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特伯爵过敏了。
“为什么会这样”约翰一个中级骑士, 硬是嘴角生出了一圈燎泡,两眼血红,从前的稳重已经全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不是已经好起来了”
这是他亲眼看见的, 马血清注射进伯爵大人的身体之后, 伯爵大人确确实实是好转了, 肌肉不再那么惊人地僵直痉挛,柯恩大主教也说体内的邪毒在减少, 就像那个打水的伤者一样。
现在那个伤者已经完全恢复,甚至自己走回家去了,为什么伯爵大人却突然又恶化了
“可是”柯恩大主教眉头紧皱,看着陆希,“体内的邪毒并没有增加,情况怎么会是这样”完全不该啊, 应该好转才是。
陆希当然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她现在没有抗过敏的药。过敏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冯特伯爵能抗过这一会儿, 可以用脱敏注射法,但是必须要抗过这一会儿
什么都没有,她没有任何抗过敏药,而且就算她能想出来,现做也来不及。
不, 还有一种,还有一种药是现成的肾上腺皮质激素
“大主教,您知道肾脏的吧”陆希双手直接压上了柯恩大主教后腰,“在这里,脊柱左右各有一个。”
这个柯恩大主教当然知道, 猪牛羊肚子里的东西贵族们不吃,但平民可是求之不得,柯恩大主教苦行的时候,甚至被诊治的病人请吃过杂碎汤,里面就包括肾脏、心、肝之类。
“在肾脏上方,筋膜和脂肪包裹的两个组织,叫做肾上腺。”陆希直接拿过笔和纸,开始在上面绘图,“肾上腺内部称为髓质,周围则称为皮质。它是人体重要的内分泌器官,髓质与皮质各自分泌出不同的物质,调节着人的身体。”
“在这个时候”陆希抬头看向柯恩大主教,“如果肾上腺皮质分泌足够的物质,就是现在能救伯爵大人的药。”
柯恩大主教的目光本来有些游移,他不能第二次打断伯爵小姐,但内心又不无抗拒。但是当陆希开始画图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追了过去,再也没法移开。
肾,他知道,而且因为行医经
验多,他还隐约知道肾与小便有关,但并不知道,肾居然还有这么个连带的组织,而且看着这么小的一块,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功能
柯恩大主教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放到冯特伯爵两边腰间了肾上腺,皮质虽然他还不太清楚,分泌的物质究竟是什么,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救冯特伯爵的命。
白光浓郁如同有形一般,涌进了冯特伯爵体内
“伯爵大人”约翰俯身下去,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您,您醒了”
柯恩大主教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他身周,白光已经无法压制,一层层如海浪般涌出,充满了整间屋子,甚至涌出了门外,覆盖了几匹半鳞马所在的位置两匹之前还有些跛行的马发出欢快的咴咴声,兴奋地踢了踢原本不灵活的腿。
冯特伯爵嘴唇张开一条细缝,发出的声音十分含糊,但大家还是都听懂了“红衣主教”
到底是晋升了。柯恩大主教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连压制都压制不住的晋升,这是神的意愿吗还是他自己内心的意愿呢
约翰的反应最为正常,听到红衣主教这个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柯恩大人,伯爵大人的病”晋升为红衣主教了总能治了吧那个什么血清真的太吓人了。
柯恩大主教有些尴尬地看向陆希“伯爵小姐,那个白细胞”其实在晋升之后,他已经第一时间感应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并没有在血液中感应到有什么“细胞”,更不可能分辨出白细胞是哪一种。
陆希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柯恩大主教竟然真的晋升了。但问题是,白细胞现在也治不了破伤风。
破伤风梭菌其实本身并不致病,是它大量繁殖时产生的毒素进入血液,才导致了破伤风症。以冯特伯爵的情况,现在毒素已经大量产生,所以仅仅是消灭致病原已经不够,重要的是中和毒素。
“还要注射血清”约翰感觉自己的神经都要被折腾出问题了。他一向是个沉稳的人,然而亲眼看着冯特伯爵病情起伏,那种有了希望又被迎头一盆冰水浇下来的
感觉好吧,作为中级骑士,被浇一头冰水其实也不如他刚才看见冯特伯爵休克过去那么刺激,结果现在还是要注射
“可以采用脱敏法。”陆希安慰他,“再说,还有柯恩大人在,可以一起治疗。”
脱敏法其实就是把一次注射的剂量用生理盐水稀释,分成数次小剂量注射,让身体逐渐适应。现在柯恩大主教晋级之后,陆希的把握更大了一些神术加药物,完全可以彻底消除冯特伯爵体内的“诅咒”。虽然这次发作实在是声势惊人,但现在看来预后可能很不错。
事情正如陆希预料一般,分次注射之后,冯特伯爵再也没有强烈的过敏反应,倒是病情眼看着好转。大骑士的身体素质终于表现出来,一天一夜的四次注射之后,他已经能够正常说话,柯恩大主教也宣布,血液之中的邪毒几乎消失,剩下的只要好好休养即可。
“所以,这个诅咒叫做破伤风”冯特伯爵靠坐在床上他已经从隔离地搬回了柳河镇的府邸,人瘦了一圈,精神却很好。
“差不多就是这样”陆希虽然不知道诅咒这玩艺是怎么种下的,但破伤风是怎么得的她却很清楚,“生锈的铁器很容易感染破伤风,伤口越小越深,越是危险。”
冯特伯爵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有记忆,当时他确实觉得小腿上被刺了一下,但因为伤口实在太小,甚至血都没流多少就自愈了。对于久经战阵的他来说,什么样的伤没受过,自然不会把这么一个针眼似的伤口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诅咒就是这样埋下的。
但是冯特伯爵嘴唇微动,到嘴的话却变成了“辛苦你了。”
罢了,不必再问了。约翰已经告诉过他,这些天治疗他的都是什么药青霉里提炼出来的青霉素,让马得病再痊愈之后抽出的马血清,随便哪一样听起来都像是魔药,可是却把他治好了。
大骑士对自己的身体感觉十分敏锐,他能肯定,体内的诅咒已经完全消失了。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爆发那个蛙形怪物就是来诱发他的诅咒的他几乎已经死去,结果却是诅咒被消解了。
这样
的结果,绝不像教会说的那样,什么魔药只是借助魔鬼的力量骗人,让人以为自己病好,之后却会被魔鬼渐渐吞噬生命。要么他的女儿用的根本不是魔药,要么就是魔药根本不像教会说的那样。
“这种药”冯特伯爵沉吟一下,“是什么样的伤都能治吗”如果是这样,那以后岂不是不用怕再受伤了
“唔”陆希不得不承认,“不是的。”在广适性这一点上,她的药确实不如圣光。
冯特伯爵稍微有点失望,但并没有说什么。能消除红衣主教都无法解除的诅咒,还要怎么样呢更何况那个青霉素还治好了另外一个人,足以证明它的作用了。
说到另一个伤者,陆希还有问题呢“那个打水的人是感染了一种叫做海洋创伤弧菌的东西,跟您的病是完全不同的,跟那位得上肺炎的骑士也不一样。”
“海洋创伤弧形蘑菇”冯特伯爵念出这个长长的词组,表情有点古怪,“蘑菇”
“就是本质上,这些东西就是极微小的蘑菇。”陆希想起了海因里希说过的话,随口答道,“比如说食脑菇,就是把它的种子播洒出来,从人的七窍中扎根。这些细菌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虽然模样不同,但其实都可以归为一类。”
“食脑菇”冯特伯爵这次倒皱起了眉,“你见过食脑菇”
“这倒没有,只是听说过”陆希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食脑菇只在无尽深渊里生长”冯特伯爵审视她,“你是听谁说的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啊这,这就尴尬了
陆希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在逃蝗灾的路上,有个同行的人晚上讲的,当时大家都饿着肚子,也没什么人有心思听他讲话,还有人怀疑他其实是身上有粮食,怕别人去抢才说吓唬人的话”
这事无可考证,冯特伯爵自然不会抓着她问什么究竟,倒是听陆希提起逃灾有些尴尬,半晌才说“本来觉得那个地方还算不错,没想到会闹蝗灾”顿了顿,又不太自然地补了一句,“委屈你了。”
陆希干笑了一
声没说什么。委屈的不是她,是露西。而露西已经死了,她并不能代表露西,说什么原谅或者不原谅的话。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尴尬,于是冯特伯爵又咳嗽了一声“刚才你说那个海洋什么蘑菇”
“哦,海洋创伤弧菌。”陆希也转回正题,“那个东西听名字您也该知道,是生活在海洋里的,喜欢盐水,不喜欢淡水,所以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河里。基本可以判断,是那个蛙形怪物身上携带的,所以它携带着不止一种瘟疫。”
“魔鬼带来瘟疫。”冯特伯爵冷笑了一声,“在这一点上,教会倒是没说谎呢。”
“魔鬼”陆希没想到这顶帽子扣到海因里希的同族头上了,“又,又是魔鬼吗”
冯特伯爵有些凹下去的眼睛里射出锋利的光“只可惜我已经把他杀了,现在倒是没法弄清楚他从哪里来。”
“不是裁判所吗”陆希不由得想起了曾经遇到过的守夜人,要是海因里希也在柳河镇,说不定真能辨认一下这个是不是他同类。
冯特伯爵笑了一下“裁判所只是一个名称,但并没有人知道究竟设在哪里,就像大家都不知道守夜人平常躲在哪里一样。”
“原来是这样”陆希沉吟了一下,“不过也许这一次,真能找到一点线索”
冯特伯爵对此不置可否。找不找得到线索,他也已经认定这件事是教会干的了,他的重点是另一件事“我打算让你提前继承爵位。”
“啊”陆希没想到话题如此之跳跃,“为,为什么”爵位这种事可以提前继承的吗不都属于遗产吗
冯特伯爵打量了她一下“现在已经是雨月了。”
“确实”陆希这些天忙得早忘记时间了,算了算才发现,今天确实是雨月第一天呢,如果按她习惯的说法,就是已经1月下旬了,嚯,这么一看元旦都稀里糊涂过去了呢。
然而好像光明大陆这边的新年是从春季的芽月第一天,也就是报春花日才开始的,离现在还隔着一个风月呢。据说神就是从这一天开始造世界的,所以就被定为新年了。
而新年过后第二个月叫做花月,社交季将从此月开始。
“对。”冯特伯爵很平淡地问,“那么你的社交礼仪和舞步,都学会了吗”
啊这,这就更尴尬了。
天地良心,陆希真的有认真学习的,但这不是要做的事情太多嘛。再说了,礼仪教师都死了呢不是,礼仪教师只是假死,但金妮确实没有尽到职责,因为她陷入了学习的狂热之中,根本不像从前那么积极教导啦。
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给不在场的金妮,陆希低下头做无辜状。就光明大陆这个贵族礼仪真他爹的麻烦,比如说吃个宴席吧,其实小姐们腰给勒得死紧,谁胃里还能装下比一只麻雀更多的东西呢
但是不吃归不吃,上来的菜肴和饮料你都要动这可不是动筷子,而是动对应的餐具。
陆希也是搞不明白,吃肉排和吃鱼排用的刀有啥不一样,吃豌豆和吃通心粉用的叉子又为啥不一样金属冶炼技术又不咋地,刀子叉子倒是会搞花样。
还有喝酒。其实贵族的宴席就只有葡萄酒一种,麦酒那是狗肉上不了席面,是下等人喝的。
在陆希的理解里,葡萄酒就分个干红干白,结果人家是按产地分的,于是按产地不同,就有对应的杯子。有带颜色的有不带颜色的,有带花的有不带花的,而且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水晶杯子,可想而知这奢侈劲了。
而且如今这风气十分不好,大家都以能拿出更多品种的酒待客为荣,所以这酒杯也越来越多,据说王宫一次宴会,光喝酒的杯子有五十多种这t谁分得清啊。
然而假如分不清,那就等着被笑话吧。
此外,出来社交的小姐们还要学习至少六种左右的舞步,虽然不一定用得上。还要学习适当的扇语,据说是方便调情
艾玛,未婚小姐不是都不能一个人出来应酬吗既要求纯洁如同小白兔,又要求会调情如同小狐狸既要又要可能还要反正陆希是受不了。
行吧,她已经做好准备被嘲笑了,反正只要我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谁怕谁啊。
“如果你是女伯爵,那么嘲笑的人
就会收敛一些。”冯特伯爵淡淡地说。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如果陆希只以伯爵小姐的身份出去交际,考虑到还有法比安这个原定继承人在,以及陆希私生女的身份,恐怕众人对她会格外挑剔一些。
当然,继承爵位这种事,还是要经过王室的。冯特伯爵需要向国王上书,然后得他盖个章,再给陆希颁发一张证明书,才算她走完程序,是正经的女伯爵。
这个上书,冯特伯爵打算去王都参加社交季的时候提前抵达,然后觐见国王顺带办了这事儿,到时候陆希在社交季上正式露面的时候,就可以带着女伯爵的头衔了。
当然女伯爵不能写在自己脑门上,它靠的是特殊的穿着和饰物,以及使用家族徽章的位置什么的,也就是说,陆希的衣服要重新准备起来了,之前的设想都不合适了。
“王室会同意吗”陆希比较担心这一点。
“本来爵位就是领主自己做主。另外,我会把诅咒爆发的事传出去。”冯特伯爵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只要说我侥幸被突然晋升的红衣主教救了,但隐患终究是隐患,早些把爵位传给你,也免得哪天突然出事,领地混乱。”
冯特伯爵这是打算扮猪吃老虎,让教会那边以为得手,顺便再给他们施加点压力,好拉拢更多被恐吓的贵族
陆希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脑子不太够用。
“而且你不是想要晚风岭吗”冯特伯爵漫不经心地说,“我这种情况,晚风岭那边的胆子会大很多,更可能向煤矿伸手。”到时候以侵犯领地为由拿下晚风岭,谁也不能说什么。
陆希顿时眉开眼笑“晚风岭可能真的有点东西。”她上次说起高岭土,斯佩西没能什么有用的消息,心里十分内疚,于是搜肠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整理了一份。除了一些晚风岭特产的野果之外,他还想到了一种“洗涤土”颜色黄绿,加水之后变成糊状,是穷人用来洗衣服的,当然清洁效果也就那样,但比草木灰省钱毕竟有柴火税,但暂时还没有泥巴税。
斯佩西没觉得这东西对伯爵小姐能有什么
用,伯爵小姐当然也不会用泥巴洗衣服,但他只能想到这个,所以也还是列上去了。
但对陆希来说,这就是惊喜啊这很可能是膨润土,也就是蒙脱石,虽然跟高岭土不太一样,但同样是一种粘土啊。
这样的话,晚风岭就更有拿下来的价值了。
冯特伯爵看她这样子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有哪家的贵族小姐一听要打下别人的领地如此兴奋的
但是还不等他说话,约翰就在门外轻轻敲门,带来了一条不好的消息出去调查瘟疫情况的人回来了,有一个村子现在正在发病,许多人都脸腮疼痛难忍,而且还有人病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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