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敲定了第一套设计稿之后, 剩下的她说不管,也真就不管了。
后面的几套都多多少少出了一些问题。
第一次,只关注了整体花样, 没注意手感。
键盘上一座大观园拔地而起,结果,几个常用键也是如此,手指在凹凸不平的“屋子”上快速多按几下, 都是一种痛苦。
美观是美观,可是影响了工作。
第二次, 关注了手感, 但是没注意异形键对其他按键的影响。
第三次, 花哨的东西太多,在设计稿上看, 感觉很可爱,变成实物之后, 就显得键盘过于杂乱。
每一次打样, 都是一笔钱。
不仅要花钱, 而且焦山河白天在公司还有其他的事情, 跟供应商约看货只能约在晚上, 就连这个晚上的时间都不能确定, 有时候约的八点, 到最后十一点才能见上面,聊着聊着,就直奔凌晨两点去了。
在痛苦挣扎中磨出的成品,终于要投放上市了。
快上市的前一天, 以前从来没迷信过的焦河山去程序员组借了一些“法器”。
现在他觉得自己组成员的姓氏组合在一起, 很不吉利。
焦、胡、范、蔡。
饭菜都焦糊了, 还能吃吗
在开发组的资深大神指点下,他在组里的墙上挂了一个美女头像。
是玉京战神里的一个女性角色步练师。
焦河山宣布:“以后,她就是我们组的一员了。”
饭菜不焦糊
除了五个版权联名的外设,还有四个由组内成员,凭自己的爱好设计出的系列。
焦河山喜欢养鱼,做了一套“海底世界”,仿照当时很流行的水中套圈掌上游戏,每一个键盘的上半截是盛着液体的透明状态,里面还放着一条塑料片小鱼、小虾、水草。
键盘一敲,鱼虾和草,忽忽悠悠,飘来飘去。
胡山河喜欢小鸟,用整个键帽拼出了一个森林的模样,把几个不常用的按键做成了傻乎乎的小鸟。
esc键,是安夏强力推荐的“银喉长尾山雀”。
arts sysrq,scro ock,ae
eak这三个常年没人理的按键做成了帝企鹅一家三口。
另外两个,小范的设计比较简单,她喜欢猫,做了好些软软的小猫爪键帽,白底粉肉垫。
小蔡喜欢喜庆。
大家理解的喜庆是各种暗示、隐喻。
小蔡同志交的“喜庆”,就真的特别喜庆,整个键盘都透着金钱的气息。
整个键盘的主色调是红色,就是过年红包的那种红。
每个键帽都略做变体,有点像宝箱的形状,每个宝箱上都用金色浮雕着各个时代的铜币、元宝、纸币。
键帽下还做了灯光。
平时透着幽幽的银光,按下一个键后,就会闪起一道冲天金光。
设计“喜庆”主题的这位蔡姓同志,家里是拆迁户,十分有钱。
他说他来公司上班,是想体验一下上班的感觉,不然天天在家打麻将也很无聊。
小蔡的工作职责是保证产品在使用时的舒适性,主要是人体工学方面的内容,比如键盘每个键帽的间距,鼠标的大小、高度,按键需要用多大力这种,与审美不相关。
焦河山对他的这个设计理念不是很认可,说这个到市场上不会好卖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对“土”“俗”避之不及。
个个都争做新时代的时尚先锋。
而这把键盘,居然把最俗最土的对金钱的追求摆在明面上,这也太夸张了
但是小蔡还是坚持他的想法。
开小组会的时候,做为一个有出息有思想有审美有格调的人,组里其他人觉得它有点太那个
“有点土。”
“消费者会不会说这个键盘的价值导向有问题”
这个时代人人向钱看,可是“拜金主义”是天天在报纸上被痛批的,谁不得把自己跟“爱财如命”划清界线。
但是,时间紧,任务重,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就先交了。
焦河山还对小蔡说:“要是被美术组打回来,你也不用再想新的了,帮其他的键盘想想,怎么再完善细节就好。”
小蔡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他对组长的不支持无所谓,他表示愿意自己出钱开模打样,而且不止是做键帽,而是做整个键盘。
美术那边对喜庆系列没有什么意见,既然没有被美术组打回,焦河山也平等的将这款键盘算在经费的使用范围内。
很快出图、送厂、开模打样。
确认使用的原材料时,小蔡对选定的材料十分嫌弃,认为这种低质量的塑料不能完美的展示设计的细节,会让浮雕显得十分廉价。
“可是经费有限,克服一下吧。”焦河山说。
小蔡,拆迁户,不知道什么叫克服。
“这是我非要做的,缺的部分,我私人补上。键盘的定价可以调高,要是预售的时候,没有人愿意买,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焦河山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在上一个公司的自己,年轻气盛。
也罢,给他一个机会,成了是好事,不成就当给他一个教训,以后应该就好管多了。
等样品返回来后,其他人在忙着装键帽,小蔡从容的拿出他的键盘,按键的质量感觉不错,插在电脑上,随手按了一个键,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忽然,外设组区域的灯灭了,众人转头一看,安夏站在开关那边,是她关的灯。
安夏:“你那个键盘是不是会亮灯开着看不清楚。”
“嗯。”小蔡随手在键盘上按了几下,每一次按键,都伴随着一道金光。
安夏觉得挺有意思。
“我有一个想法。”安夏说。
“给它配个插件吧”
“啊”大家不理解键盘为什么还要插件,有驱动不就行了。
安夏解释道:“插件就是给键盘增加一点特效,每次敲击键盘的时候,都有哗啦啦硬币进账的声音。
这个插件还可以根据不同的主题,做成一个可以停留在页面上会动的东西。”
“哦是像瑞星小狮子那样的东西吗”小范问。
安夏点点头:“对,咱们就可以设计成往存钱罐里拖钱,或者拖别的东西,小鱼拖珍珠,小猫拖小鱼干。
敲一下键盘,就拖一个东西进存钱罐,提示加一。一个自然日结束的时候,提示今天又存了多少钱。”
“这个,要软件开发部合作啊”焦河山,现在已经对跨部门合作有了足够的经验,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懵逼了。
软件开发部对他们的键盘特别有兴趣,愿意免费替他们开发其中一款。
被程序员选中的,就是最俗的“喜庆”款。
他们说按一下键,就有一种开宝箱的感觉,特别爽。
键盘的手感还特别好,细腻柔滑,不像便宜货,敲上去感觉是在敲再生塑料。
为它设计的同款软件,是一个小人蹲在电脑的一角,手里张开钱袋,仰着头望天,看着天上噼里啪啦往钱袋里掉金币。
如果超过三十秒,键盘没有动,小人就会一脸哀怨的看着屏幕,用手拍拍还很扁的钱袋,用软软的童音问:“真的没有了吗”
一天结束后,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点击一下“结账”。
小人会高高兴兴地跳出来列清单,告知今天赚了多少钱,可以买多少肉,买多少鸡,看几场电影
这个小玩意儿,可以设置自己真实的工时费用、真实的城市物价情况,还能记录自己每天的消费、吃了多少东西以及产生的卡路里。
如果键盘一直在高强度的活动,连续两小时都没有歇过两分钟以上,小人会扒在旁边提醒:“工作不要太辛苦啦,要休息休息眼睛哦。”
要是在下午一点以后才填写午餐卡路里,小人会露出同情的表情:“怎么才吃饭啊,太辛苦了吧。是不是被欺负啦,我帮你打他。”
嫌小人麻烦的话,也能直接把它关掉。
最不受好评的“喜庆”,在样品到手三个小时之内,已经被公司同事内定了三百多把。
连“吃了么”和“紫金游戏”都要求购买。
大家的一致观点:用这个键盘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游戏那边给的评价更专业一些:这个键盘的设计给了使用者及时的正反馈,就像游戏受人欢迎的原因一样。
肥水不流外人田,安夏也要了一把,带回家给陆雪。
让他以“铁血大师兄”的身份写了一期键盘的测评。
敲了一会儿,陆雪的评价来了:“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你们公司的阴谋,你是不是参加了什么资本家联盟。”
“啊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根本停不下来,手刚停一会儿,看到小人可怜巴巴问我还有没有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罪大恶极,怎么着也得敲几下,让他高兴高兴。”
安夏发出反派的笑声:“灭哈哈哈,我的邪恶计划居然被你识破了,你知道的太多啦”
“这个测评其实不应该用文字,只要拍视频就足够了。”陆雪做出评价。
安夏深以为然,她安排薛露做了一个十五秒的广告,放在各大网站上。
远在美国的邓杭生有一天忽然被同事叫住:“邓,这个东西,是不是你们公司生产的”
邓杭生伸头一看,哦哟,闪瞎眼,一个特花哨的键盘,上面遍布着金银财宝的标志,甚至还为止做了一个插件。
总体给人的感觉:这个键盘把现实生活场景游戏化,很有意思。
就算是美国人,对小人张开口袋接金币没有任何理解成本,世界许多国家的历史上都有用金币做货币的时代。
这个设计也是软件开发部认真分析的结果,刚开始的想法是张开口袋接人民币,但是有人提出,人民币也会换版,还是按照“金银天然是货币”的理念来设计最稳定。
安夏在“中国货”销售平台上看到一条消息:“我是不是看错了英特尔、ib和甲骨文要向我们买一万把喜庆键盘”
一时间,群里一片欢腾,再仔细看,是他们的员工要组团购买,联络人:邓杭生。
安夏:“他可真厉害”
不愧是立志要搞b的男人,果然是即插即用,这才去美国几天啊,居然已经跟三大公司的员工都勾搭上了。
趁着邓杭生述职的时候,安夏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邓杭生解释说:“硅谷有个技术论坛,各个公司的程序员都会去,我就把那个动图发上去了,别的什么都没有说,他们看了都说想要。”
“挺好,他们怎么没想着在美国的工厂定制ib自己不就是卖设备的吗”
“贵啊,加上运费,从中国买也便宜好多钱。而且最近工厂又在闹罢工了,算下来,从国内运过去的时间比等他们还快一点。”
喜庆键盘是一个完整的键盘,利润比只卖键帽要高出不少。
不过键帽也没有受冷落,单键帽的价格比较便宜,就连普通城市中等家庭的小孩子都能买得起。不少消费者买了喜庆键盘,又下单两三套喜欢的键帽,随心情替换。
各大电脑城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有些小作坊企图仿制,但很快放弃了,他们仿得了键帽,仿不了搭配的插件。
每套键帽都附有不同的插件激活码,与主板的ac码绑定,用过一次就作废。
以及键帽上的那些精巧设计,小作坊也仿不了。
比如黛玉葬花的锄头,小作坊做的就只能是个死物,动不了。
最后的收入算下来,喜庆键盘,勇夺头牌。
公司里为外设组的开门红而欢呼。
公司外也因为国外it公司员工都要向紫金买键盘的事情,而高呼国货站起来了。
只有焦河山有些郁闷。
无论是从销量,还是利润看,喜庆键盘都一骑绝尘,别说中国人了,就连外国人都在买,一万把那是第一份订单,后面别的国家也有下单的。
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一个美术科班出身的设计师,怎么会不如一个自动机械专业、做人体工学的员工。
审美的差异性在他的沮丧原因里,只能排第二位,第一位是来自于小蔡的自信,是他根本就没有的。
以前他觉得自己很有敢拼的勇气,跟小蔡一比,他可差太多了。
不然他也不会在那家公司里待那么久,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也选择退让。
要不是因为遇上了邓杭生,先得到了内推的机会,面试完了确认会被录用,他现在肯定还在那个公司里待着。
午休时间到,关了灯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焦河山心事重重的去空中花园,想走几圈散散心,刚进去发现安夏正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凭栏远眺,不知在想什么。
焦河山刚想退出,安夏发现了他,笑着说:“正想找你呢。”
安夏对外设组的第一仗十分满意,夸了他几句,却发现焦河山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笑道:“怎么,还嫌赚得不够多啊一开始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我还没给你压力呢,你别抢着让自己紧张啊。要不,我现在就给你加指标免得你白紧张。”
“诶”焦河山赶紧摆手。
“开个玩笑,没这么快。怎么啦愁眉苦脸的样子”安夏一脸关切。
如果是以前公司的老板,焦河山只会用家里有事之类的借口混过去,但是安夏却不会让他有一种说实话的冲动。
安夏每次听别人说话的时候,都十分专注认真,而且还会开玩笑,大多数时候她在办公区域走动,脸上都带着非常开心的笑容,好像随时都有特大喜讯要宣布一样。
跟他以前那个秉承着“上位者就要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完全不一样。
即使不指望她解决,也觉得说出来会更舒服一点。
焦河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跟安夏说:“这次的喜庆键盘,是蔡恒一个人设计的。”
“本来就是一个小主题,没必要很多人一起参与啊。”安夏不知道焦河山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替下属请功
虽然卖得不错,不过,倒也不至于专门有什么奖励,最多年底绩效给好看一点呗,给绩效这事,焦河山自己就能说了算。
焦河山又继续说:“本来我们都觉得这个设计风格很土,是他坚持要做,还说自己出钱打样都可以。”
安夏越发困惑,刚才像请功,现在像告状。
“本来我说设计键盘,是您说,只要设计键帽就行了,所以我们的思路也都在键帽上,他坚持设计全键盘。”
安夏眨眨眼睛,心想:这是在怪我瞎指挥
这个前情提要的铺垫不仅过长,而且产生了三种不同的态度指向,安夏不在乎他怪自己瞎指挥,他们自己没想到键盘灯,只对键帽上做功夫,本来就没必要搞全键盘。
安夏忍不住接话:“你是想表达什么”
“以前,我觉得自己很有革新的魄力,现在跟小蔡一比,发现自己跟他差得很远,他说想要做什么,就能坚持做下去,开模费,其实我不是付不起,就是一直在想着回本,做起事来就束手束脚,生怕亏钱。一把键盘卖两百块也是我不敢想的,我现在一个月工资四千五,也从来没想过花两百块钱买一把键盘,相同的价格,我情愿去多买几斤排骨。”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才忽然醒悟,自己是在跟老板说话,话已出口,想吞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你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呀,外面的平均工资才四百块,还有人拿两百呢。”安夏笑道,“就连香烟都分等级,只抽得起利群的人,不会去消费小熊猫,消费小熊猫的人也不会去抽利群。
所以在决定做一样东西之前,才要做市场调查呀。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群体,就不要。”
见安夏没骂他目光短浅,焦河山松了一口气,安夏又说:“你跟小蔡的情况不一样,他家有钱,心态就很放松。
他坚持要做自己的东西,是因为他要是被你一怒开除,他可以回家继承百万家产。
他愿意自己出钱开模,因为开模的钱对他来说就跟吃面条的时候加个鸡蛋一样随便,而不是说一旦失败就倾家荡产。
你没必要跟他比,就像我也不会跟ib比,人家的研发投入是紫金的多少倍。给人开的工资那么高,当然全世界的高人都愿意去投奔,有钱有人,当然能出成果。”
与安夏的谈话十分轻松,焦河山也放下了包袱,诚心向安夏请教:“我这从小穷的毛病造成的思想局限性,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改。”
“要改是比较困难了。”安夏无情地打击了他。
“私事我不管,你想怎么省都行。工作上,你想扩展,就用好市场调查和数据分析,很多决定都需要综合多方面的信息,才能做决断。
这次,如果你多收集一些玩家的信息,你会发现,我们的玩家群体是追求心头好的人。
比如你说你如果有两百块钱,你就去买排骨了,那么,你不是键盘的客户,你是肉联厂的客户。
还有一些人,不喜欢键盘也不喜欢排骨,他们愿意用两百块钱买身新衣服,他们就是服装厂的客户。
你们觉得喜庆键盘太俗,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因为大众审美就是这样,报纸上干嘛天天抨击拜金主义,因为现在大家都追求钱啊,要是都不拜金了,还抨击个什么劲。”
焦河山又开始怀疑自我:“我是不是很不适合做组长”
“还行吧,起码你没有假公济私,硬是不让蔡恒做他想做的东西,也没有坚持一视同仁,非要用便宜的材料做键盘。对于定价和生产的安排也挺好。
组长的职责里,亲自去设计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你要是能让手下的组员都做出优秀的设计,你不动手都行。
你要懂的是如何分辨什么叫优秀,还有,做决定的时候可以先计算一下输的后果,如果不是输了破产,有时候,确实得有赌一把的勇气。”
焦河山十分认同:“你是说,应该像义乌的那些商人一样,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前,就敢做生意吗我在中国货上看到许多关于他们的事情,说真的,我不敢,万一政策还是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我家受不了这种打击。”
安夏愣了一下,继而应道:“嗯啊。”
时代的差异啊,安夏脑中想的是又肝又氪的阴阳师,它不是猪场亲生仔,而是在畅游公司诞生的,由于不受重视,核心团队带着它跳槽去了猪场。
尽管猪场还是不怎么重视它,给的评级不高,好歹是给了它一个机会。如果是在鹅厂,它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有。
这个机会的来源,是因为制作人性格异常强势,畅游不留爷,就投奔了网易。
以及,传说网易的某位大佬特别看好,他力排众议,强行力推。
安夏一直挺好奇这位大佬的决策依据,何以在知情人几乎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坚持力挺。可惜这件事仅存在于业内传说,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位大佬,无人知晓。
焦河山与安夏谈完之后,心情好了许多,好像眼前的雾一下子被驱散了:“谢谢你,安总。”
“突然谢我干什么。”安夏摆摆手,“你的手柄有进度吗”
“有,我们外观已经做出了,找公司里的员工做了测试,亲肤感和握持感都不错。”
“抓紧,除了手感,还有触觉反馈,也很重要。”
焦河山想起安夏之前说的,游戏从高处跳下,落在不同的地面都有着不同的反馈,
“明白,我们已经找了几家生产马达的厂家做性能对比。”
“嗯,我先走了。”安夏将纸杯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出去了。
公司最近又卖出去二十台护工机器人,是几家大医院采购的,以一天多少钱的价格租给住院但无家人照顾的人。
用的人多了,问题也就多了。
最新的问题是:医院说护工机器人过于体贴,太人性化了,已经满足出院条件的患者不想走,说回家还不如在医院有护工机器人伺候舒服。
买又买不起,只能赖在医院,继续租用。
安夏:“对于这种不肯出院的人,你们可以考虑加钱嘛。”
说归说,自从上次给那位老专家试用过一回之后,安夏一直没有关心过护工机器人的进度。
她一向只管前期的方向把控,要是公司里的所有项目都要她从头跟到尾,她很快也得“星落五丈原”。
反正今天闲着也是闲着,安夏打算去市第一人民医院看看自家的机器人,到底能怎么个体贴法,弄得病人都不愿意走了。
护工机器人的主要服务对象是生活难以自理的病人,那个舍不得走的是一个中风康复期的患者。
安夏先向护士打听病人情况,护士说这个病人情绪很不稳定,非常容易激动,一激动就会骂人或者打人,很不配合,只有护工机器人才能弄得动她,也不在乎打骂。
哦跟那个老爷子一个情况嘛,护工机器人任打任骂,发泄出口。
安夏去跟这位患者做访问的时候,她激动的表示家里一堆破事,还是在医院里舒服,护工机器人比儿女都孝顺。
“姑娘哇,你不知道啊,什么养儿防老啊,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让我给他带孩子,一整天都忙得腰酸背疼,我这中风就是给气的。
还有啊,什么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啊,根本就不回来,我都到医院了,她还不回来看看我,不闻不问,就跟死了一样。”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护工机器人突然开口:“你的女儿特别有出息,出国工作,家里的亲戚,邻居都羡慕,都夸你教的好。你的儿子也给你生了两个大孙子,白白胖胖,那么可爱,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家真的很好。”
“唉你看看,也就这么一个机器人,能说点我想听的。”老妇人叹了口气。
安夏对机器人的回答颇感意外,这些个人信息应该是她以前自己说的,然后被人工智能提取关键信息,再编入答案里。
公司的人工智能会话,已经智能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错不错,人工智能组没白拿工资。
老妇人兀自絮叨不止,此时一对男女过来,说是她的儿子和儿媳,要帮她办出院手续,接她回家,她各种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医院床位有限,不能让她再这么无止境的拖下去。
安夏跟这边的几位医生都熟,她询问起对护工机器人还有什么要求。
医生说:“便宜一点,让病人能买得起。”
“这个有点难度。”安夏笑道,现在一台护工机器人售价几十万,普通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成本一时半会儿也降不下来。
另一位医生说:“你们公司什么时候做一个康复机器人”
“那是什么”安夏不解。
医生解释道,脑部受到损伤的病患,不少人会失去一些行动能力,需要做复健治疗。
很多人在医院的复健中心坚持锻炼,恢复的挺好。
一回家,没人监督,懒病就犯了,本来都已经开始恢复的精细行动能力,不练就废。
虽然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医生们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多愁善感。
但是,看着自己送出门时,已经一向向好的病人,复查的时候居然一夜回到解放前,那种心情还是很让人抑郁。
“你懂的吧就像老师好不容易把倒数第一拉到中等偏上了,结果几天没写作业,转头又倒数第一了,真是气死。”
好逸恶劳是人类的本性,明知道某些事情对自己是有益处的,但因为辛苦、无聊、麻烦就是不想干。
“我懂,我懂。”安夏用力点头。
“可是,他们就是不想写作业,机器人也没办法啊,又不能拖着他们的腿拉着他们的手,强行让他们动。”
医生说:“他们也没这么坚决的懒,就是缺一个动力。如果康复训练跟你们公司出的玉京战神一样好玩,还得开防沉迷系统呢。根本就不存在犯懒这回事。”
“这个啊,有”安夏说,“就看他们喜不喜欢了。”
医生们很惊讶:“真有”
1990年的时候,索尼就已经有了vr技术。
1991年,英国的virtuaity grou公司就已经有了虚拟现实的眼镜、3d追踪器和类似穿戴式外骨骼的设备。
安夏一直想提高游戏体验,就让公司各部门评估了一下这个技术,用公款买了几个索尼的vr,还跟世嘉公司的vr部门沟通了一下。
最后,技术部门表示没问题。
可是,财务部门表示问题非常严重,营销部门也认为没戏。
成本过高,做为游戏机的消费群体来说,过于超前。
愿意花两百块人民币买一把键盘的人已经算顶尖玩家。
愿意花六万五千美元买一个带全套vr体验的游戏机的人在中国肯定会有,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个。
所以,安夏当机立断,暂时停止vr游戏的开发。
如果做为医疗复健器械来开发,应该很有希望。
当初琢磨技术买的索尼vr眼镜还在公司里放着,为了这个眼镜,游戏组的人甚至做了一个游戏。
配合毯式跑步机使用。
玩家的身份是皇帝。
前五分钟:从后宫走到前朝听政,一堆臣子呼啦啦跪一地,山呼万岁。
然后十分钟:微服私访,去城里城外溜达,体会恶霸见到玩家,立马下跪的的感觉。
再十分钟:回宫,跟妃嫔玩“嘻嘻,来追我呀”的游戏。
最后五分钟:叛军攻城,皇帝亲自走上城头,跟叛军交战,中间玩家还可以做一些射箭、挥剑的动作。
bg配得特别热血,挺像那么回事的。
安夏说可以把这个设备先搬到医院,让几个病人试用。
本来,安夏以为vr游戏研发工作停止后,这套设备和游戏都要吃灰了。
没想到,天天有人玩,而且居然还长大了。
游戏不仅有剧情,还有分支:从仙童成为仙帝、从魔兽成为魔尊、从宫女变成皇后、从农夫变成皇帝
甚至能联机
这是全体游戏人为爱发电的产物。
复健确实很无聊,不是一刻不停的走,就是把手打开、握拳、打开、握拳也难怪回家就偷懒。
有了游戏就不一样了。
不想走是不可能的,江山如此多娇,陛下,你不去看看吗
不想抓握是不可能的,不捡起地上的石头攻击,就要被怪兽吃掉啦。
每攻击一次,或是做了什么事,游戏都给予即时反馈,不是有积分,就是掉宝箱。
有一个据说不怎么乐意动的人,玩了游戏之后,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据他说,他看到宝箱就忍不住的飞奔,生怕被跟他联机的人给抢了。
“哦还要引入竞争机制”安夏记录下来。
在程序里加一个人工智能的nc陪玩,对紫金游戏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精益求精的他们,甚至设计了类似选妃的环节。
玩家可以自己挑选这些人的性别、长相、性格,然后这些人会散落在游戏地图的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按系统的安排生活,直到被玩家触发互动。
根据三天的测试,不管什么年龄的康复患者,都对这个vr游戏超有兴趣。
老头们最爱龙傲天剧情。
老太们最爱狗血爱情剧情。
医生们本以为这些剧情对小朋友不太友好,毕竟“他们只是孩子,他们懂什么”
实际上,九岁十岁的孩子,分析起剧情里的谁爱谁,谁讨厌谁,分析的头头是道。
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说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总之个个沉迷,偷懒不想来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连医生都想玩,一位喜欢打乒乓球的医生问:“能不能做个打乒乓的游戏啊不需要剧情,就挥来挥去,很简单的。”
简单啥啊,挥拍子过去,用的力气大了,用的力气小了,都有不一样的结果,还得做一个外挂设备去测量挥拍的力量,再计算在这样的力量之下,球应该是什么样的行动轨迹。
“啊,这个嘛,需要时间,暂时没有这个计划。”安夏笑着说。
医生十分遗憾:“真可惜。”
测试结果非常好,“居家康复”开始打广告。
全套设备包括毯式跑步机和vr眼镜,以及可以随便选的游戏。
购买的价格相当恐怖,但租赁就很友好了,租金每小时二十块,使用者都不需要出门取送。
约好使用时间,有专人送上门,时间到了,专人再上门把它收走。
对于紫金来说,也不需要额外增加部门,这个业务被编进“吃了么”程序里,给外卖员的车上加一个放毯式跑步机的位置,这活就能干起来了。
刚开始,许多人不看好这个项目:“复健是为了自己好呀,再怎么偷懒,也不至于每小时花二十块钱干这个吧,复健一个月,工资都没啦。”
很快,“居家康复”项目就开始赚钱了。
大部分人类都怕死,人类愿意在治病上面花钱。
但是不怎么愿意花力气。
就如同减肥,花几万块买减肥药可以,每天跑十公里要了亲的命。
“居家康复”项目,是利用游戏的趣味性,打败懒惰性。
从报告上看,康复初期的病人基本没有购买的,他们刚刚痊愈,每天只需要复健五到十分钟。
康复时间超过十五分钟的病人,已经出现租游戏设备的需求。
康复晚期那些需要一小时以上的病人,是人数最多的用户。
紫金游戏公司收到许多康复病人和家属写的感谢信和送的锦旗。
安夏让苏灵把这事好好的宣传宣传,别整天说游戏只有负作用。
在紫金论坛上,安夏看到一条回复:“这些人真可笑,明明能站起来,还要靠游戏才愿意复健,腿不需要的话,可以砍下来。”
有人骂他,他倔强地回复:“有腿不愿意走,不砍了干什么我要是能走的话,我可以走十个小时都不休息”
还有人说:“少在这里装可怜,就算你没腿,你可以坐轮椅出去啊装个电机,跑得比汽车还快。”
他又回复:“呵,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说的什么话现在的轮椅是能上台阶了,还是能迈过水沟了”
本来大家一边倒的骂他,然后就出现了很多人去骂那个说坐轮椅出去逛的人。
安夏想起,自己在澳大利亚和瑞士,确实看到许多坐轮椅的人,但是在国内,几乎没有。
盲人也是如此,盲道完全成了路面的装饰,常常停满了车,甚至还有电线杆戳在盲道正中,生怕盲人撞不上去。
安夏觉得公共设施有问题确实是现实存在的,不过让这些人几乎消失在城市之中,岂不说明他们连去很近的地方都困难。
腿脚不便的人,暂时无法靠公司的力量解决,它真的需要市政和建筑设计一起做。
公司最多帮他们规划可以无障碍前进的线路。
视障人士的问题更大一点。
安夏找到无人驾驶部门:“你们那边的雷达有进步了吗”
技术总监回答:“已经进步很多了,不过车速一快,就有点小问题。”
“如果速度像走路那样,会有问题吗”
“技术上没有,但是这样会违反交规吧,车速太慢会”
“你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雷达变成可穿戴设备。”
技术总监对安总的想法感到震惊:“啊”
安夏眨眨眼睛:“给视力障碍的人用,这么惊讶干嘛上次你们不是也做了人脸识别吗,这次做个随身雷达很合理嘛。反正如果产生利润,都算你们的绩效,我走了,你们抓紧确定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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