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窈浑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跟漆黑人影拥抱了。
那天晚上,暴雨倾盆,她错误地估计了漆黑人影的身高,近距离接触才发现,他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大,身高应该超过了两米四,颀长躯体如同某种高硬度的金属,触感森冷而光滑。
她唯一猜对的是,他身上那件黑色大衣,果然是一种生物学拟态,肩背至腰身处覆盖着紧实而瘦削的骨骼肌,衣摆似乎是某种延展性极强的液态金属。
他像所有顶级掠食者一样,感知力非常强,几乎到了极其敏感的地步她抱住他的一瞬间,他全身上下的骨骼肌都紧缩了一下。
不过,他并没有做出攻击性的行为,反而轻手轻脚地回抱住她。
很好,他们拥抱了。
他没有杀她。
她得救了,或者说,暂时得救了。
李窈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漆黑人影是什么东西。
是地外生物,还是从某个实验室里逃出来的试验品
如果是后者,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会对人类心怀憎恨吗假如跟他待在一起,会不会引来某个组织的追捕或报复
如果是前者,他会说话吗他会无限裂殖触足寄生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吗
公司会派人调查他和她吗
李窈从小到大,接触过的最高级别的公司员工,就是上次诈骗的那个小富豪。
那是一个运输公司的经理该公司原本籍籍无名,随时有可能倒闭,被高科收购以后,居然跟荒漠区的佣兵达成了合作,一跃成为全美最安全的物流公司。
那个经理也摇身一变,成为了所谓的“公司高层”。
当然,距离真正的公司高层,比如高科公司的ceo沈澹月,仍然有很长一截阶级要跨越。
但即使如此,从那个经理身上刮下来的油水,也足够她这样的小市民吃饱喝足一辈子了如果她没有突然脑抽,一定要移民去北欧的话。
公司意味着强权、掠夺和镇压。公司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接拿走,不会征询任何人的意见。
她本来有家,虽然只是一个四面漏风的塑料棚屋,但毕竟是家。
直到公司拍下那片土地的使用权,命令他们立即离开,并且不会给予任何安置费用。
当时,她刚满十六岁,茫然无措地站在人群中,被义愤填膺的人群裹挟着往前走。
他们在安保人员冷酷的护目镜和森冷的枪口下,抗议了整整一个月,最后以二十起死亡事件告终。
公司切断了他们的食物供应链,导致一部分人只能高价购买三无食品。
三无食品菌落总数严重超标,不少媒体都曾猜测过,里面可能混杂黑诊所未经处理的尸块儿。
在那一个月里,整个贫民区都笼罩在随时会中毒身亡的恐慌中。
公司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抗议者开枪,抗议者却倒在了无形的枪口之下。
从那时起,李窈就对公司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憎恨和畏惧。
没人想跟公司扯上关系。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除了生命力特别顽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优点。
开枪
这里是屿城,人人都会开枪。
打架
在她长大的地方,很多小女孩都能扛起一根比自己还高的撬棍。
硬要说的话,她只有一张清丽柔弱的脸蛋还算值得一提,换上白衬衫和百褶裙,套上洗得掉色的校服外套,完美融入附近的高中生,甚至比他们显得还要纯稚无辜。
不管是踩点,还是吸引条子的注意力,她都是最佳人选。
所以,光头才会说,“我们可离不开你”。
漆黑人影危险、未知、恐怖。
李窈不懂生物学,但她本能地觉得,漆黑人影有一具天生为猎杀而生的躯体。
他的体型非常修长,非常强壮,骨骼肌肉紧实而匀称,几乎到了精密和优雅的地步,关节也极其灵活,完美适应高强度和高频率的运动。
这意味着,他可以一直追捕猎物,永不疲惫,永不停歇。
他是一台天生的狩猎机器与杀人机器。
李窈完全没信心在他手下苟活,甚至没信心跟他交流她连他会不会说话都不知道。
可是
她迟疑一瞬,转头望向身后。
光头那两个喽啰并没有离开,仍在不远处盯着她。
见她回望过来,他们笑嘻嘻地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又在自己的腹部画了个十字那是要把她切块儿卖的意思。
李窈重重闭了闭眼。
她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况且,她也受够了当小偷、骗子和打手的生活。
进是跟怪物打交道,退也是跟怪物打交道。
她为什么不选这个等了她一天一夜的怪物
李窈仰头望向漆黑人影。
他太高了,即使她的个子不高不矮将近一米七,看向他的脸庞也有些吃力。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漆黑人影缓缓低下头,金属面具正对上她的目光。
“你一直站在这里,”她小声问道,“是在等我吗”
漆黑人影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尽管金属面具上没有眼洞,她却感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存在感比湿冷的雨丝还要强烈。
他在“看”她,目不转睛。
她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到恶意。
这太神奇了。
他出手救了她,又在暴雨中等了她一天一夜。他的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负面情绪。
他甚至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环抱住她的肩膀,不带情感地听她说话。
就连“环抱”这个动作,也是针对她拥抱的一种模仿,不具备任何社会化的意义。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她说,“你会说话吗”
漆黑人影顿了一下,良久摇了摇头。
那交流起来会非常麻烦。李窈忍不住挠了挠头“那我要怎么称呼你你有名字吗”
漆黑人影“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李窈看不出他是没有名字,还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能试探着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融入这里,仅仅有拟态是不够的你必须得有个名字,比如我叫李窈。你得有个差不多的称呼。”
不知过去了多久,漆黑人影始终一动不动,李窈也无法从那副金属面具上看出情感起伏。
由于他的视线逐渐变得强烈,犹如实质,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打了个冷战,觉得他会毫不犹豫抬手绞断她的脖子。
这时,她忽然从他的身上感到了一丝忧郁和沮丧的情绪他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极其抗拒。
李窈简直心脏骤停。
能让漆黑人影感到忧郁和沮丧得是什么恐怖事件
难道他还有什么强大的同类在旁边虎视眈眈吗
与此同时,她听见一个嘶哑、生涩、缓慢的声音响起“不想。”
她倏然抬头。
漆黑人影在说话。
随着他说出的字句越来越多,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越来越忧郁“不想,说话。”
“”李窈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差点忘了他可以单手拧下她的脑袋,想去拍拍他的后背,“好好好,那我们换个话题。”
这显然是他想要的答复,负面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丁伸手,指向她夹克上的塑料印花,那本是一个“ove”,因为在滚筒洗衣机里转了太多圈,只剩下一个“”。
李窈看着他的动作,灵光一闪,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想让我叫你,对吗”
漆黑人影慢慢点头。
李窈怀疑这是他随手指的一个字母,目的是为了让她闭嘴,别再逼他说话。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关心他,一定要听到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只是想跟他套套近乎,缓和一下僵持的气氛,欣然接受了这个简洁的名字。
不用说话,十分满意。
李窈性命无虞,也十分满意。
那两个喽啰不太满意了。
喽啰甲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脸阴狠地说“喂,姓李的,老子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他妈的是不是该过来打声招呼一直跟你那个玩sy的男友卿卿我我的怎么,你觉得他装神弄鬼踩个高跷就能救你是吧”
喽啰乙继续放狠话
“刚刚老大发消息过来,说你现在心术不正,与其等你以后捅我们一刀,不如现在就把你给捅了”
狠话放到一半,喽啰乙忽然发现,李窈后面那个漆黑人影有些眼熟。
等他想起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漆黑人影举起一只手,像昨天那样,做了一个抓取的姿势。
只见那两个喽啰立刻双脚离地,咽喉仿佛被什么钳制住一般,发出咔嚓脆响,紧接着血肉连着筋骨撕开,两颗头颅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血箭飙射,雨雾湿冷而阴森,很快汇聚成一滩淡红色的血泊,整个场景令人打心底感到发毛。
漆黑人影却转过身,垂下森冷的金属面具,“看”向李窈,慢慢张开双臂。
他身高超过两米,张开双臂时,投射下来的影子简直是一个幽黑恐怖的庞然巨物。
李窈毫不怀疑,他那双手拥有上百吨的可怖力量,根本不需要做出张开双臂那么复杂的姿势,就可以轻易绞断她的脖子。
而且,她仍然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恶意。
他似乎只是想向她讨要一个拥抱
很明显,他把“拥抱”理解成了一种必需的、友好的社交行为。
刚才他替她解决了麻烦,所以她应该还他一个拥抱。
就像之前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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