。上次有个偷家里钱买票的丫头上了新闻,搞得我们审批的时候还被有关部门训了半天。”

    刘德华一共要办四场演唱会。

    第一场的售票时间刚开始,眼睛一眨,最好的座位就全部售空。

    有人看到最好的座位没有了,还在慢悠悠地挑新的位置,结果再一刷,看中的位置又没了。

    本来还能骂黄牛抢票,现在就只能骂紫金平台是垃圾了,网上还传说着紫金平台的内部员工暗箱操作,偷偷抢票的故事。

    安夏想起了著名的月饼故事,她马上派人调取售票记录,查看有没有人使用非法程序抢票。

    没有。

    公司里确实有刘德华的歌迷,安夏觉得第一次没人这么干,不代表是他们非常正直,只有可能是大意了。

    没想到票这么抢手,几分钟就卖光了。

    就算是天纵英才,几分钟写完一个抢票软件,也不现实。

    现在有了第一场的经验教训,后面的三场,难保没有人不这么干。

    安夏不想看到这种事情。

    能想到,且会写抢票代码的人肯定是人才,但是他们却犯了公司的条例,又留不得。

    紫金公司向全社会公布了调查结果,保证没有任何内部员工暗箱操作,抢跑买票,都是一视同仁的。

    同时,也在公司里发了一条公告,请各位同仁注意公司的纪律,一旦违反,开除处理。

    为了看刘德华一眼,丢了工作,不值。,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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